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暖点点头,将李筱歌的种种遭遇说了,等她说完,洛祈涵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是不是她求你什么了?比如她死后你照顾她儿子?”

洛祈涵心思敏锐,早就觉得清暖有点反常,现在听到她这样说,有什么不明白的?

清暖看见洛祈涵果然猜出来了,便松了一口气,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跟洛祈涵挑着说,当然重点都要讲出来,所以她点点头:“没错,她就算撑的下来,也只不过能够熬到生育的时候…”

洛祈涵没有说话,清暖也不做声。

她当年虽然说着为洛祈涵守寡,也这样做了,但毕竟还有条后路,但人就是这样,得到的时候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她以前并不是很喜欢孩子,总觉得小孩子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有点让人心烦,所以她喜欢乖巧的洛希煦更胜洛华颖,但现在却…她知道自己有些失去理智,所以想让洛祈涵来评判。

“的确,如果要过继的话,洛希煦的确是好人选。”洛祈涵过了好半天,才神色平静地分析,“虽然过继孩子一般都要挑小孩子还没有记事的时候,但若是等孩子长大了,被有心人撺掇两下,就算我们对他再怎么好,但也未免会对血亲产生憧憬,实在是不安全。倒不如像洛希煦这样,已经有些记事,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好,而且亲爹不喜欢他,生母又过世了,如果李氏在临终前对他交代一番,那就更好不过了。”

清暖刚要说什么,洛祈涵又说:“而且淳郡王府的不着调已经不是新闻了,若是李筱歌和洛希煦自己的要求,我想皇帝应该不会反对才是,我们只是过继一个不着调的王府的正子,的确,这样看起来,洛希煦非常合适。”

洛祈涵这些话说的太平静了,清暖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没想到洛祈涵神色却温柔起来:“没事,我只是刚才心里难过…既然你喜欢那个孩子,我们就过继吧,将来我们畅游山水的时候,也有人守着我们的产业,这样很好。”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六十一章夫妻共谋

阮玉萱的婚礼过后,洛明霄正式下旨,委派洛祈涵前去主持赛百大会。

在这道旨意没有明确公布前,赛百大会一直是众位皇子想争又不敢争的,毕竟谁能够代替天子主持这项盛事,就说明谁是洛明霄心中最信赖最看重的皇子,分量自然不同凡响。但他们又不敢,北疆的异动凡是有点能耐的人都能够打听到,在他们心中,北疆人就是蛮子,丝毫不讲道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按常理出牌?圣眷虽然重要,但也要有命享受才是,所以他们非常纠结,迟迟拿不定主意。

现在好了,听见洛明霄让洛祈涵主持,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我之前没有争这个任务,可见这两父子关系之恶劣已经是众所周知,而且大家把这个都当做评判标准了只要是洛祈涵接的任务,绝对是不好的。

众人都心想,难怪皇帝对素皇后的事情没了下文,现在这种局势,哪能这么容易找到一个身份又高能力又强而且还心甘情愿当替死鬼的家伙呢?这么说来,洛祈涵果然不能死,有他在前面挡灾,他们才更好浑水摸鱼啊旁人这些幸灾乐祸的心思和言语,清暖权当不知道,洛祈涵早就习惯了,所以也充耳不闻,他们两个共同查阅典籍,研究北疆的事情。

想到这里,清暖就不住苦笑,却也觉得非常高兴。

她本来打定主意要做贤妻,不像在家里一般积极热衷朝堂之事,毕竟没多少男人喜欢妻子插手外务,偏偏洛祈涵不走寻常路,他看出清暖才华过人,又对朝堂之事极为敏锐,每每总会想到他一时忽略的地方,大概这就是男子和女子思维方式的不同,就算他再怎么聪明,但碍于思维方式所限,总会有死角,清暖刚好可以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洛祈涵本来就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他虽然高傲自负,但每次只要发现了不足的地方,就会立刻改进,而且他还劝说清暖不应该掩饰才华,所以两人言谈不仅仅是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也多了朝政军务。

比如现在,他们坐在华贵威严,尽显皇家气派的车架中,前后仪仗军队都望不到边,洛祈涵便特意跑到清暖的车架中,商谈事务。

若是旁人这样做,定然会落下荒yin无道之名,但洛祈涵和清暖的深情厚谊早就传遍了京城,而且有不断扩散的趋势,再加上他二人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又是同样的出尘脱俗,别人自然也不会往歪处想,只当是行程寂寞,二人聊天下棋之类的。而且他们夫妇,洛祈涵是天生高傲尊贵,虽然他的说话有些时候不怎么顺耳,但他天生的人格魅力只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在指导,从而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命令;清暖无时无刻不保持温柔的神情,言谈举止令人如沐春风,她虽然身为王妃见到的外人少,但平日保护她车架的将士们还是见得到她的,清暖本来就崇敬将士,而且她素来细心,有些时候一些小小的举措就让将士心中一暖,自然对这位王妃娘娘也仰慕尊敬的很,一转十十传百,有真人作证,听到这位王妃对他们士兵毫无架子甚至不计较血统,还在细微处会关心他们,清暖在士兵中的声望便非常之高。

这也难怪,嘉临皇朝统治八万年,等级尊卑皇权至高无上等观念早就深入人心,胤夏人绝大部分都是军官,除了金吾两卫是高官子弟镀金的地方,充当仪仗队的作用,其他士兵们要么半夏籍要么白音籍,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平日皇族哪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们这些小兵,死了就死了,若是摊上一个好一点的长官,就会为他们好好处理后事照拂家人,若是遇上冷酷凉薄的,全家都要饿死,所以他们天天如履薄冰地过日子,清暖虽然仅仅付出了一点关心,但对于上位者来说,这样真诚的关心真是太少,也足够让他们感激涕零。

清暖不知道自己的威望高了很多,她在和洛祈涵讨论北疆之事。

“北疆五大姓氏,分别是阿史那、霍、完颜、乌孙和薛延陀,他们的实力也是这个排序。”洛祈涵道,“阿史那和薛延陀家世代换亲,感情自然深厚一些,完颜家和乌孙家不忿最弱小的薛延陀家居然欺负到他们头上来,却碍于阿史那家的干预只能忍气吞声,所以他们和我们关系又好一些。”

清暖敏锐地抓到了一个词:“换亲?”她没记错的话,所谓的换亲就是你家女儿嫁给我家儿子,我家女儿嫁给你家儿子,一般都是贫苦到连彩礼聘金都置办不出的人家才会这样做,稍微有一两个闲钱的人家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毕竟这太丢人了,所以所谓的亲上做亲顶多是你家两三个儿子都是娶了我家女儿,或者上一辈咱们结了亲家,这一辈再当儿女亲家…但听洛祈涵这个口气,阿史那家和薛延陀家代代换亲,还非常高兴而且引以为豪?

洛祈涵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暖便知道洛祈涵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行为,不过她对异族虽然不喜,却没有多少鄙视的情绪,毕竟后世五十六个民族都是一家了,走在路上也分不清谁是什么种族的,所以她又问:“霍这个姓氏…怎么听着像我们这边的?”

“他们对于中原的文化可是羡慕的很,但我们这边控制得好,严禁文化、技术等东西外流,所以在他们那儿就形成了一种认识,凡是中原的就是好的,中原的读书人一定是足智多谋值得尊敬的。”洛祈涵漫不经心地说,“规矩再严的家庭里,都会出现背主的奴才,偌大一个皇朝自然少不了这种人,这些叛国者逃到北疆被奉为上宾,形成了霍家。这个家族虽然占据的土地草场都不是最好的,但他们却是最不能得罪的,所以势力在北疆排行第二。”

这一政策是陌冰彦被中国和亲的大方给怨念了,你送丝绸瓷器让他们被腐蚀不就好了吗?送什么文化技术过去?加强民族融合那是当然的,但异族都是白眼狼,你让他们发展了,他们就反过头来打你啊所以陌冰彦当年定死了规矩,不准和异族有任何文化交流,抓到了就是九族倒霉,虽然北疆人对此渴望的不得了,而且利字当头,但面对如此严重恐怖的后果,商人敢做,但上头的贵人却不敢保驾护航,这就是导致了嘉临皇朝对此控制的还是很不错的,也难怪北疆人会对叛逃过去的中原人如此重视,要知道能够跑到那儿的,都很有些本事。

“这么说来,我们最应该提防的是霍家?”清暖思忖,然后摇摇头,“不对,应该是阿史那家,这么多年他们牢牢坐稳草原霸主的地位,这才是最可怕的。”

洛祈涵故意把霍家放在最后说,就是想看看清暖的能耐,听见清暖这样说,他轻轻点头:“没错,世人皆道北疆五部中,以霍家最为难缠也最厉害,却也不想想,霍家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将阿史那家取而代之,自己成为草原霸主呢?虽然阿史那家因为蒙哥汗的原因而受人尊敬,但草原霸主这个位置,可不是光凭祖先的丰功伟业就能够守得住的,何况一守就是八万年?我觉得中原所有人都将北疆看的太轻了,绝对不能小看阿史那家”

清暖又道:“北疆人的寿命虽然和白音人等同,但北疆气候恶劣,所以他们的寿命差不多只有我们的一半,北疆现任大汗虽然最得心意的嫡长子死去了,但他年龄和陛下差不多,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所以再立新的大可敦,生下嫡子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大家都明白,所以阿史那大汗的儿子不仅仅是在互相斗,而且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杀死父亲?不对,这样一来,整个阿史那家不是要分离崩析了吗?其他四部很高兴,但阿史那家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阿史那家不会允许,但我不能做点手脚吗?”洛祈涵挑眉,“这就要感谢他们北疆的习俗了,他们认为孩子的多少就和每次狩猎得了猎物多少、每次上战场杀了多少敌人一样,都是勇武的象征。偏偏他们北疆虽然有嫡庶观念,但并不是非常重视,反而是强者为尊的观点深入人心,现任阿史那大汗有两个弟弟非常勇武,所以他既要用他们,又要提防他们,你说,如果阿史那大汗出了点什么事情,他们不会动心吗?阿史那家是草原霸主,只要他们一乱,整个北疆就将烽烟四起,不得停歇。”

清暖虽然觉得洛祈涵的想法很好,但还是有些忧心:“我们此行还是以稳妥为主,若是你的法子太冒险,最好还是…”

“放心——”洛祈涵随意地说,“不过是两三句话的事情。”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六十二章唱做俱佳

清暖坐在大帐中的主位,和北疆那些身份尊贵的女子相谈甚欢。

浩浩荡荡的仪仗和队伍在走了两个来月之后,终于来到嘉临皇朝和北疆交界的延陵关,作为抵御北疆的第一道关卡,延陵关不仅有北府精锐常驻此处,更有下十六卫中的兴武、振武和雄武三卫驻守,这样加起来就有将近十五万将士,更不要说还有更多军队能够在三到七日之内开拔过来,真可谓固若金汤。

因为赛百大会的召开,朝廷派了更多军队前去保护,毕竟若是洛祈涵真的被北疆人扣住了,那就是洛明霄甚至整个嘉临皇朝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自然不希望洛祈涵出事。

赛百大会看上去气氛融洽,实则各怀鬼胎,单单看帐篷就知道了,嘉临皇朝这边的全部靠近延陵关,北疆那边的全部靠近草原,泾渭分明不说,兵士日日巡逻从不偷懒,而且对对方都报以仇视的目光,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心头紧张,清暖感觉空气中都充满了火药味,所以她更佩服洛祈涵,在北疆首领都有点不自然的时候,他居然能够谈笑风生…这不仅仅是一种本事,更是一种境界。

清暖不愿意面对北疆那些男人不加掩饰的贪婪目光,她也挺想骑马打猎的,但想到这容易被做手脚,而且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办,所以她便召集北疆的贵妇前来说话。

因为北疆战败,并向嘉临皇朝纳贡称臣,清暖自然有这种权利叫她们过来,何况她态度温和,就是找那些北疆贵妇聊聊天,顺便“不经意点拨”她们两下,挑起她们某些心思,毕竟北疆越乱就对嘉临皇朝越有利,不是么?

阿史那大汗的大可敦十几年前就死了,他其余的可敦也多,但身份高贵自然是其他四部的公主,无论里哪个都不行,就算是一直友好的薛延陀部的公主都不例外,偏偏这四个女人又都有成年儿子傍身,若是要立阿史那部贵族的女儿,毫无疑问既没有她们的资历,也没有她们的身份,所以就只能一直拖着。

早亡的大可敦是阿史那沙利大汗的表妹,两人感情极好,生有一儿一女,无奈现在优秀的嫡长子死了,虽然嫡长子有挺多女人,但儿子都挺小还没嫡子,未免底气不足,这位沙利可汗现在谁都不相信,只信嫡女阿史那塔娜,因此这次倒是一个未婚的姑娘领着一堆贵妇少女跑过来赴清暖的约。

她们也不怕清暖搞什么鬼,嘉临皇朝最要面子,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确定他们做了什么,绝对不会提前发难,更不会做出这等扣押老弱妇孺的举动,两边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彼此心里都有杆秤,塔娜得到了父亲的同意,而且她一心想做出点功绩,拖着几年不嫁,等侄儿长大得到父汗青眼,这样她未来才更加顺畅,所以她下了军令状,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将这些女眷带回。

“王妃娘娘不愧是中原第一美女,塔娜本以为自己容貌过人,今日见到王妃之后才知道真正的美人长什么样子。”塔娜一袭红色的民族服装,热烈到像一团火,性子也极为爽利。

清暖知道塔娜虽然看上去爽利,但也颇有心机,否则就算是嫡女也不可能在没有娘亲的护持下如此得宠,她自然不敢小看,所以就微微一笑:“不过是旁人的谬赞,没想到这种名声居然传到县主的耳朵里。”

若是按照北疆的叫法,塔娜尊贵无比,自然是公主,但洛明霄既然已经册封沙利可汗为郡王,清暖自然要根据嘉临皇朝等级制度来,郡王的嫡女称为县主,她可是一点都没有交错。

塔娜听见清暖这样叫,便觉有些刺耳,毕竟公主和县主之间相差不是一点半点,但北疆是战败方,她不能在这种小事上违逆清暖的意思,所以就说:“王妃您太过自谦了,您是没有看见当您和王爷携手走过来的样子真是…难怪那些…”

清暖身边侍女嬷嬷一堆,都觉得塔娜下一句话大概不怎么好,这时候,霍家的女主人温氏趁着塔娜酝酿说辞的时候,笑吟吟地说:“塔娜县主是草原第一美女,听见王妃中原第一美女的名头,早就有心比试比试了,未料见到王妃便惊为天人,心服口服,自然缠着您要变美的秘诀。”

清暖听着温氏看上去像解释,实际上暗地里挑拨的话语,心中立刻记上一笔。

阿史那部和霍家不合,甚至这种不合已经可以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来了,看其她女人毫不在意的态度就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要知道未嫁少女尊贵远远胜过已婚妇人,温氏居然敢这样对待塔娜,可见阿史那家和霍家的关系了,想必每次战争的时候,这两家也不敢出全力,以免被对方算计了去,也难怪这些年北疆都是打败仗。

不过这个温氏很可疑啊,清暖自然猜的出来,塔娜下一句话应该是“难怪所有人都看直了”,这对于清暖来说是绝对的冒犯,温氏趁着塔娜停顿的当口说话,明显是为清暖解围,她本来可以选择让塔娜说完,清暖生气的时候添油加醋,而不是现在开口…但这是为什么?

霍家是嘉临皇朝叛逃过去的,子子孙孙都无法重返故土,北疆人内斗的很厉害,但从来没有真正引狼入室的先例,霍家自然不可能回依靠嘉临皇朝,温氏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卖好?

清暖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自己应该抓到了什么关键,但就是一时无法联想起来,也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着,她抿唇笑道:“中原和北疆审美不同,塔娜县主活泼大方,英姿飒爽,我是闺阁女子,从小便以温柔娴淑为目标,类型不同,自然无法相比。莫不是县主平日里太好动太男儿气了,可汗觉得头疼,所以县主才觉得我更漂亮?”

塔娜听清暖一口一个“县主”,咬死了不放,心里着实郁闷至极,她平素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被所有人捧着长大,虽然她的身份也让她见识到了许多黑暗,但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清暖也没有用身份压人,态度更是好得不得了,但就是让她想吐血。

所以,她语调有些上扬:“对了,王妃娘娘,不知我的姑姑过得好不好?”

如果不是来北疆之前素皇后专门提过此事,清暖还真的不知道洛明霄的后宫中居然有好几个北疆女子,还有一个居然是沙利可汗的庶妹,虽然是庶出,但这位女子长得极为美丽,是名副其实的北疆第一美人,若非三十年前北疆战败,她也不会当做贡品送到嘉临皇朝来。

想到这里,清暖就不由感慨塔娜的幸运,因为她的父亲疼爱她,所以把礼物加厚了三成,而且还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废了多少口舌,就是为了让爱女不要去嘉临皇朝,也不要让那些贵人们以此为借口再次攻打北疆。幸好洛明霄要名声,而且这几年朝政不稳,塔娜才逃过一劫,若是她真的入了后宫,那不就是任由后宫中那些女人摆弄吗?

虽然知情,但清暖还是故作不解:“县主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姑姑过得好不好?若不是这次来参加赛百大会,我还没有见过任何北疆人呢”

“怎么会?”塔娜抬高声音,然后觉得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在众位贵妇面前丢人,便放柔了声音解释,“我的姑姑,三十年前草原第一美人其木格,她不是嫁给了中原的皇帝吗?听说宁亲王的生母就是中原的皇后,您肯定能够经常入宫的,怎么会没听说过我姑姑呢?”

清暖心中暗叹素皇后果然有远见,她的目光扫过素皇后特意派给她的陈嬷嬷,然后露出温和而无辜的微笑:“我的确能够经常出入皇宫,但我的确不知道宫中居然有北疆女子,更没有听说过阿史那其木格之名。”

陈嬷嬷得到清暖暗示,这个时候就自动站出来,态度谦恭而不卑微,她言辞简洁而清晰:“王妃有所不知,后宫中的确有一位阿史那氏,她曾经颇得陛下宠爱,受封为婕妤,但她恃宠而骄且屡教不改,很快便遭到陛下厌弃,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所以您没有听过。”

“是么?我的确有些孤陋寡闻了。”清暖微笑道,然后对塔娜说,“县主可听明白了?你的姑姑是陛下的婕妤,现在仍旧在宫中。而且县主有一点说错了,你姑姑并不是陛下是皇子时正经迎娶的正妃侧妃或庶妃,不能用这个‘嫁’字。”

“婕妤是…”塔娜有些不解。

清暖示意陈嬷嬷将嘉临皇朝后宫品级一一说明,当听到婕妤只不过是正四品,上头还压着七个等级几十个女人的时候,塔娜的脸色便有些白了,她在草原都是听见长辈夸赞这位姑姑,说其木格像太阳一样灿烂,像火焰一样热烈,而且还总拿塔娜跟其木格比,所以她以为自己的姑姑过得很好,却没想到姑姑现在居然清暖美目一扫,看见北疆中女眼中都或多或少有些惊惧,顿觉满意至极。

你们北疆的第一美女又如何?进了后宫就是最普通的女人,生死都由不得她。今日一番做戏,定会在这些女人心中埋下对嘉临皇朝恐惧的种子,将来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六十三章宗教信仰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塔娜一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便怒气冲冲地将马鞭一甩,肆意抽打自己能够看到的任何东西,她的侍女全部缩在一旁不敢乱动,唯恐塔娜将怒气发泄到她们身上,毕竟在北疆,她们这些奴隶的命一点都不值钱,就算被主子打死也是白死。

塔娜想起清暖看似风轻云淡不温不火,实则让人吐血的话语,就觉得有火气蹭蹭蹭往上窜,她把鞭子一丢,冷哼:“哼,不就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的正妃么?得意什么?”然后直接掀开帘子,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她去了哪儿?”清暖问前来回禀的暗卫。

暗卫恭敬地回答:“回小姐的话,她去了北疆大祭司那儿,主子有命,遇上大祭司的事情要慎重考虑,所以属下不敢靠近。”

清暖没有半分愠怒,而是轻轻点头:“你做的很好,我会告诉祖父为你的贡献记上一笔。”文昌侯家的暗卫不缺钱,他们的完成任务都是换成贡献,到了一定的点数就能够学习更高的武功,对所有暗卫来说,他们的人生已经交到了文昌侯府手上,需要的自然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清暖既然特意说明了,就是这个任务除了照常的点数外还有奖赏,对暗卫来说是最好的奖励。

暗卫应承着,恭敬退下。

清暖并不责怪暗卫,四境异族如果没有底牌,早让嘉临皇朝把老底给端了,北疆的大祭司和南疆的大巫师一样,地位至高无上,只不过北疆的大祭司平日里根本不参与任何政务,顶多占卜凶吉什么的,看似空有尊荣没有实权,但他们的能力确实绝对不能小看想到今天观察出来的情况,清暖便去请洛祈涵过来。

结果侍书去了一会儿,却回禀道:“王爷请您过去一谈。”

清暖顿时有些惊奇,转念一想,便问:“还有谁在那儿?”

“阮将军和叶将军都在…”侍书有些担心,“主子,您看…”

“无妨。”清暖微微一摆手,她只是略微一想便明白,洛祈涵必定是有什么重大发现,所以立刻召集阮怀墨和叶岚羽,而且想听听她的意见。既然洛祈涵都不介意她在别人面前了露面外加表露才华了,她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清暖身着正装来到洛祈涵的帐中,洛祈涵正和阮怀墨、叶岚羽在巨大的沙盘前比比划划,见到清暖来了,阮怀墨和叶岚羽极为吃惊,洛祈涵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很多问题。”清暖走到他身边,微笑着给阮怀墨和叶岚羽打招呼,并阻止了他们行礼,然后说,“阿史那部和霍部极为不合,矛盾根深蒂固,甚至连妇孺都习惯此事;薛延陀部对阿史那部阿谀奉承,阿史那部也理所当然地视他们为附庸甚至是奴隶,看上去薛延陀部非常不满,只不过他们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暂时还得依附阿史那部;完颜部和乌孙部虽然表面上是联合起来,但他们的矛盾也很深…”

清暖将她观察到的一一列举出来,虽然她语气平淡表情平静,却让阮怀墨和叶岚羽大大震惊了一把,未料想清暖居然有如斯观察力,只不过是一次为期一个半时辰的宴请而已,居然就看出了这么多名堂,而且连哪个部落哪两个兄弟真的不合,哪两叔侄的妻子不合,将来可能会产生裂缝…都一一细数,这其中抱琴为她续了三次的茶水,才让她讲完。

阮怀墨和叶岚羽起先还震惊,但马上就耐着性子听清暖列举,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等到清暖说完,阮怀墨才说:“方才王妃说,阿史那塔娜居然去了大祭司那儿?”

“没错,暗卫亲眼所见,她进了大祭司的帐篷。”清暖回答,然后和洛祈涵对视一眼,问,“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叶岚羽眉头紧锁,“北疆并不看重女子,对他们来说,女子只不过是生育的工具罢了。何况对北疆人来说,女子是阴人,身上带着浊气,会冲撞神明,连祭祖或者什么盛大仪式都不准出席。正因为如此,北疆女子根本不可能见到祭司,她怎么可能直接去见大祭司?”

阮怀墨和叶岚羽之前一直在北疆,而且阮怀墨还有家学渊源,对此自然极为了解,洛祈涵博览群书,也知道一点北疆的风俗,所以他们就觉得奇怪。

大祭司在北疆地位超然,连可汗都要敬着他们,不敢有丝毫冒犯,无论再怎么受宠,阿史那塔娜也不可能破这种规矩,但文昌侯府的暗卫忠心也是可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不能接近祭祀,这是北疆流传下来的规矩。”洛祈涵缓缓地说,“能够让思想固执的北疆人破例的,只可能是大祭司,而且还必须是非比寻常的理由…”

三人都点头,清暖更是发现自己无比想念陌安琏。

这件事情非比寻常,如果这个世界是单纯的封建社会还好,偏偏八万年前又是奇幻世界,再说了,经过了南疆的艰难,清暖怎么可能不提防这些?

如果陌安琏在就好了,那厮就是个人形百科全书啊,他们还用得着如此提心吊胆吗?

“如果是八万年前流传下来的那些东西,倒还好办。”洛祈涵看出了清暖的心理,如是说,“我就害怕北疆这个长生教名义上什么都不管,超然物外,实际上却一手操控北疆的政治军事,北疆五大部落就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这样才是最糟糕的。”

想到这种可能,他们都觉得不寒而栗,清暖尤甚。

宗教狂热分子的可怕,清暖早就知道了,她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欧洲,被教廷统治的时期是何等黑暗?更要命的是,宗教狂热分子说不通的,他们只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不惜为此去死,而且还有极强的洗脑功力。整个北疆都是长生教的信徒,若是长生教真的要做什么,只需要大祭司来一纸“神谕”就好了,只不过这么多年长生教表现的太安分了,安分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空有尊荣,完全就是吃素的了想到这里,清暖问:“那我们还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洛祈涵冷冷一笑,却是说不尽的高傲自负,“且不说这是我们的猜测,就算是真的,我们也非得把北疆五部弄得四分五裂不可。一群宗教狂信徒而已,就算要做什么,也照样要靠五部的人马,更不要说打仗这种需要经验和直觉的事情。他们是疯子,其他人可不是,明知道是往火坑里跳,那些享尽尊荣的贵族大老爷们怎么可能同意?分裂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听见他这样说,三人也渐渐宽下心来。

是啊,就算长生教真的控制了北疆又如何?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狂信徒而已,要对抗嘉临皇朝还远远不够格,再说了,打仗?他们是那块料吗?

“不过…”洛祈涵话锋一转,对清暖说,“你还是要注意一下阿史那塔娜,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最好能够打听到她这种出身的女子有没有跟她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的…我想大祭司要用到她的原因,无非就是血统、八字以及体质这…,更有可能是这三种综合起来。”

清暖点点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离文昌侯府太远,就算知道这些也没用,他们这些人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任何了解,如果命暗卫回文昌侯府送信,查出来再过来…能不能查得到暂且不说,就算查出来,黄花菜也凉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洛祈涵想要知道这些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清暖便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无力,虽然她知道不光是她,就连她睿智的祖父都对这些事情摸不清头脑,但她内心还是涌现一股挫败感。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弄清楚了一些事情,也只能让自己更加迷惑,似乎没有陌安琏在自己身边解释,自己就什么都做不了一样,这种感觉真是“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清暖冷静下来,慢慢想,“为什么平衡司的人执意要让我重生,对他们来说,区区一个人类就是蝼蚁不是么?为什么我的眼泪能够让陌安琏醒过来?为什么霍家的女主人温氏要帮我?”

是的,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单纯就是帮她而已,这一点,清暖还是能够察觉的。

清暖从没有认为自己就是主角,她上一世为了这个幼稚的思想已经付出代价了,这一世自然是小心翼翼做人,也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认为一切都来源于家族的荣光,但今天她要好好想想了。

之前那三个问题,如果用想看戏来解释平衡司的行为倒说得过去,但陌安琏的事情呢?还有今天温氏的异常举动呢?根本就不是用她出身文昌侯府就能够解释清楚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为什么我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六十四章情况危急

清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在她看来穿越是坏事不是好事,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想法和思维都与别人不一样,尤其还是从现代社会穿到古代社会,只会痛苦压抑无力…最后她索性不想了,反正一时也想不出来,还不如去打探一下北疆大祭司有什么异动呢塔娜是沙利可汗的嫡女,从小就受宠爱,要拿到她的八字很容易,所以清暖第二天找上了洛祈涵。

“在我看来,这个八字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清暖微微蹙眉,自然知道如果八字没问题,线索就又断了一条,“你见多识广,能不能看出什么问题?”

洛祈涵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心算着什么,最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很平常的八字,跟任何特殊的时间和事件都对不上号。”

听见他这样说,清暖也就信了七八分,她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觉得心头压了一块大石。

“你还要跟他们去狩猎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清暖叮嘱洛祈涵,“他们那些人喝起酒来就不知道节制,你可不能为了撑场面硬是要跟他们一道喝,太伤身了。”

“我也不想,但他们硬是要灌我,说什么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我虽然以身体不好为由推了很多,但还有一些没办法推。”洛祈涵无奈地说。

清暖闻言便有些诧异:“你没用我给你的…”

“我当然用了,仅仅将一滴混入水中,就能模仿出酒的气味和色泽,这种好东西我怎么可能不用?”洛祈涵怕清暖不高兴,立刻说,然后又露出有几分无奈的笑容,“但水喝多了,也不怎么好…”

清暖微微一笑:“所以说,怎么少喝一点要看你的本事了。”

待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清暖只留下心腹的侍女,然后取出一张信纸,将塔娜的生辰八字写了上去,她倒不是不相信洛祈涵,只是她觉得自家的典籍比较多,很多都是孤本,洛祈涵绝对没有看过,或许那里面有线索,还是劳烦大哥查查吧做完了这件事情,清暖想了想,又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写下来,附上塔娜的生辰八字和大祭司的奇怪态度,命人将此信送到丰登城,如果陌安琏回来了,交给他过目。

这种事情还是要找专业人士的好,在这方面,只有陌安琏才是权威。

送出两封信之后,她也轻松了一些,然后继续无聊的生活——日日召集贵妇聊天,听她们家长里短,分析各个部落之间的局势,顺便不着痕迹地挑拨离间。

塔娜颇有想挑衅清暖的意思,所以想清暖和赛马,清暖不欲出这种风头,毕竟她如果要赛马,必定要惊动很多军士来保护她,兴师动众不说,而且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还会连累士兵们,所以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宁愿不体验那种纵马驰骋的感觉,也不做这种事情。

正因为如此,清暖托言自己前段时间生过病,一时还经不起风吹,把塔娜的挑衅四两拨千斤地挡去,塔娜无话可说,只好自己将闷气吞下。

赛百大会无非就是狩猎、比试、宴会等,清暖出席了几次重大的就没怎么走动了,无非是在空闲的时候和众位重量级的人物探讨现在的局势。她很有分寸,只在洛祈涵问她的时候她才说话,在他们讨论的热烈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从来不插话,以免让他们造成她喜欢指手画脚的错觉。

她明白,这些将领都是看在她和洛祈涵的身份上,才勉强决定让她一同议事,毕竟这个社会对女子还是不公平的,世人要求女子只能操持家务,不许插手外务,更不要说眼下这么重大的事情。她能够一展才华已经近乎不可思议,也只有洛祈涵这等性子才能包容理解她,她自然不能够丧失分寸。

越是分析北疆形式,他们就越不开心。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北疆非常正常,阿史那部在内斗,五部之间也在斗争,完全就和他们想象的一样,自顾不暇,但如果真的这么正常,前段时间的军事异动是怎么回事?

你们好歹也表现一点异常出来把?你们现在这么正常反而是最大的不正常了,这导致我们要天天提心吊胆,一刻都不敢怠懈,就是怕你们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你们这样让我们情何以堪啊结束了照常的会议,清暖刚走回营帐,留守的入画就将一封信函交到清暖手上。

陌安琏的回信。

清暖走到帐中,找了个由头让其他人退下,然后取出信细细观察。

陌安琏养父乃是一代文学宗师,无论是在书画还是在音律方面都造诣极为不凡,陌安琏自小跟着他长大,一手字写的极好,自有风骨,几乎可以开宗立派,但现在他给清暖回信的字却有些歪斜,也没有了从前的美观,看得出他要么是右手受伤了,要么本人都受了很重的伤。

只见陌安琏在回信中详细地说明了塔娜的情况,他说北疆有几种邪门的阵法是不需要特殊的生辰八字的,还有几种是只需要血统和身体素质的,他现在不能一一写明,但他会尽快赶到延陵关,只有他亲眼见到塔娜,才能够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

清暖本来一直盼望陌安琏来解惑,但想到陌安琏的伤势,她便回信,让陌安琏慢慢养伤,毕竟赛百大会也只需要举行四十九天,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天,等陌安琏赶到估计也没什么事了,他现在受了伤,还是要以他的健康为主,再说了,以陌安琏的能力都受了伤,可见他去的地方的艰险,若是他此行成功了,必定还要有个消化时间,清暖可不好意思麻烦陌安琏带伤过来就是为了解决她的问题,毕竟别人没有义务为你做什么。

再说了,清暖也有感觉,这次的赛百大会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她看北疆做出的样子,觉得他们是在养精蓄锐,所以才故意不透露任何东西,否则若是真有异动,他们不可能半点东西都打听不到。

只不过,大概下一次的战争会很麻烦啊

想到这里,清暖又想叹气。

这一切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不能来夺嫡正常流程么?有必要弄成这样么?

很显然,今天清暖受到的惊吓还不算完。

京城急件。

素皇后来信,太子遇刺。

“这封信怎么会交给我,而且还是文昌侯府的家书?”清暖有些不相信,但素皇后的措辞和口气都不可能有错,标明表明这封信是她写的,幸好最后萧晋初还加了一页。

他们害怕这个消息会被封锁,所以知道第一手情况的素皇后立刻让辛辰带着信去了文昌侯府,以最隐蔽的方式传递了出去,现在全城已经戒严,如果用正常方式,所有信都会被扣下。

清暖只觉得心怦怦直跳。

太子遇刺,何等大事,全城戒严自然说得通,但素皇后为什么要特意说明此事,还以很肯定的口吻说他们得不到消息?这和洛祈涵有什么关系?还是说皇帝提防的不是洛祈涵,而是其他同行的将军们?难道说,这件事是什么信号,比如说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立刻动手…有内奸?

清暖知道事态非常严重,她反而冷静下来,命侍女泡茶,然后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捧着一本书慢慢看,有点累了就自己跟自己下棋,过了一会儿,洛祈涵照常过来坐坐。

清暖见他来了,便微微一笑,请他坐下,然后取出书信,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祖父来信,我想你也应该看看,毕竟祖父在信里可说了,你若是对我不好,他定是不饶。”

见到她这样说,在场的人便很识趣地离开,只以为是两夫妻要说私房话,洛祈涵神色柔和了些:“是吗?祖父还是不相信我啊”然后顺手取过信,慢慢阅读,脸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眼神越来越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