“我说的是真话啊”陌安琏一脸无辜。

洛祈涵是何等人物,他看见陌安琏说这些话的时候坦坦荡荡,一点为违和感都没有,就知道此人一定说的是真话,但清暖和萧清飒这种被雷劈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如果这样想来,应该是“安莲”的话有什么问题,才让他们如此失态莫非

猜到了真相的洛祈涵看陌安琏的眼神不免有几分奇怪,这样一位强者的癖好还真是…不过,洛祈涵到没有妻子出轨的感觉,清暖对他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既然对此人没有一丝防备,想必此人对清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但凭心而论,萧清暖是天下少有的优秀女子,既然对清暖都不动心,而且这样的强者想必也不会喜欢菟丝花般的女子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莫非他有什么隐疾?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二章谁人可信

“到处游玩?”既然决定要畅游天下山河,清暖自然要通知自家大哥,毕竟大哥现在是长留行省的正经主子,做什么事情都要知会一声,若是自己真的听从陌安琏的建议“不告而别”了,估计整个长留都要天翻地覆,怕是连京城的人都能察觉到这方面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清翊理解妹妹想出去玩的想法,毕竟她这些年实在是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八个字贯彻了个透,若非还有个陈嫣然拉着,清暖的人生就更加无聊。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加上洛祈涵又是她欣赏喜欢的人,有这种想法不稀奇,但“你们都是习惯了被人服侍的,而且你们身份贵重,若是要出游,排场必定不小,很容易引起注意。”清翊缓缓说,“更何况你们的容貌太过扎眼了,若是有点见识的人看见了你们,洛祈涵的身份不就提前暴露了吗?”

清暖素来信服大哥,加上清翊的话也一针见血,她便忧心忡忡地说:“不瞒大哥,我之前好不容易将辛辰骗走,只为了安素皇后的心,毕竟她之前的神情让我觉得心惊,就怕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但我着实没有想好如何解释容冽‘死而复生’一事。”

清翊食指有节奏地叩击光滑的桌面,对于这个问题,他也非常苦恼。

南疆的事情肯定是一个字都不能说的,否则光是解释他们为什么能够成功救下洛祈涵就极为麻烦,说不定还会被扣上“与异族勾结”的大帽子,就算文昌侯府有底蕴,但也禁不住这种脏水。可随便编一个理由也不行,虽然他们能够将所有东西布置的妥妥当当,但也不能小看皇室和其他世家,若是稍有不慎,露出一丝半点蛛丝马迹,估计事情会越来越糟。

想到这里,萧清翊便有些埋怨洛祈涵,虽然洛祈涵的见识和才华让清翊极为佩服,但在清翊心中还是妹妹重要,结果清暖为了救洛祈涵失去了生育能力,这相当于毁了她。清翊养在祖父身边,什么没有见过?很多当家主母甚至是已经晋升太夫人的存在,哪个不是出身高贵家世显赫?若是她们没有儿子,还无法让正子完全偏向自己的话,年轻的时候还好,中年了就有些不好过,毕竟男人嘛,都是看重儿子的,晚景更是会无比凄凉。除非她们死死压制着正子,宁愿让全家庸庸碌碌也不要让、正子出息,除非你有这种魄力,否则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甚至最后会被折磨死。

清翊毕竟是个传统的古代男人,在他的想法中,身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生子,虽然他很欣赏甚至是尊敬洛祈涵,但现在无可避免地对他有些迁怒,可想到清飒本来应该救身份更高的洛祈涵而不是自己,便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中。

如果不是因为他,洛祈涵也不可能那么倒霉,但如果不是为了救洛祈涵,清暖也不可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因果联系?于是最应该讨伐的还是罪魁祸首么?

正因为这种纠结的心态,清翊这些天都没有去看过洛祈涵,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妹夫。

“你们还是去玩吧…”最后,清翊轻叹,“理由什么的,我琢磨几个,你们沿途也讨论一下,宁亲王本来就擅长此事,那位陌安琏更是…”

清暖挑眉,她不知道自己哥哥说的“宁亲王很擅长此事”到底是什么概念,结果清翊看见妹妹的眼神,苦笑了一下,才说:“暖暖,你要记住,为兄最擅长的就是观人,而且能够轻微地感知他人的情绪,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洛祈涵和陌安琏,乃是我此生见过最可怕的两人。”

清暖闻言不由诧异:“大哥不是对容冽挺推崇的吗?否则也不会御前辩驳…”

“的确对他挺推崇,不过御前辩驳也是我确定了不会出事才敢去的。”清翊轻轻摇摇头,然后正色道,“洛祈涵说话喜欢避重就轻,陌安琏说话从来都是只说一半,他们两个都是不撒谎的人,因为当你说出一个谎言之后,你就必须用更大的谎去圆,而且越说越容易露出破绽。他们只会引导你自己去想,人们大多相信自己的脑子,所以就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更可怕的是,他们都拥有能够让人一见便生出好感,略作交谈便推心置腹的魅力,而且他们谈话技巧都无比高超,就算你再怎么提防,他们都能够从你的字里行间甚至是一个最微小的动作中得到很多情报…这种人,沾上一个就已经是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你却遇上了最可怕的那两个…”

听见清翊这样说,清暖也有些郁闷。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虽然大局观强,对时局政治和军事的把握超过许多男子,但对上洛祈涵和陌安琏这两个妖孽就完全不够看,天天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想要知道的,自己总会不知不觉地透露出去,自己想要知道的,他们想说自然会告诉她,心情好了还会详细讲解,若是他们不想说,那自己就永远无法从他们那儿得知一丝半点情报,永远在云雾里打转…这种差距实在令人沮丧但清暖又有点诧异,因为对于长兄那近乎“洞察人心”的能力,她居然从不知道她转念一想,便明白,清翊虽然只是能够略微察觉对方的情绪波动,但这种能力已经非常逆天了,若是旁人知道,必定会不惜一切铲除清翊,反正你文昌侯府还有一个儿子不是么?所以这件事情必须牢牢瞒住,一丝一毫都不能透露对于长兄的信任,清暖十分感动,她终于问出了一直盘踞在内心深处的问题:“大哥,若是容冽和安琏对立,我应该相信谁?”

没错,如果他们对立,我该相信谁?

洛祈涵是我所倾慕的,陌安琏是我习惯依赖的,但陌安琏到现在看洛祈涵的眼神都是一片冷凝,显然还是没有放弃他的怀疑,要求随行怕也有就近监视的成分,若是他们在同一件事情上对我说出截然相反的话语,我该相信谁?

清翊沉吟良久,然后缓缓地吐出他的结论:“陌安琏。”

“为什么?”清暖不解。

照理说,萧清翊和洛祈涵相处的时间更久,也更加了解,彼此之间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而陌安琏每次到文昌侯府都毫不掩饰他的恶劣、傲慢、张扬和喜怒无常,无论怎么说,清翊都应该选择洛祈涵才对啊?

“没错,如果他们产生冲突,你一定要相信陌安琏。”清翊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才解释,“陌安琏毕竟是八万年前的人,对于他来说,这儿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没有他熟悉的人,更没有值得他奋斗的东西,他是无根的浮萍,永远找不到家的旅人。若是他想要颠覆皇朝,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可他日日优哉游哉,可见他志不在此,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对你如此执着,但他应该不会伤害你。但洛祈涵不同,我还是觉得洛祈涵太危险,心机太深沉了,所以若是发生了冲突,你只能相信陌安琏,绝对不能听洛祈涵半个字”

听见清翊对陌安琏的描述,清暖内心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自己是空间的旅人,陌安琏是时间的旅人,虽然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但未免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自己的思想和观念,很多时候还是和他们不一样,虽然努力压抑,却只会让自己更难过,那陌安琏呢?

看到熟悉的人或难觅踪迹,或只是青史上寥寥几笔,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暖暖,你一定要记住。”清翊再三嘱咐,“你可以喜欢洛祈涵,我们目前看不清他的深浅,但他对你有感情是真的,所以我们不干涉。但若是洛祈涵和陌安琏完全对立,你只能相信陌安琏”

清暖听出了兄长的意思,便浅浅一笑,回答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爱情而失去自己的。”

清翊看出了妹妹对洛祈涵的倾慕,他觉得此人很危险,却没有任何证据,自然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他不希望妹妹难过,所以默认了此事,但他只有一个要求。

你始终要记得,你是萧清暖,是文昌侯府最重要的存在,是我们最珍爱的家人。

清翊不放心,所以一再叮嘱,对于兄长的关切,清暖极为欢喜,她没有一丝不耐地听着,最后郑重地说:“大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多会把你们摆在第一位的。”

前世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今生本来就是来弥补的,她怎么会再走老路?人本来就不应该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不是么不要说她对洛祈涵只是有好感,就算真的爱他,也不会为了他伤害她的家人,保护家人,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她最大的执着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三章再难隐藏

明玉行省,丰登城。

不得不说,作为一省省会,丰登城这个名字实在简单朴素了一些,和周边城市的名字严重不协调。不过这是因为当年明玉行省开拓的时候,条件极为艰苦,人们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便以“丰登”来命名,所以省会的名字一直都没有改,而且丰登城的百姓对此还非常自豪。

丰登城名字朴实,但作为整个江南腹地最为繁华的行省的省会,理所当然的名字和内在严重不符,对很多人来说,丰登城的房子就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在这儿买三进的小宅子,价钱是其他富庶地区的五倍,而且还有价无市。能够住得起五进、七进甚至九进房子的,不单单要有钱,还要有地位、有底蕴、有后台,那些暴发户就算想买丰登城城东的房子,还根本没有得买,若是能够炫耀一句“我在丰登城城东有宅子”,别人也会高看你一眼。

正因为如此,对于城东最好位置的九进宅子,无数人眼红到要发疯。

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浪费,明明买了九进的宅子,而且装饰的漂漂亮亮,却长年没人住,只是派下人打扫,若非不定时有人巡查,估计这宅子就便宜那些狗奴才了不是没人想过打这宅子的主意,就连每一任的明玉总督都对这宅子眼馋的很,可惜他们都踢到了铁板上,最后全部灰溜溜地回去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明白宅子的主人后台极其强大。他们倒是没想到文昌侯府头上,只以为是哪位皇子王孙当年一时欣喜地买下,然后放在这儿充当微服私访的落脚处,话本里不是经常这么写吗?恰好我们丰登城也是极为繁华的城市,各种节日庆典景致什么都是不缺的,自然会引得那些龙子凤孙的好奇心。

正因为如此,当这间宅子终于有人住的时候,其他人家的心思就活动起来。

“能够混到这地步的,果然没有一个是蠢人。”清暖翻着一打拜帖,又听了下人的回报,不由苦笑,“容冽,你说该怎么办?”

“但凡有点成就的商贾,都是和权贵世家挂了钩的,他们只要打听一下就能够猜出我们是谁。”洛祈涵轻飘飘地看了在一旁装傻充愣的陌安琏一眼,说,“我当初就说了,不应该来这里。”

很明显,这宅子现在的主人自然是清暖,而搬进来的,也是他们一行人。

话说清暖跟清翊打过招呼之后,就命人准备,带够需要的东西和奴仆护卫,与洛祈涵、陌安琏从长留出发,一路走走停停,观赏沿途美景,每当陌安琏说他有点事情,他们就很自觉地停下来,在四周乱逛。

清暖和洛祈涵都不怎么喜欢喧闹的地方,所以总爱往那些自然的,没有多少人工雕琢,甚至没有多少人烟的地方走。正好陌安琏要找的地方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所以他们一路上倒没什么矛盾,清暖和洛祈涵虽然体力不行,但他们毅力好,每到一处山峰,听闻当地人说日出壮观有美景之类,就一定要攀爬上去,当然,爬多少天这个就不用计较了。

陌安琏这个灯泡不在,那些丫鬟小厮侍卫什么,对他们这种从小就前呼后拥的人来说,完全可以忽视,清暖和洛祈涵一路上游玩,吟诗作对品评美景,相处的极为融洽。他们本来就有互为知音,又有患难的情分,心防对彼此打开,虽然没有轰轰烈烈几经挫折大起大落,但两人之间流淌的脉脉温情和默契,足以让任何人看了都羡慕。

陌安琏的行为也非常奇怪,他明明对洛祈涵敌意极深,却从没有阻止清暖和洛祈涵的相处,更没耍什么手段,他几乎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洛祈涵对陌安琏极为忌惮,几次旁敲侧击问清暖此人到底什么来历,清暖明白陌安琏的来历太过匪夷所思,而且有兄长嘱咐在前,就避重就轻地说清飒修行了一份功法,结果招惹上陌安琏这个修行敌对功法的诡异存在,大家也很苦恼。

清暖虽然这样说,但她瞒不过洛祈涵,只不过洛祈涵这些天也把陌安琏的性子看透了几分,自然明白清暖是有苦衷,而且很多事情大概是陌安琏自己没有说清楚。他心里不住盘算,心想陌安琏这等见识和实力到底是哪个隐世世家的继承人,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文昌侯府隐藏的更深的世家存在吗?

洛祈涵之所以认定陌安琏是贵族出身,实在是因为陌安琏虽然刻意掩饰,但从他平日的言谈举止中便可看出此人品位很高,气度和修养都极好,必定出身历史悠久的家族,不是那些刻意向上流社会靠拢的暴发户能够养出来的。而且陌安琏从前必定是掌握很多人生死,杀伐决断,一言可以定乾坤的存在,一个独行侠无论实力再怎么想大,都不可能拥有那种威压——虽然陌安琏没有表露出来,可洛祈涵却擅长此道,他虽然极为高傲,但以他这种不妙的处境,着实不能得罪太多人,他能够巧妙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虽然看上去孤立无援,但必要时候却有很多人会为他说话,比如封王之时,虽然那些人各有心思,可若是洛祈涵没这个本事,他们也犯不着这样做。

这些年,洛祈涵就是在揣摩别人心理,分析别人性格中过来的,他若是有意观察,还是能够看出陌安琏一些破绽的,但也仅限于此了。

越是这样,洛祈涵才越担心,他一向习惯了看穿并掌控别人,结果却有陌安琏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在,是以两人能不见就不见,省得天天提防,看着就烦心。不知道陌安琏到底是看穿了一切,还是也不愿意看见洛祈涵,所以他每次都很识趣地到处乱晃不出现,这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没想到,进入明玉行省之后,陌安琏却一改之前的无谓,他的态度变得非常坚决,就是要在一个月内赶到丰登城,清暖好说歹说,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然后洛祈涵翻了翻文昌侯府调查的资料,看了看一个月后丰登城有什么活动,花魁大比头版头条,拿给清暖看,两人都无语。

感情他这么积极,就是为了看花魁选举么?

虽然两人明面上这样想,但暗地里都不相信。

清暖了解陌安琏,所以她知道陌安琏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好奇”什么;洛祈涵博览群书,自然知道陌安琏这种境界的武者,世俗的金钱名利美色这些能够让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对他们这种层次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了,怎么可能还会对区区一个花魁大比有兴趣?青楼的确多薄命女,但能够在青楼活下去的,绝对都足够有心机手段,所谓的清高只不过是为了吊男人胃口的罢了,对于观察力已经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的人来说,那些拙劣的演技根本骗不了谁,陌安琏怎么可能会真的想来看这个?

虽然清暖和洛祈涵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但他们两个心里都明白。

丰登城绝对有什么值得陌安琏留下来的东西,而且说不定就在这特定的时间清暖知道陌安琏的底细,又亲眼见过地下城和界河,自然猜的更透彻一点,怕是这丰登城中同样有一处上古遗留下来的所在,要么就是陌安琏曾经记忆深刻的地方正因为如此,清暖委婉地跟洛祈涵说:“我们不要干涉他。”

洛祈涵微微惊讶,心中自有计量,也同意了清暖的说法。

正因为如此,他们便来到了丰登城,住进多年前文昌侯家先祖购置的房子,却没想到左邻右里都是精明至极的商人,早就惦记他们家这宅子,而且更是将他们的身份猜到了个边,这让他们非常苦恼。

“好吧,我承认,是我太心急了。”陌安琏看着清暖和洛祈涵都看着他,便无奈地耸耸肩,毫无诚意地建议,“要不,我给你们伪装一下?”

洛祈涵淡淡地回答:“没必要伪装,这些商人没资格知道这儿是文昌侯府的产业,但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一定知道,稍微一猜就应该知道是清暖,若是我伪装了,反而败坏了清暖的名声。”

“其实这是我的不对…”清暖对自己出行没经验感到羞愧,怎么着都不应该住自家房子啊。她也有点埋怨那个购置房产的祖先,你说你买一个中等的普普通通的宅子不就好了吗?偏偏弄个这么华丽而且惹人眼红的,只要一有人搬进来,就很多人过来试探,实在是当然,清暖也就抱怨两声罢了,毕竟她明白,在丰登城这种地方,只要是你买了大房子不住,都会被别人惦记上的,也就无所谓大小了。

“好吧好吧,我刚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陌安琏见清暖满脸忧色,便笑道,“关于洛祈涵的问题,你家人已经处理好而且上达天听了,所以我才撺掇你们来这儿。”

清暖顿觉无力,她揉着太阳穴,声音闷闷地:“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吓人…”

“开个小玩笑,不要见怪。”陌安琏语气万分轻松,笑容满面,但他落在洛祈涵身上的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而是幽深凛冽,仿佛要剖析一个人的灵魂。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四章风波又起

丰登城的景致极好,与他们沿途观赏的纯粹山水风光相比,又多了一丝烟火气,处处都是典故和趣事,一边观赏风景,一边听着古人的趣事,惬意非常。

而清暖终于了解洛祈涵的见识何等广博,她虽然博览群书,却也不过记得那些有名的景物和人物,一时半会还有些对不上号,但洛祈涵却是信手拈来,就连土生土长的丰登人可能都没有他了解这些,就算再不起眼的地方,只要在书上有记载,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都能娓娓道来,哄得清暖满心欢喜。

他们四处游玩了十天,清暖终于开始担心起陌安琏来。

陌安琏对清暖颇有点对待至亲的意思,每隔七天都会回来报平安,顺便帮清暖和洛祈涵诊脉,根据他们的身体重新开一副药方,从来没有例外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的。

清暖考虑到陌安琏这次可能要去什么遗迹,便刻意放宽了三天时间,见到他还没回来,不免有些不安。

洛祈涵看见清暖有些忧虑,便道:“我们明日不要出去了罢。”

清暖叹道:“真对不住你。”

她以为洛祈涵不知道陌安琏是男的,自己这样惦记陌安琏似乎…洛祈涵看见她的神色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便道:“无妨,安前辈替我做了这么多,我并非那等不知好歹之人,你可知他到底去了哪里?我们这样干等也没有办法。”

“我只是大概知道他去的是何种地方,却不知道具体位置。”清暖实话实说,然后摇头,“就算我们知道他在哪儿都没用,若是那地方能够困住他,我们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添乱的。”

“是么?”洛祈涵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清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到他的语气。

“小姐,京城急件。”抱琴顾不上礼仪,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交给清暖,洛祈涵自动向外走,他可不参合文昌侯家内部的事情。

清暖点点头,她和洛祈涵之间已经培养出来了默契,洛祈涵不像其他古代男子一样,要求一个女子嫁给他之后就没有任何私人空间,或许是因为他身体情况特殊,或者因为清暖千里相救…对于清暖和文昌侯府一直保持的联系,他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满,他本来心思就深沉,清暖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但她也有分寸,在洛祈涵面前尽量不做这种事情,她的侍女自然也明白主子的心思,只不过今天清暖拆开信封,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她立刻对抱琴说:“事关重大,我一个人无法决定,立刻去请容冽来。”

抱琴从未见到清暖这副表情,自然知道事情紧急,索性洛祈涵就是在屋外看风景,并没有走远,所以很快他就走进来,问:“怎么了?”

所有下人很识趣地退下,清暖将信纸递给洛祈涵,同时说:“朝中有御史上书,皇后无子,难以位居中宫,请求皇上废后。”

事情涉及到了自己的母亲,洛祈涵脸色未免有些不好,但他何等聪明,接过信的时候便说:“这三年大概总有傻子被人家当枪使,我估摸着这些奏折都能够堆满一张桌子了,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清暖轻轻点头,并没有说,只是让洛祈涵自己看。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洛祈涵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已是勃然大怒。

这三年朝中每每有御史上书要求废后,都会被洛明霄狠狠地发落,毕竟他还需要素皇后来平衡后宫,众人也就不敢有多少动作,但这次御史要求废后的奏折居然被洛明霄扣下,这就让很多人看到了期望,奏折有如雪花片一般涌向御案,至于为什么洛明霄的态度变了,原因很简单。

他怀疑素皇后对他不贞。

因为是后宫秘辛,而且还没有查清楚,所以萧晋初只能给出只言片语,大概是素家内部出了问题,素皇后有个很亲近的堂弟信誓旦旦地说素皇后当年和素家的一个亲戚有暧昧,而且素皇后成为洛明霄的女人之后,说不上得宠也说不上失宠,后来几次滑胎更是日日礼佛,否则洛明霄也不会因为她的处事淡然而封她为“贤妃”,但素皇后的堂弟告发,说素皇后的情人能够高来高去,自然不会被发现。

当年洛明霄是皇子的时候,手头并没有接管皇族的势力,也不能收拢多少绝顶高手为他效力,而且素氏在王府的时候居住的地方比较安静偏僻,若是素皇后的情人真的武功极高,这一切就说的通,而且极有可能。

“荒谬,简直太过荒谬。”洛祈涵冷笑,杀气凛然,“他们也不想想,素家扶不上墙,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母后能够嫁得好,以提携他们,所以对母后几乎可以说是严防死守,救辛叔叔也是意外中的意外,怎么可能有什么暧昧?”

“所以祖父说此事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毕竟皇帝只是一时气愤,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不对。”清暖只能这样劝他,并说,“你应该庆幸不是辛先生被抓了,要我说,辛先生才是悬,皇宫不乏高手,他居然就这样保护了母后这么多年…若是他被抓,母后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洛祈涵自然也知道这是不幸中的大幸,素皇后和辛辰之间虽然互相爱慕,但这么多年根本没有碰触过对方一寸肌肤,绝对是堂堂正正,但这种事情怎能说得清?萧晋初就是怕洛明霄对素皇后做了什么,辛辰按捺不住,落入了洛明霄的陷阱,那就真的无可转圜了,所以当辛辰找到他的时候,他当场就答应下来帮素皇后,但他随着事情越演越烈,他觉得还是要洛祈涵回京才能够解决此事。

而且在信中,萧晋初隐晦地提到,很多人还质疑洛祈涵的血统。

“看来你祖父编的理由让大多数人都相信了,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想把我这个破坏平衡的家伙给赶下去。”洛祈涵看完信件,立刻想明白整件事情,“我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继承权,但如果我支持谁,谁就更占理,更有优势,毕竟文人追求正统,他们的笔杆子太厉害,还有好名声,谁也不敢太过得罪这群人。他们自知掌控不了我,加上中宫嫡子这个位置太令人眼红,而且还觉得我是软柿子,所以就用了这种手段?我倒是觉得好奇,当年我出生都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他们要怎么圆这个谎?素家草包还是有草包的好,至少没有这种能量,他们就怎么确定能够将我打落尘埃?”

清暖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说:“祖父的信上写的很模糊,但我还是挺了解祖父的,祖父居然叫我们回京城,觉得只有让你堂堂正正面对大家,才能够解决此事,就证明现在的局面对母后非常不利,否则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无法压制辛先生。”

“你的意思是,世家大族出手了?也对,能够让众人深信不疑的…那人绝对是高手,能够舍弃一个这样的高手就为了拖我下水,也只有世家有这等底蕴…”洛祈涵看见清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但他却有些奇怪,“不应该啊,照理说,现在远远没有到这个时候…”

“我何尝不知道这事情很反常?但我们只能见招拆招…”清暖也觉得此事极为反常,贵族有自己的游戏规则,除非皇帝垂垂老矣或者身染重病,要么就是到了一个家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否则不会动用这种隐藏起来的力量,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洛祈涵也知道没有足够的情报一时无法分析,便道:“我们上京吧”

清暖却道:“但…”

“你担心安前辈?”洛祈涵露出一副我非常了解你难处的表情,他犹豫了半晌才说,“既然你说我们帮不到什么忙,坐在这儿干等也没办法。”

清暖一想也是,自己根本不知道陌安琏在干什么,更不可能帮到他,就算留在丰登城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洛祈涵这边的事情比较紧急,一个不好也会连累到文昌侯府,所以她只是略作犹豫,便同意立刻上京。

不过清暖还是留下了一部分的人来等陌安琏,同时调了最好的药材过来,就怕陌安琏出什么事情,甚至吩咐管事,只要是陌安琏回来,无论他要什么,都以萧清暖的名义去调,若是祖父、父亲或者大哥闻起来,责任她担着。并且清暖还留书一封,将自己为什么提前走给写清楚,表示自己很抱歉,若非事情紧急,她也不会不等陌安琏。

做好了这些准备,清暖和洛祈涵就日夜兼程地赶往京城,只恨自己身体不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也在祈求事情不要向更糟糕的地方发展。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五章以退为进

御史上书,洋洋洒洒列了十余条缘由,要求废后,素家有人告发素皇后不贞,皇帝态度暧昧,命令皇后禁足。

坤凤宫闭宫三月,宫务交由淑妃、庄妃、惠妃、文妃共同处理,她们互相牵制,倒没有太大的波澜,当然,她们相互算计斗法是免不了的,所以这些天宫里位份低的妃嫔和宫女太监频频被裹着草席抬出去,人命比草芥还不值钱。

这天,洛明霄踏入了坤凤宫。

素皇后身着素衣,脸色沉静,右手拢着一串楠木佛珠,见到洛明霄来了,并没有多大的欣喜,仿佛能够主宰她命运的不是这位铁血帝王一般。

“洛祈涵和萧清暖离雍京只有一天路程。”洛明霄淡淡地说,“你又可以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素皇后仍旧平静如斯:“多谢皇上将此事告知妾身。”

洛明霄听见她这样说,微微皱眉。

唯有皇后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能够以“我”自称,但素皇后这态度这穿着…怎么和她心若死灰,在贤妃的位置上熬日子时一模一样?

“文昌侯府为了洛祈涵可是下了大功夫,先是这三年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他,现在还帮衬着你…”洛明霄顿了顿,又说,“他们的拖延很有成效,只要洛祈涵回京验过血脉,你的嫌疑就扫清了大半,朕相信凭着洛祈涵那张嘴和那份心思,过一段时间,倒霉的就会是别人。”

虽然最初听闻素皇后不贞,他简直是怒不可遏,而且线索一条条都串联起来,似乎无懈可击,但洛明霄仔细翻阅那些供词,却渐渐地冷静下来,知道这绝对是陷害,否则以他的雷霆手段,这等宫闱隐私之事根本不会拖这么久,无论你有没有不贞,直接一杯毒酒赐死便是,哪来这么多麻烦?平衡后宫的人选可以慢慢培养,素皇后虽然是最合他心意的那一个,却不是无可替代。

洛明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被这几年的事情搞得火大,既然你们要废后,我就偏不,而且还有个文昌侯府在,他也要掂量几分。

“皇上——”素皇后突然匍匐在地上,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妾身愿意一死以谢天下,恳请皇上不要让小七进行血脉测试。”

洛明霄的神色冷了下来:“你是在威胁我?”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怜惜小七,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救他的人却只是为了研究他身上的毒…”萧晋初编出的理由是洛祈涵正好被路过的某位性情怪异的神医救了,但那位神医并不是什么父母心的存在,救洛祈涵也不过是觉得洛祈涵身上全是毒却没死,感觉非常好奇。那位神医自然是文昌侯府在武林的暗桩,现在只能委屈他一段时间了。

朝廷对武林并不是很重视,觉得那是下等人弄得无聊玩意,但他们还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略微打听一下确有其人,查出没什么问题,就回禀主子了,大家想一想也觉得正常,加上文昌侯府为此大出血,安排的非常周密,世人便默认了这个说法,反而对清暖去救洛祈涵的行为极为赞赏和感动。

天下人都如此认为,但素皇后却是知情的,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三年是何等凄凉,辛辰将洛祈涵如何绝食,如何被南疆人灌药物吊命,如何神思恍惚…一一禀明,素皇后哭了整整一夜,对清暖和文昌侯府感激涕零,她不着急见儿子,只要洛祈涵身体能好,她就算一辈子见不到小七都无所谓,只要小七能够好好的活着。

正因为如此,无妄之灾降临,明明没做过的事情却被那些人编造得栩栩如生,四周都是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的时候,素皇后最先想到的并不是为自己脱罪,而是洛祈涵。

“小七命运多舛,偏生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素皇后字字都是血泪,都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真挚的爱,“若是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验明血脉,就证明大家都怀疑他这个正经的嫡皇子是…他日后怎么做人?别人会怎么看他?而且他心思比别人更多一些…妾身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交换,请皇上收回成命”

“妇人之见”洛明霄耐着性子听完素皇后的理由,极为不悦,“你若是现在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坐实了泼在你身上的脏水?那时候不要说没有验明血脉,就算验明了血脉,大家知道洛祈涵是我的儿子,他们也会对你的品行产生质疑,洛祈涵照样过得不好,你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起来”

素皇后仰起头,讷讷地说:“可…”

“此事我会处理好,老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自然不能让他一回来就受此侮辱,你好生安置,不要胡思乱想。”素皇后跟了洛明霄多年,好歹有些情分,现在见她脸色惨白,不顾及仪态,愿意用性命让儿子的尊严不被损害,心也略微软了一点。三年前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却平白让他得了恶名,至今是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何况他看不惯洛祈涵,却并不意味着那些下等人可以随意拿洛祈涵做实验,再加上他被那帮人逼迫的不高兴,所以洛明霄好生安抚了素皇后一阵子,才毫不留恋地离开。

待洛明霄走后,素皇后的贴身女官赵雪才过来侍奉素皇后,轻声说:“皇后娘娘,留国公主又哭了。”

素皇后神色有些恍惚,听见赵雪这样说,才回过神来,一同去看她的便宜女儿——留国公主洛华颖。

也不知是为什么,洛华颖一直在哭,谁都止不住,素皇后将她轻轻抱起,她便奇迹般地不哭了,周围的人都凑趣,说什么小公主天生就和娘娘有缘,母女情深有感应什么的,素皇后命令所有人都退下,自己抱着洛华颖,泪水不住地落下,脸上却挂着甜美的笑容。

妇人之见?可笑夫妻这么多年,洛明霄还是不了解她,若是真正的妇人之见,她根本就不能够安然地活下来,宫中都是豺狼虎豹,那些妃嫔家世好地位高容貌好…她无论哪方面都不是最优秀的那个,而且还有个不停地扯后腿,无比贪婪的娘家,如果她没有足够的本事,怎么可能坐稳皇后之位没有让洛明霄厌弃?又怎么可能将洛祈涵往正路上引导?如果她身为男子,振兴素家都是有可能的,何至于被圈禁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洛明霄对小七的厌恶已经刻到了骨子里,这样一个有羞辱小七的机会,洛明霄根本就不会放过,她只能以退为进,只能示弱,冒着被洛明霄厌弃的危险,不动声色的挑起洛明霄对于世家的敌意,只为了让儿子不受羞辱。

她成功了,不是吗?

“帝王的宠爱不会长久,我没有足够的家世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素皇后轻轻呢喃,仿若在梦中,“我能依靠的,只有小七,不是吗?”

只要有儿子,就算那个儿子再不成器,再不得皇帝喜欢,身体再不好,那都是有儿子,和没有儿子完全是两个概念,尤其对于皇后来说。

她早已不想当这个皇后,却没有半分退路。

想到这里,素皇后凝视着留国公主洛华颖,轻轻叹道:“或许,你真的是我命里的福星。”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便宜女儿,甚至不愿意看到洛华颖,但无可否认,皇帝将留国公主过继给了她,就象征着皇帝对她的感情还是没有淡薄,后宫之人也不敢妄动,甚至出言讽刺也不敢太过分。

她失去了儿子,几次想做傻事,想拖所有人下水,想让整个世界都陪着自己儿子下地狱,因为有留国公主的存在,她将这些想法压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好好谋划,不能一时头脑发热,自己若是出了事,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她用病弱却受宠的洛华颖提醒着自己,小七曾经受过多少委屈,又是怎样死的,她要冷静行事,只要她不出错,这个皇后就会一直当下去,无论是多少年,她总会有报复的机会。

如果不是怀抱这个念头,她也不可能等到辛辰的报信,如果不是她和清暖以照顾留国公主的名义频繁见面,这个消息也无法传过去,她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爱子,这样想来,洛华颖可不是她的福星?

“不对,你这小坏蛋只会让**心,怎么会是我的福星?”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说了,素皇后照顾洛华颖也快两年了,而且她不喜欢洛华颖的原因是因为每次见到洛华颖如此受宠,都会想到洛祈涵如何被轻视,死得又有多怨。现在知道洛祈涵没有事,蘅贵嫔又没有对素皇后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这位皇后娘娘不免对洛华颖和颜悦色起来,“我真正的福星,应该是清暖才对”

想到辛辰告诉她,萧清暖为了救洛祈涵而耽误治疗时间,导致终生不孕,素皇后不由嗟叹,却也庆幸洛祈涵遇上了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还有一天啊…”素皇后微微一笑,已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