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六章交换条件

萧清暖和洛祈涵快马加鞭赶到京城,顾不上洗去一身的尘埃就立刻进宫,洛祈涵去面圣,清暖去见素皇后。

清暖担心洛祈涵会和皇帝吵起来,因为他们父子相处的模式永远如此,说是剑拔弩张充满火药味还是轻的,但这次他们素皇后的性命掌握在洛明霄手里…好在洛祈涵再三保证他不会和洛明霄起冲突,加上洛祈涵行事一贯不越过底线,清暖才勉强放下心来。

素皇后知道他们今日要来,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又怕他们看出自己眼底的阴影,便细心地梳理了一番,然后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见到清暖风尘仆仆,她鼻尖一酸,差点流下泪来。素皇后顾不得保持皇后的仪态,直接将清暖拉过来,细细端详,声音沉痛:“是我对不住你…”

她虽然近乎心如铁石,但内心总有一丝柔软的所在。这三年中,她起先是因为清飒的缘故,对清暖非常埋怨,对清暖的态度也极为恶劣。不过清暖很孝顺,而且推拒诸多良缘,素皇后也就对清暖和软了很多,心想自己虽然儿子去了,但这个好儿媳就相当于女儿一般。现在得知清暖为了救洛祈涵所做的牺牲,素皇后心中最后那一丝芥蒂也没了,完全把清暖看成亲生女儿看待,她平素演技极好,甚至自己都难以分清真假,唯有此番完完全全是真情流露。

清暖本以为素皇后第一句话会是问洛祈涵,没想到她居然这样说,而且看起来没有半分作伪的意思,便略有动容,却还是微笑道:“您无需自责,我心甘情愿。”

素皇后刚想问洛祈涵好不好,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便转了话题,问:“不知安…你现在身体可好?”

清暖听见素皇后那个“安”字说得极轻,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却又是问自己的身体,于是清暖嘴上回答“尚可”,心里却在盘算素皇后刚才到底想问什么,又为何话到嘴边换了话题。

她本来就冰雪聪明,自然猜得到素皇后是想问陌安琏有没有跟来,毕竟她和洛祈涵的治疗还要靠陌安琏来开药方,但为何不问下去?素皇后在宫中沉沉浮浮这么多年,也不会犯话说到一半临时改口的低级错误,这样说来,她是要提醒自己,坤凤宫中并不安全?

清暖联系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便猜出了个大概。

素皇后经营多年,别的宫中安插了多少人手暂且不说,但坤凤宫必定是把守得跟铁桶一般严严实实,旁人安插的探子到顶多只能在外院扫洒,根本进不了内院,这也是因为她身为皇后,有足够的地位和诱饵能够让那些宫女太监为她所用。可眼下朝廷动荡,后宫不安,洛明霄态度暧昧,素皇后被禁足三月而且还剥夺了她管理宫务的权力,坤凤宫中人心惶惶,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别人削尖脑袋都想进来的地方,自然有那些心思活跃不甘寂寞的想另攀高枝。素皇后对此知道的很清楚,但她现在手中无权,何况这些事情不能挑明来说,若是想发落这些背住的奴才,只能找其他的由头,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自己找什么理由做了什么事,都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理由。所以她只能稳稳地坐着,熬过这一段时间,毕竟她心里已经有底,这件事情差不多会不了了之,自己这个皇后还是能够当得很稳,到时候就是那些奴才的死期了既然知道身旁伺候的人或许有别人的耳目,清暖自然不能说出有关南疆的任何事情,所以她便和素皇后谈天说地,聊他们这一路的旅行,避重就轻地说一说治病的事情,素皇后也命人将留国公主洛华颖给抱了出来。

洛华颖在蘅贵嫔那儿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落下了病根,素皇后之前也对她不是很注意,只是叮嘱宫女太监嬷嬷们照顾好公主,平素也就是象征性地看看这个女儿。这位小猫一样的公主体弱多病,大家全部像供祖宗一样供着她,唯恐声音大一点就将这位小主子吓病了,清暖去救洛祈涵的时候,洛华颖都两岁却还不会说话。好在之后素皇后知道儿子没事,对洛华颖不免也用了心,加上之前只有清暖敢逗洛华颖玩,这位留国公主对清暖极为喜欢,见到清暖便眉开眼笑,虽然吐字非常含糊,但还是听得清她是在叫“姐姐”。

皇族洛氏的人大都长得极好,洛明霄和蘅贵嫔容貌都极为优秀,生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洛华颖长得玉雪可爱又乖巧懂事,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清暖姐姐,让清暖的心都软了,便将洛华颖抱过来逗弄,哄她说话。

洛祈涵刚刚走进来便看见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眼神不由晦暗了些, 不过已经有人通报了清暖和素皇后,所以他便走到他们身边,然后被素皇后拉着,上下端详。

素皇后知道儿子这三年的苦,看见他现在脸色比往日还好了些,不知道念了多少佛,也越发感激文昌侯府,然后拉着洛祈涵问这问那,当然,也不会忽略清暖。

他们三个都是心思缜密之人,说话至少要绕三四个弯,看似是跟着萧晋初编写的“洛祈涵历险记”走,实际上都隐隐有深意,只不过若是不知道南疆之事就根本不会想到这方面去,虽然这样说话很累,但非常安全。

终于把儿子的近况问清,素皇后最后才问起刚才的事情。

洛祈涵淡淡地说:“母后您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鬼蜮魍魉的小伎俩自然也逃不过皇上的眼睛,我是堂堂正正的嘉临皇朝嫡皇子,岂有验明正身一说?父皇已经说了,谁再敢提这件事情,倒可以让我去验一验血脉,只不过那些诬告您和我的人必须满门抄斩,毕竟他们污蔑皇室。”

听了他这一番话,清暖和素皇后第一反应不是庆幸,反而是上下打量了洛祈涵好一阵子。

洛祈涵对洛明霄积怨极深,平素两人总是不欢而散,洛祈涵张口闭口就是“他”“皇帝”“皇上”等代称,从来没有唤过一声父亲,今日不但这样叫了,而且字里行间都是捧高洛明霄的意思,实在让人惊讶。

不过她们都明白,这两父子是天生的仇人,现在也不过是情况特殊互相利用罢了,想必洛祈涵答应了洛明霄什么条件,所以素皇后忧心忡忡地问:“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洛祈涵唇角逸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我每次肩负重任,虽然事情都办的不错,但因为我性格使然,总会横生枝节。就比如上次,我一时置气杀了岳总督,让整个朝廷都动荡不安,这种行事作风实在是太不成熟了,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不能让我这样性子的人担当重任,所以我只需要办一件小事,之后就能够一辈子悠悠闲闲地当我的安乐王爷。”

听见洛祈涵这样的语气,清暖和素皇后都满头黑线,却也知道了洛明霄的态度。

嘉临皇朝诸皇子在成年之后都必须接受政事,这是祖训无可更改,洛祈涵自愿放弃这项福利作为交换条件,保全了素皇后的地位和尊严,只不过洛明霄还要压榨洛祈涵,便要他办最后一件事情再上表。用脚趾头想都能够知道,洛明霄必定又是要让这个儿子当他手中的刀,做他不方便做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一般来说都非常困难或者得罪人,所以素皇后的心当场就凉了半截,她声音都有些打颤地问:“你需要办什么小事?”

“其实也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洛祈涵微微一笑,说,“北疆异动连连,为了彰显我天朝的神威,朝廷议定重开赛百大会,朝中事务繁忙,皇上脱不了身,便命令我代替他前去主持。”

等他说完,素皇后脸上已是惨白一片,清暖也极为惊讶。

赛百大会是嘉临皇朝一项极为重要的活动,每当北疆不稳而嘉临皇朝势大之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战争和震慑这些异族,嘉临皇朝都会在边境举行赛百大会,要么是皇帝亲临,要么是太子驾到,若是没有太子,便是皇帝最信赖的皇子或者宗室王爷代理,而北疆因为处于弱势地位,各部首领也必须全部到场,然后便是狩猎啊比武啊之类的举动,虽然能够主持赛百大会必定名垂青史,而且极为长脸,但赛百大会不是没有危险,就有很多次,北疆那些蛮夷直接在大会上动手,会出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准。

北疆明明前几年才打了败仗,可这段时间又蠢蠢欲动,这等不符合常理的行为让非常多的人警觉提到最高,不知道那些异族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才有了举行赛百大会的提议,不仅仅为了震慑,也为了一探虚实。洛祈涵居然将之称为“小小的一件事情”,如此明显地正话反说,显然是对洛明霄不满到了极致。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七章北疆情况

若要追溯嘉临皇朝和北疆异族的恩怨,还要从陌冰彦说起。

陌冰彦是一个绝对的铁血主义信奉者,甚至还有军国主义倾向,所以他固执地学习朱棣,将京城定在了北方,要求“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而且还定下规矩,无论嘉临皇朝艰难到何种程度,纵使要分离崩析,都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称臣。这个祖训让整个嘉临皇朝的民族自豪感和优越感极其强烈,内阁敢直接和皇帝对抗,谄媚迎逢的臣子就算权势滔天,最后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皇帝若是荒yin无道,史官宁死也不会伪造历史。正是因为这种风骨和尊严,才能够让世代清流领袖的文昌侯府在明面上也拥有非同凡响的影响力,也让嘉临皇朝的武将们保持了一流的战力。

既然全民一心,自然要找仇人出来当靶子,西域局势复杂,东南是海战,代入感也没有那么强,南疆更不必说,那是向来是嘉临皇朝从君到臣到百姓心中的奇耻大辱,唯有北疆这个敌人是真正放在明面上而且挨得最近的,何况嘉临皇朝以爵位为尊,得到爵位的唯一方式只有靠实打实的战功,不找北疆历练找谁?这就让嘉临皇朝和北疆的仇恨一代代叠加,无论如何都化解不了。

清暖博览群书,她曾有一段时间对嘉临皇朝与外族的关系很感兴趣,专门找来此类书籍研究,自然知道北疆状况。

北疆居住的异族无一不是游牧民族,无论是牧马、牧牛、牧羊或者生活,都需要找到水源和草场,否则根本就活不下去,但草场尤其是肥美的草场是那么好找的吗?更何况若是他们养马养牛还好,虽然会把这些草啃光,但来年又会长出新的,可他们还养羊,导致草地一年比一年少,但人口却一年比一年多,无可避免地就会发生战争。

生活在安逸幻境的嘉临皇朝人民或许无法想象,只是为了一点点水源,一块小小的草地,两个部落就你死我活血流成河,最后你的青壮力死绝了,我的也死了大半。但这些杀戮却是真实存在,对北疆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他们就这样循环往复地你死我活,着实悲哀。

或许是乱世出英雄,北疆出了一位雄才大略的领袖蒙哥汗,所有北疆人都认为他是长生天的化身,前来拯救北疆子民,他一统了草原,挥师南下,趁着中原六族内战而烧杀抢掠,席卷了大半个北方。只可惜他时运不济,遇上了妖孽般的陌冰彦,不单军队折损,自己还身受重伤,刚回到草原就含恨而去。虽然他是失败者,但他却给北疆的人民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让他们看到了中原的秀丽江山,所以他在北疆人的心中地位永远崇高,他的后裔阿史那氏至今还是北疆的王族,雄鹰的旗帜或者徽章也只有地位高贵而且骁勇善战的军队或者个人才能拥有,而北疆人对于中原的执念也由此而起。

他们觊觎中原的一切,不满于自己的子民永远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每过二三十年,昔日的孩童成为青年,他们就悍然向嘉临皇朝发起挑战,虽然败多胜少,却丝毫不退缩。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不仅仅是对中原的执念,更是为了争一口气,也仿若某种仪式。

清暖读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诡异,没错,她不是愤恨异族的野蛮,也没有同情北疆人的生活状态,她纯粹是觉得很奇怪而已。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长生天是蒙古人的神祇,阿史那却是突厥王族的姓氏,没想到在这个时空居然混合了起来,这让她总有不真切的感觉。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虽然阿史那氏也不可能代代出雄主,他们虽然还是北疆的王族,但势力只占据了北疆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被其余四大姓氏瓜分,所以嘉临皇朝一向采取分化的政策,只要北疆人向他们称臣,嘉临皇朝这边就封阿史那家为郡王,其余三家为公爵,虽然只是差了一等,但一君一臣一主一奴,完全是天差地别。其他四族诶阿史那家压着,早就心有怨气,只不过碍于阿史那家的实力和地位,明面上还是奉阿史那氏为主,暗地里却不停地拖后腿。这次大战也一样,阿史那家名义上是总统领,但打仗的时候都是让其他四家族送死,别人自然也不是傻子,便有四姓中的完颜氏和乌孙氏通风报信暗做向导,而且阮怀墨和叶岚羽又机智敏锐,更赖果毅公运筹帷幄,将北疆联军打得大败,同时也应了完颜氏和乌孙氏的美意,嘉临皇朝军队击溃的多是阿史那家和薛延陀家的军队,好让他们自己内斗。

完颜氏和乌孙氏自然知道嘉临皇朝的用意,但他们的目标盯着草原霸主的位置,暂时没那么大的野心,便欢天喜地地准备内斗。而且这一任阿史那可汗也搞笑,他有五个儿子,个个聪明有为年轻能干,分别是他的亲表妹,也就是阿史那贵族重臣的女儿,他的大可敦以及四族公主所出,平素就斗得厉害,只不过嫡长子既是纯正的阿史那族人,又骁勇善战不乏谋略,底下四个弟弟虽然眼红,也知道母族是助力亦是绊脚石,便隐忍不乏。不料天赐良机,阮怀墨和叶岚羽居然将这位北疆的下任可汗给重伤,没熬多少日子就死了,这下北疆真是风起云涌,动荡不安。正因为如此,他们内部问题都没有解决,而且几年前便经历了一次惨败,现在居然又有开战的念头,这才匪夷所思。

“你怎么能够答应下来…”素皇后浑身都在打颤,她不是无知妇人,自然不会以为这是给洛祈涵长脸,北疆的举动谁都不明白,否则也不会去开什么赛百大会,让皇子王孙以身犯险。洛明霄一心要做千古圣君,若是此事有万全的把握,他怎么可能不亲自去?就因为洛明霄也摸不准北疆人到底在干什么,所以才要挑一个人代替他去。但他又怕此次赛百大会平安无事,若是让其他皇子去,无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论有无立下功劳,都会让夺嫡白热化,正好洛祈涵这个苦劳力回来了,不用他用谁?

清暖知道的很清楚,洛祈涵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心思敏锐,对人心的把握堪称卡帕,洞察力卓越还言辞锋锐,简直就是去分化北疆五部外的最佳人选,而且他没有继承权,无法结党营私,他生性高傲,更不可能里通外敌。若是洛祈涵成功地办好了此事,就必须上表请辞,从此再也不过问政事;若是洛祈涵没有办好或者被抓,对不起,我朝一向有风骨,北疆曾经打到过京城来,当时的皇帝将最得意的儿子和最倚重的文官武将送到江南,自己带着众妃嫔、皇子宗室、贵族世家、文臣武将,齐齐殉国,状况之惨烈让蛮夷都动容,厚葬了他们。本来这位皇帝的评价很不好,优柔寡断不说,还无法平衡朝政,任由文武两党对立,新旧贵族之间相互攻讦不休,天灾人祸不断,但他这一举动,掩盖了他所有的缺点,在史书上评价极高。你洛祈涵身为嘉临皇朝的嫡皇子,若是被北疆人抓住用来要挟我,你就乖乖地一死以成清名,我是不会救你的。

他们三人都见识了洛明霄对待这个儿子如何凉薄,自然是以最坏的可能来揣测这位帝王,想到洛祈涵此行可能又是死局,几乎恨透了洛明霄。

洛祈涵见素皇后脸色苍白摇摇欲坠,顿时有些懊悔,心想自己光顾着发泄不满,居然忘记母后已经经不起这种打击了,慌忙补救道:“母后无需担心,虽然赛百大会在边境召开,果毅公镇守北疆,而且阮怀墨和叶岚羽都会带兵前去…”

他虽然没说完,清暖和素皇后却也明白。

北疆人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自然知道洛祈涵虽然是嫡皇子,与皇帝的关系却相当于仇人,比起根本不可能获得利益的洛祈涵,还是阮怀墨和叶岚羽重要一点,这两位就是去吸引仇恨的。

清暖奇道:“叶将军在北疆,但阮将军却在京城,若是他走了,金吾左卫…”

叶岚羽和阮怀墨这两位年轻将领家世清白,而且一心忠君爱国,还没有结党,比起那些各有党派的将军,洛明霄还是更信任他们,只是还防着一手。北疆异动之时,洛明霄让叶岚羽前去,而让阮怀墨留下来,显然是用梁国长公主和阮怀墨牵制叶岚羽和果毅公,但现在…金吾左卫可是洛明霄最得用的部队,在这种局势未明的情况下,洛明霄会用谁执掌金吾左卫?

“金吾左卫?皇帝已经传召萧清飒了。”洛祈涵淡淡地说。

清暖更加惊讶:“你是说,二哥要执掌金吾左卫?”

“想来是这样…”洛祈涵顿了顿,才说,“赛百大会可以携带家眷…”

清暖闻言,先是怔了一瞬,然后微笑:“我自然要跟你在一起。”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八章承君此诺

素皇后略放下一点心,却听见清暖要跟洛祈涵去参加赛百大会,这颗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清暖这三年与素皇后近乎相依为命,又救了洛祈涵,素皇后完全是将清暖当做女儿对待。赛百大会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洛祈涵身为男子而且是嘉临皇朝的嫡皇子,倒不会被怎么样,但清暖容华风仪绝世,又是女子,若是真的有不测,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啊素皇后既高兴于清暖对洛祈涵的感情,觉得洛祈涵有人陪着真好,却又怕出什么事情毁了清暖,毕竟萧清飒要留在京城接任阮怀墨的职位,陌安琏又迟迟未归,本来这两个拥有扭转乾坤实力的存在随便一个跟着去也好啊,她也不用这么担心…这两种念头纠结,让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便极为忧郁。

清暖自然知道素皇后在担心什么,便温言道:“母后无需担忧,我还是有自保能力的。何况容冽在赛百大会上要对付北疆男子,我也可以从北疆女眷中寻找突破口,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北疆女人…”素皇后撇撇嘴。

由于是喝着马奶吃着大块大块的肉长大的原因,北疆女子身上都有一些异味,而且北疆气候不好,她们的皮肤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不要说北疆人的骨架本来就偏大,和嘉临皇朝女子的婀娜秀美有非常大的差距,也严重不符合他们的审美。每次北疆一战败,就会送他们的美女过来,从皇族到宗室到贵族也不过就是尝个新鲜,从来没有长久得宠过的。洛明霄的后宫便有几个北疆女人,有一个还是现任可汗弟弟的亲生女儿,在北疆郡主一般的存在,只是太过娇蛮,又不想学嘉临皇朝的礼仪,天天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在什么地方。若非洛明霄需要保证这个女人不死,她估计百八年就不存在了,只是这女人虽然不死,但皇帝对待她就如同对待当年的荣妃,从来不给予一个眼神,更不要说踏足她的宫殿一步,冷宫长门的滋味自然不会好。素皇后最最贤惠,吃穿用度绝对不会短了她,但皇上为什么不来?我们后宫夫人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居所等待皇帝的驾临,焉有窥视帝踪,妄图揣摩上意的道理?

这位北疆的郡主初来之时,洛明霄觉得新鲜宠了一段时间,她非常跋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眼下不得宠了,别人不往死里踩?北疆和嘉临皇朝仇深似海,后宫多有嫔妃的父兄或者长辈死于和北疆的战争中,她们自然也会将怨气发泄到这位郡主身上,虽然不能明着欺辱,但暗地里使绊子是避免不了的。从云端坠入污泥是什么感觉?你当初仗着宠爱不肯改变,现在不得宠了,而且你身份敏感至极,看上去非常尊贵,但大家都看不起你不说,你在这儿也没有丝毫臂助,只有仇人,还能活得很好?

素皇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了那位北疆的郡主,之前眼见她们言行举止,不免对北疆的女子极为看不上眼。其实,就算北疆女子和嘉临女子一模一样,素皇后也不会看得起他们,这就是“天朝上国”的自尊心和优越感,何况北疆文化远远不如嘉临皇朝,对礼仪也没有那么重视,这是事实,也怪不得素皇后是这种想法。

正因为看不起北疆的女子,素皇后想到她们不通文墨粗俗无礼胡搅蛮缠,便觉得清暖是去受罪的,她心下更是愤恨,认为洛明霄太过偏心,专门让洛祈涵和清暖送死。

这也不能说素皇后杞人忧天,只不过是有前车之鉴而已,三年前洛祈涵只不过是检查各地堤坝,虽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但也没有破坏游戏规则,却偏偏弄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赛百大会的危险是摆在明面上的,连洛明霄都不确定这次有没有事情,所以才派洛祈涵去,素皇后不担心死才奇怪。

洛祈涵和萧清暖好话说了一箩筐,素皇后却越想越难过,最后宫门快要下钥,清暖和洛祈涵才不得已地离开,坐在马车上,苦笑不止。

他们都清楚,虽然洛祈涵活了下来,但三年前的事情给素皇后留下了深重的阴影,这位爱子心切的母亲无法接受就因为自己,洛祈涵又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他们就是怕素皇后一时想不开走了牛角尖,才变着法子劝素皇后。虽然阻止了她的傻念头,但素皇后根本不可能不担心,只有看着他们平安回来,素皇后才会松一口气。

洛祈涵和清暖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所以便恹恹地回了王府,郑总管和李嬷嬷看见洛祈涵平安无事,老泪纵横,良久才止住。

宁亲王府虽然都是忠仆守着,但男女主人都离开了大半年,不免有些凄清冷寂,洛祈涵看着熟悉的景物,神色怅然,清暖款款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不喜欢京城。”

“我也不喜欢这儿。”洛祈涵淡淡地说,然后侧过身,正对着清暖,问,“北疆苦寒,你真的要随我一起去吗?”

清暖抿唇笑了:“我们是去开赛百大会,又不是长住那儿,我为什么不可以陪着你去?”

他们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洛祈涵沉默片刻,才道:“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清暖看见洛祈涵黯然的样子,安慰道,“不瞒你说,我此生只恨身为女子,既不能为官造福一方,又不能纵横沙场抗击异族。我不想日日对着狭小的一方天空,被圈养在小小的天地里,我想过走遍山水,游览世间美景。我还想去北疆,看看那儿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感受北疆的辽阔、悲壮和寂寥。”

“暖暖…”洛祈涵欲言又止。

“我曾经读过书,说牧人为了找到合适的草场,便牵着一匹马,腰挎一柄弯刀,带着一个水壶,日日在半人高的草地中行走,放眼望去只有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四周出了自己并无他人。所以只能自己放声而歌,驱散寂寞,这种日子有的时候要过大半年…”清暖微微一笑,说,“我想到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便心生向往,想看看北疆是何等风采。所以,能够陪着你去北疆,我非常高兴。”

清暖这些话完全处于真心,没有半点掺假,洛祈涵这才释然了一些,他语速很慢,却非常坚定:“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陪着你走遍天下,看一看这片秀丽江山。”

“包括北疆、西域、东海、南疆?”清暖挑眉。

“自然,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洛祈涵一字一句,都是最坚定的承诺。

清暖伸出右手,勾起小指,她虽然觉得这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但今天却心血来潮地说:“用你的小指勾住我的小指,这就算我们之间的诺言了,如何?”

洛祈涵觉得好笑,却也照做,他眼角眉梢都流露出说不尽的温柔,问:“如果有人食言了呢?”

清暖想了想,才说:“这样分情况啊,如果是有事情绊住了就无所谓,如果是刻意的…我也没有想好,你觉得呢?”

“我也没想到。”洛祈涵略加思索,最后还是无奈地说,“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但我承诺,只要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会永远陪着你。”

“我觉得你很奸诈啊”清暖听了,便故意做出不高兴的表情,“我之前就承诺给过永远陪着你,你现在居然反过来对我这样说?”

“这个…”洛祈涵不好说你陪着我但我可以走,他确定如果自己说了,清暖就真要生气而不是现在开玩笑,所以他无奈地说,“我错了。”

清暖也不计较此事,转而说:“嫣然、玉萱、筱歌她们都送了帖子,我回家一趟之后,少不得要去和她们聚聚。”

洛祈涵便有些疑惑:“陈嫣然和阮玉萱我都可以理解,更何况阮玉萱也快出嫁了,正是忐忑不安的时候,但李筱歌…你去还是她来?”

“我去。”清暖知道洛祈涵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素芊芊才能光明正大地请她过去,若是李筱歌来请,清暖就过去,未免也太掉价了,所以她解释,“只不过是去看看她而已,她自从生育之后,身子就极为不好,怕是…她的儿子也可怜,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更不是宠妃所生,筱歌大半年都在病床上修养…好在那孩子极为聪明孝顺,我很喜欢。”

洛祈涵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你喜欢孩子?”

清暖看见洛祈涵这副神情,便知道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便回答:“我的确喜欢孩子,但要我自己操心照顾孩子,日子久了我就肯定干不来,我只不过是看看而已。”

洛祈涵知道清暖在说谎,想到他看见清暖逗弄洛华颖时脸上的光芒,越发难过。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五十九章据实以告

淳郡王府,绮罗居。

清暖看见李筱歌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筱歌眼波流转两腮绯红,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风情足以颠倒众生,她满脸倦怠地半倚在床上,右手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忧郁让她美到惊心动魄,却凄清冷锐至极。

清暖坐在床上,替她把脉,愤怒几乎无法掩饰:“你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洛祈渊居然还为了沈晚馨这样对待你…他还是人吗?”

李筱歌微微一笑,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惫:“清暖,你不要难过了,这就是命。”

“我怎么能不愤怒…”清暖死死咬住下唇,完全不顾及嘴里已经有了腥味,不要说她略通医理,自然知道李筱歌的生命力将要枯竭,就算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看见李筱歌这个样子,都明白她的日子不多了,毕竟病人那个不是脸色苍白或者枯黄,怎么可能美得这么反常?

“你是病人,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而且偏偏还这么巧,仅此一次就有了身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经得起…”

“煦儿太孤单,我身体不好,根本没怎么陪他,这孩子却如此孝顺…”提到爱子,李筱歌眼中有了一分光彩,却又转为浓浓的哀伤,“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算没有这个意外,也活不过十年,既然如此,我自然要生下这个孩子,让煦儿知道他不是孤单一人。”

清暖和李筱歌原先并不亲近,只是这几年关系略有改善,但对清暖来说,李筱歌却终究不如陈嫣然和阮玉萱,可看到李筱歌的惨状,清暖几乎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

李筱歌生下的儿子洛希煦自幼便容貌俊秀讨人喜欢,还天资过人,因为母亲常年病重神色哀婉,洛希煦不免也染上了几分忧郁之气,虽然他现在叫着五岁,但按实岁算却只有三岁,纵然如此,洛希煦也比许多十三岁的孩子懂事。清暖宁静淡泊、温柔典雅、容貌极美而且才学惊人,而且她一来,李筱歌的精神就会好很多,所以洛希煦非常粘清暖,日日盼着她来,清暖也乐意教他读书写字,两人倒极为投缘。

筱歌长在祖母身边,对很多事情耳濡目染,自然不是那等蠢笨妇人,淳郡王洛祈渊的长子是沈晚馨所出,素芊芊也有嫡子傍身,她们怎会愿意看到洛希煦很天才?所以李筱歌叮嘱儿子藏拙,好在洛希煦性长子比较温吞,勉强能相安无事。

但李筱歌没想到,她虽然安安静静地养病,但她的身份地位就注定别人看了碍眼,所以洛祈渊前段时间不知道发什么疯,踏入了两年多没有来的绮罗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大意就是你既然这么不知廉耻希望我垂怜,我今天就成全你,然后粗暴地在李筱歌身上发泄一通。可怜李筱歌本来身子就不好,生洛希煦的时候更是落下了病根,这几年身体时好时坏,全赖清暖送她的珍贵药材吊着,哪能经得住这种折磨?她当场就昏倒,而后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月才勉强能下地,结果却又得到了一个万分讽刺的结果——她怀孕了。

李筱歌不受宠,现在又不掌握府里的事务,素芊芊对这个病秧子的关注也少了,只不过沈晚馨记恨李筱歌当年对她的刁难,所以时不时就要上一番眼药,让洛祈渊越发厌恶李筱歌。好在李筱歌有子万事足,愿意为了儿子活下来,其余什么都不计较,这才不会活活气死自己。

当年那个骄傲的有青云之志的少女已经死了,她别无所求,只希望自己儿子好好活着,她还有人脉和家底,所以将绮罗居把持的严严实实的,为她诊断的大夫也是能够信任的人,所有人都建议她把孩子打掉,反正洛祈渊根本不关注这里,别人也不会想到有这么巧。若是李筱歌打掉这个孩子,虽然伤了元气,但好歹能活个五六年,可如果坚持要保这个孩子,能不能活半年都是问题,生产那道鬼门关更是难以跨越。

在所有人想来,李筱歌被强迫才怀上这个孩子,应该会很期望这个耻辱的象征消失,结果李筱歌略加思索便微笑摇头。众人都觉得奇怪,毕竟李筱歌若是熬几年,洛希煦才算真正懂事而且也能清晰记事,至少能够记得她这个母亲对他的好,以后也能为她报仇,没想到李筱歌居然不走寻常路。

他们怎么会知道,李筱歌早就打定主意要将洛希煦过继给清暖,她作为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真正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就算不记得她这个生母都没有关系,报仇什么更是不需要,她不希望洛希煦活在痛苦和扭曲中,所以她拼着性命,也要给洛希煦一个妹妹,让他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母同胞的血亲,而不是孑然一身。

正因为如此,李筱歌示意所有人退下,清暖也让自己的人守在门外,李筱歌这才拉着清暖的手,说:“我知道你因为我家人的关系而疏远我,所以当年非常生气,也对你很不满。我觉得自己美貌多才,纵然胜不过你,却也是贵女中顶尖的,将来定能求得富贵,为我母亲争一口气。却没想到我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被贵人听闻,纵使我再怎么出挑都已经被判了死刑,正好淳郡王被迷了心窍,我就被废物利用地嫁了过来…”

“筱歌——”清暖总觉得李筱歌这种神态和语气太过不详,便要打断她的话,结果李筱歌用力捏了清暖一下,继续说:“我不是个好女人,当初你嫁给宁亲王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嘲笑过你守活寡,幸灾乐祸的很;后来我自己在淳郡王府过得不好,王妃又是宁亲王的表妹,我便萌生了让你作为我臂助的想法…”

清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李筱歌,便耐着性子听。

“我频繁地接近你,你以为我是想借助你的势头和素芊芊打擂台?”李筱歌看见清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个时候我已经对淳郡王死心了,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我想,我未出生的孩子怎么办呢?然后我想到了你,我们少年时有交情,而且你是真正纯粹的人,若我真心对你,你也会以真心对待我,若是我们关系好了,我临终托孤,将孩子过继给你,那我的孩子就会成为亲王世子或者郡主,比素芊芊的孩子还要好。所以在宁亲王全无音讯的时候,无论是另有心思还是为你好的人都盼着你改嫁,只有我天天祈祷佛祖,让你守寡一辈子,这样你才能过继我的儿子,我很自私,对吧?”

清暖未曾想到李筱歌居然有过继的念头,但这也解释了她前后态度为什么变化得如此突然,没有人是傻子,除了你父母之外的人对你好,绝大部分是因为你身上有利可图,她原先以为李筱歌是要争权,却没想到是托孤。

若是没有看到李筱歌这副凄凉样子,又或是这并非李筱歌亲口说出来的,清暖定会勃然大怒,从此再也不见李筱歌,但她现在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正因为如此,当我听见你为了救宁亲王而失去了生育能力的时候,我的良心空前不安,我觉得这是我不怀好意地诅咒你,你才…”李筱歌说到激动处,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越发浓重,她紧紧握住清暖的手,目光中满是乞求,“我是这么恶毒的女人,但希煦他是无辜的啊他才这么小,若是我去了,他怎么在这个满是豺狼虎豹的王府中生活?清暖,我求求你——”

李筱歌先前做了那么多铺垫,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就是为了将事情全部剖析,省得来日清暖查出这些事情,对洛希煦有隔阂,她不惜让清暖记恨,不惜放弃所有的自尊,也要向清暖祈求,不求宽恕,只求平常心对待。

清暖看出了李筱歌的想法,所以她沉默片刻,说:“容冽要主持赛百大会,我自然也要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你还是考虑别的路子吧。”

李筱歌知道这是清暖委婉的拒绝,但她却不放弃:“清暖,我会日日为你祈福,我也会苦苦挣命,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

李筱歌既自私又无私,她字字句句都是为孩子,不考虑自己也不考虑清暖。但清暖真的很喜欢洛希煦,也知道李筱歌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加上她和洛祈涵不可能有孩子,若是能够领养一个孩子,看着他慢慢长大,教他读书写字,叫他为人处世,那孩子日日晨昏定省,衣裳鞋袜全部是她打理,他会在她怀里撒娇撒痴…清暖真的无法抗拒这种诱惑,而且如果论抱养,洛希煦真的是非常适合的人选。但她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是略有松口:“若是你腹中这个也是男孩怎么办?只能过继一个孩子…”

“是女儿,这一胎一定是女儿”李筱歌极为坚定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我催眠,但随即她又颓然,“若不是女儿,就让他…让他和我,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六十章家事难断

“北疆有何异动?”萧晋初听见清暖的问题,不由轻叹,“你还是打算跟他一起去?”

“我是他的妻子,自古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正因为赛百大会或许有凶险,我才要陪他一块去。”清暖如是说,“北疆女子虽然也有心思敏锐之辈,但大多都心直口快,我说不定能套出不少话来,或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萧晋初知道孙女看似温和,但决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所以他长叹一声,说:“若是陌安琏在还好,他虽然心思诡异性情莫测,但对你是真的好,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萧家暗卫虽然强大,却也不能出动那等能够正面对抗军队的,毕竟我们不能平白惹人忌惮,可若按现在的保护力度,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没有十成把握确定你会安然无恙。”

这天底下只有两个人有对抗军队的本事,萧清飒身受皇命,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出任金吾左卫的中郎将,不能跟随清暖去参加赛百大会,偏偏牛皮糖一般的陌安琏至今未归,丰登城那边也没有半点消息,这就导致文昌侯府并无完全的把握。

萧晋初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就算是造反逼宫,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更不怎么看在眼里,但这几年局势混乱却硬是让他有了极为不安的感觉,甚至将萧清翊送到封地长留去。现在这种异动不仅仅出现在嘉临皇朝,连北疆也奇奇怪怪,他怎么可能不担心这次的赛百大会?

所以,他追问:“陌安琏到底去了哪儿,为何迟迟未归?我命人翻阅史书,找出和丰登城有关的所有奇闻异事和历史记载,都没有发现有何异常,只怪妖兽退却之后,人类对此不再在意,所以各类记载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清暖摇摇头:“您也知道,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如论如何都是猜不出来的,他武功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程度,几乎人力难以企及,我们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丰登城中,也或许是他故布疑阵。毕竟他对十万大山都极为熟悉而且不怎么放在眼里,却对丰登城之行极为执着,想也知道他现在去的地方必定很重要,不要说现在找不到记载,或许八万年前都少有人知。如果他不回来,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您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我们并不是缺了他就做不了事情的,武力固然重要,但什么事情都以绝对的武力解决容易让人骄狂,也容易让脑子生锈,您也要相信孙女的能力啊。”

萧晋初听见清暖这样说,便不再提陌安琏,而是说:“你也不要太过相信阮怀墨和叶岚羽,他们虽然年少有为,但他们的家庭既是助力也是拖累,叶岚羽现在越是出息,宜兴伯府就越是不安,虽然他们顾忌着皇帝对梁国长公主的宠信,不敢明面上有什么动作,但暗地里做的手脚肯定不少;阮怀墨那边更是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阮玉萱一出嫁,整个果毅公府就真的没人了。之前阮家姐妹在家,将果毅公的继室压得抬不起头来,纵使生了一个儿子也没有让她的景况好多少,现在这两人都出嫁了,不好名正言顺地管家里的事情,果毅公的继室也就有用武之地了。”

清暖这才想起来,阮玉萱的婚期本来定在三个月后,但因为阮怀墨马上就要去北疆,她继母生的弟弟又只有七岁,在婚礼上也不能帮什么忙,本来父亲不能参加她的婚礼就够可怜的了,难道兄长也不能参加吗?所以皇帝特意恩准婚期提前,就在半个月后,幸好东西也是备好了的,不会特别赶。

果毅公家和文昌侯府一样,都是从中低等士族中挑选德才兼备者为妻,但果毅公家太夫人虽然好,可她的家人一代不如一代,非常不成器,让她左右为难,继室比正室的标准又低一等,而且这位继室有了儿子便有异心,觉得自己如果有娘家帮衬会更好,所以胳膊肘还是向着娘家,果毅公府本来滴水不漏的阵容随着阮玉萱的出嫁而破裂,将来也不知道会如何。

清暖想到每家都有糟心事,越发觉得自家如意,祖母和母亲都出身书香世家,家教极好不说,娘家的男子虽然有些迂腐,却不是惹事之辈,也不想借助文昌侯府的力量,她能够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族,实在是极为幸运。

而后,清暖又和祖父商讨了一下如今的局势,了解了一会儿北疆的情况,大概明白对五部的人分别要采取什么策略,眼见天色已晚,这才告辞。

直到仆人知会萧晋初,清暖已经上了马车,萧晋初让仆人退下,长叹一声。

选秀为什么要是国策呢?若不是国策,他一定会为清暖找一门最好的婚事,就算不是门当户对都没关系,只要对方争气就行,而不是在皇室那帮歪瓜裂枣或者衣冠禽兽中矮子里拔高子,更不是莫名其妙地因为那帮女人的嫉妒心嫁给了洛祈涵,然后又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事情环环相扣,若非很多时候是清暖自己动了手脚或者选择的,萧晋初还真是觉得非常邪乎,什么事情都凑到一块了,却隐隐有着不安。

无论如何,还是往北疆加派一些人手吧,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清暖回王府的路上,就在考虑要不要和洛祈涵说过继孩子的事情。

前两日她拜访了李筱歌,正因为心里有了这个念头,这两天竟然像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她自然知道祖父肯定不会愿意她守寡一辈子,而且过继之事,还是要看洛祈涵。

但是清暖又有些举棋不定,洛祈涵一生高傲,唯独在清暖不能生孩子这件事情上心中有愧,他们两个这几天也进宫了几次,每当清暖逗弄洛华颖的时候,洛祈涵的难过和黯然几乎无法掩饰,最后他们俩都没了好心情,所以清暖不确定自己现在这样一说,洛祈涵是高兴还是难过,而且洛祈涵平生最恨别人算计他,李筱歌的算计却是摆在明面上的,若是洛祈涵生气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清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出言试探一番,所以过了两日,他们对弈之时,洛祈涵问:“你最近是怎么了?总觉得你忧思过度,心事重重。”

清暖听见他这样问,便顺水推舟地说:“你也知道,我前几日去了淳郡王府,见了筱歌,她已经快…不瞒你说,我这几年和她关系尚可,也知道淳郡王府几乎相当于虎狼之窝…”

洛祈涵闻言便道:“我那位好六哥?我不在的时候,他为了一个白音籍的小妾居然打上门来,这笔账我还没有和他算呢不过我也听说了,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着调了,也对,当年他敢为一个女人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李氏若是和那名妾室斗,倒霉的只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