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漪鼻子里似乎门哼哼的,抱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低低的声音仿佛不真切,“那孩子,长的太好了些……”

小昭嗤嗤笑,“不及你。”

后面跟着的那一声哼似乎不再那么别扭,再开口时声音却越发沉了些:“……然而,有人却是及得上的。”

苏小昭微微一怔莫名立刻就知道他说的什么其实他七秀公子何曾会在意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美人,这一句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她撑起身抬头去看他,“为什么在意他呢?卓爷究竟揣着什么心思尚不敢大意……”

莲漪按下她的头把她按回胸口不叫她看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大约是很难看。但她没有听到卓惊弦那番话,没有看清他眼里深如溺潭的守护。

不知几时起卓惊弦看小昭的目光也有了些许变化,那与在万花谷时是让人感觉不同的,决然不是在看所谓女儿的目光。

他可以倾尽所有去帮小昭达成目的,自己却还被捆缚在这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涉险却什么也帮不了。所以也不能阻止他去帮她,只能看着他站在她身旁。

只有卓惊弦,令他如此不安。

怕也不无此因,叫他下决心在这个时候离开七秀。

“我会小心的。在他身上已经经了一次亏,自然不会大意轻信。”

苏小昭伏在他胸口,声音虽轻,却也叫人安心些许。

抱着苏小昭的手下触感滑腻,让人贪恋。先前未得交心时尚能坚持自己的立场,如今终于用自己这双手拥有她,怎么还能放开。

只想现在就能抛开一切随她去了,不叫朱颜阁再劳她奔波,也不叫卓惊弦有机会靠近她半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

话音尚未落便被莲漪一卷,圈在臂弯里压到身下,细长眉眼挑着漂亮的弧度笑着,也不知几分真几分玩笑,“才肯正眼看我,让我不戴面具抱一抱,这就要弃我而去了?”

他半弯了眉眼笑起来的样子着实是太漂亮,不信他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不行。

换了他莲九笙的扮相在这里,该出手早就出手,对着这张脸却叫人打也下不去骂也开不了口。

“我们现在毕竟在太守府,哪里都保不得安全,我还是早些回去……”

莲漪丝毫不肯放,依旧笑,虽是醋意已经没了,却还揶揄道:“回去还有个小美人伺候着?”

这个“伺候着”着实叫苏小昭囧了一囧,平日里她自不会多想,偏偏夜里才瞧见了雪那光洁的身子,纵然莲漪口中的“伺候”和雪的“伺候”绝不是一回事,却叫她不能不想这一遭。

她脸色一变,莲漪便半眯起了眼几分玩味的审视,“看来我果然踏实不得,只怕功夫修炼得还不够火候,得好好练练叫你全没了旁的心思,才好高枕无忧不怕被人拐去”

他一边说着,已噙了一道不怀好意的笑往她耳垂脖颈一路啄下来,连吹带舐叫人痒得难耐。

苏小昭算明白他这分明是借机揩油,边躲边痒得止不住笑,“别闹……我说真的……嗯……”

那嬉闹般的吹舔越向下滑越变了味道,绵绵的游走过胸前,压在背后的那只手不知几时也抽出来暧昧着,带起一路战栗。

小小的火苗一簇一簇给那流连的唇点燃,努力端着的义正言辞也便在尾音化了,带出点喘息来。

他分明是故意磨人的,一点点挑逗却都不落到实处,在胸前最敏感的四周打转,不上不下的吊着,叫人恨恨却又不能启齿。

莲漪稍稍抬起身,满目沉沉皆是沉溺的爱意,低低的声音些许暗哑宛如魅惑

“须记得你的心在我这里,我的心也掏给你,无论人在何处你都是我一人的……等着我,哪怕此番离不了七秀,我也终有一日会去你身边,只做莲九笙,只陪你一人。要等我。”

她想开口回应,他却俯□吻住,直侵唇齿将她未出口的声音话语也都咽了去。手实实覆上胸前满满的温暖像把整个身体都熨帖舒展开来。他的温度本是微凉的,一直都是微凉,此时却滚烫着,像远在彼岸的那一场没有温度的红火妖娆终于燃烧开来,烧到此岸,烧得滚烫了天地。

红火妖娆,孽骨生。

几番相抵纠缠下来,苏小昭方懂了那“叫她全没了旁的心思”的意思,一身无力着只想干脆睡死在他床上,险些误了回去的时辰。

人将将回了,脚步微重险些被人发现不说,好容易进了房间,脸上却还带着热度红潮未褪。被早起的雪瞧见了,一眼间微微顿了顿这些□他比她还懂得透彻,一见便知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他转了目光视而不见,却已经足够苏小昭又囧上一回。

“姑娘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替姑娘取早饭。”

声音虽还清冷些,却也足够叫苏小昭意外。须知他开口已是不易,仿佛恨不得自己变了哑巴或者干脆不存在。今日不但开口,还是主动的,苏小昭暗暗也算受宠若惊一回。

她面上却依然不动,不想惊动了他,反而给他又吓回去,便只做寻常。

“嗯,那有劳你了。”

她着实得歇一歇,凉凉血气。不然这么一副模样出去见人,外面步步危机,当真不妥。

从见到雪这两日,他一向是旁人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就清清冷冷的一旁待着,不多说一句不多走一步,只如行尸走肉一般。

苏小昭觉得这该算是进步,虽然他还把自己摆在仆从姿态,到底开始去适应,想必了解自己的新处境不会再与过去相同了。

这样,就算是开始相信她了吧。

好像,一下子发生的都是好事。

又或者只是她和莲漪相处顺和,心情便顺和,自然也看什么都是好事。

雪虽然打了水便回,却只放在外间不急着端来,苏小昭以为他让自己多歇一会儿,也就承了他的好意,闭目半倚在床头。

时辰已经不早她正要起来,雪见她有了动作也静静走进来,站在那里却是淡淡瞧着她不放。半晌,淡淡的声音平静问道:“主子是已经有了情人?”

苏小昭怔了怔,又想了想,没瞒着他,点点头。

叫他知道也好,那便不算折了他的面子嗯,他固然是很秀色可餐的,只是她只吃得下一口,不爱别的。

雪淡淡垂了眼,“是雪唐突了,主子勿怪。雪伺候主子吧。”说罢转身去端水盆,此一时的“伺候”,便又与昨日的“伺候”不同了。

苏小昭的心这一回彻底放下来,对雪笑笑,“我会尽快寻个机会送你出去,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不让你继续受委屈。最迟……最迟也只到毁去朱颜阁。我说话算数,你安心就好。”

雪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到底没有抬起眼来。

卓惊弦想把他留在苏小昭身边,毕竟对手是朱颜阁,有这样一个帮手能应付很多腌臜事。

但这绝不是苏小昭想要的,她救他,不是要他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她只是身在此处,分不出心既瞒过朱颜阁,又躲过卓惊弦,将他送走。

她的心是真的。

雪默默抬眸时,却只带了满目的茫然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解这世上,真会有人,待他真心吗?

雪似乎已经不记得初见那女人时的情景。

反正浑浑噩噩,日复一日,见的无非是他要伺候的人,让他去伺候人的人,和跟他一起伺候人的人。

所以那时眼里的她,大约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想起时,也只记得她伸手替雪系好衣带的那一个动作。

那时才第一眼看了她,眉目和顺的模样,没有趾高气扬,没有看蝼蚁般的神情,只是看向他时那眼里的一缕同情叫他生出些烦躁。

他便是如此了,从来如此,何须旁人同情。

他心里知道那个女人有些地方的确跟朱颜阁的人不同,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旁人从未有过的,他说不清,却渐渐觉得那不是同情,让人有些眷恋起来了。

为什么,也会有这样的人。

他真的可以什么也不用去做,不用去伺候旁人却被照顾着?

他像一个突然被告知可以活过来的行尸走肉,面对着自由的空气温暖的阳光和外面安宁的一切,却突然茫然着,不知所措。

他眼前只有一个人,那似乎是他唯一可以信的无论她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

“雪,你怕死么?”

他抬起头,淡淡的目光迎着她,摇头。

“那么,我需要你死一回。但那不仅仅是诈死,只怕会伤的狠些。你身体尚未养全若是害怕我不会勉强,但若信我,此番会是值得的。你会离开朱颜阁,而我,也会离毁去朱颜阁更近些。”

他眼里没有迟疑,点点头,“我做。”

无论是什么。

这几日七秀弟子几次前来请掌门回坊,大约是叶重华偷偷送过信了,也不知送去的信是个什么版本的,搞得七秀弟子一个个一脸决绝。

莲漪当然不能由着她们闹太守府,一直都是三言两语打发了,责令她们回去。

今日却召了她们正经来见,还单独找了颜如烟去细谈,苏小昭就知道变动要开始了。

忍不住有些想念,远远的瞧上一眼。

七秀的师姐们还是那般模样,从未改变过。她们巴巴的等着颜师姐出来,但颜师姐从莲漪屋里出来的时候,惨白了一张脸,唇色发青脚步虚浮,比病入膏肓还难看。

七秀姐妹忙围过去急急问出了什么事,颜如烟呆愣半晌,被几番催促方才回神,脸色依旧是白的,只是一咬唇,生生咬出点血色来,便坚定了神情,“走!回七秀!”

从今后颜如烟肩上的担子何止千金重,已容不得她茫然无措。

此后颜如烟日日来见,听从莲漪吩咐渐渐换了衣裳,摆了气势,也压下自己的浮躁。

苏小昭偷偷去看过一回,却听颜师姐带着微颤的声音,“公子,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如烟,如今形势已进退两难,既是我惹来的祸事,自当承担。而为了七秀,你也非挑起这个重任不可。”

“公子不能这么说!既然事情是朱颜阁在背后推波助澜,就绝不是公子的错!”

见她虽还压着却已太激动,莲漪轻叹,“这只是权宜之计,待一切结束后,我们再行商议。”

他给了颜如烟一线希望,这才让她平静下来,专心应对眼前危机。

苏小昭默默转身,她知道,莲漪当七秀掌门十余年,纵然不是历任最出色的一位,却已成为七秀不可或缺的。

若一切结束,他其实还可以回去的。相比较于她,七秀其实更需要他在。

雪替苏小昭整理妥当屋里的一切,站在院子中似乎只是发呆。

靡靡的声音不断从围墙的另一端传来,粉蔻早就愤然的带着她的人搬到隔壁,变本加厉似的不分昼夜红帐轻歌笼络权贵。

沐烟有卓惊弦,她还有唐太守。未见得就是她输!

一墙之隔,仿佛很近又很遥远,叫人恍惚间有些茫然究竟哪一边才是他的生活。

雪发了一会儿呆,迟疑一下走出院子,站在隔壁院门外里面轻纱着身的女子正同几个官家子弟追逐嬉戏,有人偶然瞧见他,颇觉惊奇了一下。

“这不是雪么,既已经攀上了新主子,还来这里做什么?”

院子里的宾客也还有人记得他,还记得这一身白衣纤纤之下那具躯体是如何诱人“再一起来玩嘛美人”

雪后退一步,便逃也似的跑开。将将跑回院子空中粉色衣衫一闪粉蔻已经落在他眼前,抬手便是一巴掌,“小贱货!”

雪纤弱的身子被这一巴掌打得趔趄,靠着院墙才没有摔倒。

“既然巴上了那贱人,就老老实实窝在她床上舔她的脚!少出来勾搭我的客人!再让我看见你,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有什么资本去勾引人!”

雪的半边脸已经红了,然而抬起头,眼中清冷全然不在意她说些什么。

然而抬起手,竟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清冷淡漠的脸上忽而一抹似笑非笑,“你可以么?还是只说说而已?要动手便来。”

粉蔻几乎恼羞成怒,居然连他一个卑微的小倌也敢这样跟她说话朝着他另一边脸全力又是一巴掌,半边的脸顿时肿了起来,血丝顺着嘴角流下。

他重又抬起头,目光清冷依然变也不变,那笑意却是越发分明了纵是粉蔻当他的主子那么久,竟是从没有看他笑过的。

像寂寂清雪中一道阳光破晴,“你不敢。那不如,我替你来。”

手中刀锋一转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时间已一刀扎进自己的身体粉蔻一愣,看着血色在白色的衣服上晕染开,雪却没有停手,一把拔出刀子,第二刀,第三刀白衣下一片血肉模糊,终于连粉蔻也变了脸色,“你疯了!!”

那便疯了罢。

雪倒下时,嘴角的笑意都不曾褪去,眼里点点光芒,深雪破晴。

他得要死透了才好啊。

怎么能让人轻易救回来,坏了她的计划。

他什么,都会去做……

第三十四章 花容雪,破晓无声5

“这是怎么回事!?”

卓惊弦微微蹙眉大步走进院子,一向从容优雅的他周身却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顿时惊惶

“卓爷,这,这不是……”

他也不理会粉蔻,蹲下来看了看雪,雪白的衣衫已经浸在血中,他面露微愠让手下将雪抬走,转头看向粉蔻,深邃如渊的目光竟让人从脊背透着凉意。

“这件事,我会好好跟杜阁主问个清楚。”

“不是的卓爷,那根本不是我”

无论是不是她都没什么不同,只要卓惊弦说是,那便是。

他拂袖离开,大夫一波接一波的往院子里请,何、其、恩、宠。

他看向脸色微白的苏小昭“连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做了这个打算。”也算结结实实给苏小昭利用了一回。

他承认,他始终认为留下雪对苏小昭来说更有用处,一直不赞同她将雪送走。但踏进院门看到那番情形的一瞬间才知道自己真该好好记着,苏小昭决定的事,始终是拗不过她。

但事已至此,总算雪也有贡献,并不白走。他也只能配合了。

“怎么样,准备好面对杜迭姬了吗?”

“是……”

苏小昭脸色还有些难看,他低头看看她,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你做事一向万全,何必担心?”

苏小昭摇头,纵然计划万全,她已日日用花楼的秘药元丹保着雪的命元,找密探封了他周身大穴,待雪找机会制造粉蔻杀他的假象,再让卓惊弦出面质责

可是最危险的便是这两日,雪在假死中,若不让粉蔻和杜迭姬的人看到他的尸体,是瞒不过他们的。她只担心雪能不能撑过这两日,他的伤是唯一的意料之外

“我没想到他会对自己下手那么多刀……”

“他大概是怕下手轻了,若被这些做样子的大夫救回来,坏了你的计划罢。”

苏小昭轻轻闭了闭眼,“那个傻孩子……”

卓惊弦环着她的肩膀极轻拍拍她的肩,“做事总会有牺牲,他必然是有觉悟才会如此下了狠手,即便死了也不会怨你的。我们要做的,是确保他没有白‘死’剩下的就交给我,我保证,粉蔻从此不会再有任何能力挡着你的路。”

杜迭姬亲自驾临了扬州。

她没有进太守府,而是在太守府附近一个豪华的宅子里安置下来。

隔了这么多年再回扬州,倒也感慨万千。

苏小昭和粉蔻都第一时去拜见,却都等了不少时候。待大半天过去终于见到杜迭姬,苏小昭细细打量一眼她面色,微有疲意,但依然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