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的规划图, 是她用铅椠画出来的,她是按照古代坊市的布局布置,分了住宅区和商业区, 不过这是大规划,需要很多年的努力,她现在很多赚钱的计划还没启动, 所以她最先的小计划是建立大宿舍,起码要把这些人都安置好。这里冬天冷,所以谢知首先要建的就是集体宿舍,不然大家过冬就是个问题,谢知建造的是联排的火坑, 两排对面的大通铺, 基本可以住七八十人左右, 这样她大约只要造二三十间大屋子, 就能先把所有人的安置好。当然这个只是临时住宿点,她接下来要造的房子就是集体宿舍和给牧民住的房子。无论是集体宿舍,还是牧民住的房子,谢知都是按照北方四合院模式建造, 这种建筑形式能经得住古代那么多年的考验,肯定是最符合古代环境的, 谢知盖得四合院大部分都是一进的。这一来是考虑成本问题, 二来也觉得这点房子够住了。谢知的房产建造计划分数期, 第一期她准备造一百间四合院, 一共规划两个小区, 她把牧民小区跟孩子的小区分开。她都打听过了,牧民这里大部分都是三代同堂,一家十几口还是能挤在一个四合院里的。至于孩子的四合院,她每个院落安排十六个孩子,谢知决定按照在农庄的方式,让他们一起读书、一起训练、一起上学。每个宿舍住十二个孩子,让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两个小区的规划是差不多的,房屋建在四周,中间建造一个小公园,建造人工湿地,湿地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过滤生活废水。四合院内是没有厕所,但每五户共用一个厕所,外面她在建造四个沼气池。四个沼气池连通四个可以洗澡的老虎灶,让人可以洗澡、喝热水。废水通过管道直流到湿地处过滤。谢知甚至还在小区里铺设下水管道,一来是为了保持环境整洁,二来也是为了收集雨水。谢知本来以为怀荒不缺水,后来问过跟她钻研湿地的老工匠以后才知道,这里很缺水,一年都下不了几次雨。谢知觉得这里不缺水,是因为秦家选的地方好,他们主宅就建造湖泊不远处,才给谢知这里不缺水的错觉。谢兰因被小区的规划迷住了,因为谢知的平面图画的非常美,她看了许久才道:“你建造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么多钱不够用吧?”“够用,这又不是豪宅,就是普通民居,只要实用就好,一切都以实用为主。”谢知说,她甚至还在这个小区外围造了一圈带有防御性质的外墙,“如果有敌人进犯,这些外墙甚至还能暂时阻挡敌人入侵。不算人力的话,光是建筑材料,应该消耗也不是很多,我已经让附近的砖窑替我烧砖了。”她又翻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的是她对商业区的规划,“大人不是准备重开商市吗?我想把这片居民区跟商市靠近,商市我也重新规划了一遍,把各个种类的商品分开售卖,牲畜安置到停马场去出售,别的地方我都让人盖了小屋子,商户们天冷时可以在屋子里做生意。”当然这些房子就不是四合院,而是茅草屋。她也要考虑成本问题,谢知会把住宅区建造这么好,还是有目的的。谢兰因问:“冬天还能有商市?这里冬天很冷。”谢知说:“我知道啊,所以可以用煤炉。”她再翻出一张图纸,把煤炉的形状笔划给阿娘看:“这个小炉灶既可以煮饭,又可以用来取暖,非常实用。”谢知以前不推行煤炉是因为她不知道哪里有煤矿。后来五哥说这里是有煤的,谢知才把煤炉弄了出来。目前人对煤矿的使用还很简陋,就是直接把煤矿当燃料,如果做成煤球的话,能节省不少煤炭资源。谢兰因问女儿:“那你靠什么来盈利?”“就靠养殖。”谢知指着附近的山丘说:“我准备在山上种栗子,附近贫瘠的地方种苜蓿、沙棘和沙枣,再加盖养殖场,养牛羊和猪。”谢知都规划的好好,她建造的住宅区,是给自己人的福利,给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按照谢知的规划,她要盖的房子,并不需要花太多的钱,她大部分钱还是要留着做投资的,等她把玻璃和高度果酒研发出来,她就应该可以开始赚钱了。届时她再让人研究海船,她总想去派人去日本、海南和台湾看看,尤其是海南和台湾,那里有很多好东西。“这是什么?”谢兰因疑惑的翻出一张纸问女儿,她惊讶的发现女儿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写了这么多东西。谢知瞄了一眼解释说:“这是梯田,可以在山中种的我带来的稻子,不过具体我没试过,不知道行不行。”这里有些被人砍干净树的荒山,谢知想在这些荒山上试试看是否可以种地,当然也只是试验而已,这里平地更多,不需要开垦梯田,她是想营州是不是需要,所以才现在这里试验。谢兰因想了好一会,才不确定的说:“我记得南面有这种田地,这里可行吗?没水能种稻子吗?”时下梯田推行不广,谢兰因也是很久以前在疏议上看到这种种田方式。“我也不知道,所以就先试试看,我准备把莜麦、亚麻、稻子都种一遍,看哪个产量更高。”谢知说,莜麦是这里普通百姓种的最多的麦子,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燕麦。在考虑饱腹而不是口感的情况下,种莜麦是这里最好的选择。当然谢知选择的梯田地方都是荒山,她不会把树都砍掉弄梯田的。谢兰因微微颔首:“行,你慢慢试。”既然女儿要跟秦纮分别半年,还是让她有点事情做,免得她闲下来胡思乱想。谢兰因又问女儿:“阿菀,你让人种这么多沙棘做什么?”“我想试试看,沙棘酿出的酒能不能提炼出高度白酒,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不用粮食来酿酒了。”谢知知道白兰地就是高度葡萄酒,但她不知道葡萄酒第一次蒸馏出来的酒是否能达到酒精程度,如果可以提炼出酒精,她就不用担心浪费粮食。谢兰因赞同道:“这个不错。”她也不喜欢用粮食酿酒,大家吃还吃不饱,用什么粮食酿酒,“看来这半年你事情还挺多的,不会舍不得阿狼?”“舍不得啊。”谢知说:“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谢兰因重复一遍,双目晶亮的看着女儿,谢知连忙申明:“这不是我写的诗。”谢兰因不信的问:“那是谁写的?”谢知说:“我不知道,是林夫人跟我说的。”她随口找了一个借口,要说自己是从哪本书上来看的,阿娘肯定问她书名,与其这样还不如推在林季华身上。听谢知提到林季华,谢兰因不由想到拓跋曜,也不知他是不是对阿菀死心了。拓跋曜对谢知死心了吗?当然没有。但是现实并不允许他过多的沉浸在儿女情长中。他现在完全被朝堂大事牵绊住,半点精力都分不出去。他首先做的让鲜卑改姓,已让大部分鲜卑贵族反对。就算是现在,还有不少鲜卑贵族想要回以前的大都平城,可想他们对改姓该有多反对。很多勋贵都把拓跋曜视为糟蹋祖宗家业的败家子。幸好彭城王第一个拥护拓跋曜,不仅将把自己改姓元,还娶范阳卢氏女为妃。自彭城王以下,拓跋曜所有的兄弟都改姓元,没娶的王妃的皇子也主动迎娶汉族大姓女子为妃,同时拓跋曜再次连纳数家汉室高门大姓女为妃。以前谢知没嫁人时,汉室高门也不乐意将精心培养的女儿送入宫中,如今谢知已嫁人,太子也定,崔女儿又没有立后的希望,高门也乐意将嫡系嫡女入宫,搏一搏那皇后之位。甚至连王贵人的娘家太原王氏,也再送一名女儿入宫,这位女儿的祖父和父亲可不是王贵人那边无用,她祖父皆为三品高官,她的祖父是王贵人的伯祖父,也是目前王家的掌权者之一。同时拓跋曜还将未嫁的公主分别下降鲜卑和汉室贵族家中,并且要求所有的鲜卑人都改汉姓。谢简在第一时间响应拓跋曜为政措施的,助拓跋曜定姓分族,替他在朝堂上辩解。他最后一个未嫁女儿七娘也在拓跋曜的授意下嫁入宗室,成为乐陵王世子夫人。至此谢氏一门三王妃,谢简用行动表示,即使他孙女不入宫,他依然是陛下最信任的重臣之一。而秦宗言也上了一封疏议,表示自己坚定支持皇帝的决定,甚至将自己的姓氏从步六孤改成以往的汉族姓氏秦氏。要是在以往,拓跋曜肯定很欢迎秦宗言的举措,可现在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膈应。他一想到秦纮娶了阿菀,他就有想把秦纮杀了举动。本来看到秦纮要做建德郡防城都督,拓跋曜曾想把他变成建德郡刺史,让他一辈子待在刺史的位置上不动,但后来想到他要是一辈子待在建德郡,阿菀不是要一辈子都留在怀荒吗?所以拓跋曜才勉强压抑下心中怒意,任秦纮去当防城都督。等他稍有军功,他就册封他做五品将军。这个品阶的将军,按照祖父留下的规矩,他们的妻子只要长期驻扎在京城的。等阿菀一来京城,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后宫又不是没有当过寡妇的宫妃。谢知对拓跋曜的心思了若指掌,所以在她离开京城的那刻,她就没准备再回过京城,她回京不是自投罗网吗?或许以后等她年纪大了,都当奶奶了,她跟拓跋曜也都有五六十岁的,她考虑回京,想来那时候他们应该都把往事看淡了吧?谢兰因想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对女儿蹙眉道:“亏得你离开了,他再惦记着你又如何?高门贵女照纳不误。”谢知很看得开的说:“联姻自古都是最好的合作方式,现在我离开了,他又定下太子,应该有很多高门乐意送女儿入宫争夺皇后之位。”谢兰因不屑道:“这种废立随心,还不能有孩子的皇后有什么好当的?他们只记得汉武帝为防外戚干政立子杀母,却不记得汉朝是怎么灭亡的?若不是汉朝后期那些皇后皆无嫡子,哪怕是太后摄政,那些太后又岂会把政权把持的这么紧?”谢知心有戚戚的点头,要不是东汉皇后基本都没嫡子,皇帝又时常早逝,说不定东汉也不会这么早灭亡,毕竟就算在东汉末年,汉朝的军队战斗力依然十分强大。也就是这样的帝国,才能说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汉之臣妾”的话。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母女两人正说话间,秦宗言和秦纮在书房外轻叩房门,谢知起身开门,“大人。”秦宗言对以前的继女,现在的儿媳微笑,谢知仰头对秦纮甜甜一笑,秦纮对她一个温柔的浅笑。谢兰因含笑看着这对小儿女,偏头问秦宗言:“郎君怎么这时候来了?”秦宗言问谢知:“阿菀你了解西平公主吗?”“西平公主?”谢知诧异的问:“她不是在道观清修吗?”秦宗言说:“陛下要将她下降贺兰英雄,贺兰英雄一早已入京。”他顿了顿说:“我记得以前她是下降崔珺,后来因为崔夫人缘故而暂时入道观修炼,她后来就一直在道观没出来吗?”秦宗言对西平为何入道观的始末了解,但对西平公主不了解,他本以为这位公主一生就要在道观过去了,没想拓跋曜会突然将她下降贺兰英雄。

正文 第154章 暂时离别

“她性子很腼腆, 平时几乎不说话,我们虽然同窗几年,但我真不大了解她, 她给我印象最深的大约就是跪太庙了。”谢知说,这也是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谢兰因关切的问秦宗言:“这样对你们有影响吗?”秦宗言笑道:“能有什么影响?就是一个在京城又多一门亲戚。”谢知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秦三郎的妻子就是贺兰氏, 也是贺兰英雄异母姐姐。“贺兰英雄怎么会尚主的?他立大功了?”谢兰因奇怪的问,贺兰英雄的父亲是贺兰氏的酋长手下有一万骑兵,在怀荒附近是个不大不小的豪帅,同秦家的关系亲密。贺兰氏在怀荒势力还可以,但远达不到尚主的程度。秦宗言解释说:“他十二岁进京以后就一直在羽林卫, 是陛下的亲卫, 这次陛下南征, 他也立下不少功劳。”但是还达不到尚公主的荣耀, 应该是拓跋曜破格提拔。谢知吃惊的问:“贺兰英雄是陛下的亲卫?”“怎么?”谢兰因偏头看着女儿,“你见过他?”“见过几次,但不知道他是陛下亲卫,我以为他是陛下的马夫。”谢知一直觉得贺兰英雄是给拓跋曜牵马的, 因为她每次看到他,他都在给拓跋曜牵马, 因他出色的控马技术, 基本只要谢知陪拓跋曜骑马, 都是由贺兰英雄来牵马。谢知并不知道, 贺兰英雄正是因为几年如一日的给拓跋曜看马, 才得拓跋曜看中,任他晋升成自己亲卫,这次南征也将贺兰英雄带上。本来贺兰英雄是一直待在京城,不会再回怀荒,他回怀荒也是奉拓跋曜之命来看谢知,等两人成亲后贺兰英雄便离开,谢知未来的生活情况由拓跋曜安插在怀荒的暗探报回京城。“贺兰英雄马术出众,或许就是因为当了陛下马夫,才让陛下记住他的。既然是不重要的人,那就没必要多提。”谢兰因轻松的说,她心里明白,拓跋曜是准备扶持贺兰英雄,贺兰氏也是怀荒大族,他这举动是想让贺兰氏以后来压制秦家?但这话谢兰因不会对女儿说,她怕女儿多想。不过就算她不说,可能阿菀也会知道。谢知当然能明白拓跋曜的用意,但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只是猜测,而且要是秦家要真这么容易被取代,也不会在怀荒屹立多年,她能做的就是努力提升秦家的隐形实力,她将煤炉的图纸递给秦宗言,“大人,你能让工匠把这个炉子做出来吗?”“这是什么?小灶?”秦宗言看到图纸就大概猜到这种炉子的用途,“你准备让人冬天用来取暖?这是铁炉子,可能购买的人不会很多。”“可是这煤炉可以烧煤,两颗蜂窝煤球就能烧一个时辰,烧完以后整个屋子都会很暖和。”谢知说,她还记得她早很小的时候,有次过年前跟太公、太太回江南老家,太太给他们做蛋饺,用的就是这种煤炉,太太前后做了两个小时蛋饺,等快做完时候整间屋子都暖和的让她快透不过气来,人都差点上火,“不过这种炉子有点不好,就是要注意通风,不然会死人。”“死人?”秦纮、秦宗言和谢兰因都微微吃惊。谢知补充道:“也不是烧这种炉子会死人,只要烧炭取暖,不注意通风都会死人。”秦宗言看着图纸说:“我先让工匠把炉子做出来,看到成品再说。”在推行商品方面,秦宗言是很谨慎的。谢知道:“还有要配合煤球。”谢知还记得最早期的蜂窝煤是怎么做成的,不然她也不会把煤炉弄出来。她也很赞同继父的谨慎,虽然前世蜂窝煤炉风行一时,可不代表这里会有人喜欢,要不是五哥说营州居住环境很苦,谢知也不一定会弄蜂窝煤炉出来。秦宗言微微颔首,心里并不太在意。怀荒寒冷,有钱的人家自然有火地和火坑,没钱的人家也有炭盆,他不觉得会有很多人乐意用这种炉子取暖。秦纮是来接谢知回房的,谢兰因也不多留女儿,催着女儿随秦纮回去。秦纮同谢知一回两人的房间,他就将自己私库的钥匙,和一箱子地契、房契给谢知,这是他跟阿菀在婚前就说好的,婚后他要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谢知管理,“我给分兄弟们的就是一些现钱和在怀荒的几个铺子,这些铺子生意不好不坏,一年也就几百贯的收益,还不够他们喝一次酒的花费。”谢知在京城见惯贵公子宴饮,一次用掉几千贯的,甚至上万贯的都有,对秦家兄弟的奢靡也没太多感受,这是社会常态,她感慨也感慨不过来。“这是母亲的嫁妆,既然大人都给你了,就一切由你来做主。”谢知对钱不是太上心,她两辈子加起来就没少过钱,所谓缺钱也是自己养兵试验用得太狠,才会没钱,但她自己是不缺钱的,所以对秦纮分出慕容氏的嫁妆没有丝毫感觉,不就是几个小铺子么?如果兄弟感情好,还在乎这些钱作甚?秦纮就知道谢知不会在乎这些事,他会主动分给兄弟嫁妆,一来是兄弟感情不错,二来也是有私心的。他现在都没想好要不要跟阿菀生孩子,要是将来两人不生孩子,肯定要从兄弟子嗣中选嗣子,要是兄弟翻脸的话,他还怎么选合心意的嗣子?“五哥,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谢知只扫了一眼秦纮的家当,就随手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这些东西她可以慢慢看,现在最重要的是五哥。“我顶多还能留六天。”秦纮说完,见谢知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连忙说:“我先去那边探探路,要是有空,我过几天就回来看你。”“不用。”谢知摸着秦纮的脸说:“来回路途这么远,你又能留几天?赶路多累?你还是早点把房子建好,把我接过去最好。”秦纮偏头轻啄谢知的手心:“我一定会早点造好房子的。”谢知又想起了一事:“五哥,你要带多少亲卫过去?”“我暂时带二百人过去,都化成我的随从一起过去。”秦纮说,“去了那边先探探昌黎王和建德王的态度。”“我看建德王不会对你如何,倒是昌黎王可能会防备你。”谢知说,建德王和昌黎王都是魏国宗室,但地位却天差地别。两人虽都跟如今皇室关系较远,但昌黎王却是正经的龙子龙孙,他的高玄祖父是魏国开国太|祖的七皇子。因此他虽常驻边荒,却是堂堂一方封疆大吏,手握重权,身负抵御契丹和高句丽的重任。而建德王的先祖则是太|祖的堂兄,靠着同族的关系才讨到一个诰封,成为边关小郡的太守,因太守之责本身并无实权,建德郡又是穷的连饭都快吃不饱的地方,因此建德王本身并无雄心壮志,只靠着朝堂俸禄混吃度日。哪怕秦纮去的是建德郡,跟他没太大关系。倒是昌黎王肯定会担心秦家插手营州事务而防备营州。谢知担心秦纮的安危,想问他过去有什么对策,可秦纮满心满眼的却全是昨夜洞房花烛夜的种种,他搂着谢知低声说:“阿菀,这半年你会想我吗?”“会,我天天都会想你。”谢知趴在秦纮胸膛上说,他们就等于是刚开始谈恋爱就要分手了,可惜现在没有手机,不然他们就能随时随地聊天视频了,“五哥,我会天天给你写信。”秦纮说:“我也是。”谢知仰头一笑:“你公务忙,不用天天给我写信,只要记得两三天给我写一封就好。”秦纮说:“公务再忙,写信的时间总有。”在不能跟阿菀见面的日子,他也只有给阿菀写信了。他低头想亲吻谢知的唇,却被谢知一下捂住他的嘴,“我们刚回来,还没有洗漱过呢。”秦纮轻笑一声,抱起她往后院走去,他知道她好洁,吩咐人随时准备热水备用。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糊在一起,尤其是秦纮马上还要离开,更是舍不得离开谢知,无论谢知做什么都要跟着他。谢知也舍不得秦纮离开,但想到她跟秦纮最多也只分开半年,心里也稍微安慰了些,而且秦纮是男人,对生活琐事不上心,谢知却担心秦纮去了营州吃不好穿不好,因此这些天都在跟秦纮准备路上的干粮,和到营州后的食物。她准备的都是耐储存的食物,有烘烤过的肉干、有炒过的肉酱,还有各种粮食的炒米粉,她甚至还让人做了几百斤的烙饼让秦纮带上,反正他要带不少人,这些食物肯定都能吃完。营州比怀荒还冷,谢知又让人准备厚厚的棉衣,软和的羽绒垫子,还有取暖用的煤炉,谢知甚至连蜂窝煤都带上了不少。这样的出行家当一点都没让人惊讶,反而大家都觉谢知细心,古代出行比不现代,一张卡就能环游世界,古代出行吃穿住行都要考虑到,从怀荒到营州的路上,一路基本都是荒地,少了任何东西,都不能用钱买到。秦宗言也对谢兰因感慨,果然还是要成亲才有人贴心照顾儿子,下人再细心,哪里比得上妻子的尽心?就算秦纮和谢知再不乐意,时间也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秦纮出发的日子。这一日秦家众人皆早早起来送秦纮出发,在大庭广众下,秦纮也不好跟谢知依依惜别,看着寒风中披着斗篷的妻子,他拜别父母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他怕自己再耽搁下去,会忍不住带阿菀离开。可营州那边的情况不明,他不放心把阿菀现在带过去。谢兰因安慰的握着女儿的手,谢知回头对阿娘一笑,示意自己没事,横竖半年就要再见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赫连凤容也担心谢知伤心,上前低声在她耳畔道:“阿菀,你要的果酒酒精蒸馏出来了。”

正文 第155章 秦家新妇(一)

“真的?”谢知闻言精神一震,五哥离开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她也不能被五哥甩下太多, 他们要两人一起努力, “走,我们去看看。”谢兰因没听到女儿跟凤容的谈话,但见女儿又振作精神,猜到阿菀肯定又有什么新发明做出来了, 她用目光询问女儿,谢知拉着阿娘上驼车去她酒庄。谢知喜欢坐宽敞的大车,大车需要的马匹也多。谢知身上没有诰命,不能用马车, 牛车也顶多只能用一头, 所以她在怀荒出行都用驼车。骆驼力气大, 也没人规定普通人可以用几头骆驼拉车。谢兰因满意的说:“你的驼车真不错, 我也让人做一辆。”谢知说:“我这辆车建造是为出远门用,要是近距离, 可以稍微小一点,布置能更舒服。”谢兰因捏着女儿的小脸说:“你这丫头真会享受。”谢知暗忖要不是这里路况太差,她也不会想法子改善兽车的颠簸情况,难怪大部分古人一辈子都不离开自己的生长地方,光是马路就是个大问题, 这还不算路上的吃用。谢知的酒庄现在还称不上酒庄, 只能说是一个荒凉的小庄子, 里面种了些沙棘, 但数量不多,因为谢知目前种的沙棘都是让人野外移植而来的,不可能有太多数量。但幸好今年的沙棘已经成熟,收获了很多果实,谢知都让人收好,来年育种移栽,她要在这里种满沙棘。沙枣也是好东西,但生长情况不如沙棘好,谢知不清楚具体原因,她估计可能跟气候有关,或许这里气候太冷,不适合沙枣生长。谢兰因看着这个光秃秃的小庄子微微挑眉:“这是你新置办的地方?”“不是。”谢知摇头,这里可不是长安,只要不是大魏快灭了,到那里都很安全,这种地方她随便乱开荒,可能半个月后就被流寇抢劫光了。“这里是五哥的牧场附近,从这里到牧场,骑马只要一盏茶时间。”在秦家牧场干活的基本都是军户弟子,虽不一定是兵,但大都会些粗浅的把式。附近的流寇就是再不开眼,也不敢来打劫秦家牧场。谢兰因说:“我就听人家说过,西域有些地方会种葡萄酿酒,你倒是别出心栽的种沙棘。”谢知道:“沙棘比葡萄好种,而且比葡萄有用,就算酿不出好酒,我也可以养牲畜。”酿酒就不是重点,养牲口才是重点,她不会本末倒置。母女两人说话间,已经达到酒庄,酒庄里的庄头前来迎接两人,并且给谢知展示新酿造出来的沙棘酒。刚酿造出来的酒度数都很低,带着一股酸味,但是蒸馏出来的酒就好多了。谢知将第一次蒸出来的基酒倒入一个崭新的油灯中,等待片刻后点上灯芯,火光一下冒出来了。谢知满意的点头,能点燃的话,酒精度数应该不低。她不知道怎么测试酒精度数,但能有七十度到七十五度就够了,剩下的可以教给专业人士慢慢研发。谢兰因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酒精灯,“这个不错,比油灯好多了,还没有烟。你给我房里也弄一个。”“酒精比油灯危险,我让小兰给你管灯。”谢知见阿娘喜欢,命人把烧好的酒精搬上兽车,这么多酒精够阿娘用一段时间,等酒精用完,她对酒精的好奇心应该也没了。庄头见谢知赞许的对他微笑,连忙又奉上蒸馏第二次的酒。谢知轻嗅沙棘酒,有点酸。作为一个纯正的华夏人,谢知并不喜欢喝果酒,她觉得果酒又酸又涩,她更爱喝白酒,就像很多老外喝不惯白酒一样,这只是一种个人习惯,不存在哪种酒更高贵的问题。谢知只是确定了下酒精度数大约在四五十度左右,没有品尝,就让人装在木桶里存放。酒是陈得香,她会在这里建酒庄就是看中这里有个天然石洞,可以暂时做储存酒的地下室,免得她还要挖地下室。若非必要,谢知很少喝酒,她就算喝酒也只喝蜂蜜酒。当然在谢知没弄出蜂房之前,她从来没让人酿过蜂蜜酒。“不错,大家都辛苦了。”谢知把酒精存在陶罐中,目前酒庄里也只酿造出三桶果酒,谢知也着急,酒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的,起码要五六年后才成型,她只要找到曙光就好。谢兰因问:“阿菀,你准备在这里全种沙棘?”谢知说:“不止,应该大部分种沙棘和甜菜,小部分种苜蓿。”谢兰因问:“甜菜?你要制糖?”她曾听女儿说过,甜菜和甘蔗都是制糖的原料。“是啊,我要做糖。”糖轻便又好保存,是最好的贸易商品,谢知是准备广开商路,要跟附近的少数民族国家交易,她相信糖、盐这种必需品,肯定是有销路的。她还可以从沙枣从提炼撒沙枣胶做软糖,这种奢侈品贵族一定喜欢。她记得甘蔗是可以酿酒的,中国古代一度很流行甘蔗酒,很多百姓都喝甘蔗酒,现代还有很流行的甘蔗酒——朗姆酒,不知道甜菜可不可以酿酒?反正不酿酒也能喂牲畜。游牧民族都爱喝酒,以前的高度白酒就很受他们欢迎,想来她的高度果酒销路也不会很差。这些都是不容易变质的东西,最适合用来贸易。谢知微微一笑,她现在可以先跟高句丽做生意,等海船造好,她还可以跟日本做生意,让日本用黄金白银来换这些物资。谢兰因见女儿都规划好了,也不再过问,只对女儿说:“等你酒庄上了正轨,我就全用酒精灯。”谢兰因不喜欢蜡烛,也不喜欢油灯,酒精灯这种无烟又明亮的灯最得她喜欢。谢知坚决摇头否决,“不行,酒精灯太危险,没有小兰帮你点灯,你不能常用。”谢兰因讶然看着女儿:“很危险?”谢知郑重点头,她不觉得从来没接受过任何安全常识的丫鬟能学会操作酒精灯,给阿娘点着玩可以,但绝对不能常用,谢知愿意给阿娘玩一段时间,是因为有小兰看着,但小兰不能一直帮阿娘点灯。谢兰因说:“那你把小兰给我不就成了?”谢知啼笑皆非:“那怎么行?我养了这么多孩子,也就小兰这么三个孩子在课业方面稍微出众些,我有大用的,怎么能给你当点灯丫鬟?”谢知收养很多孩子,也都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但是大部分人也就只能把最基本的千字经认全,这还是谢知推广简化字的结果。加法乘法口诀表,谢知也推广了,可大部分孩子也只能从一数到一百,一百以内的叫减法,乘除就不行了。倒是谢知推广的各种手艺,大部分人要学的比文化课知识更用心也更快。在大部分人看来,谢知收养的孩子都很有文化,都能认字数数,可在谢知看来,这些孩子连脱盲都不算。在现代就是没上学的孩子都会这些,还比这些孩子学得更好。要说古人智商比现代人低,也不尽然。现代孩子为何能比古代孩子更好教?还是因为一个社会氛围,当一个孩子身边环绕的人,都可以信手教他们认字、数数时,古代孩子也跟现代孩子一样。所以谢知对收养的孩子,文化课要求不严格,他们愿意就学,不愿意只要能认几个简体字就好。数数能从一数到一百就够。甚至他们长大后,想要离开谢知都任他们来去自如。但是没有孩子愿意离开,在这个让人吃饱就能让人誓死效忠的时代,谢知给孩子们提供的条件太好,没有哪个孩子愿意离开谢知。小兰和另外两个男孩子是孩子中少有愿意沉心学习的孩子,谢知就把他们调到自己身边精心培养,让他们正经的读书认字,两个男孩子说不定能当个小官吏,而小兰的话谢知可以让她管理自己庄子。或者她想认真钻研文化,谢知也愿意支持,只要小兰愿意学,她就养到底。谢兰因被女儿气笑,这可真是自己亲女儿,她气道:“才不稀罕你丫鬟,我让我丫鬟学总行了吧?”谢知无奈的说:“阿娘你不要无理取闹,这事大人都不会答应的。”继父是见识过燃|烧|弹威力的,怎么会让阿娘长期用酒精灯?万一爆|炸怎么办?谢兰因轻敲女儿额头:“你就会拿他来压我。”谢知义正辞严的说:“我是担心你安全。”赫连凤容含笑看着这对母女互动,心中略有些羡慕,她跟自己母亲这辈子都不可能如此亲近。谢兰因见说不通女儿,只能略过这问题,回头她问秦宗言要灯,他手上酒精肯定比女儿多,她问女儿:“你都嫁到秦家了,你想管家吗?”谢知想都不想的说:“不想。不过我也不让她们管,我院子里的开销一切都走自己私账。”谢兰因就猜女儿会如此,“你也不用一切走私账,这样让你妯娌怎么自处?该走公中还是走公中,剩下的开销你就私账。”谢知点头:“好的。”这方面阿娘比自己精通,听阿娘的准没错。谢兰因轻笑道:“你们这次分家占了大便宜,我看要有人不服气了。”谢知满不在乎的说:“别人心里怎么想管我什么事?只要她们不找我麻烦都好说。”谢兰因赞许的摸摸女儿小脑袋,“就该怎么想。”怀荒九月底就要开始下雪,一下雪天气就会转寒,谢知几乎请了全怀荒的所有的工匠来给自己的造房子。她每个房间都砌了火炕,除了睡觉的地方,她还搭建了公共活动室,让人可以在活动室里干活聊天。为了抓紧时间,谢知还出台加班奖励政策,一天工作超出四个时辰她就算加班,加班有奖金,而且为保证工匠身体不会因为高劳动量亏损,她麦饭和面条管饱,每天中午和下午都还有点肉菜,不是猪肉就是兔肉、鸡肉,要不就是用荤油炒出来的鸡蛋。吃的工匠满嘴流油同时,大家干劲也太大,有些人想赚钱,甚至还不满谢知不许他们每天加班超过一个时辰的规定,这主家也不像是抠门的人,怎么就不愿意让人多干活?可怜谢知只是不想做万恶资本家,所以才限定工匠加班时间,但没想还引来众人抗议。不过谢知向来是我行我素的人,任属下怎么劝说,她都不答应让人过分加班。万一有些人要钱不要命,加班太过闹出人命来怎么办?谢知的大手笔也在怀荒引起众人侧目,有人明面上夸谢知仁善,回头就笑谢知蠢,没见过有人这么善待贱民的,她以为自己做了善事就会被人夸好?就是秦家几个妯娌,见了谢知都酸溜溜的取笑她真不愧是瑶姬弟子,就是善心。谢知听了只是微笑,秦家妯娌每隔十天半月,都会在家开个小聚会,妯娌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顺便说说自家男人和孩子。谢知每场都参加,她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她是秦纮的妻子,五哥在外面的时候,她有义务替五哥维护兄弟情分,但是谢知跟妯娌的共同语言真得挺少。秦家目前妯娌六个,只有谢知一人没怀孕,当了妈妈的女人都知道,聊天时话题会不自觉的聊到孩子身上。谢知没生过娃,对孩子也没什么耐心,也不知道跟妯娌聊什么。她跟二嫂高氏倒是可以聊聊诗文,但是别的嫂子都是鲜卑女,连汉话都不会说,别说聊诗文。谢知无奈之下,只能跟她们聊美容聊养生聊时尚,这点大部分女人都喜欢,所以大家也不反感。女人的感情就是聊出来的,一来二去,谢知到也渐渐融入秦家。她气量大,妯娌们拿她打趣,她也不会生气,一来二去,大家倒是对她改观不少,觉得她真不愧是名门女,跟母亲一样,都是教养极好的人。这一日,谢知正在跟凤容在书房商量,房子建好后怎么让牧民陆续搬进来,就听屋外有丫鬟通传说:“六娘、七娘和八娘来了。”

正文 第156章 秦家新妇(二)

“快让她们进来。”谢知同凤容停止说话, 让下人领三位小娘子进来。“五嫂。”三个小娘子乖巧叫着谢知, 三人中六娘比谢知小一岁, 八娘比她小三岁,三人都还没定亲,八娘和十郎也是秦宗言最小的两个孩子。继父十个男娃都是有正经名字的, 但八个女儿都没有取名, 只按照她们的排行称呼, 她们应该也有小名,但小名也只有她们的生母会称呼。“你们今天不上学吗?”谢知在书房门口迎三人入内, 让丫鬟端奶茶来给三人喝。现在已是十月,怀荒的天气已经转寒, 谢知的书房里有火地, 但她还没开始烧火地, 只烧了一个火盆。“学堂今天就停课, 天气太冷,我们早上起不来。”六娘说。秦家的重男轻女是刻在骨子里的,但明面上秦家女儿的待遇要比儿子好多了,这么冷的天气,秦家就算是最小的十郎依然是寅时起,在长兄们的带领下习武练箭。女儿们这种天气就不需要起来,甚至连学堂的课都停了,六娘她们一直可以放假到过年以后。婚嫁方面, 儿子聘礼是一万贯、女儿是五千贯的嫁妆, 但秦宗言会私下再给女儿一万贯的私房, 由出嫁的女儿自由支配。但是有时候严苛往往来源于上心,让女儿学半年歇半年也不是疼爱,而是不上心,打从心眼里认为女子不需要上学。秦家的儿郎聘礼虽只有一万贯,但他们一成亲,秦宗言就会给他们部分分红,还会让他们管理秦家名下的产业。而女儿带走的只有现钱,有多时候,钱往往是最不值钱的。谢知那时候在宫里读书时,只要不是天上下刀子,就是积雪几丈厚,她也要去宫里上学,从来没一天是停课的,就算是女学生的学堂不上课,拓跋曜也会让何博士给自己单独授课。拓跋曜对自己学业上的态度,曾让大母为自己抱不平过,觉得他对自己太苛刻。可谢知还是甘之若饴,如果不是她读书那么刻苦,她又怎么能一直远远的超越众人?一个人智商再高,没有努力也是奈何。六娘她们的课业谢知看过,无非就是读点女诫、内训和诗经之类的,看些传奇小说没问题,但要让她们看正经的诗文,她们就读不来了。写的字也只是勉强入目,女红也有教,但她们学的不上心,迄今都绣不出一个像样的荷包。这点倒是没什么,毕竟秦家的女儿也不至于自己亲手做女红,但是别的女孩子该学的东西她们却一样没学,谢知觉得她应该找阿娘聊聊三个小姑子未来的教育了。这样混混沌沌的嫁人可不行,要是遇到人品好的人家还行,遇上人品不好的,不被人生吞活剥了?“那你们是想出去玩儿?”谢知猜着三个小姑娘的来意,谁放假都想出去玩。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六娘上前小声的对谢知:“阿嫂,我们想办个赏花宴,请朋友来赏花玩耍。”“不错。”谢知赞同的点头,她在京城因身份关系,没什么朋友,但她知道时下很多小贵女都习惯借着赏花宴,请朋友玩耍,她含笑看着她们说:“你们何时举办?我让人阿青给你们准备点心。”阿青是谢知从谢家带回来的庖厨,从谢知小时候就开始伺候谢知,谢知很多菜式都是她研发出来的。谢知身边丫鬟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批人了,唯独阿青地位稳固,不可动摇。六娘眼睛一下亮了,“五嫂你真好!”她们本来就想问五嫂来借阿青的。说来也怪,明明二嫂、三嫂、四嫂,甚至是六嫂,年纪都比五嫂大,几位嫂嫂对她们也不错,可三个小娘子的就是不由自主的亲近谢知,甚至把她当长嫂一般尊敬。有什么事也爱找五嫂商量。谢知笑盈盈的看着她们:“我把阿青借给你们,你们要怎么谢我?”三个小娘子面面相觑,怯生生的说:“我们给五嫂端茶倒水,伺候五嫂。”她们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报答五嫂,只能给五嫂当小丫鬟4。谢知被她们逗得直笑,偏头对凤容说:“一顿饭就能换三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这笔生意划算。”凤容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就这三个丫头,就是连阿菀身边的粗使丫鬟都混不上,她对谢知说:“你别逗她们了。”三人见谢知和凤容如此和睦,心中都暗想难道五哥会是家里第一个纳妾的兄长吗?虽然她们不讨厌凤容,但她们还是希望五哥跟五嫂能和睦的恩爱一辈子,中间不要插别人。谢知柔声问她们:“会算账吗?”三人不出谢知意外的摇头,谢知又问他们:“认数吗?会算术吗?”六娘说:“认数,但是算术不大懂。”谢知随手写了一个四则混合运算的题目给她们:“能算出来吗?”三人掰着手指算了许久,给了谢知三个不同的答案,没一个是正确的,显然她们是会算数的,就是不擅长。谢知也不说她们对不对,含笑从博物架上取出一张加法口诀表、一张乘法口诀表,让她们在一个月之内背完。她当年是三个小时背完两张,给她们一个月时间应该够了吧?三人表情如遭雷击,好容易等学堂放假,五嫂还要布置她们功课?但三人又向来敬畏五嫂,不敢违背五嫂的意思,只能乖巧的收下口诀表表示自己一定会背出来的。谢知差点又被她们逗笑,她忍着笑说:“你们好好背,等背完我就教你们算账。”她指着手边的账册说:“你们五哥说,等你们以后出嫁,他会给你们一人一间靠着驿站的食肆,你们总不能连算账都不会。”六娘、七娘和八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嫂要给她们食肆做陪嫁?即使谢知说是秦纮要给她们,她们也不信。毕竟上头几位阿姐出嫁,五哥也从来没有表示,他又怎么会突然给她们陪嫁?这一定是五嫂的意思。三人感激的看着谢知,异口同声道:“五嫂,我们一定认真学!”她们倒不是贪图那铺子,她们只是感动于五嫂对她们的用心,居然愿意教她们算账。三人也不全是没心没肺的人,她们对学业不上心是因为她们是女子,又不可能入仕为官,学业再好也没大用。在怀荒这个几乎鲜卑化的环境里,女人能生孩子、能操持家务才是好妻子,吟诗作画那是汉家贵女的事,跟怀荒的环境格格不入。可是操持家务,还是要主母教才学会的东西,她们是庶女,母亲待她们再亲切,毕竟不是亲女儿,又怎么可能费心教这种东西?几个嫂子中除了二嫂高氏,别的嫂子也都是入门后才慢慢学起来的,三人也准备等以后出嫁到了夫家再学,没想五嫂居然愿意教她们,她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她们以前也在书上看过长嫂如母这种话,可她们之前有五个嫂子都不曾让她们有这个感觉,只有在谢知身上,她们感觉到她不带一丝敷衍的善意。谢知见她们受教,脸上笑意更浓,她连收养来的孤儿都愿意教,又有什么不愿意教小姑子的?只要她们肯学,将来日子就不会过的差。谢知也不是指望她们将来能帮衬自己,只要她们把自己日子过好,她就满足了,家和才能万事兴。她把口诀表递给她们,然后又把自己写的算经给她们,“这本书你们回去好好看看,看完第一第二卷就可以,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我不在问凤容也可以。”“哎。”三人欢快的答应,她们也不多打扰谢知,接过口诀表就告退。三人此时欢天喜地,但并不知道她们在背完口诀表后,还要遭受一次题海的攻击。作为一个经受过高中三年题海战术的人来说,谢知目前最大的乐趣就是给自己的学生出题目,让他们经受跟自己以前一样的折磨。谢知看着三个小姑娘的背影叹气说:“也不知柔娘在京城里过的如何?”她离京时柔娘哭天喊地的要跟自己去怀荒,被谢知狠心拒绝,小姑娘哭着在马车后面追了好久,还是被仆妇们强行抱住才没继续追下去。谢知自己都不知道,要是柔娘一直追下去,她会不会心软带她过来。凤容道:“你也别太担心她,在京城总比这里好,你总不想她嫁军汉吧?”凤容迄今都觉得阿菀嫁给秦纮有些委屈,但秦家怎么说也算是世家,就是因为改了姓才不被人承认是汉人世家。谢夫人嫁给秦将军,阿菀又嫁了秦纮,谢太傅是无论如何不答应再把柔娘嫁到秦家的。可在六镇,除了秦家勉强可入目外,别的都是粗鄙军汉,柔娘不留在京城,难道在六镇嫁军汉?谢知点头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带她来。”谢知也担心柔娘的终生大事,柔娘不是自己,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闺秀,就算谢知给她灌输的私货再多,她也逃不开整个社会对她的束缚,所以谢知只能狠心不带她。当然谢知并不知道,再有几天,她牵挂的好妹子就会送个“大惊喜”给她。

正文 第157章 秦家新妇(三)

谢知答应小姑们办酒席, 自然不会敷衍, 先从自己的暖房里抱了几盆牡丹、兰花、月季出来, 又给花宴定菜单,开胃小菜、正餐、甜点、酒水…谢知连每一件小事都想到了。这些事她都不是自己做了就算,而是把六娘、七娘和八娘都带在身边, 手把手的教她们应该如何举办花宴。等她们将来嫁人, 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六娘、七娘、八娘就跟小尾巴一样跟在谢知身后, 五嫂长五嫂短,就是回房都时不时提起五嫂, 很快就是秦宗言仅有的三个侍妾都知道谢知有多得几个孩子喜欢。秦宗言娶谢兰因之前有十来名侍妾,后来他跟谢兰因成亲圆房后, 就把大部分侍妾都打发了, 给她们财物许她们另嫁他人, 还许诺如果她们婚姻有什么不幸, 可以来找他,秦家会给她们养老送终。秦宗言的话让大部分侍妾都拿了嫁妆离开了,夫主摆明就是准备以后让她们独守空房,她们年纪还轻,可不想守一辈子活寡。至于子女,她们在不在秦家,都没太大差别,秦家还会少他们一口饭吃?因此秦宗言有不少侍妾, 都带着丰厚的嫁妆另嫁, 现在都跟后夫生儿育女了。唯三没有另嫁的就是最早跟他的贺兰氏和高氏, 和八娘的生母陈氏。贺兰氏和高氏是因为她们年纪大了,孩子生的也不少,不愿意嫁人。秦三郎的母亲贺兰氏,她跟秦宗言生了三个儿子,秦三郎、四郎、七郎都是她生的。秦二郎的母亲高氏也算受宠,二郎、二娘、三娘、四娘都是她生的,只是她运气没有贺兰氏好,贺兰氏只生儿子,她生的却大部分都是女儿。现在秦二、秦三、秦四早已娶妻生子,连孙子都给她们生了,她们更是不在乎有没有夫婿,关着门在自己院落里养孙子。而陈氏是听着女诫长大的,满心满眼的就是好女不侍二夫,无论别的侍妾怎么劝说,她都不肯再嫁。她是八娘的生母,六娘、七娘和八娘都是她养大的,六娘、七娘都视她若亲母。谢兰因对庶女教养插手不多,也是怜悯陈氏,不想给陈氏自己要抢走她女儿的感觉。当然谢兰因本来也不愿养孩子,她自己女儿都没养,干嘛养别人女儿?谢知教导三个孩子是没问题的,她是三人的嫂子,嫂子教导小姑子天经地义,也没人会觉得谢知要从陈氏手里抢走三个小姑娘。陈氏小门小户出生,也不认字,女诫也是父亲偶尔跟她说,她才知道的。她见识不多,但在秦家待久了也知道,三个孩子是庶出,身份上已经欠缺一层,如果能让谢娘子亲自教导她们,将来她们说亲也好听。她听说五娘要她们被什么口诀表,就每天盯着三个孩子,一定要她们早日把口诀表出来。可怜三个孩子还没见过这么严厉的阿姨,陈氏平时素来溺爱这三个孩子,对六娘和七娘跟八娘完全没有任何不同。谢知这么对三人,让秦宗言很是赞许,夸谢知不愧是谢家的女儿,识大体懂分寸,他这全是爱屋及乌,谢知是谢兰因的女儿,又是秦纮的妻子,她立身也正,行事大方,经得起自己夸。秦宗言无意一句话,却让秦家别的儿媳妇心里有点疙瘩。秦家就秦纮一个嫡子,几个庶子媳妇心里早有准备未来的弟媳妇出身会比她们好,可在她们看来,这个好顶多就是独孤大郎妻子崔氏那种身份,崔氏的旁支嫡女。谁又能想到秦纮能娶到谢家的长孙女?不提谢太傅这个祖父,就是谢灏这个父亲,或许在长安名声不显,可在六镇谁不知道他的名气?一个看似文弱的白面书生,却能能在谈笑间,将武川治理的滴水不漏,令附近的流寇望风而逃。上次陛下南征,六镇三位柱国将军尽数离开,柔然都不敢轻举妄动,还不是顾及秦家和武川尚有谢灏驻守?在六镇谢太傅的名声或许只让人觉得谢知出生高,但谢灏嫡长女的身份却足以让任何人都不敢对谢知无礼。秦宗言因儿子是庶出,所以给他们娶的妻子也都是庶女,谢知的存在,让妯娌们都想起了家中嫡姐妹,她们当年在家时就被嫡姐妹压的死死的。好容易出嫁后松快了几年,却又多了一个妯娌。“五郎不是都自请出族了吗?为何父亲还如此重视五娘?难道父亲想以后再让五郎回来?”高氏问着秦二郎。秦二郎阴沉着脸不说话,秦家的情况比较复杂,秦纮身为嫡子,却排行第五,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秦宗言养在京城。秦绍是长子,又被秦宗言厌弃,因此在秦纮六岁之前,秦二郎一直是秦宗言实际意义上的长子,秦宗言对这个庶子寄予厚望,一心希望他能成为秦纮的益助。秦二郎是秦宗言亲自启蒙的,第一次学箭也是秦宗言手把手教的。秦二郎也一直以长子自诩,直到秦纮回来,他才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嫡庶之别。高氏见秦二郎不说话,不由推了推他,“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秦二郎没好气道:“能怎么办?当然是做好你的本分。”他顿了顿,忍不住责备妻子说:“家里长嫂不在,你就是长嫂,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拿出长嫂的气度来,七郎他们不用你来管,就六娘、七娘、八娘三个小姑娘,你随便哄哄不就哄住了?不就是教她们算算账、管管家吗?你做不来?放在手边的名声你不去拿,偏偏被五弟妹捡走便宜。”高氏气得不行,“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养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哪有什么时间去养别人的孩子?再说陈姬把她们看得多紧?我稍有表示,她就跟防贼一样看着我?我能做什么?”高氏入门就怀孕生子,之后孩子一个接一个生,她看顾自己孩子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管小姑子?秦二郎自知失言,连忙搂着妻子哄道:“我这不是气急失言吗?我也是为你抱不平,家里那么多琐事都是你来做,也没听别人说一声好。他们什么都不做,却被人赞了又赞。”二郎冷哼几声,“还不是因为他们是嫡出。”高氏心有戚戚:“他们只要有个嫡出身份就够了。”秦二郎的生母也姓高,但她跟高氏并没太亲近的血缘关系。大高氏只是高家族女,而高氏的父亲是渤海高氏的族长。谢知让她想起自己的长姐,她父母的嫡长女,生来尊荣,在家享尽尊荣,后来嫁到太原郭家,成为郭氏宗妇,一路顺风顺水,什么都不要努力,就有人把一切都送到她手边。“既然她都关心六娘她们,你也不要坐视不理,平时也要记得她们。”秦二郎劝妻子道,“你看我对七郎他们多好。”“七郎是儿子,将来成亲也要留在秦家,那三个丫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讨好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指着她们来帮衬我们?”高氏嗤之以鼻,“你当她有多真心对那三个丫头?她就是觉得家里的事她插不进手,才会想到去照顾六娘搏好名声。”秦五都自请出族,谢知娘家身份再高,秦家也不能让她来管家,因此秦家目前还是由高氏管家。“糊涂!”秦二摇头道,“她是母亲的亲侄女,母亲无儿无女,对她跟亲生的没两样,她要是想管家,跟母亲说一声,母亲还能不让管她?再说你现在管家,又能管多少东西?家中公中账面上来往一年能有多少钱?你看老爷子这一次给聘礼和分家拿了多少现钱出来?那次分家,母亲一句话都没说,可见老爷子给她私房补贴就不止那些。她们姑侄连心,就算老五出族,秦家还是她们的。”在怀荒钱是重要,但绝对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粮食、马场,这才是秦家立足根本,然后是秦家的西域商队,可这些老爷子一样都没分给他们,只许他们从牧场中分红,不许他们参与管理。老五他十岁开始就开始处理这些东西了。就算他现在自请出族,可上任时还带走他所有亲兵,所以他根本不信老爷子会放弃老五。秦二不像高氏只看着手中的一亩三分地,他早猜出父亲不肯重立宗子就是想等老五生子,他想把家业交给孙子。以谢知的身份,只要她生了秦家的嫡孙,家里谁会反对她儿子继承秦家?秦二从来不敢小觑自己继母,她能让父亲为她遣散侍妾,这十几年来,即使她没有生子,都没有庶子女出生,就可以看出她手腕有多厉害了。秦二心中暗叹,不愧是谢家嫡女,他就是亏在身份。以前秦家的媳妇身份都差不多,别的媳妇学问还没高氏好,秦二郎倒也不觉得妻子做得不够,可现在跟谢知不比,她就有些欠缺了。谢知能把几千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妻子只不过管家中百余人,就管得满腹怨言。秦二郎揉了揉额头说:“六妹她们不是要办花宴吗?你给她们送几盆花过去,再送些首饰过去,女孩子大了,也该慢慢打扮起来。”秦二都开口了,高氏即使再舍不得也只能咬牙点头,“我明白了。”全天下男人都觉得他们赚了点钱,就是天文数字,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只会穷大方,还嫌弃女人斤斤计较。高氏是庶女,能有多少嫁妆?她嫡母倒也不小气,把秦家给的聘礼都让她当嫁妆带回秦家,可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贯。他们有五个孩子,那么多下人,每天张口吃喝,哪样不要钱?但高氏从来不会反驳秦二的话,哪怕她自己不做新衣服,也不能让夫婿没面子。她也不是蠢人,但她庶女的身份和教育,注定让她眼界就局限于自己所能看到的地方。时下的教育资源可不像后世那么唾手可得,就算是后世,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精心教育的花费也足够让一个中产家庭绝望,更何况是现在连纸都是天价的时代?家底再厚的家族,能倾力培养的孩子,也只有那么几个,男孩都排不过来,何况是女儿。这也是拓跋曜为何对谢知教育如此上心的缘故,他担心自己不管,谢太傅就会像对自己庶女一般,对阿蕤放任自由。越大的家族,嫡女和庶女的差距越大,嫡女有母亲教导,而庶女能有秦家女儿这样的待遇,就已属于幸运的,大部分庶女有口饭吃就够了,长大后嫁出去收聘礼。高氏没出嫁那会,家中有女学,明面上是嫡女庶女一般教养,但实际怎么可能?她长姐学识、眼界远不是高氏可以想象的。

正文 第158章 秦家新妇(四)

秦二郎见高氏一脸为难, 他握着妻子的手说:“再缓缓, 我准备跟几个兄弟商量着办个商队,等商队办起来,家里就会宽裕的。”秦宗言十个儿子,除去年纪还小的秦八、秦九、秦十, 老大谁都不理、谁不听,参加完秦纮婚礼就回京城了。秦三、秦四、秦七是同母亲兄弟, 秦三听秦纮的,秦三、秦七也听秦纮的, 秦六更是秦纮的尾巴,所以跟秦二做生意的不是亲兄弟, 而是堂兄弟。高氏担忧的问:“办商队会不会有危险?”秦二郎道:“商队总有危险, 但我又不会亲自去,你不用担心。”他很早就想办商队, 但是手头钱不够, 正好这次分家给了他十万贯,商队就能办起来了。高氏却有些担心, “之前不是说要想跟勿忸于波合作吗?他没答应?”秦二哼了一声,“他就是老爷子的一条狗, 老爷子说那他打那, 老爷子不松口, 他怎么可能答应拉我做生意?被女儿这么打脸, 他回来都跟没事人一样。赫连凤容要成亲, 他不仅归还了赫连家所有产业, 还要赫连凤容给他生个孙子,他要把家业给外孙。”高氏听得目瞪口呆,勿忸于波不是自己有儿子吗?这会怎么不喜欢儿子,要外孙了?不过她更关注另一个问题,“赫连凤容要嫁人?她不给老五当妾了?”秦二反问高氏:“我们家里除了老大,还有谁有妾?”老大那是情况特殊,要是他当年也是正经娶个妻子,估计也不会有妾。高氏闻言脸一红,“偏你不正经。”秦二哭笑不得,搂着妻子说:“我哪里不正经?我说的不都是实话?”高氏道:“我见凤容那丫头一直跟着五娘,我还以为她会给五郎当媵妾。”“不会,她都要定亲了。”秦二说,“可能明年也要成亲了。”老五都把弟妹当宝了,怎么可能会纳妾?就是他愿意,母亲恐怕也不乐意。高氏好奇的问:“她定的是哪户人家?”秦二道:“据说是个略识几个字的寒门子。”高氏暗忖,莫非雨勿忸于波觉得赫连凤容搭上谢知,有了后台,就开始对女儿好了?高氏和秦二都没见过王瓒,要是他们见过王瓒,就知道绝对不会认为王瓒只是一个略识几个字的寒门子。而赫连凤容也快自己亲爹亲娘烦死,自从两人见过王瓒,就一致对外的逼着她早日结婚,大赫连氏和勿忸于波对王瓒简直比亲儿子还亲,勿忸于波还拍着胸脯对王瓒保证,等他跟凤容有了孩子就是他孙子,将来勿忸于波的家业都是他大孙子的。勿忸于波一开始不知道王瓒的身份,可他看人准,一眼就知道王瓒是个有出息的。他又一心一意对女儿好,大赫连氏也喜欢这女婿,勿忸于波想着女儿跟谢五娘交好,就算看在五郎的份上,他也不能跟女儿计较。后来秦纮又隐晦的把王瓒的身份透露给了勿忸于波,这下把勿忸于波喜得做梦都笑醒了。琅邪王氏现在!他居然是琅邪王氏的嫡系弟子,这跟谢五娘的身份也没区别,要换在南朝,就他女儿这身份,给王瓒都妾都不配。可王瓒不仅愿意娶女儿,还对女儿一心一意,勿忸于波怎么能不喜欢?勿忸于波是鲜卑人,虽说重男轻女,却没汉人那么多规矩,他喜欢王瓒这女婿,自然就愿意把赫连家的家产给他外孙,要是女儿跟女婿肯生个跟他姓的孙子,他把自己棺材本都跟大孙子。大赫连氏不大理解王瓒的身份,毕竟士族离她太远了。时下拓跋曜的定姓分族才刚开始,士族是出现在汉人之中,魏国勋贵对身份远没有汉人那么看重。不少魏国勋贵甚至还跟宦官门第联姻,将宦官门第视为名门,所以王瓒的身份如何,大赫连氏并不关心。即使勿忸于波说,王瓒的身份酷似谢知,大赫连氏依然似懂非懂。她敬畏谢知是因为谢灏,并非谢氏,王瓒又没有谢灏一样的父亲?她喜欢王瓒是因为他一表人才,还因为他对女儿好,大赫连氏最担心的就是女儿嫁不出去,如今又这么好的对象,她就天天催着女儿成亲,凤容被母亲催的没法子,干脆躲到谢知处,跟谢知同进同出,免得让被大赫连氏逮到催婚。谢知看着她们母女互动,笑得肚子都疼了。还是王瓒出面安抚住了勿忸于波和大赫连氏,让他们今年先订婚,明年再成亲。因此这些赫连凤容都被母亲压在家里准备订婚礼物和嫁妆,都没空过来陪谢知。倒是六娘、七娘和八娘来的勤快。谢知干脆在书房里开辟一角,让三个小姑娘在她书房看书学习。因谢知对六娘、七娘和八娘的重视,三人发现她们突然有一天开始受人重视了,不仅几个嫂子都给她们送了礼物,就是家中亲戚来访,她们出去陪客,都有人亲切问她们亲事,提亲的对象也比之前条件好不少。秦家出嫁的女儿中只有大娘一人嫁的不好,二娘、三娘、四娘和五娘都嫁的不错,但是她们嫁的不错的前提是,她们都有同母的兄弟,尤其是二娘,她算秦宗言真正意义上的长女,又是秦二的胞姐。六娘、七娘和八娘并无兄弟,所以陈姬从来不指望三个女儿能嫁的有多好,只希望她们能嫁个老实敦厚的夫婿。而现在来给六娘她们提亲的对象,家世身份都不错,这让陈姬欢天喜地的差点要给谢知立长生牌,但六娘她们却有些惶恐,尤其是六娘,她只比五嫂小了一岁,她是不是还有一年就要嫁人了?可她一点都没想过要嫁人。“女孩子都要嫁人,大人公看人准,又不会把你们胡乱嫁人,你们担心什么?我过的不舒服吗?大二嫂她们过的不舒服吗?”谢知一面给三人批改试卷,一面一心二用的同三人闲聊。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规矩,后世女孩子可以不嫁人,但是这个时代,基本没有可能,除非是父母够疼爱,女孩子心思够坚定,不然不嫁人只会让她们逼疯自己。六娘眼底有着茫然,她今年不过十四岁,以前日子过得混混沌沌的,只知道上课玩耍,这些天经由五嫂教导,她才有点开窍,可阿姨突然一下说到自己终生大事,她有些接受不来。谢知道:“你还小,大人怎么都要留你到十六岁,还有两年时间,你就这么担心下去?”六娘闻言笑了,五嫂说得对,她才十四,就算嫁人也要两年,谁知道两年后会发生什么?谢知见她笑了,也微笑地说:“心情好了?那就做张试卷庆祝下吧。”六娘:“…”七娘、八娘垂着小脑袋不敢说话,这些天她们已经很了解五嫂了,就五嫂的话就是,既然读书读不死,那就往死里读。她们眼睁睁的看着五嫂七点起来,锻炼完身体就开始忙各种事务,可就算再忙她还是要读书。她们也想过,要是她们有五嫂这么大的本事,她们早成才女了。谢知调戏完萝莉,心满意足的继续替五哥整理账册,以前她只是粗略的给五哥算过账,现在是真正的给他整理。以前的老账谢知没时间算,新账她每本都整理过了,并且让所有的账房以后按照她的方法来记账。不会就学,学不会就换人,这方面谢知不会留任何情面,秦家多得是想要出头的年轻人。六娘瞅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账册,缩回小脑袋,乖乖的低头做试卷,她们将来也要看懂这么复杂的账册,她一定要多跟五嫂多学点。谢知做事很专心,也不喜欢丫鬟伺候,更不会中途吃点心休息,六娘她们也受了谢知的影响,低头专心做卷子。书房里一时寂寂无声,直到赫连凤容进来,才打破书房寂静。“阿菀,阿柔来了。”赫连凤容一进书房就说了让谢知差点没反应过来的消息。谢知下意识的站起来,震惊的看着赫连凤容,“阿容你说什么?”“阿柔来怀荒了,她一个人来的。”赫连凤容重复了一遍,脸上也有些无奈。谢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她一个人过来的?她怎么过来的?”赫连凤容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说:“她是被人护送过来,听她说家里人也是知道她过来的,但除了她自己,家没一个大人陪着,就是她乳母都没过来。”这丫头也聪明,知道自己贸然去秦家还不一定能见到谢知,所以先到勿忸于家来找自己,赫连凤容看到瘦了两圈的小丫头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等柔娘喊她容姐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她先在家里洗漱休息,她急匆匆的赶来告诉谢知。可是柔娘不肯,坚持要先见姐姐,凤容只能带她过来。等凤容带着柔娘到了秦家,柔娘又不敢去见长姐了,只敢待在客厅傻等。凤容也担心谢知会生气,就先过来找谢知,“她就是想你才这样,你也别急,一会好好跟她说话。”谢知听得又气又急,“她才多大,家里怎么会答应让她出来?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过来的。”谢知才不信大父和祖母会让她单独来怀荒,她来这里肯定有理由,她担心柔娘在京城出了什么事,快步赶到赶到客厅,在客厅看到熟悉的小身影时,眼泪一下从眼眶中涌出。柔娘比谢知离开时瘦了两圈,小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了,瘦瘦小小的像只小猫般蜷在厚重的貂毛斗篷中,看到谢知她小脸明显一亮,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阿姊!”谢知心疼的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焦急而关切的问:“你怎么来了?怎么瘦成这样?有谁给你受委屈了?”难道是独孤氏对阿柔不好?不然阿柔怎么会瘦成这样?谢知第一反应是独孤氏,倒不是对独孤氏有偏见,而是家里除了独孤氏,没有人会对阿柔不好。

正文 第159章 生波(一)

“没人对我不好, 我就是想阿姊想瘦了。”柔娘仰起小脸看着谢知, “阿姊,你以后不要丢下我好不好?”谢知气得揪住她的耳朵:“你能耐大上天了!这么远的路都敢过来,谁帮你的?是三姑还是小叔?”想想家里也有这两人会帮她。柔娘乖乖的让阿姊抓着自己小耳朵,反正阿姊抓得也不疼, 阿姊才舍不得打她呢,“是小叔和大哥派人送我来的。”谢知又问:“大父、大母知道你过来吗?”“知道。”柔娘大眼湿漉漉的望着谢知, “我过来也是大父允许的。”这时谢兰因也接到消息赶来,见女儿一脸气急败坏的训斥小妹的模样, 她心中暗笑,要不是两人只差了六岁, 她都当女儿养了个小女儿, 她上前对谢知说:“柔娘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很累, 先让她去洗漱, 有事一会再说。”谢知也心疼柔娘舟车劳顿,让婉如、轻扬先领柔娘下去洗漱, 婉如、清扬是伺候她的老人,柔娘跟她们也熟悉, 她初来乍到, 谢知担心她会不适应这里环境, 选去伺候她的丫鬟都是自己身边的老人。柔娘顺从的跟婉如、清扬下午洗漱, 反正她都到了怀荒, 阿姊一时半会也不会送走她, 只要给她三个月时间,她就有信心说动阿姊,阿姊向来最心软。谢兰因等柔娘离开,才对女儿说:“这孩子像你,聪明胆大。”就算有侍卫护送,九岁的小姑娘怎么敢一个人出远门?就是成年人都不敢。谢知反驳道:“我哪有她这么胆大?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从来不会出远门。”她向来最听话。谢兰因暗道可你十岁就开始准备给太皇太后下套,她笑着说:“你先问清楚,别让孩子受委屈。”谢兰因也怀疑柔娘会过来是因为独孤氏的缘故,不然大郎怎么会答应让她过来?他可不是柔娘,不会无理取闹。谢知问凤容:“她一个人过来的?谁都没带?”凤容说:“你给她的四个丫鬟她都带来了。”“让她们进来。”谢知吩咐道,她离开前给幼妹留够底牌,不说忠心的死士,她在京城的产业几乎都留给柔娘了,她在长安的庄子,以及阿娘和大人幼时给她置办的商铺她都送给柔娘,就是拓跋曜皇庄白糖的收益也是柔娘的。柔娘不缺钱,又有丫鬟伺候,她再想自己,大哥也不会轻易答应让她过来的。谢兰因含笑问凤容:“阿容,你订婚酒宴置办的如何?”“已经准备好,父亲都在发请柬了。”赫连凤容说着奉上了一只精美拜匣,“届时还望夫人前来喝杯薄酒。”谢兰因欣慰的颔首说:“我跟将军一定会去的。”不说勿忸于波是秦宗言麾下战力最强的老将,就是凭着她跟王家的交情她也会去的。王瓒只比阿菀大了几天,她还记得自己跟阿兄戏言过,将来要将王瓒纳入驸马候选之一。现在阿菀都成亲了,王瓒也找好人选,阿兄地下有知一定很欣慰。“多谢夫人。”赫连凤容真心道谢,没有阿菀,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她自己都不知道,阿菀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主人。四个丫鬟把手脸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见谢知。谢知开门见山的问四人:“姑娘在家可有受委屈?”四个丫鬟闻言互视一眼,面露犹豫,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谢知见四人如此,她略一沉吟,问四人说:“可是郡君吩咐姑娘做了些她平时不做的事?你们从头到尾慢慢说。”四人见谢知如此问话,心中一松,果真从头开始说起。要说柔娘受了委屈,似乎也没那么严重,独孤郡君不是严苛的人,虽然谢灏将她扶正,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谢灏的正室夫人,一直将自己定位为谢灏的贵妾,对谢灏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的疼爱,她知道柔娘是谢知最疼爱的妹妹,而谢知又是谢灏唯一的嫡女,她更不可能怠慢柔娘,到了长安以后就竭尽所能的对柔娘好。但跟很多一心想对子女好的父母一样,独孤氏对柔娘的好,并不能被柔娘接受。柔娘是谢知养大的,作为谢知最亲近的人,就算谢知尽量克制,也有意无意的给妹妹灌输了很多不被时下接受的观点。从谢知歪曲女诫含义,教导柔娘以女诫为武器,包装自己的言行,就知道她实则骨子里是最叛逆不过的人。而独孤氏是最常见的古代女子,以夫为天,一心一意的为夫婿、子女奉献一切。若独孤氏不是柔娘的继母,只寻常亲戚,柔娘能跟独孤氏相处很好。可偏偏独孤氏是她的嫡母,是可以约束她言行的人,柔娘跟独孤氏的隔阂就越来越浓。谢知走后,柔娘的行事依然跟长姐没离开一样,每天早期锻炼、早上看书练字、下午打理长姐留下的商铺,闲时画画骑马,生活十分规律。可这样的生活在独孤氏看来却是无所事事,因为她发现柔娘不会女红!独孤氏不敢相信天下还有不会女红的女孩子。就算谢家富贵,嫁出去的小娘子都会陪嫁针线上人,可将来夫婿和孩子的贴身衣服,还有女儿家自己的亵衣,难道都要丫鬟来替自己做吗?独孤氏首先就停止柔娘下午的课程,让柔娘下午陪姐妹们一起学女红。独孤氏是柔娘的嫡母,她让柔娘学女红也是为柔娘好,是故家里没人反对,柔娘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违背嫡母,只能乖乖的跟嫡母学女红。可不过学了几天,独孤氏就让柔娘上午带着弟妹们一起读书。独孤氏本也是好意,她发现柔娘因为从小不跟弟妹一起长大的缘故,她跟弟妹感情很生疏,她想通过这件事来加深弟妹感情,女孩子将来依靠的不就是兄弟吗?且她也问过先生柔娘的功课。先生说柔娘的课业就比寻常小郎君都好,要不是女子,她将来都可以出仕当官。独孤氏想柔娘都学的这么好了,也没必要继续学下去,就不让柔娘再去族学同兄弟们一起上学。她都快十岁了,怎么还能跟兄弟上学?名声还要不要?独孤氏这做法说来也没什么不对,就算是京城勋贵人家,女孩子不认字的也比比皆是,像谢家这种男孩女孩一起上课的人家是极少数的。也是谢知疼爱柔娘,才会给柔娘这样的待遇。这些事柔娘都忍下来了,她想着反正嫡母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就要回怀荒,她也没有必要反对嫡母,让别人认为自己不孝,说长姐没教好自己。学堂停课,柔娘就去找小叔,让小叔给自己布置作业,柔娘目前的水平也不需要天天上课,在家自学也可以。谢洵也知道独孤氏的所作所为,他并不赞同独孤氏这么做,可独孤氏柔娘的嫡母,谢洵也没有权利插手大哥的家务,只能私底下暗暗帮助柔娘。柔娘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她可以安安分分的送走嫡母,继续自己读书学习的日子。但是没想到在一次商铺给柔娘送账册时,被独孤氏发现柔娘名下居然有不少产业,这让独孤氏惊呆了!“父母在,子女无私产”,这条几乎是时下社会的铁律,就算有些疼爱子女的人家会给子女铺子补贴,那也是给成亲后的孩子,哪有柔娘这么小的孩子有私产的?她问清柔娘,说这些产业都是谢知给柔娘的时候,独孤氏就让人把铺子都收走了。她觉得柔娘小孩子懂什么?铺子在她手里也是糟蹋,而且她一个小女郎要这么多私产做什么?独孤氏对柔娘许诺,将来她出嫁她会给她铺子陪嫁,但给其中一部分,剩下的都给她兄弟。在独孤氏看来,谢知出嫁前都没带走这些私产,显然是准备把这些私产都留给娘家。给了柔娘不是最后都给外人了吗?只有给儿子,才能留在谢家。而且她把铺子给兄弟,兄弟将来也念着她的情,对她多照顾些。独孤氏的举动让柔娘再也忍不住,她不是贪图这些铺子,她是谢知养大的,从来就尝过缺钱的滋味,也不觉得钱有多珍贵,可做这些铺子是长姐留给她的,柔娘怎么会允许独孤氏抢走长姐的东西?而且所谓的姐弟姐妹情,根本只是独孤氏的一厢情愿,在柔娘心目中认可的亲人只有长安城的亲人。同母的胞妹胞弟,对柔娘来说还不及她丫鬟亲近,所以柔娘再次找到小叔,跟他控诉独孤氏的所作所为。谢洵这些年在谢简时不时的敲打下,也逐渐收敛以往的冲动,他并没有贸然找上独孤氏,而是去找谢修,让谢修把柔娘送到谢知身边。谢洵比谁都看得通透,柔娘跟独孤氏是观念上的矛盾,就像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只有把两人分开才不会让母女翻脸。谢洵不担心柔娘,他担心独孤氏,怎么说她都是大兄的妻子,记入谢氏族谱的人。接下来的事情谢知也都清楚了,谢洵和谢修派人把柔娘送来的,至于柔娘瘦是因为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瘦的,倒不是其他原因。四个丫鬟的话让谢知听了百味杂陈,她对四人道:“你们也都下去洗漱休息吧。”丫鬟应声而下,退下时正巧遇上洗漱完、包着湿发进来的柔娘,柔娘扑到谢知怀里,“阿姊,你不要赶我走,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惹你生气。”谢知看着乖巧的妹子,长叹一声,将她搂在怀里,“可是你将来怎么办?”柔娘笑嘻嘻的说:“我不嫁人,等阿姊有侄子侄女,我给阿姊带孩子,我可会带孩子了。”柔娘沾沾自喜的说,“弟弟妹妹都听我的!”谢知嘴角一抽,他们是怕你吧?四个丫鬟也说了,独孤氏让柔娘带弟妹启蒙,一开始柔娘还压抑本性,努力做出好姐姐的模样,可随着熊孩子们屡教不会、屡教不改,她就没了耐性,谁不听话就揍、背不出书还是揍、认字超过三遍还是认不出继续揍,反正找各种理由揍人,揍的几个弟妹看到柔娘就发抖,就怕被二姐揍。谢兰因说:“把她留下来吧,这边这么多小郎君,还不怕找不到合她心意的?实在不愿意,就不嫁人,我们家还少她一口吃的?”柔娘用力点头,“阿娘说得对!”谢家别的孩子都喊谢兰因阿姑,唯有柔娘后来跟谢知一起喊谢兰因阿娘的。谢兰因疼爱的把柔娘搂在怀里,“这里没长安繁华,可比长安自在,你住久了肯定喜欢,家里还有三个姐姐,你可以跟她们一起玩。”“我就是喜欢这里,长安又没有阿姊!”柔娘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阿姊,你走后我天天都哭,足足哭了一个月。”她强调说:“我可想可想你了。”谢知心疼揉揉她小脑袋,“你就先住着吧。”她终于松口了,小丫头都来了怀荒,她还能离开不成?横竖父亲在这里也有名气,长安城的勋贵人家找不到,这里找个豪门还是可以的。柔娘欢天喜地的扑到谢知怀里,“长姐,我最喜欢你!”谢兰因轻叹一声,“我给你阿耶写信,让你独孤郡君不要急着回怀荒,在京城住几年再说。”独孤氏太上不了台面,随着阿兄地位越高,他的妻子总要有出去应酬的一天,现在的独孤氏放出去只会闹笑话,她必须要在京城由母亲教导几年。虽然大兄把独孤氏扶正,可谢家所有人都明白,独孤氏无论从哪个方面都配不上谢氏宗妇的身份,她只不过是谢洵不想娶高门贵女,压制长子、次子地位的借口罢了。也因着这缘故,谢家上下对独孤氏态度都比较谨慎,不对她指手画脚,生怕她多想。不然大家也不会放任她管柔娘而不说话。谢知说:“大母也为难。”大母只是继母,管继子媳妇管好了,也没人会夸她,管不好说不定还会结仇。谢兰因颔首:“所以这件事我让大兄去跟你祖母说,让他去求祖母。”谢兰因也不求独孤氏有多好,但她至少要摆正自己态度,她现在是大兄的妻子而不是侍妾。谢知见柔娘睁大眼睛看着她跟阿娘,逗她说:“这么多商铺都没了,你不心疼?”柔娘摇头:“不心疼,反正给弟弟妹妹也一样的。”只要能待在阿姊身边,商铺算什么?她才不心疼。谢知笑着说:“阿姊以后给你更好的。”是夜,谢知在晚膳时给妯娌、小姑子介绍柔娘,柔娘快十岁了,因谢知从小把她养得好,她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出一个头,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也不见她局促,而是落落大方的给众人行礼。秦宗言微微颔首,他也知道这小丫头是儿媳妇亲自教养出来的,果然看着就比同龄人要出挑,想着这些天明显有进步的女儿,儿媳果然很会教孩子,以后不愁她教不好自己孩子。因柔娘来的突然,秦家也来不及准备柔娘的客房,六娘、七娘、八娘倒是愿意把床铺分出来,可柔娘“许久”不见长姐,哪里舍得离开长姐?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贴在谢知身上,哼哼唧唧的不肯离开,谢知也心疼妹子受委屈,就让她晚上陪自己睡,反正五哥也不在。谢兰因本就担心,女儿新婚就跟秦纮分别会多想,如今多了一个柔娘分散女儿注意力也好。有柔娘在,就基本不用谢知来教六娘几个算账,柔娘完全可以教她们,六娘、七娘和八娘几乎是敬佩的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小妹妹,她才九岁,可懂得比她们多多了,果然她们以前太不用功。三人被柔娘教了一天,回房破天荒的开始翻开崭新的书册,认真的读起来,五嫂说过,读书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她们现在正是用功读书的好年纪。谢兰因见几个庶女都不外出玩,而是每天捧着书卷看书,不懂就来问女儿,不仅私下对秦宗言笑言:“定是她打小见多了先生,把自己都养成女先生了。”秦宗言说:“女先生好,将来可以教我们孙子。”谢兰因斜了他一眼:“你就这么确定是孙子?万一是孙女呢?”秦宗言搂着妻子笑道:“孙子孙女都好,我都喜欢,不过还是先生孙子好,不然我们这么多家业都没人继承了。”谢兰因扑哧一笑:“那也要等阿菀去了阿狼那边才行。”她又关切的问丈夫:“阿狼在建德郡还顺利嘛?”“还行。”秦宗言轻描淡写的说:“他都这么大的,总要出去历练,我总不能替他一辈子遮风挡雨。”他十岁就在家中步步为营的提防继母,十五岁就大败柔然,他可不想把唯一的嫡子养的太娇惯。谢兰因嗔道:“我这后娘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比后爹还后爹。”秦宗言低笑:“要不你给我生个小闺女,我一定当亲女儿养。”谢兰因玉颊飞红:“要生你自己生。”秦宗言也是跟妻子说笑,妻子二十出头时他都没让妻子生,现在就舍不得她生了。夫妻两人亲密调笑时,下人在门外通报道:“将军、夫人,谷长史来了。”秦宗言闻言哼笑一声,扶起妻子说:“你先去里面回避,我把他打发走就来。”谢兰因眨了眨眼睛,对秦宗言说:“你且等等,我让阿菀过来。”秦宗言诧异道:“为何?”谢兰因叹气:“营州有昌黎王和建德王,她迟早要跟这些宦官打交道,我怕她会吃亏。”谢兰因没说的是,她这宝贝女儿被拓跋曜养得太娇,对皇帝身边心腹大内侍都直呼其名,她恐怕一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要对宦官赔笑的一天,她要让女儿先适应。外官权力再大,都要巴结京城小官,就指望他们能在天子面前替自己说好话。秦宗言明白妻子的言下之意,思及儿媳对常大用、王直漫不经心的态度,微微颔首道:“也好,你让她也在内房听着。”谷长史是京兆王的内侍,因为魏国内侍可以出仕,因此京兆王就任命自己心腹内侍为自己长史。京兆王跟昌黎王的先祖都是太|祖皇子,拓跋曜祖父迁都时,京兆王不肯离京,便留在旧都平城驻守。平城离怀荒不远,平城旧部官员虽没有以前的权势,但是他们依然跟长安有联系,只要他们往长安告一状,秦宗言来年没好果子吃,不是军饷被扣,就是武器不给翻新。因此秦宗言一直跟平城官员交好,尤其跟京兆王交好。谢知是从后院的通道进入继父书房,这会秦宗言已经亲自将谷长史迎入书房,这些年京兆王跟秦宗言联系都是靠谷长史,因此两人关系也很熟稔,秦宗言笑着对谷长史说:“这么冷的天气,守德怎么还亲自来?有什么吩咐,派人传话即可,何必出来挨冻?”守德是谷长史的字。谷长史笑道:“上回在将军处尝到美酒,一直念念不忘,这不肚子里的酒虫让我来了?”这种尖细的声音谢知再熟悉不过,她之前十五年里身边从来不少这种人,她缓步走到隔窗前透过隙缝看着谷长史,他看着约有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相貌俊雅,一袭青衫,若在外面见他,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某个文人。常大用、王直容貌都不错,不然也不能选为天子近侍,但他们跟谷长史相比,就多了几分奴性,这大约是谷长史在外面当官,而他们一直伺候主人的缘故。秦宗言哈哈大笑:“原来守德是犯酒瘾了,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他吩咐下人拿前年酿造的陈酒过来,他今天要跟谷长史痛饮。谷长史挥手微笑,“将军的酒易醉,仆可不敢多饮,我们还是先谈正事。”秦宗言问:“不知守德前来所谓何事?”谷长史说:“我是来提亲的。”秦宗言一怔,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但面上故作不解的问:“提亲?谁能请到守德做中人?”谷长史笑道:“是我们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同世子成亲三年都不曾有孕,她心中焦急,听说贵府有好女,特地让我提亲,纳贵府六娘子为媵。”

正文 第160章 生波(二)

谷长史的话让秦宗言心中冷笑, 果然来了,他婉拒道:“我家六娘还小, 我舍不得她嫁人。”谷长史心中暗忖,一个庶女罢了,能有什么舍不得的,这老狐狸就是滑不留手, 他微微笑道:“世子夫人是一片诚心,将军还是好好考虑考虑。”秦宗言连连摇头:“我家那几个都不成器,哪里能入王府?世子夫人折煞我家。”谷长史见秦宗言居然考虑都不考虑就回拒了,心中不悦, 面上的笑意微敛,他恼秦宗言不识好歹, 他是大王的长史官, 岂会受无子的世子夫人指使?真正来提亲的是大王,这内情秦宗言肯定也知道, 他却一口回绝, 分明是不把大王看在眼里!秦宗言对谷长史的想法门清, 可京兆王嘴一张, 就想把秦家现在最大的杀器拿走,这不是在做梦吗?他对谷长史说:“守德,我们不谈公事, 喝酒!”秦宗言挥挥手, 三名僮儿就端着饭菜上来, 三人是合抬一个食盒, 他们将食盒放在谷长史的食案上,揭开盖子,里面是两层共一百个银锭。时下铜钱流通不广,大部分地方还是以物易物为主,也就贵族用钱比较多一点。但京城的官钱并未流通到六镇,六镇用的都是私钱,这私钱生意有秦家的一份,也有京兆王的一份。秦宗言可以给儿子铜钱,但不会给谷长史铜钱,他给的都是成色极好的银锭。银灿灿的摆在食盒中,宝光将谷长史的脸都照亮了。谷长史神色微动,他是宦官,即使表现的再像正常人,他骨子里还是跟正常人不同的。宦官都不可能有后代,所以更看重钱财,有了钱财能让自己将来老年生活无忧。所以秦宗言这一礼物深得他欢心的。谷长史语气一转,意味深长的对秦宗言说:“大王的话,将军还是仔细琢磨琢磨,毕竟——”他话说到一半,再也不说了,只对秦宗言微笑。秦宗言对谷长史拱手笑道:“多谢守德指点。”下面是男人之间的喝酒交情,谢知和谢兰因也没继续看下去,而是从后门离开。等离开秦宗言书房,回到谢知书房,谢知问谢兰因:“谷长史是京兆王的心腹?跟大人关系不错?”谢兰因颔首说:“他从小就伺候京兆王,是京兆王最信任的几个心腹之一,他妻子是京兆王妃的心腹宫女。”谢知轻笑一声:“京里还没表示,他们就迫不及待落井下石,果然是小鬼难缠。”谢兰因和谢知都门清,一个刚入门三年,甚至都没生下子嗣的世子夫人怎么可能差遣得动京兆王的心腹上门提亲?谷长史名为提亲,实则是京兆王看中了秦家的高度酒,想从秦家手上得到提炼高度白酒的法子。如果秦宗言乐意,就把六娘嫁过去,酿酒方子就当成六娘的陪嫁陪过去。谢兰因生怕女儿多想,安慰女儿说:“他们看中这方子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大人一直跟他们虚与委蛇,现在只是狗急跳墙。”她顿了顿,又婉转的劝女儿说:“你将来要去营州,这样的人你见多了,你可不能如此口没遮拦。”谢兰因既担心女儿受委屈,又怕女儿太耿直得罪人。在秦宗言没娶谢兰因之前,秦家在六镇权势再大,也不得不受平城那些勋贵辖制,直到秦宗言娶了谢兰因,这情况才渐渐好转。近些年随着谢家地位上升,平城的勋贵甚至开始巴结秦家。现在是因为秦纮娶了谢知,勋贵们觉得陛下肯定会厌了秦家,才会对秦家有此试探。谢知笑道:“我心里有数,阿娘你放心。”历来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是华夏官场的常态,谢知前世今生都见惯了,尤其是今生,谢知在宫里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过的顺风顺水。拓跋曜对她好,可拓跋曜亲政才几年?后宫是太皇太后的管辖范畴,宫里的那些宫侍为了巴结讨好崔明珠,自然对她多有为难。那些宫侍都是人精子,他们不可能明面上得罪自己,可他们多得是法子让自己有苦说不出。她那些同学平时几乎是完全孤立她,要不是谢知是成年人的壳子,早受不了这种冷暴力了。她不也照样熬下来了?现在高平都成了自己长嫂,她们还不是和睦相处?当然要说谢知对长嫂如何亲近,对她生的侄子侄女如何疼爱,那是不可能的。都没怎么相处过,谢知能有多喜欢侄子侄女?就像几个庶弟庶妹中她最喜欢的是柔娘,别的弟妹对她来说就是有血缘的陌生人。她可以照顾他们,他们将来成亲她也会送厚礼,他们遇到困难她会尽力帮助,但再多就没有了。谢兰因想到谷长史的试探,她眉头微蹙,“老话说财不露白是正理,难怪你不肯做大琉璃镜子的生意。”谢知说:“酒精的事想瞒都瞒不了,不过您也别担心,我们可以找个合作伙伴,让京兆王不敢插手。”祖父和继父这么多年殚精竭虑的壮大家族,相互联姻,不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情况吗?只是话不好谢知说,她身份尴尬,还是让阿娘去说。谢兰因道:“我去跟你大人商量,他心里估计也有数。”就算女儿不说,谢兰因也知道她找的合作伙伴是谁?这人是天子心腹,又是谢家的是姻亲,最佳的合作伙伴。谢知说:“不止彭城王,贺兰氏也可以试着联手。”谢知想到,谢家上一辈两个儿子娶的妻子都姓独孤氏,她同辈两个成亲的哥哥,娶的妻子又都姓拓跋,不知她那些庶弟将来娶的妻子会姓什么。谢兰因微微颔首,虽然拓跋曜想要扶植贺兰英雄,但秦家跟荷兰家的关系颇深,已经两代联姻,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代依旧会联姻,秦家不可能因为一个猜测就跟贺兰家结仇。小孩子的世界或许是非黑即白,但成年人的世界往往是灰色的。同样秦宗言也跟妻子女儿想到一会去了,他甚至想的比她们还深远,他问谢兰因:“小六今年几岁了?”他问的小六就是秦六娘。谢兰因早习惯他对女儿的不上心:“来年就要十五了。”秦宗言微微颔首,“你给她备一副厚些的嫁妆。”谢兰因问:“你准备让六娘嫁给谁?”“彭城王。”秦宗言说,“酒方就让六娘当陪嫁带过去。”“我记得彭城王两个孺人已经满额了。”谢兰因说,彭城王是亲王,可以有十二个有品阶的侍妾,孺人两名、媵十名。彭城王妃卢氏才新娶不久,但两个孺人是早纳的,都是鲜卑大族女,并且都已为彭城王生有子女。“那就当媵。”秦宗言漫不经心的说,反正都是妾。谢兰因转念一想,亲王媵人也有五品,很多男人奋斗一辈子也不能成为五品官。而且彭城王娶妻之后又回到沃野,彭城王妃留在京城伺候彭城王太妃,并未随彭城王来京城。两位孺人也因各有子嗣没有跟随,如果六娘嫁过去,就是彭城王身边第一人,若是能为彭城王生个一儿半女,她将来也终生有靠。“我去跟陈姬说。”谢兰因猜陈姬和六娘一定很开心。秦宗言道:“你先缓缓,等亲事定下来再说。”谢兰因点头说:“好。”谢兰因虽没跟陈姬提,但还是私下跟谢知说了。谢知闻言轻叹一声,在谷长史提起这件事时,她就大概猜到六娘可能会做彭城王的媵人,一个远离京城多年的京兆王世子侍妾,和一个天子心腹的亲王侍妾,谁都会选择后者。更别说彭城王年轻英俊,位高权重,京城不知有多少贵女愿意当他媵人。她跟阿娘的猜测一样,要让六娘和陈姬知道,六娘要嫁入彭城王府,她们一定很高兴。谢兰因对女儿道:“你这些天要是有空就多教教六娘。”因为秦宗言从来没想过让女儿入皇宫,所以对女儿教养也不上心,也不知道现在慢慢教起来是否还来得及。谢知沉默了一会说:“我尽量。”第二天六娘、七娘和八娘就发现,五嫂教她们的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教她们读书算术,现在是教她们读史。因时下书籍并不流通,众人对书本还有一种敬畏,尤其是史书这种高大上的书籍,是只有博学的鸿儒才能学的高深知识。谢知笑着说:“我教你们读不是男人的史,而是女人的史。”谢知翻开书卷,上面写的尽是历代皇后后妃列传。这本书是谢知给自己编写的,她当初从来没想过有离宫的一天,想着自己以后可能要一辈子宫斗,她就给自己整理了这一份历代皇后后妃列传读书笔记。她要时刻提醒自己,以史为鉴,不能得意忘形。拓跋曜见过谢知的读书笔记,觉得谢知不愧是谢家女,果然有母仪之风,历代皇后能有几个像阿菀这般愿意以史为鉴,立志要成为贤后的?先不提谢知对拓跋曜的忽悠,谢知觉得这本书是古代女人宅斗范本、行为准则,六娘马上要入彭城王府,王府水也不及皇宫浅多少,谢知觉得她这本书对六娘是最实用的教程。六娘、七娘和八娘,出生迄今都没人跟她们讲过这种事,三人离开书房时,脸上都带着激动,她们也有听人讲史的一天。柔娘等三人离去后,仰头问谢知:“阿姊,是不是六娘的亲事要定了?她要入王府?”

正文 第161章 生波(三)

谢知闻言笑道:“哦?为何认为六娘要入的是王府?”柔娘说:“你写的那卷书除了家里几个姑姑, 没给外人看过,姑姑都是加入皇家的。秦将军不可能送六娘入宫, 就只能把六娘加入皇室。”谢知那本读书笔记是谢家的秘传,也只有谢家女才能学,秦六娘不是要入皇室,阿姊肯定不会跟她讲这些事, 有时候人知道太多反而不好。谢知又问妹妹:“那你再猜猜六娘要嫁给谁?”柔娘想了想猜测道:“彭城王?”六镇这里王爷不少,但秦六娘只是庶女,秦将军也不是祖父,没有让庶女当王妃可能, 秦将军未嫁的庶女也只有三人,嫁给寻常王爷当妾太浪费, 柔娘算了一遍也就觉得只有彭城王才有可能。她见长姐笑而不语, 她继续说道:“彭城王虽说刚新娶王妃,又有两名孺人, 但王妃要在京城伺候太妃, 两位孺人要留京照顾儿女, 都不可能跟彭城王去沃野。六娘子嫁过去虽只是做媵人, 可只要她肚子能争气,有子嗣傍身,将来怎么都不用愁。说不定一辈子都不用回京伺候王妃。”谢知赞许的摸摸阿妹的小脑袋:“说的不错。”她顿了顿, 小声道:“这对大人来说也是不亏大本的买卖, 彭城王想要早点掌控沃野, 肯定会接受秦家的示好。有酿酒这个名义打着, 大家只会认为是彭城王逼着大人把女儿嫁过去。等将来要是彭城王能掌握匹娄氏的权利,他的子嗣里就有秦家的外孙,即使当不了亲王世子,凭着彭城王的圣宠,封个郡王、县王还是可以的。要是失败——侍妾又不算正经姻亲。”大人至多损失一个庶女,庶女又算什么呢?如果有必要,就算是嫡子、自己都能牺牲,别说是女儿。柔娘听懂长姐的言下之意,她是庶出,父亲并不缺子女,他官位也不像祖父那么高,又不简在帝心,她不可能像几个姑姑般各个找到那么好的人家,她将来的日子是好是坏只能靠她自己,旁人只能给她帮助,但没法替她过日子。这些道理谢知早掰碎跟柔娘讲清楚,所以柔娘一向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谢知虽然跟柔娘说了六娘可能会嫁入彭城王府,但是也叮嘱柔娘不要把没定下的事说出去,柔娘一口答应,她从来不是多嘴的人。她继续跟没事人一样同六娘、七娘和八娘说笑。待谢兰因带着女儿、侄女、庶女参加完凤容订婚礼,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怀荒连续下了数天大雪,气温一下降到极低,滴水成冰。怀荒镇内又出现了好几起茅草屋被大雪压塌,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这种情况几乎年年都有,说冷酷点大家都习惯了。因天气冷,谢知已经好多天没出门,要不是高氏来找她,想跟她合办一个粥棚,谢知都不知道发生这些事。她这些天除了教养柔娘、六娘、七娘和八娘以外,就一门心思扑在注释道经上,已不知世事很多天了。谢知关切的问:“外面饿肚子的人很多吗?”高氏只当谢知被娇养的不是人间疾苦,抿嘴笑道:“是啊,每年这时候城里都有不少人会饿肚子,我们每年都会弄个粥棚施粥,这都是惯例了,弟妹今年可要随我们一起?”谢知点头说:“要的。二嫂你们平时用什么粮食来熬粥?”高氏道:“无非就是麦屑粥和豆粥,能填饱肚子就好了。”谢知说:“那二嫂一天用多少粮食?”高氏道:“一石足够。”谢知说:“我明天就派人把粮食给二嫂送来。”“好。”高氏跟谢知说完,又风风火火的离开。谢知召来玉蔓,问她知不知道这件事,玉蔓道:“知道,那些人都被我们接到救济站去了,准备等冬天过去,再让他们回家。”谢知这才放心的点头,她在建造牧民临时住所时,就想到这些住所以后可以成为救济站,“这些人里有匠人吗?”玉蔓说:“我问过了,只有一个人学过几年木匠活计,别的人都不会手艺。”在这个手艺人需要拜师学艺的时代,除了皇家和世家大族培养的工匠,普通手艺人是很少见的,至少不会随便收养几个难民就有工匠。谢知道:“让他们先住着吧,等开春让他们种树。”谢知开春后就要搞大生产,光靠牧民人手肯定不够,还要另外雇人。玉蔓说:“我已经跟他们签过合约了,让他们在救济站里吃住,他们一家来年就给我们干一年活。”谢知赞许的夸奖道:“玉蔓现在越来越能干了。”玉蔓小脸微红,见姑娘夸她,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玉蔓比谢知大两岁,已经订亲,来年就要成亲了。她不想成亲后就远离了姑娘,姑娘要办救济站,她就主动接手这个没人办过的地方,将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玉蔓明白姑娘是重情的人,她不会亏待她们的,可是玉蔓也不愿就此远离姑娘,离开了姑娘她能做什么?谢知看了看天色,大学渐停,她换上厚厚的冬装,裹上羽绒斗篷正要出门,迎面就遇到来找她的谢兰因。谢兰因看着女儿一身黑色的棉袄,外面裹着斗篷,脸色都变了:“你怎么穿成这样!”要不是那张脸还在,谢兰因都以为这是从哪来来的村姑。“外面冷啊。”谢知才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古代感冒是要出人命的。“貂皮、暖炉,哪里能冷到你了?”谢兰因头疼的看着女儿,以前阿菀在长安时,表现的还不明显,她至少每月都要做几套新衣服,搭配几套新首饰。这是上层勋贵交际必备,要是哪天谢知穿着穿过的旧衣服外出,第二天就会有人传谢家没钱了。在这氛围下谢知新衣服都穿不过来,也不会去想穿旧衣服。等到怀荒,谢知新婚第一个月还会穿新衣服,等入冬她不出门,也就什么都不讲究了,在家整天穿着洗得褪色的棉麻衣,出门就是厚厚的大棉袄,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谢兰因怎么都想不通,女儿分明就是在宫里长大的,她到底是怎么养出这副性子出来的?“路上冷啊。”谢知拉着阿娘入书房,“阿娘,你别觉得自己还年轻就糟蹋自己身体,穿着少你将来来关节疼怎么?还有我让你喝的枸杞茶你喝了吗?”谢兰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女儿岁数对调了。谢知见阿娘满脸接受不能,不由撇嘴,她以前在现代时,就算是年轻的90后都会出门带个保温杯好么,喝点枸杞茶算什么,现在枸杞还没人工养殖,她收集果实也不容易,“阿娘你找我有事?”谢兰因说:“彭城王派心腹内侍和女官来提亲,我想让你一起去接见。”谢知闻言立刻道:“我换件衣服马上来。”谢兰因颔首,等谢知换好衣服出来时候,她扬眉看着妆容素简的女儿,“你准备穿成这样见客?”谢知连忙解释说:“我有新衣服,你别给我做,我是故意这么穿的。”谢兰因偏头略一思忖,“你是想让他们觉得你无心装扮?”谢知“嗯”了一声,她怀疑彭城王派来的内侍、女官是她认识的人。谢兰因叹气,这成了亲都不安生。谢知随谢兰因一起去见彭城王派来的内侍、女官,谢知一见果然是熟悉的人,两人给谢知行礼,态度尊敬依旧,谢知却不敢受他们的礼,请两人入座,女官见谢知妆容素简,神态恹恹的,有些提不起精神,心中暗叹,好好的佳人最后沦落到这地方,她面带笑容的环视一周,柔声细语的问谢兰因:“谢夫人,怎么不见你家小娘子?”谢兰因笑道:“她们在上学,我已经派人去叫她们了。”女官诧异的问:“这么冷的天小娘子还在上课?”谢兰因说:“她们以前也不上课的,但今年她们都是大人的,功课要学、女红也要练,我就没让学堂停课。”女官微微赞许的点头,王府不需要媵妾来纺纱织布,但需要媵妾温顺听话,她可不希望王府进个搅家精进来,尤其王妃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沃野,那么在沃野的媵人品性更要温柔,不然家宅不宁,怎么能让大王专注公务?六娘、七娘和八娘在丫鬟的带领下进来,六娘之前没有得到任何风声,看到鬓发微白的女官,还以为是家里哪个亲戚,她向女官见礼,举止有些拘谨,但礼仪方面没有丝毫差错,这让女官心中满意了些。六娘、七娘和八娘的礼仪是谢知手把手教的,她又找了一个傅姆盯了六娘两个月,直到让六娘形成条件反射为止。女官同谢兰因说笑,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六娘,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她不由笑道:“谢夫人好福气,有个好儿媳,又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谢兰因听女官这么一说,明白这件婚事成了,她微笑地看着女儿说:“不是我自夸,我家三个女儿脾气各个都好,性子也温柔,就是有时太腼腆了。”女官说:“女孩子都文静,腼腆是正常的。”谢兰因对女儿点头示意,谢知领着三个小姑退下,三人等出了客厅仰头看着谢知,谢知说:“那位是彭城王府上的女官,彭城王要聘你为媵。”谢知的话如当空炸雷般在三个小姑娘耳畔响起,半晌以后七娘先掰指算着:“亲王有王妃、孺人、媵人,媵为五品?”谢知说:“是,媵人为五品。”七娘、八娘震惊的面面相觑,就算是嫁的再好的二姐,她迄今都没五品的诰命!家里唯一有诰命的就是母亲,她是将军夫人。就是六娘也被这惊喜冲晕了,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成为亲王媵人。谢知见六娘努力维持自己表情平静,但依然还是喜上眉梢的模样,微微笑道:“彭城王妃远在京城伺候太妃,两个孺人在京城照顾孩子,彭城王目前身边只有几个侍寝的通房。你嫁过去后要好好伺候大王,争取早日给大王生下一儿半女。”只要不是六娘太作死,哪怕看在秦宗言的面子上,彭城王这几年都不会冷落六娘。谢知希望这些时间能让六娘在王府内站稳脚跟,跟彭城王关系和谐,在皇家有没有丈夫宠爱,日子相差太大了。哪怕是王妃,没了宠爱,日子也不一定比侍妾舒服,皇家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她对六娘絮絮的说了许久的话,最后长叹一声:“时间还是太短,要是你能在家多留几年就好了。”她尽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六娘,这也是谢知唯一可以给予六娘的帮助。谢知没法说当妾不好,毕竟她之前也差点当妾,皇家的妾跟别家的妾也身份不同,这门亲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六娘高攀,就是六娘自己也乐意。六娘眼眶红红的看着谢知,她何德何能,能让五嫂这么指点。她也不是笨人,大概猜到五嫂肯定之前就听到风声,所以才会教读史,怕她将来入王府吃亏,她哽咽的喊道:“五嫂。”

正文 第162章 帝心难测的拓跋曜(上)

“嫁人是喜事。”谢知轻拍六娘的肩膀, 能体谅六娘激动的心情,战战兢兢的活了十来年,一朝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任谁都会开心。想当年她高考结束,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也开心的不行。“是啊,这种大喜事六姐应该开心!”七娘、八娘面上带着浓浓的羡慕, 却没有任何嫉妒之情。谢知暗忖这几个孩子本性都是好的,课业可以不优秀, 但人的品性一定要好,品行不好, 从根子上就歪了。说来继父对子女教育还是挺上心的, 就算看着不管庶女,但也给了庶女一个安逸的生活环境, 至少在秦家从来没有受宠的孩子欺负不受宠的孩子情况发生。秦宗言对秦纮以外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男孩他更关注些, 女孩他不上心, 但也不允许下人怠慢女儿。六娘虽生母改嫁,可有陈姬照顾, 她也算是在爱中长大的孩子,虽然这爱缺了一半。可时下大部分孩子都是由母亲照顾长大的,父亲在他们生活是缺失的, 丧偶式教育是华夏的传统。陈姬听到六娘被彭城王聘为媵, 欢喜的搂着三个孩子大哭了一场, 她总算也苦尽甘来了。陈姬是当惯侍妾的, 对侍妾该做的事比谢知熟悉,她晚上搂着女儿絮絮的说了许久话,六娘静静的听着,她发现五嫂跟阿姨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她们就强调了一个忍字,百忍成钢。六娘起身看着窗外的月光,听着簌簌的下雪声,就算是为了阿姨、两个妹妹和五嫂,她也会在彭城王府忍一辈子,尽心尽力的伺候彭城王和卢王妃。因六娘要嫁人,谢知也时间亲自去看灾民,只吩咐玉蔓、零露代她去探望,她跟谢兰因、陈姬一起给六娘准备嫁妆,除古董珍宝之外,谢知还给六娘准备了不少铜锭,这些铜锭都是直接可以去兑换铜钱的,她甚至连六娘打赏下人用的铜瓜子都准备好了。陈姬和六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谢知指着几箱子铜瓜子和铜锭说,这只是今年一年的份,明年还会送这么多过来时候,六娘讷讷道:“是不是太多了?”陈姬也满脸愕然,她们就没听过出嫁的女儿还要娘家每年补贴的。前面嫁人的五位娘子也不曾有过这种情况,带着嫁妆离开就离开了,顶多回娘家归宁时生母补贴些。谢知说:“不多,王府不比家里,处处都要用钱,你去了那里就知道了。”谢兰因也颔首道:“这些是进王府的惯例。你要是入皇宫,我们给你的钱还要更多。”所以谢家出了三个王妃真是圣上荣宠,三个王妃都是掌家王妃,谢家就算对女儿有补贴,也是少数。要是出了不掌权的皇家媳妇,那吃穿度用就基本全是娘家来补贴。女儿受宠的日子还过得去,不受宠的就是在里面熬日子,没钱,人就是死了顶多得一副薄棺收敛。当然这话谢兰因现在不会跟六娘说,吓坏小姑娘就不好了,她也不清楚彭城王的脾气,更不能误导六娘。要博宠也要等见过彭城王再说,六娘最好就是入王府就能怀孕。在皇家最大的依仗就是儿子,有了儿子,只要不像王贵人那么作死,不说享尽荣华,但平稳安逸的小日子还是有的。六娘和陈姬被谢兰因教导了一番,迷迷糊糊的离开,她们从来不知道当侍妾还有这么多讲究。谢兰因等两人退下后,她斟酌的问女儿:“阿菀,你身边婉如、清扬、玉蔓、零露四人中,有谁愿意当六娘的陪房?”谢兰因找上女儿的陪嫁丫鬟也是不得已,她身边的那些丫鬟都是她来怀荒后培养的,她都离宫了,自然不会培养熟悉宫廷环境的丫鬟。而女儿身边四个丫鬟,随女儿在宫里长大,对宫里的事门清,她想选一个给六娘当陪嫁,免得六娘在王府傻乎乎的被人骗。谢知说:“我问问她们,有没有愿意的。”谢兰因道:“不要勉强,不行我们再想法子。”要是有可能,她也不想从女儿手上讨人。谢知并没有把四人一起召来,而是分开叫了四人过来,同她们聊了聊未来的设想,又委婉的提起六娘少了一个精通宫中礼仪的陪嫁,问她们是否愿意跟六娘去彭城王府。谢知也不强逼她们,许诺只要她们一心辅佐六娘,她肯定不会亏待他们。他们月钱翻倍,还可以拿双份,王府给一份、秦家跟一份。玉蔓和零露并不心动,她们更喜欢跟着谢知干活,而婉如和清扬心有意动,她们倒不是对谢知起了二心,而是她们更适合深宅大院的生活,像玉蔓、零露般抛头露面的干活,她们并不适应。谢知也看出两人茫然,很耐心的开解她们,并且再三保证自己永远欢迎她们回来。两人迟疑了两天,终于下定决心去伺候六娘。在怀荒根本没有她们施展本事的余地,倒是去了王府,她们说不定能帮六娘固宠,这也是再为姑娘效命。陈姬听说谢知跟给两个贴身丫鬟给六娘当陪房,欢喜之下就要给谢知磕头。谢知哪里愿意受这种折寿礼,连忙把陈姬扶起来。婉如、清扬已怀孕,不过在六娘出嫁前,她们孩子都能满半岁了。她们的夫婿是谢知的亲卫,谢知不让他们夫妻分离,让他们也当了六娘的陪嫁,孩子因为太小,暂时不好带,谢知想等他们大一点再送到王府。没想婉如、清扬怎么都不愿意让孩子去王府,甚至拜托玉蔓和零露照顾自己孩子。她们又不傻,跟六娘去王府是奔前程,可孩子还是要留在姑娘身边的,一来是表示他们忠心;二来也是为孩子好,说句托大的,他们相信姑娘绝对会好好照顾孩子的。谢知倒是不想让父母跟孩子分离,而且时下幼儿容易夭折,谢知真担不起这责任,可看到婉如、清扬满脸哀求,她无奈的苦笑答应,养就养吧,这么多孤儿她都养了,总不能不养心腹的孩子。谢知想到一个严峻问题,她收养的孩子中不少都十五六岁了,都是要成亲的年纪,这些孩子都是孤儿,没有老人带孩子,他们还要工作,孩子怎么办?谢知托腮想了一会,或者她要开个幼托班?彭城王和六娘的婚事很快定下,准备在来年三月迎六娘入府,但是秦家的酿酒方子一早就送到彭城王手上,秦宗言还展示了酒精威力。除非他能把所有看到自己武器的敌人都灭口,不然燃|烧|弹迟早要暴露。秦家已经够碍天子的眼,秦宗言可不想在这种事上再犯忌讳,这弄不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彭城王看到燃|烧|弹的威力,忙往京城发急报,同时秦宗言还附赠可以用果子酿酒的配方。不管是葡萄还是沙棘都能酿出酒精,别的果子没试过,但应该也是可以。这消息让彭城王大为振奋,要是果子真能酿酒,他们就可以节约粮食,用果子酿酒了。彭城王的信件是在元旦之前送到拓跋曜手中的,算来拓跋曜回京也不过四五个月,可是宫廷上下的人都肃清了一遍,尤其是太皇太后处,很多宫侍都换了新面孔,老人都被打发离宫了。拓跋曜以前御下称不上和善,但也没有不像现在这般神情淡漠,完全让人看不出喜怒,就算是在拓跋曜身边伺候了十多年常大用,现在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所谓君心难测,不过如是。当常大用捧着从沃野来的急信送到拓跋曜身边时,拓跋曜突然问了他一句:“还有几天元旦?”常大用躬身说:“还有三日。”拓跋曜沉默的看着他写好的对联,这些都是他要赏赐给勋贵们的年礼之一,这还是阿蕤提议的,她说他字好,如果能亲自给勋贵写对联,对勋贵来说也是一种荣宠,拓跋曜就养成了每年元旦给心腹重臣和勋贵写对联的习惯。以往这些对联还有阿菀来替自己写,她字写的秀气,没法临摹自己字迹,但她篆书写得好,爱用篆书写对联,没人知道所有篆书对联都是阿蕤替自己写的,然而今年的年礼一张篆书对联都没有。拓跋曜突然一阵心烦气躁,抬手想要把所有的对联毁去,可手在抓起一张对联就想丢到火盆时,他突然泄气了,拿这些死物泄气又有何用?难道勋贵就不要安抚了?拓跋曜苦笑,勋贵虽在他逼迫下改姓,可多得是人心气不平,这个元旦正是安抚他们的好时机。他不仅要亲自写对联,还要多赏赐,拓跋曜目光转暗,为了这一天,他连阿蕤都放弃,他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常大用已经准备好陛下发怒,可过了许久,就听上方传来一声疲惫的问话: “谢府的年礼备好了吗?”常大用说:“都备好了。”他瞄了一眼拓跋曜,悄声道:“将作监的祭红珠也烧好了,陛下可要过目?”拓跋曜转着怀中的祭红珠串道:“不用了,你选最好的,让人串成手串给谢府送去。”拓跋曜怕自己选了,就会忍不住去看阿菀,可是只要他他把阿蕤接回来,太皇太后就会立刻自尽,她绝对能说到做到…拓跋曜将镶了两颗珍珠的祭红珠串放入怀中,对常大用道:“把彭城王的信拿来。”常大用连忙将彭城王的密信奉上,拓跋曜看到彭城王的信总算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常大用头低垂,对彭城王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有了进一步深刻的认识,时至今日,能让陛下稍稍展颜的,也就彭城王和谢太傅了。拓跋曜看到彭城王描述燃|烧|弹威力时微微变色,随即惋惜要是酒精不用粮食酿造该有多好,可他很快就看到彭城王说谢娘子发现鲜果也能酿酒,因为边疆地处寒冷,很多鲜果无法种植,谢娘子找到了一种耐旱耐寒的植物沙棘来酿酒时,拓跋曜脸上笑意越浓,阿蕤终于找到粮食的代替品了吗?当初她在发现高度白酒时就曾对他嘟哝过,酿酒太费粮食,要是能找到粮食代替品就好了,果然她现在找到了,她只要肯做一件事,就绝对能成功的。但随即拓跋曜笑容转淡,以前阿蕤发现这种事何须要通过彭城王来禀告,她早入宫来找自己了。看到彭城王信上说阿蕤日渐消瘦,拓跋曜一下起身,“常大用。”“陛下。”常大用屈身上前。拓跋曜想让常大用去怀荒看阿蕤,他甚至想让常大用把阿蕤接过来,可千言万语到嘴边时拓跋曜还是咽了下去,在事情没彻底解决之前,他把阿蕤接回来只会害死她,拓跋曜无力的垂下手,“你退下吧。”常大用恭敬的应声而下,离开寝殿后,他长叹一声,他如何不知陛下这是思念谢娘子?只可惜天意弄人,常大用唏嘘不已的摇头叹息。其实要不是拓跋曜再三吩咐,彭城王根本不想在信里提及谢知,他不想谢知入宫,如今谢知嫁给秦纮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又怎么会主动去监视谢知?这一切都是皇命难为。即使如此,彭城王也在信里尽量弱化谢知的存在,努力不让陛下太想谢知。奈何拓跋曜太了解谢知,看谢知时又自带滤镜,他再弱化也没用。

正文 第163章 帝心难测的拓跋曜(下)

“常内侍监。”清脆稳重声音自常大用身后响起。常大用转身, 就见林昭仪的心腹女官提着一只食盒站在建章宫侧门口,常大用脸上堆笑对女官道:“今天天这么冷,你还亲自来送膳食?”女官笑着说:“这是我们昭仪亲自给陛下熬的羊汤,陛下这些天忙于公务,常内侍监一定要让陛下注意身体。”常大用连声答应,接过女官手中的食盒, 心里明白这碗汤陛下是不会喝的,最后便宜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 陛下让他收下只是因为林昭仪目前是后宫份位最高者,替陛下管理后宫。他要不给林昭仪这面子, 林昭仪怎么服众?林昭仪就是林季华, 谢知离京后,太皇太后就一直生病不出, 拓跋曜立了林季华为右昭仪,让她掌管宫中事务, 作为宫中份位最高者, 林季华除了要管理后宫,最大的责任就是照顾拓跋曜。这几天天冷, 林季华担心陛下会受寒,日日给他熬羊汤养身。女官将羊汤递给常大用后,悄声问常大用:“常内侍监, 陛下最近身体好些了吗?”女官说话有些犹豫, 按理私探陛下身体是大罪, 可是陛下自回京后就再也没有召过宫妃侍寝, 甚至连新纳的宫妃都没有。林昭仪倒是不急,可是女官着急,林昭仪虽说年纪也不大,可到底比不上新入宫、年轻鲜嫩的少女,如果再不趁着最后的时机抓住陛下的心,将来就没机会了。女官的话让常大用笑容收敛,他拉着她走到一旁,低声训斥道:“你也是宫里老人了,不知道什么话该问?为什么话不该问吗?”女官被常大用一训,脸色都白了,“我糊涂了,您别生气,我以后不敢问了。”常大用眯着眼睛问:“这话是林昭仪让你问的?”“不是!”女官慌忙摆手,“是我自作主张。”常大用神色转缓和,“你先回去吧,以后这种犯忌讳的事少问。”女官松了一口气,连声应是,也不敢在这建章宫多待,转身就走了。常大用等女官走后,心中也有颇为忧愁,陛下以前谈不上无女不欢,但一月中总有半月会招人侍寝,可自陛下回京城后就再也没招过宫妃侍寝,就是新纳的妃子都不曾承宠,常大用再次长叹,要是谢娘子多好,有她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做什么都开心。常大用知道陛下心里还惦着谢娘子,不然也不会再次开窑烧祭红珠,说来也是怪事,这次开窑又是一次烧成功了,就是将作监的匠人都觉得谢娘子是有福气的人,就谢娘子这福气,恐怕让她铸金人,她也会一次成功的。常大用精心挑选了一串完美无瑕的祭红珠,又选了十来粒备用的红珠,都装在匣子里给谢娘子送去。又想到陛下说过,怀荒寒冷,要他挑几件貂裘给阿蕤。常大用便将私库里几件炮制完好的貂裘都挑出来给谢家送去,这些貂裘一色的纯白、玄黑,不带一丝杂毛。谢简在接到宫中送来的赏赐时有些头疼,陈留看到两串完美无瑕的祭红珠,也吃了一惊,又看到几张完好的貂裘,不由跟谢简面面相觑,这些都是给阿菀的?陈留忍不住跟谢简说:“阿菀都成亲了,陛下也新纳这么多妃子,怎么还放不下她?”谢简淡淡道:“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陛下对阿菀是真心的,不然怎么会这么上心?”拓跋曜是陈留侄子,陈留如何不心疼?“太皇太后也太——”她不好说嫡母的不好,但是她要是不拆散阿菀和拓跋曜该有多少。谢简暗想崔氏也算做了件好事,他可不想精心培养的孙女入宫,生不了太子还当不上太后,这种赔本买卖谁家乐意做?先前阿菀没离开京城时,世家送入宫的高门贵女,都是王贵人那种面上光,现在阿菀离开,送入宫的贵女才是真正的世家贵女,“把这些都给阿菀送去。”陈留刚心疼完侄子,又开始担心孙女和外甥:“这样会不会让阿菀为难?阿狼也会不开心的。”谢简说:“不跟他们说就是,这些摆明就是陛下赏给阿菀的,难道我们昧下不成?”陈留无奈,只能让人再次打包年礼往怀荒送去,这一来肯定要元旦以后再送到,也不算年礼了。拓跋曜也想在元旦前给阿蕤送年礼,但是祭红珠烧制太晚,赶不上元旦,拓跋曜也只能在时候把赏赐送来。因为宫中陛下心情不好,太皇太后生病,宫中并无过年的欢愉,宫妃参加宴席时都是屏息敛声。只有几名妃子面上带笑,她们都是膝下无子的贵人,王贵人一死,她的三子一女都由几名宫妃分开抚养,长子由新入宫的王贵人堂妹小王贵人抚养。这些妃子早绝了争宠的念头,只想有个孩子,如今平白得了个孩子,大家能不高兴?哪怕这三个皇子不得陛下喜爱,他们都是亲王,将来他们就国,她们就是王太妃,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且不说京城这元旦过的如何,谢知在怀荒的元旦过的很非常热闹,已经快接近后世过年的感觉,不管外面是不是天气寒冷,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就是再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元旦这一日都会煮上一锅饭,大家饱食一顿。外面的湖水也结冰了,很多人都在结冰的湖面上冰嬉。秦家几乎天天有宴席,高氏、贺兰氏几人每天都穿梭在各家各户交际,唯独谢知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不出门,她都快冻死了!她从来不知道没有暖气的北方冬天有这么冷!谢知出门吸口气都觉得冷,别说外出宴饮,她就跟柔娘、阿娘一起,躲在房里做自己的事。高氏、贺兰氏之前见过谢兰因镇日躲在家中,对谢知和柔娘的情况也不意外,只笑她太怕冷,但平时来找谢知都是她们自己过来,尽量不让谢知出门。也亏得谢知忙着写书,不然她再宅,恐怕也待不住。柔娘倒是很喜欢这天气,她可以整天跟阿姊在一起!当然跟谢知一起待在房里的还有六娘、七娘和八娘,尤其是六娘,谢知手把手一点点的把自己在宫里的经历告诉她,然后又给她讲历史上那些笑到最后的女子,无非靠的就是一个忍字,百忍成钢。六娘听得很认真,随着对皇家认识的渐渐深入,六娘对王府的生活除了期待还有害怕。谢知又安慰她,秦家也不是摆设,如果真受委屈也不要瞒着不说,大人会替她做主的,婉如清扬也会帮她的。六娘连声应是,她以前只是感激五嫂肯把陪房给她,而现在她才知道这两个陪房有多珍贵。白天有几个小姑娘陪伴,谢知又要写书,也来不及胡思乱想,等到了晚上,谢知看着空荡荡的半边床,她其实跟五哥也没待几天,可就是忍不住想五哥,她算着五哥离开的日子,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可也不过才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她才能跟五哥团聚。谢知伸手将抱枕搂在怀里,脸低头蹭了蹭,轻声喊道:“五哥。”“嗯。”低沉的声音传来。谢知一时不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蹭蹭抱枕,准备睡觉,突然感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搂入怀中,谢知震惊的瞪大眼,眼帘里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谢知怔怔的来着来人。秦纮低头用鼻尖亲昵的蹭了蹭她鼻尖,“不记得我了?”谢知不可置信的喊道:“五哥?”“阿菀——”秦纮手滑入谢知的寝衣之中,声音暗哑的问:“你累不累?”谢知手搭在他腰上,感觉他腰间紧绷的肌肉,仰头轻吻住秦纮的唇,用实际行动回到她累不累。

正文 第164章 小别胜新婚

秦纮这次是秘密回来的, 回来时秘密带回来一个人, 一行人到达秦家后, 秦纮让客人去洗漱, 他把客人丢给老爹后就跑去找分别三月之久的妻子。秦宗言被儿子从卧室拉出来, 不由暗骂一声小兔崽子, 但想到儿子新婚就跟儿媳分别,他也没把儿子拉回来,他还指着儿媳能早日给他生孙子。秦宗言并不知道,自己儿子从营州回来时,就把避孕用的羊肠准备好了。秦纮跟谢知在孩子方面早有默契, 谢知年纪小, 他们现在又聚少离多, 故暂时不会生孩子。谢知说她要她的孩子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成人。谢知幼年是太公、太太带大的, 虽然家人都很疼爱她, 可太公、太太究竟不是父母,谢知很早以前就发誓, 要么不生, 要生就要一直陪着孩子。秦纮没谢知想的那么多, 可他从小看着体弱多病的母亲思念父亲,抱着他哭诉, 说想父亲。秦纮就想过, 自己如果以后有孩子, 他一定不离开妻子孩子。谢知一说要等他们夫妻团聚、她再大一点生孩子, 秦纮十分赞同, 他不想他的孩子重蹈自己幼年覆辙。他也知道女孩子年纪越小,生孩子就越危险,阿菀十八岁生孩子正合适,所以他一早就备好羊肠随身携带在身上。谢知趴在秦纮怀里,柔嫩的玉手跟秦纮洁白的胸膛浑然一体,谢知的手缓缓抚过秦纮曲线分明的肌肉,五哥真是天生丽质,谢知见过很多健美先生照片,哪怕是白种人,都会把自己晒成古铜色。或许谢知亚洲人的缘故,她就喜欢白皮肤,而且五哥是混血,还没白种人的皮肤粗糙、毛孔粗大的问题,谢知趴在秦纮胸前笑盈盈的看着秦纮,“五哥,你真帅。”秦纮莞尔,他抓住她的手轻吻,“阿菀也是最美的。”他知道帅是俊美的意思,夫妻私下相处久了,他就知道阿菀性格并不是她外面表现的那么端庄,她私下跟自己相处时总带着点小淘气,秦纮很享受这种夫妻间的亲密,这代表阿菀对自己没戒心,会在自己面前流露本性。谢知顺势贴在他颈边问:“五哥,你怎么会回来的?”秦纮搂着她说:“我把高句丽新王带来了,他想跟父亲说话。”谢知瞪大眼睛看着秦纮,高句丽新王来秦家?谢知由衷的说:“他胆子可真大。”秦纮淡淡一笑,“高家虽然把老王和王太子囚禁,但五王子和六王子还是逃走了,他们都是王太子同母胞弟。”谢知仰头问:“他们逃到哪里去了?”秦纮说:“一人在契丹、一人准备逃往柔然。”谢知偏头看着秦纮,语气肯定的说:“你把两人抓到了。”秦纮一笑,“是。”高将军镇压王太子和旧王时也曾派人抓过两位王子,但秦纮一早就派人守在王府前,等高将军一动手,他的人就把两位王子救下。谢知问:“他这次过来是要接他弟弟的?”秦纮说:“不是,他是来提亲的。”“提亲?他想要纳秦家女儿为妾?”谢知问,高句丽新王能登基靠的是舅家,他的王后肯定是舅家的表妹,再说秦家的女儿当高句丽的王后也太打眼,他有可能只是纳个秦氏女为妾。高句丽王和彭城王地位不同,大人的女儿可以当彭城王妾,却不会去当高句丽王的妾,大人和五哥应该是从秦氏族女中选个女孩子嫁过去。“阿菀真聪明。”秦纮搂着妻子亲了亲。谢知轻叹一声。秦纮低头额头抵额头的问:“怎么了?不开心?”谢知摇头没说话,她是现代过来的,觉得当妾总归不及做妻好,但对很多古代女子来说,当妾未必比当妻差,尤其是对于彭城王、高句丽王这种年轻、又手握重权的男子来说,大部分女孩都乐意当他们的妾,至少有秦家在,她们就算失宠,日子过得也不会太差。嫁给普通男人当妻,说不定烦恼更多。谢知搂着秦纮的手臂问:“五哥,你这次在家留几天?”秦纮说:“最多三天。”他见妻子面露不舍,连忙说:“我在家不会外出,这三天都陪着你。”谢知笑道:“你不要陪高句丽新王吗?”“不是有父亲在吗?”秦纮毫不在乎的说,“就让父亲陪新王。”谢知道:“你也不怕大人生气。你有空陪我就好,别整天陪着我。”五哥去了营州,已经远离秦家,如果这种重要的事他都不插手,将来他会离秦家核心圈越来越远的,她顿了顿说,“那个要去高句丽的族女如果不会高句丽语,我可以教她。”“不用,这种小事不用你烦心。”秦纮哪里舍得妻子做这些琐事?谢知说:“不是琐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五哥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她做点小事又如何?五哥离开秦家核心,虽然也是为秦家奋斗,可大部分事都无法公开,很多人肯定就会觉得五哥没功劳,她要代五哥展现他的存在感。秦纮明白妻子想法,他感动的低头深吻妻子,谢知仰头搂住他的脖子。夫妻两人柔情款款许久,秦纮才勉强撑起身体懊恼的看着摆在床头的牛乳罐子,里面没有羊肠了。谢知轻笑的环住秦纮的腰,秦纮被她撩得心火直动,但又舍不得推开她,最后他只能无奈的抱着谢知,“阿菀别动,让我抱抱你。”谢知见秦纮把羊肠用完,宁愿忍着,也不肯再碰自己,不禁有些感动,五哥在古代男人中太少见了,她乖巧的靠在秦纮怀里,等秦纮渐渐平静下来,她才问秦纮:“五哥,你以后想生几个孩子?”谢知心里是害怕生孩子的,在这个医疗条件等于零的古代,女人生孩子是真正的一只脚踏入鬼门关,敢于生娃的都是真勇士。像王贵人那种一个接一个生的,简直就是作死。每一个孩子从胚胎发育成胎儿,都是从母体汲取养分的过程,胎儿发育所需任何养分都是从母体吸收的,生的孩子越多,母体养分吸收越多。尤其是钙质,华夏女性本就缺钙普遍,如果再这么接连生孩子,对孩子不好,对母亲更不好。营养循序积累的过程,光靠怀孕期间进补,除了把孕妇进补成胖子导致难产以外,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当然谢知也明白,她既然嫁给五哥,不生孩子也是不可能的,她自己也有点想要孩子,想到自己能生个遗传她跟五哥所有优点的孩子,她很期待。不过谢知不准备多生,不管有没有儿子,她最多生两个,再多她身体也承受不了。如果两个都是女儿,而五哥又想要儿子的话,谢知应该会跟五哥离婚,让他另娶或是纳妾,她能理解男人对传承子嗣的需求。现代都有男人、女人为了儿子拼命,别说是古代了。她能理解,但不会支持,他想要儿子,可以找别人生。至于古代孩子容易夭折问题,谢知觉得优生优育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了数量不顾质量的不停生,孩子身体能健康吗?后世著名的年贵妃生了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全部夭折。这能说年贵妃孩子生少了?她应该生个十几个?可宋仁宗有三个儿子、十几个女儿,最后大半都夭折了,这又怎么说?所以孩子的事说不清,也不是生越多,就越有保障的。谢知从不指望养儿防老。她有钱有权,谁需要孩子来养老?钱不能万能的,但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养老绝对不属于钱不能解决的范畴。“先看你身体。”秦纮很期待他跟阿菀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像阿菀就一定很可爱,“要是身体好,我们就生一个。”“一个?”谢知错愕瞪大眼睛,她没想五哥只想要一个孩子,“万一我生了女儿呢?”秦纮偏头想了想,征求谢知意见说:“要是生了女儿,你乐不乐意我们领养几个孩子?”秦家的产业并不适合女孩子接手,至少女儿无法在军营里跟众将士喝酒说笑,“我们多收养几个孤儿,等以后从里面选个好的入赘。”谢知:“…你就不怕秦家后继无人?”秦纮失笑:“秦家怎么会后继无人?不提我那么多兄弟,就是我那些兄弟都生了多少孩子了?”秦纮抱起谢知说:“赫连凤容的祖父,他曾有十二个孩子,七男五女,结果除了赫连凤容的母亲,别的孩子都幼年夭折。胡叔跟他妻子只有一个儿子,现在都给胡叔生了好几个孙子。”还有外翁,他也不是只有他娘一个女儿,但别的孩子都夭折了。谢知一怔,秦纮继续道:“有没有孩子、能不能有儿子,都是注定的,强求没用。”这是赫连凤容祖父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虽说父亲老让他给自己生孙子,要把家业都给孙子,可是秦纮觉得柱国大将军之位还是能者居之,他孩子要是没堂兄弟有本事,还不如不做,免得败坏秦家的祖业。“说不定多生一个就有儿子了呢?”谢知脱口而出,她不是重男轻女,但她觉得一个孩子有点孤单,两个孩子刚好,毕竟他们家也不是没钱,她完全平等的对待两个孩子。“可是这样你身体受不住。”秦纮不乐意阿菀多生,生孩子太危险,他情愿他们没孩子,也不要阿菀离开他。秦纮还是那个想法,他跟阿菀要是这辈子没子女缘分,他就等临终前过继一个侄子给两人送终。如果他跟阿菀有女儿,秦纮就要多领养几个儿子精心培养,将来他们夫妻离开,还有养子给女儿当靠山。谢知轻笑:“不会受不住,我准备十八岁生孩子,等宝宝满了三四岁,我们再生一个,就生两个,我们好好养,一定让他们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秦纮也被谢知说的心动,想到未来能有两个小宝贝,秦纮不禁目露期待,“要是我们能生一男一女多好。”儿女齐全,这是人生最大幸福。谢知摇头:“我不想生女儿,我只想要儿子。”这个时代对女人太残酷,谢知舍不得自己女儿在这个时代降生,她应该在现代成为万千宠爱的小公主。且谢知心中还有一个隐忧,她要是生了儿子,如果拓跋曜发疯,顶多让儿子尚公主,要是女儿…谢知一点都不像让女儿去领教拓跋家男人的疯狂。女儿又不跟她一样,开了金手指,带着前世记忆。秦纮只当她被母亲催着要孩子,他柔声说:“你别担心,生孩子的事不急,我会跟父亲说我们暂时不想要孩子的。”谢知说:“大人和母亲都没催我。”秦纮暗想,他倒是被父亲见一次催一次。谢知仰头对秦纮说:“五哥,我这次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正文 第165章 初到建德郡(一)

“不行。”秦纮不假思索的反对。谢知不服气:“为什么?你明明找到房子了。”谢知以前对建德郡并不熟悉, 但是后来听说建德郡有叫白狼城, 她就有印象了。不就是历史上屡次毁于战火的白狼古城吗?直到后来清朝建立, 在逐渐荒废。谢知知道秦纮这次过去, 就从一个高句丽商人手中买下他在建德郡的大七进宅院, 足够安置数百人。“那宅院在七进, 只够安置亲兵,你过去太挤。”秦纮说,不像祖宅,是历经数代人,一百多年时间建成的, 几乎都形成一个部落群。“你可以把亲兵移出去部分。”谢知提议说, 哪有几百人都住一起的, 这样房里全挤满了人。“太冷, 宅院里还有地方烧火, 别的地方都只能硬抗取暖。”秦纮也不想让这么多人都住一起,可条件不够。“你不是防城都督吗?你们没有驻地吗?驻地也不能住人?”谢知仰头问。秦纮微微摇头:“那里根本不能住人。”谢知大眼转了转, 身体往他怀里靠, “这样你更要带我去了, 我可以帮你管内务啊。”秦纮立场坚定,“不行。”“那我偷偷去。”谢知仰头说。秦纮无奈:“阿菀乖, 等我把那里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如何?”谢知跟他讲道理, “看你这模样, 就知道那里是一堆烂摊子, 建德郡的官员是不是把所有的事都给你做, 然后什么都不给你?”秦纮默然,阿菀没猜错,建德郡的官员就是针对自己的,对秦纮来说,这些为难不算什么,只要给他时间,他都能解决,可他现在最缺就是时间。谢知见他沉默,继续劝说:“我相信这些事你都能解决,但是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解决的,我舍不得五哥,你舍得我吗?”妻子趴在他怀里,撒娇的说舍不得他,秦纮哪来说得出拒绝的话?谢知见五哥似有松动,搂着他脖子撒娇说:“与其让我在这里空等,还不如让我跟你一起去,我当时扮成你的僮儿,跟在你身边。”谢知顿了顿,撒娇的说:“你不在,我晚上睡觉都冷。”谢知房里没有火坑,都是地暖,睡觉并不冷,但老公在跟老公不在总归两样的。秦纮闻言心疼的搂着她,摸了摸她微凉的脚,“委屈你了。”这里太冷,阿菀一定很不习惯。谢知趁机说:“所以五哥要带我走,这样你就可以照顾我了。”秦纮迟疑道:“你不是怕冷,不想外出吗?在建德郡可没家里那么大的地方,你待着更无聊。”谢知说:“要去了建德郡,我就跟你一起外出,不会待在家里。去外面我也有抗寒的法子。”“什么法子?”秦纮挑眉看着谢知,以为谢知是骗自己。谢知解释说:“我真有法子,但我怕穿上阿娘会晕过去。”谢知有给自己做了大棉袄,还有暖炉、羊皮靴、口罩…这是这些她在怀荒不能用,用了肯定被人笑话。可是谢知真不愿意只穿着貂裘出门,她会冻出病来的,谢知从来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秦纮还是没答应。谢知道:“我就先去试几天,要是不行我再回来。”秦纮一想也是,就让阿菀随自己去住几天,要是她过不惯,他就送她回来,“好。”谢知心满意足的靠在秦纮怀里睡去,秦纮看了她一会,也睡着了。大冬天赶了好几天的路他也累了。第二天一早,秦纮秘密去找父亲,谢知去跟谢兰因说她要跟秦纮离开的事。谢兰因当然舍不得女儿离开,但见女儿坚持,而且她跟秦纮新婚,就夫妻分开这么久,她心里也舍不得,“等过完元旦你再走。”谢知无异议,过年总要过的,而五哥是骑马过来的,这么冷的天,她肯定不能骑马,坐车过去有没有五哥护送也没区别。倒是柔娘和六娘听说谢知要去营州,有些不舍,柔娘立刻说:“我跟阿姊一起去。”谢知说:“不行,那里地方太小,我空不出房间来给你住。”柔娘失望垂下小脑袋,谢知又对六娘说:“我给你留功课,你就照着我说的去做,不懂就问阿娘,她懂得比我多。”她是伪宫斗,而阿娘是经历过真宫斗的。六娘乖巧的点头。谢兰因到觉得女儿比自己当年更清醒,想当初她也读史,就没跟女儿一样总结历代胜利者的优势,以史为鉴。秦纮在家里待了三天不到,就跟高句丽王离开,他这两天几乎都跟秦氏父子待在一起,离开时还跟秦家定下婚约,纳秦五叔的庶女为淑媛,淑媛是仅次于王后的妃子。秦五叔并无在室嫡女,且这庶女生母是高句丽人,她跟着生母也会说些高句丽话,所以秦宗言才会选这侄女。高句丽王宫斗争也不比彭城王府弱,六娘又多了一个同学。谢知教了新学生几堂课,引导她入门后,就过完元旦,她赶紧收拾行李出发去找相公,被谢兰因笑骂了几声女大不中留。谢知的离开,秦家众人并不知情,入冬以后谢知就没怎么出过门,元旦过后她不出门,大家也不奇怪,也就是柔娘、六娘她们知道,她们是绝对不可能说的。谢兰因将谢知离开前写好的道经注释,给谢灏、谢洵和谢简各寄一份,让他们替女儿出书。这一路上谢知做好充足的准备,每个护送她的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羽绒帽、手套、暖炉。谢知的车厢里甚至还固定了一个煤炉,镇日煮着姜茶,时不时让驾车、骑马的人喝上一杯。谢知则穿着单衣在温暖如春的驼车里睡得天昏地暗,等秦纮把她从驼车里抱出来的时候,谢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五哥?”谢知揉着眼睛看着秦纮。秦纮将她斗篷的帽子拉下来,不让她吹一点风,下车就抱着她去浴室,他回到建德郡后第一件事就是改造浴室,大浴池是来不及做,但几个大浴桶还是可以置办的。谢知看到热水眼睛都亮了,一路上她怕着凉没洗澡,她长这么大,从没这么久没洗过澡。等谢知洗完澡,还是被秦纮抱着回房的,他们洗澡的地方是在后院,但通道上并没有加盖窗户,秦纮怕她着凉,急着抱她回房,等到了暖呼呼的房里,才把裹成一团球的谢知松开。比起祖宅的宽敞,这里的房间空间小了许多。看中国古代建筑就知道,古代就算大户人家,大部分人房间面积也不大,这可能跟古代科技不发达,无论是取暖还是去暑,都是小房间比大房间方便有关。也只有秦家财大气粗,才会把主人房扩建这么大。谢知是住惯大房间,就习惯把自己房间都改大,秦纮不愿意让她来这里,也是担心她不适应。他见谢知满脸疲惫,心疼的给她擦干湿发,房里还有一盏温好的梨水,他让谢知喝梨水下火。谢知问秦纮,“你怎么有梨水的?”秦纮说:“这里靠山,鲜果颇多,这里的主人有个冰窖,我让存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谢知想到这里已经是东北三省,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谢知想到时下大部分东北三省都被高句丽占领不由面露可惜:“这里是好地方,可惜被高句丽占领了。”秦纮扬眉,这里天气这么冷,地里只能种植大豆、麦子,能有什么好的?谢知说:“五哥,百济和新罗可能有耐旱的稻种,你要不要派人去那边找找看?”谢知准备等天气暖和后,就试种占城稻,但她对占城稻的收成不抱太大期望,毕竟这里气候跟越南相差太远,“要是我们在南方就好了,占城稻在南方可以种二季、三季。”秦纮微微吃惊,他从来没听过稻子还能种二季、三季的。谢知发了呆一会,又振作精神,“实在不行,我们就多种果树酿酒,用酒跟别人换粮食。”山林不能种粮食,可以养家禽、养猪,这也可以换粮食。对妻子的一切想法,秦纮都支持,但他就怕明天阿菀跟自己出门,可到驻地会失望。秦纮既希望阿菀能失望,这样她能回怀荒;又期待她能熬下去,这样他们就能在一起。谢知没秦纮那么多想法,她一路赶来早累得不行,跟秦纮聊着聊着就睡着了,秦纮只能暗暗的将准备的羊肠放好,搂着妻子睡觉,临睡前暗想: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过如是。两人并不知道,在谢知到达建德郡这一天,京城的年礼也送来,谢兰因看着那串品相完美的祭红珠,和几件毫无杂毛的貂裘,神色微变,拓跋曜这是什么意思?阿菀都成亲了,他还送礼,他这是故意给他们夫妻造成不和?谢兰因沉吟一会,决定给女儿写信,同时将这些礼物封存,不让秦宗言看见,省得他多想。谢知现在还戴手串,但她不戴手串,而是改戴奇楠珠,这是她在秦纮私库里翻到的,她拿出来做了两串,给秦纮一人一串,美其名曰为夫妻手串,喜得秦纮镇日戴着手串不离身。不得不说,无论是谢兰因还是谢知,在哄夫婿方面还是非常有一套的,把自家夫婿哄得团团转。

正文 第166章 初到建德郡(二)

第二天一早, 谢知起床后洗漱完毕, 第一件事就是去锻炼, 直到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她才简单冲个澡, 换上要出行的衣服。谢知先把内衣穿上, 因为古代没有松紧带,谢知只能做有钢圈的内衣,两片绣着牡丹刺绣的软绸裹住她的胸口,谢知正让摇光给自己系内衣带子的时候,就见秦纮走进来。他进来就看到谢知穿着纯白的亵衣站在床前, 秦纮在洞房花烛夜时见过妻子穿过这种奇特的亵衣,当时他只顾着看妻子, 没仔细看亵衣。而今天谢知站在光线明亮的房中, 身上只着两件亵衣,明明身上大部分地方都遮住了, 只露出莹白柔嫩的四肢和纤细的腰肢, 尤其是两条长腿,又长又直, 肌肤白的发亮,秦纮只觉得气血上涌。“五哥!”在谢知的惊呼声中,秦纮捂住鼻子。谢知眼睁睁的看着秦纮鼻子处流出两条血迹, 连忙去翻棉花给秦纮止血, 她就穿着内衣去翻妆匣, 腰间呈现出完美的弧形。秦纮觉得自己鼻血流得更急, 他连忙抓起谢知放在边上的衣服给谢知盖住。谢知转身让秦纮把棉花塞住,然后关切的问秦纮:“五哥,你这几天吃什么了?还是晚上跟人一起睡火炕上火了?”秦纮见阿菀满脸关切的望着自己,并不带半点笑意,心头微松,他捂着鼻子含糊说说:“可能最近羊汤吃多,有点上火。”至于谢知递来的棉花球,秦纮只用来擦擦手,并未塞鼻子里,他是坚决不会做这种丢脸举动的。谢知心里都快笑翻了,她都不知道五哥这么纯情,可是看到五哥那张盛世美颜,她又觉得男神就是男神,流鼻血还是那么帅!她贴心的起身给五哥处理自己鼻血,她转身走到床上穿衣服,她也没想到五哥会突然回来。谢知穿好内衣,穿上套头的棉衣、羊绒衫、绒线袜子,然后再是粗羊毛衣,最后才套上厚重的棉袄,她把自己浑身都包的严严实实,头上都带了两个帽子,一个是细软的羊绒帽,一个是羊皮制成的仿雷锋帽款式的大帽子,脸被一个大口罩蒙的严严实实的。谢知最后还在荷包里塞了水晶眼镜备用,免得一会下雪看不清路。这套装备谢知给亲卫也配备了,不过眼镜不是水晶,而是她玻璃作坊里的玻璃。她也秦纮准备了一副水晶护眼镜,“五哥,这个给你。”秦纮接过眼镜看了看,大约猜到这小玩意的用途,但他还是问谢知:“这是戴眼睛上的?”谢知叮嘱道:“下雪、下雨时用,不过不能常戴,要看坏眼睛的。”秦纮也披上斗篷带谢知出门,谢知外面穿着秦家亲卫的常服,这么冷的天气,任何人身上都会穿一件军大衣,不过秦纮穿的衣服比较薄,外面披了一件斗篷,他也跟谢知一样戴了口罩,这么冷的天气,脸上被风一吹就不能见人了,涂再厚的面脂都没用。谢知每逢这时候就分外怀念后世的面霜,这时候不涂面霜,脸上马上不能见人。谢知蒙着大口罩跟在秦纮身后,谢知今年一年个头要窜高了,眼看就要接近一米七,幸好秦纮起码也有一米八五,不然他都不敢跟阿菀并肩站立。谢知脸蒙着,人又高挑,没有人怀疑她是女子,因为她的身份已经比时下很多男子都高。时下贵族男子个头都不矮,就谢知所见,大部分人都要比谢知高。但是平民都不高,男人大部分平均身高都在一米六左右。谢知跟着秦纮一路走来,就发现只有秦家和自己亲卫是鹤立鸡群,别的军士个头也都不高,一米七都属于高个子了,女子大部□□高都不满一米五。虽然身高跟身手太没太大区别,但个子矮基本就代表营养不良,谢知沉默的随着秦纮一路逛着建德郡,按说白狼城也是兵家重地,但在谢知看来,就是一个部落。整个城池建造最整齐的大约就是城墙,但也不是砖墙而是土墙。城内的房子还是灰扑扑的,不少房子屋顶还是茅草,而在怀荒除了贫民区,别的地方很少会见茅草屋顶。谢知看了一圈贵族区和普通区,提议要去贫民区,秦纮蹙眉摇头:“你不能去,你会吓到的。”谢知坚持说:“五哥,我就看一眼。”秦纮犹豫许久,还是带着谢知去了贫民区,贫民区跟怀荒镇的贫民区没什么两样,街头竖着两头锅,里面熬着食物,衣衫褛烂的贫民满脸麻木的排着队领粥。秦纮给谢知介绍说,这些粥都是城里大户出资,谢知一看这些粥就知道是各种豆类混合燕麦屑熬成的,里面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但已经不是谢知能知道的。谢知看了片刻,正想离去,却看到两个在贫民中属于壮劳力的中年男子满脸麻木的拖着一个人走来,拖着的那人明显已经死了,身体和四肢还有冰渣子,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呈现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谢知一抬头就正对那双无神的眼睛。谢知骇然的倒退一步,秦纮转身就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上前将谢知搂在怀里,大手紧紧捂住谢知的眼睛,“阿菀别怕,没事了!”两个男子本来是贴着边走,但是看到突然看到贵人中出现骚动,两人茫然而慌乱的面面相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敏感得察觉到他们应该是惊动贵人了!他们惊惶的跪地下,身体簇簇发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谢知拉下秦纮的手,眼见亲卫要上前要拖两人下去,她连忙对秦纮说:“五哥,让他们住手。”这些是秦纮的亲卫,他们是不会听自己的。秦纮挥手示意亲卫退下,他也无意问责两人,他知道阿菀会不开心的。谢知上前一步,用略生涩的建德郡土话问两人:“这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最近死的人多吗?”谢知忍住恐惧细看那人的尸体,发现那人头发花白,满脸沟壑,可谢知明白这人绝对不会满五十岁,甚至年纪更轻,有可能四十岁还不到。这是所有生产力低下的社会,底层百姓的常态,没有知识、没有手艺,只能靠出卖劳力做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过早的透支他们身体,大部分人不满三十身体就开始衰老,很快就会各种疾病上身,即使运气够好,没有生病,贫困也会让人活不下去,大部分人死的时候都不会超过四十五岁。谢知的话一出口,已让秦纮和身后亲卫都面露震惊,华夏方言十里不同音,建德郡离怀荒颇远,秦纮来建德郡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个会说官话的当地人给自己当通译。同时秦纮也跟着通译学习建德郡方言。但因为他事务繁忙,这三个月也只能听懂了最常说的方言,并不能像阿菀说的这么熟练。秦纮第一次觉得建德方言这么好听,好像阿菀说的也不是纯粹建德郡方言。如果秦纮的通译在此,会告诉秦纮,他教秦纮是建德郡城里方言,而谢知说的是附近的土话。谢知是故意说的土话的,她觉得这些人说的应该都是土话。果然两名贫民立刻听懂谢知的话,他们战战兢兢的说:“他是昨天晚上冻死的,每天都有几个人会冻死。”他们不识数,也不知道怎么数数,只能说个大概数字。谢知直起身体,示意他们起来,对秦纮说:“五哥,你别让人为难他们。”怀荒贫民区再破烂,也不会有这种大批量的贫民冻死,建德王这一系真够无能的。秦纮微微颔首:“我会的。”谢知蒙着脸,秦纮看不到她表情,可他明白阿菀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温声安抚妻子:“我会派人多增几个粥棚,以后就不会有人冻死饿死了。马上快开春,天气也没这么冷了。”“五哥,你真好。”谢知仰头对秦纮勉强一笑,这种救助治标不治本,她今年冬天能救他们,下回她跟五哥要是不在,他们照样会饿死。谢知心里已经有计划了,但具体事宜她还要再考虑考虑,所以谢知没说什么。现在天这么冷,一切都要等开春再说。谢知看完城里,又随秦纮去了军队驻地。魏国是府兵制,军户编入民户,军人受田。府兵在乡为农,在军为兵,兵屯里的军人大部分都是被建德王挑选下来的,精兵已都被收编,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居住条件跟贫民区没太多差别,唯一不同的是稍微多了些壮劳力,有些人还能出去卖体力干活,勉强维持家用。可现在天气太冷,没人雇佣他们,他们也只能躺在家里不动,减少消耗。这冬天秦纮来了,有他提供粮食,众人不说吃饱,至少不挨饿,所以兵屯比贫民区多了几分活气。秦纮有些忐忑的领着妻子看完建德城和军屯,想着阿菀是不是今天就回去了,没想谢知让秦纮把外套脱下来,放在外面通风,她洗个澡就开始给怀荒的赫连凤容写信,同时叫来自己带来的亲卫,去贫民区统计人口。她再三吩咐他们回来一定要换外衣,脸上一定要带上帽子和口罩。秦纮惊讶的问:“阿菀你不走?”“我都来了,为什么要走?”谢知奇怪的问,她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今天会看到尸体。秦纮连忙想到那被冻死的人,谢知打了个寒噤,秦纮连忙把她搂在怀里,“阿菀不怕。”他不想让妻子再想那人,转移话题问:“阿菀,你什么时候学会建德方言的?”谢知说:“就是你走之后,我让人找了几个建德城的人来教我的。”秦纮震惊的问:“你就学了三个月?”“是啊,只是方言而已,又不是语言。”谢知漫不经心的说,建德方言就那么一二百字,大都是常用语,抓住规律学起来一点都不难,且现在语言还远没后世那么复杂,她学起来就更轻松,她本专业是外语系,学个方言还不是手到擒来?秦纮:“…”

正文 第167章 初到建德郡(三)

“五哥, 你帮我找个会扶桑语的通译。”谢知想学古日语, 她听说高句丽语跟古日语都属于扶余语系, 如果这样的话,她会高句丽语, 学古日语应该也方便的。“好。”秦纮抹了把脸, 他知道阿菀聪明,但是没想阿菀这么聪明。谢知见五哥这么快就接受自己语言学习能力,不由眉眼弯弯笑得扑到秦纮怀里,仰头亲亲秦纮的唇,“五哥, 你真好。”她跟拓跋曜在一起从来不敢真正自己学习能力,对着五哥她就敢如此。秦纮抱着妻子低笑:“跟你一比, 我就跟没上过学一样。”秦纮也自诩诗文皆通, 可跟阿菀比起来,他都不敢说自己读过书。谢知说:“五哥跟我不一样啊, 五哥会的我都不会。”她大部分时候只要一门心思读书, 别的都不用考虑,五哥十岁开始就随大人打理秦家家业, 两人侧重不同,擅长也不同。再说谢知的学习方式是经过后世总结整合的,谢知相信, 她智商肯定不是最高的, 但对于任何一个经历过高考的人来说, 学习能力和方式肯定是这个时代最好的, 所差就是能否有自制力而已。秦纮莞尔,明知这是阿菀安慰自己的话,他心里还是很开心,他让阿菀坐到自己膝盖上,“你在写什么?”谢知说:“我给凤容写信,让她带种子和木匠过来,我们可以就这些贫民一年、两年,不能救他们一辈子,我想让他们多几条出路。”秦纮问:“你准备种什么?稻种?”谢知说:“不是,我要种粟米、大豆、小豆、燕麦…什么能填饱肚子种什么。”占城稻她只准备开几片试验田,谢知并不抱太大期望,“应该还会种上点棉花。”谢知听说这里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这种地方适合种棉花。秦纮轻吻谢知,“慢慢来,我们不及。”养几个饥民秦纮还是能养得起的,只要阿菀能开心。谢知却不准备一直贴钱来养灾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更习惯让人用劳动换取食物,这样可以帮助更多的人。赫连凤容接到谢知的来信,就押送着粮食过来,怀荒并不缺运送的兽力,怀荒和建德郡也不是太远,粮食运送不至于出现拉车的牲口把粮食全部吃光的情况。可即便如此,粮食运到建德郡时也损失不少,一并过来的还有谢兰因写给女儿的信。谢知也顾不上心疼,先让人把运来的豆类全部磨粉,掺杂着麦屑一起熬糊糊给饥民吃。至于拓跋曜给的祭红珠、貂裘,谢知根本没有闲心去想,她想来年开春春耕的事就够忙了,闲暇时还要跟五哥培养感情,调戏五哥,哪有心思去想前男友。谢知的糊糊卖相不好,可她放的都是实打实的粮食,里面并不夹杂木屑、石头之类的东西,甚至连米糠都没有,所以建德城内的饥民都知道每天去秦家的粥棚打粥。粮食有限,谢知不可能让饥民吃饱,可是她每天施的粥足以让人活下去,她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等明年或许会好一点。秦家的粥棚在建德城各位贵人粥棚中鹤立鸡群,建德王给自己家下人吃的食物也不过如此。秦纮的举动自然引来诸多侧目。谢知来建德城的事也被有心人打听到了,也这也瞒不住,谢知是秦纮的妻子,又不是他养的外室,秦纮也不准备隐瞒。就在秦家施粥第十天,建德王妃也谢知下帖子,邀她过府赏牡丹。被谢知一口拒绝,她甚至是回帖都不是亲自写的。这么冷的天,除非谢知乐意出门,不然就是拓跋曜都不敢让她出门,建德王妃算哪个牌位上的人?值得她这么冷的天出面应付?谢知这底气来源于夫家,也来源于婆家,她公公是秦宗言、她爹是谢灏、她祖父还是中书令兼皇帝太傅,在整个边关谁敢不给秦纮夫妻面子?建德王哪怕是宗室,也是皇家不知道哪里的远亲,论跟皇家的亲近,远远不必上谢知和秦纮。因此建德王妃在接到谢知回绝时,气得大发雷霆,可她也只敢在王府大发雷霆,不敢对谢知有什么动作。这姑娘后台比秦纮硬多了,建德王可以冷遇秦纮,却不敢得罪谢知。谢知在家里熬过了一个冬天,进入二月时,天气开始逐渐回暖,她也原地满血复活,再次换了衣服,领着赫连凤容和亲卫们在军屯里遛弯,想着要怎么改建军屯。她跟秦纮商量过,觉得他们以后还是住在军屯更好,住在城里谢知总觉得不安全,随时要被人一锅端的准备,军屯的虽然简陋,但是城墙、瞭塔等建筑齐全,只要进行内部改造就好。谢知想要建一个真正的古代坞堡,等真正建立好之后,谢知就分人,内部完全是亲卫,外层再是屯民,她想要做什么研究,都可以在坞堡里研究。当然这些事还太远,谢知首先要改善的是军屯内部的卫生环境,建德城不缺水,就谢知所见,就能看到不少河流,但是降雨量是多少谢知不知道,她只知道军屯附近有一个大湖泊。屯民直接把大湖泊里的水引入军屯之中,在军屯里开了两个小水洼,人畜用水都在这两个水洼里。谢知心都毛了,也亏得这里天气寒冷,不容易有瘟疫,不然一个瘟疫这里人全死了。卫生改善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春耕,谢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春耕上。秦纮初来乍到,手上的耕地都是从别人手中买的,或者是没开垦的荒地。本来秦纮想让亲卫帮忙开垦,但谢知觉得亲卫人数有限,光靠他们耕种也不现实,他们是军人不是农民。因此她组织城里的饥民和屯田的闲置劳力一起耕种。当然在耕种之初,谢知还是让秦纮和自己的亲卫前来帮忙,因为没有他们帮忙,春耕进度实在太慢。这里天冷,土地都被冻成冰疙瘩,需要壮劳力砸开冰层才能翻土,不知要比南方难种多少倍。但被雇佣的饥民却比之前更卖力,因为春耕一开始,他们就再也不是一天一碗粥了,而是吃真正吃饱干饭和炒菜,可以让他们吃饱的饭菜,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这些人严重营养不良,谢知一开始也不敢让他们多吃、吃荤腥,只敢慢慢来,因此耕地大部分责任都压在亲卫身上。谢知对亲卫自然不小气,顿顿粟米杂粮饭,鸡肉、猪肉敞开供应,每人每天一个鸡蛋,还给他们算加班费,开荒翻地每一天都算三倍工钱,亲卫们也没什么不满。谢知一面算账,一面心虚的问凤容,“阿容,这一次我们是不是老本都快用光了?”凤容说:“钱足够,但粮食远远不够,是我问夫人借的。”谢知叹气,她跟五哥也算是古代啃老族了。凤容安慰谢知说:“等我们今年收获,就有粮食还回去了。”谢知微微颔首:“一切等春耕结束再说,春耕结束,就有一段时间空闲,我们去海边开盐田。”这里靠近渤海,她可以雇佣海边渔民替自己晒盐。凤容一怔:“盐田?你说煮盐?”“不是煮盐,是晒盐。”谢知说,晒盐跟煮盐完全不同,谢知的外婆祖上就有盐田,她听外婆说过家里怎么晒盐制盐,她觉得她制作出来的盐应该有人买,精细的海盐总比现在黑盐惹人喜欢。建德郡晒盐、怀荒制糖,光靠这两样东西,谢知就不愁以后没钱。但谢知要的不是钱而是粮食,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没粮食重要,手里有粮才不心慌。等亲卫将地翻耕好,剩下的播种、施肥也不需要亲卫来做,谢知把亲卫还给秦纮,让自己亲卫和秦家亲卫一起训练。她一面派人紧盯春耕,专注改造军屯环境。军屯里是耕田太多,春耕才没结束,很多耕田少的平民春耕已经结束。壮劳力都空了出来,正好可以给她挖坑。凤容这次过来,也带来在怀荒成建造湿地和沼气池的官员,施工的匠人没有带来,先有谢知、秦纮、郭彦等人商量军屯该怎么改建成坞堡。由谢知动手绘图,集众人之力,终于将未来坞堡的大概形状定了下来。谢知也不急着建造别的建筑,但是净水池和沼气池是首要建立的。这两个建筑物对施工人员要求比较高,目前只能从怀荒调施工队来,谢知没让施工队马上过来,而是等确定好净化池和沼气池地点后,她准备召人先过来挖坑。等大坑挖出来以后,再让怀荒的施工队过来。秦纮分家后,郭彦几个幕僚也跟秦纮一起来营州,跟秦纮同甘共苦。众本来只觉得郎君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现在见谢娘子居然肯陪郎君住在如此苦寒简陋之地,众人对谢知的印象也改观了。到了建德郡后,谢知很多生活的骤然改变,让秦纮十分不习惯。谢知几乎将所有华丽的衣服都封存起来,平时衣服都是棉麻为主。饮食虽还以稻米为主,可她会让人在稻米里夹杂莜麦、粟米混合吃,配菜以蔬菜为主,掺杂鸡鱼和蛋类,偶尔吃些猪肉,羊肉和牛肉很少碰。秦纮对阿菀愧疚的无以复加,总觉得自己没有给阿菀过好日子,居然让她过的这么委屈。谢知被秦纮的愧疚弄的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饮食很健康,其实她很早就想这么吃了,但一想到家里大部分亲人的习惯,谢知就没动,好容易等自己分家出来,可以自己当家做主,她当然怎么舒心怎么来。她再三跟秦纮保证,她喜欢这么吃,并不是为了节省,秦纮才将信将疑的没再从怀荒多调稻米过来。谢知觉得秦纮可能还是不信自己是真心觉得这么吃好,但她也不急着解释,日久见人心,五哥以后就会知道自己的行事作风。挖坑是重体力活,本来应该是主家包吃住,但谢知手头粮食给自己人吃还不够,怎么能分给来帮工的人?她为节约粮食,一律当日现钱结算,让工人们自带干粮,她只提供热水。因谢知给钱爽快,前来帮工的人络绎不绝,谢知来者不拒,只要肯来干活,她就按照工种给钱。有些机灵的屯民也看到商机,在家做饭菜卖给帮工,甚至还有让帮工住在家里的。谢知觉得这种事不大好,容易引起管理混乱,但转念一想,也就一两个月而已,她就指派一队亲卫,让他们多看管军屯治安,也就没多管。毕竟军屯里的人太苦了,能增加点他们收入也是好的。但是谢知没想到,自己这一心软,军屯就果然乱了。这一日她正给建德王妃写回帖,冬天建德王妃请谢知过府赏花,谢知以天冷、水土不服、身体不好为由婉拒,现在天气回暖,谢知总没拒绝理由了。谢知也觉得天气暖和了,可以去建德王府上看看,顺便探探建德王和建德王妃对她跟五哥是什么态度。就在谢知写完回帖,正要派人送给建德王妃时,就听下人来报,说军屯出事,差点闹出人命。

正文 第168章 初到建德郡(四)

“人命?”谢知抬头问来人, “出什么事了?”前来禀告的是谢知的亲卫,他将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一遍, 因为秦纮从军屯里挑了不少人充入军中, 军屯里的人热火朝天的挖坑造房子, 军人却跟着秦纮集训。一个军人的媳妇空闺寂寞,就跟来挖坑的人勾搭上了, 被自家男人回来抓奸在床。时下的风俗时, 当场抓奸, 丈夫就算把奸夫杀了也是无罪的。那男人受了几天军训, 力气长了,血性也长了, 拔刀对着奸夫就是一刀。估计那男人太过气急, 准头不好,砍偏了,把奸夫吓得连裤子都没穿就跑了。男人拔刀追了上去, 闹得整个军屯的人都来看热闹。军屯里闹哄哄的,就有人想趁乱摸鱼。有几个胆子大的人, 把主意打到粮仓上, 但谢知早有准备,让人严加看守粮仓,那些人偷粮不成,居然想烧粮仓, 被巡逻队扣下来。因这是军屯内务, 郎君早有话说, 军屯内务归娘子管,因此巡逻队的人来问谢知应该怎么处理这些人。谢知听了冷笑,几个平民也敢动军屯的粮仓?他们知道粮仓在那里吗?幕后肯定有人指使。不过谢知对幕后指使者不敢兴趣,横竖就那么几个人,“让他们吃饱喝足站一天站四个时辰,连站三天,然后将他们收为奴隶。”谢知正愁没有苦力,这种送上门来的苦力,她怎么可能放手?前来禀告的亲卫闻言心中一凛,知道姑娘这是动真格,不然不会动这种刑罚。谢知说的站三天,可不是普通的站三天,而是关在站枷里站三天,要不是谢知给这些人吃饱喝足,每天只站四个时辰,这些人两天就可以站死在里面。谢知因后世观点影响,对伺候自己的下人十分和善,但这份和善也仅限于他们没有犯错,要是他们犯错,谢知处理起来绝对不手软。在这个全民道德感匮乏的时代,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让大部分人自我反省,认清自己的错误是个笑话。除了让那些犯错的人一次次触犯自己底线外,没有任何作用。用重典惩罚才是正确手段。就算在现代,恶意纵火也是重罪。谢知对这些人已经够和善,要是犯在五哥手里,他们的人头肯定已经挂在墙头。他应声而下。谢知喊住他:“处罚你们不要出面,让纠察队去处罚。”谢知五百亲卫中,有十二名纠察,这些人就专门负责各种惩罚事务。这十二人也是最接近暗卫的存在,跟暗卫待久了,气质都跟寻常亲卫不同,他们十二个基本不跟寻常亲卫来往,只跟自己人相处。谢知让纠察队出面惩罚,就是想建立纠察队的权威,让他们震慑民众。而普通亲卫是要跟民众建立鱼水情,不需要在民众面前做这么凶残的事。谢知想着她是不是要把纠察队的制服跟普通亲卫分开,她要将来大家看到这些穿制服的人就敬畏。“喏。”亲卫应是,听到谢知说纠察队,他就觉得头皮一紧。谢知又问亲卫:“你们这些天住的还习惯吗?”随着谢知他们接连往怀荒调粮食,谢知的亲卫也陆续来了,家里没地方住,他们就租附近民户放在租住。这段时间天气逐渐暖和,这些亲卫就在军屯里建房。这里条件简陋,连个像样的砖窑都没有,没法建造砖瓦房,只能造夯土房。谢知见造这种土房,还要用人力把土砸结实,就利用杠杆原理,让工匠造了一个简易工具,尽量节省劳力。亲卫建造的依然是宿舍,一个宿舍住十二个人,谢知亲卫一个小队就是十二人。这十二人同吃同住,几年下来,同伴感情就培养出来了。谢知目前不过五百亲卫,之前还损失了十二人,去掉女性亲卫,只要盖三十五间屋子就够了。目前已经盖了十间屋子。这十间屋子也不是固定是谁的宿舍,而是作为轮值亲卫的宿舍,每人都能去住。“习惯。”亲卫咧嘴笑道:“就是让胖叔和胖姨也来就好了。”胖叔是他们食堂的大厨,他跟妻子手艺在谢知的指点下突飞猛进,就是做大锅饭都好吃。谢知说:“他们要照顾孩子,别想他们过来了,我让阿青多教几个大厨出来,尽量让他们做的好吃点。”亲卫讪讪的挠着脸说:“现在食堂饭菜也没那么难吃。”他们就是想念胖叔和胖姨的手艺。谢知能体谅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每天训练辛苦,休息时也就图口吃的。她让摇光给他们拿牛肉干,对亲卫说:“怀荒送来不少肉干,你派人扛回去,跟大家分着吃。”亲卫眼睛都亮了,“多谢姑娘。”他知道要没姑娘发话,谁给他们带肉干?能吃饱就不错了,亲卫主动跟谢知商量,“姑娘,我们可以养几头猪吗?”谢知诧异的看着他们:“你们从哪里弄猪?”因为这里才开荒,谢知并不准备在这里搞畜牧业,怀荒条件比这里好多了。不过谢知准备几年后把酿酒作坊移到这里来,这里山多林多,出产各种鲜果,更适合酿酒。“我们在山上抓到一头怀孕的母猪,看着要生产了,我听人说这种山猪的幼崽味道很好。”亲卫说:“我看仓库里米糠也多,我们每天打点猪草,掺和米糠和蚯蚓,也够喂猪了。”谢知暗忖,关键是你们馋肉吧?她点头说:“你们不觉得麻烦就好。”“不麻烦。”亲卫见姑娘不反对,连声说:“我们还准备跟附近农户买几个鸡崽,养大了好吃蛋。”现在他们吃的肉基本都是怀荒带来的,他们实在不想多麻烦姑娘,别人不吃肉不也照样训练?他们顿顿都有炒菜,足够了。谢知“嗯”一声,“等来年我准备养鸡,但今年腾不出手来。”她叮嘱亲卫说:“你们有空就结队入山林,替我找几种树木,我会让人教你们辨认。”亲卫一口答应。谢知不仅让他把肉干带去,还让他带走了一大包牛奶软糖,这是胖叔、胖嫂琢磨出来的新品种,肯定比不上后世牛奶软糖好吃,但在这个时代却是非常惊艳的零食,就是谢兰因都写信给女儿说这个点心好吃,让她可以当家中特有美食送人。她给女儿送了不少过来,谢知分了三成给亲卫。摇光看着欢天喜地离开的亲卫,不禁道:“姑娘对他们也太大方了。”谢知笑问:“吃醋了?”摇光抿嘴笑道:“不吃醋,姑娘更疼我们,我就是觉得惯得他们,每天就想吃,脑子里除了吃就没别的。”谢知确实更偏爱女亲卫,因为女卫是近身伺候她的,但谢知明面上给亲卫的待遇是一样的。女卫有她补贴,男卫有奖励和加班费,两者算下来差不多。“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脑子里不想吃的,还能想什么?”谢知失笑,对摇光说:“剩下的软糖留一半你们自己吃,剩下的一半分给秦家亲卫,记得吃完糖后要刷牙,不然会生蛀齿。”摇光问:“姑娘不送人吗?”谢知说:“不送人,万一吃坏了,我说不清。”除了给家人,外人她从不送食物。摇光道:“我去收拾,一会给盗骊送去。”说起盗骊,谢知又想起一事,“我听说你们上回差点跟秦家亲卫吵起来,怎么回事?”摇光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们太脏,还笑话我们亲卫像小娘子一样,几个嘴贱的被人压着揍了一顿。”作为谢知用现代军纪训练出来的亲卫,内务是这些亲卫从小学的,就算他们住的是集体宿舍,他们的宿舍都无时无刻都保持干净整洁,每天训练再累,谢知都会提供热水让他们洗漱,除了天实在太冷外,别的时间他们基本都会每天洗衣服。这举动在别人看来是极不可思议的,尤其是秦家亲卫,总觉得这些亲卫不愧是娘们养出来的兵,被娘们影响的娘里娘气的。谢知的亲卫那里能听得这种话,这些不懂事就开始由暗卫教导的亲卫,心里是把谢知当成自己信仰而存在的,当然听不同这种话。两队人不由分手的动手了,最后差点闹出大纠纷,幸好纠察队出面谢家亲卫压下来,秦家亲卫则被秦纮全部打了一百军棍。因为还需要他们受训轮值,所以是分开打的,每天打十军棍,秦家亲卫这些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就是军棍打出来的。谢知啼笑皆非,“你们去跟这些粗汉计较什么?”摇光哼了一声,“要不是他们乱说话,我们才不动手。”谢知说:“这事我会跟郎君说,让他注意下亲卫的生活习惯,但你们也要让着他们点,他们从小粗养惯了。”“我知道。”摇光心中暗忖,幸好是姑娘养大他们,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成为秦家亲卫,“姑娘,这些天我们又收养了几个孩子,要不要把他们都送到怀荒?”谢知说:“把不懂事的孩子送回去,懂事的孩子就养在这里,以后亲卫只从两岁以下的孩子中选。”五六岁的孩子很多习惯都已经养成,想要改过来很难,而且五六岁的孩子有可能还会记得自己亲人,谢知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摇光点头应是,“那棉花要种吗?”“要种。”谢知不假思索说:“等挖完坑,继续雇佣这些人替我们开荒种棉花。”谢知相信自己这次震慑会让这些人敬畏很久。摇光叹气,还是人手不够,要是人手够,他们说不定都能去海边晒盐了。谢知却明白凡事只能循序渐进,一口吃不成胖子,她盐田第一年不行就第二年来。她现在不缺钱,只缺粮食。谢知让摇光把请帖给建德王妃送去,答应她在三日后赴宴。摇光拿着请帖刚离开,天璇就进门对谢知欣喜的说:“姑娘,你看谁来了!”谢知回头,就见两名中年男女站在门口,她惊喜的叫道:“大伯、三姨!”

正文 第169章 初到建德郡(五)

大伯只是去梁国给她挖工匠, 谢知见他还不觉得太惊喜,看到三姨她是真惊喜, 起身迎上三姨叠声问:“三姨你怎么来了?”“我来伺候姑娘。”三姨看到瘦了的谢知, 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姑娘怎么这么瘦了?”她听到姑娘这些天的食谱,越发心疼, 对谢知说:“我这次带了不少粮食过来, 姑娘尽管吃米饭, 我们吃得起!”谢知:“…”她不就是改个健康食谱么?怎么大家都跟发生大事一样?“三姨, 我现在还是吃米饭,就是夹杂着别的粮食吃, 这样对身体更好。”“是吗?”三姨将信将疑的看着谢知。“真的。”谢知保证说:“不信你们今天陪我用午膳。”三姨道:“正好我们也有事要跟姑娘说。”谢知让人上茶, 先问甲一两人路上顺利不顺利?甲一说:“姑娘,您要的人我给你带回来几个,不过除了一个年迈老朽的, 余下都只是那些老小子的徒子徒孙,只造过船, 没造过海船。”谢知并不意外, 毕竟她现在这情况,还没好到达到让人愿意背井离乡投奔,有年轻人愿意被自己高薪引诱而来已经很不错了,谢知说:“那就先让他们去学堂授课, 教人怎么造船。”甲一问:“姑娘不准备出海吗?”对大伯和三姨, 谢知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坦白说:“我预算不够,没钱造船,手上也没海图。”造海船很贵很贵,谢知没狂妄到现在就造海船,她的计划是五年以后再说,现在先培养人手。甲一和三姨互视一眼,甲一犹豫道:“我们这次回梁,发现广东港很多商道都停了,港口闲置了几艘海船…”谢知听得眼睛都亮了,“大伯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船买过来?”甲一说:“官府肯定不会卖海船,我们可以通过谢家换几艘半旧的小海船。姑娘要的也不过是跟扶桑贸易,可以先用小海船。”谢知问:“那海图呢?”她还没有海图。“海图我带来了。”三姨将身后的一只箱子说:“谢太傅当年就曾主持过海上商道,家里就存有海图。”不过这些都是谢家珍藏,秘不示人。谢知问:“叔祖父是不是有什么吩咐?”三姨说:“族长说扶桑人极喜爱丝绸和茶叶,姑娘如果想跟扶桑做生意,丝绸和茶叶可以由谢家来提供。姑娘如果缺粮食,也可以由谢家提供。”有了谢知的占城稻,谢家去年试种二季稻,粮食产量不说翻倍,也增加了七八成。谢知扬眉:“他有什么要求?”三姨说:“他们要琉璃镜子的做法。”谢知摇头,一口回绝:“不行。”玻璃镜子的做法,谢知不想告诉任何人。三姨和甲一互视一眼,三姨问谢知:“那做法可有不好之处?”谢知颔首道:“琉璃镜子的做法有毒,我一年只准备做六百面,一百面内销,五百面外销。”谢知说的一面镜子都是巴掌大小的,她不做大镜子,技术也不过关。她现在有十个知道核心技术的工匠,六百面镜子,每人六十面,可以做一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她还给他们准备防毒面具、护目镜、手套…保管他们不会有职业病。可十个人她可以这么准备,一百人她勉强也可行,一千人就就没法子,所以谢知只准备把这个当成奢侈品。三姨有些为难,毕竟现阶段谢家对他们的支持还是很多的,谢知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诉他烧琉璃的法子,就是那些西域商人带来的琉璃器,西域的商人可以用来赚钱,我们也可以用来赚钱。”谢知知道现在华夏用的玻璃器皿都是通过商人运来的,价格昂贵,只有贵族才能用。“你说那些西域商人带来的琉璃器?”三姨吃惊的问:“你已经知道怎么烧制了?”“知道。”谢知是记得古代烧玻璃的配方的,她只是现在让工匠在研究浮法玻璃,这是需要用锡槽和锡液。因为太危险,谢知让人全副武装,只搞了一个小锡槽再研究,要是研究不出来就继续用普通方法制造平板玻璃。三姨眼睛一亮,“那再好不过,我这就让人去给谢家送信。”谢知说:“以后谢家都会给我送粮吗?他们怎么过来?”三姨道:“从长江出发,然后出海走海道运过来。”建康跟扶桑也有海道,走的就是这条路,陆运粮食消耗太大,还是用海运方便,十来条船一年运两趟,就够建德郡这边吃上一年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只是官职在梁国不显,本身的家底还在,谢简早把族长之位给了自己亲叔叔,现在谢氏族长是谢简的堂弟,谢知给谢家送来占城稻种,谢家这点粮食还是愿意提供的。这对谢家来说也是一条退路。谢知若有所思的问:“这一路上有海盗,不太平吧?”三姨说:“我们有侍卫。”谢知道:“我跟五哥去商量,让他练一支海军出来,让亲卫也适应海上航行。”万一他们将来逃亡日本,要是亲卫都是旱鸭子就闹笑话了。甲一问谢知:“姑娘,我听摇光说,你想在海边开盐田?盐如何开辟田地?”谢知盐田大致方法跟甲一说了一遍,时下的盐都是粗盐,谢知等人用的盐是直接从盐井里的盐,相对精细些,但还达不到谢知的要求,谢家的盐都是谢知再次提纯过的。甲一听说盐居然不用铁锅熬制,只要放在海边晒盐,不由道:“姑娘为何不现在就开辟盐田?”谢知苦笑地说:“我人手不够。”这些事谢知不想跟五哥说,省得加重他心理压力,可对大伯、三姨没什么不好说的:“这里气候冷、日照长,顶多能种些粟米、豆子,别的或许也能种,但收成肯定不好。我缺粮食,只能让人多开田。”甲一皱眉:“这里就没可以种的作物?”“种棉花倒是可以,且棉花还是蜜源植物,能养蜜蜂。”“养蜂?”甲一和三姨面面相觑,“蜜蜂还能养?”“蜜蜂当然能养,养了还能采蜜。”谢知轻拍额头,“我都忘了,这事你也跟叔祖父说一声,江南天气比这里好,紫云英、枇杷…都能采蜜。”说起枇杷蜜,谢知面露向往,“我好久没吃到枇杷蜜了。”她以前最爱吃枇杷蜜了。甲一暗忖,你什么时候吃过枇杷蜜?蜂蜜还不是野外采来的,谁知道是什么花上出来的。不过他也习惯姑娘没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若这里能种棉花,也不用多种粮食,粮食可以从江南运过来,我们用棉布交换。”谢知听说叔祖父肯支援她粮食,她就开始打这个主意,“怀荒适合养牲畜,我们还能用肉来换粮食。”如果是冬天运的话,风干的肉也能保持不短的时间。甲一说:“姑娘,我们先把盐田办起来。”历来盐才是发财之道,因为是个人都离不开盐,他一开始不知道姑娘还会利用海水晒盐,如果知道,他早让姑娘开辟盐田了。“可是我们没人啊。”谢知说。“我去抓回来。”甲一的话让谢知张口结舌,“抓?怎么抓?”甲一淡淡道:“高句丽、库莫奚、契丹,再往前一点就是柔然,哪里没有人口?”谢知讷讷的说:“这样不好吧。”甲一了然的看着谢知:“姑娘没把这是跟秦将军和五郎说。”谢知偏头想了一会,“我不记得了。”甲一笃定道:“你就算说也没说清楚,要是让秦将军和五郎君知道你是这么晒盐的,他们肯定让你先把盐田办起来,这事必须要跟秦家合作。”只有跟秦家合作,才能弄出盐田。谢知迟疑好一会,“找秦家也要抓人吗?”甲一知道姑娘心善,解释说:“光是控制盐田就需要大量人手,秦家恐怕也一时分出那么多人,肯定要去抢。”甲一笃定的说,他说的大量人手是安排护卫盐井的人手,苦力可以让奴隶去做。“那我告诉陛下,是不是就不用控制盐田了?”谢知问。甲一和三姨轻咳,要不是对姑娘脾气熟悉透了,他们一定怀疑姑娘对陛下余情未了,两人无奈道:“姑娘,这事你跟五郎商量了没有?”谢知摇头,她怎么好跟五哥商量这种事,这事要大人来说,这样也能增加秦家的份量。“就算你告诉陛下,陛下也会去抢人的。”甲一实事求是的说,鲜卑本来就是一个奴隶制民族。“我不管别人怎么做,可我们这里不能抢人。”谢知沉吟了一会,还是想严守自己的底线,“我们先小范围的试验盐田,等成功了再招人。最晚也要明年了,明年我们手头就有不少东西,可以跟人换奴隶。”谢知觉得自己来古代以后,已经打破了很多以前的思想,她确实在被这个世界同化,但是她不想自己被彻底同化,有些底线她必须坚持,哪怕这些看起来有些可笑。谢知坚持,甲一只能答应,他又跟谢知说了一会话,陪谢知用完午膳,就去看亲卫了,他离开这么久,不知这些小子有没有偷懒。三姨则拉着谢知的手跟她说两人分开后的事。杨媪去江南后,也住在谢知的农庄,她是干惯活的,一下空下来也有点不适应,三姨就把手头的事务都交给她,她则跟甲一来建德郡伺候谢知。这里苦寒,三姨生怕谢知过不惯。谢知则把这段时间的事都给三姨说了一遍,说着说着才发现,时间过去似乎不久,但她身上却已经发生这么多事。三姨欣慰的看着神采飞扬的姑娘,以前她就觉得姑娘在京城过的压抑,这里虽然苦寒,可只要姑娘过的自在,她就开心。谢知想着后日还要去建德王府,就同三姨一起给建德王妃备礼物,谢知给建德王妃准备了用玻璃瓶装的蔷薇香水,用棉布织成的绚丽黎锦,还有一匹天蚕丝。三姨看着被装在玻璃瓶里美不胜收的香水,不禁脱口而出:“这也是你让人烧制出来的?”谢知笑道:“对,三姨你觉得我拿这些去跟外商做生意如何?”“一定能赚大钱!”三姨不假思索说,就是她看了都心动,别的说别人,她相信任何女人看到这瓶香水都会疯狂的。谢知眉眼弯弯一笑,先跟柔然、高句丽和扶桑做生意,等将来自己实力雄厚了,再给罗马做生意。谢知在建德郡信心满满的准备大干一场时,长安城谢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正文 第170章 治病救人

“哇——哇——”幼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院落中回荡。谢简和陈留面色铁青的站在院中, 听着孙儿凄厉的哭声。要是以前,陈留听到孙儿如此哭泣,早心疼落泪, 可现在陈留除了心疼之外, 只想杀了那贱人!陈留越想越火大, 最后蓦地起身,由于起身太快, 她一阵眩晕,被谢简一把扶住,他扶着陈留慢慢坐下:“来人, 叫太医!”“不用。”陈留摆手说:“我没事,就是起来太猛有点头晕。”谢简安慰陈留说:“你放心,四郎肯定没事的。”陈留一想到四郎,就扑到谢简怀里痛哭:“四郎还那么小, 还有独孤氏——她才生完多久?要是她有什么万一,我怎么跟凤生交代?”谢家很注重孩子,谢简吸取长媳的教训, 给子孙选的妻子, 不说别的, 身体好是第一位, 因此谢家孩子的身体都很好, 也不曾听过有孩子夭折, 可现在四郎可能就要开先例了…听着幼孙的哭声, 饶是谢简也眼眶微红。就在陈留和谢简相互安慰时,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唤声:“阿娘!阿耶!你们怎么样了?”陈留和谢简脸色大变,谢简厉声喝道:“把范阳王妃拦住!”拓跋贺被册封为范阳王,谢宁馨是范阳王妃。谢宁馨被谢简的亲卫拦在院外,谢宁馨急的泪流满面,“阿娘、阿耶,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陈留怒道:“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赶紧给我回去!”现在四郎症状不明,他们老两口把孩子们都赶出去了,宁馨怎么敢在这时候回来?宁馨哭着说:“你们是我爹娘,你们要出事,我怎么活?”谢简轻拍妻子,起身沉稳的对女儿吩咐道:“宁馨,我们没事,现在有事的只是四郎,太医在看给四郎看病,要是四郎没事,我们就去别庄看你。你已经是大人了,想想你夫君和孩子。”谢宁馨想说爹娘要有事,她要夫君做什么?她只想跟爹娘在一起,可一想到自己孩子,宁馨又舍不得孩子,只能哽咽道:“我在别庄等你们。”要是爹娘有什么万一——宁馨捂着脸痛哭,她养大孩子后一定去陪爹娘!谢简说退女儿,也松了一口气,搂着妻子的肩膀说:“放心,会没事的。”陈留靠在谢简身上轻泣,“要是五娘、大郎和四郎有什么问题,我要那贱妇一家死绝!”陈留说的五娘是她跟谢简的庶女,永安侯夫人,大郎是五娘跟永安侯的独子;四郎则是谢灏的四子,也是柔娘的同母的胞弟。谢简什么话都没说,一家死绝?太轻了,如果他女儿、孙子和外孙死了,他要她三族陪葬!“谢太傅。”紧闭的院门大开,蒙着头脸的太医走了出来,面露喜色的对谢简拱手道:“令孙并没有染上虏疮,他得到是水痘。”太医的话让陈留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谢简如释重负,不是虏疮就好!不是虏疮就好!“不过——”太医委婉的说道:“就算不是虏疮,幼儿得了水痘也是大事,要是稍有不慎,还是可能会熬不下去。”幼儿得了虏疮基本就没活下去的希望,得了水痘,也照样很难活。唯一庆幸的是水痘不像虏疮那么致命,也不会整城整城的死人。谢简苦笑:“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大人、贵主。”满脸憔悴的独孤氏走到院门口对着两人行礼,“水痘也容易传染,奴想带着四郎去别庄休养。”陈留不忍道:“可是九郎怎么办?”九郎是独孤氏新生的儿子。独孤氏低声道:“奴只能劳烦贵主照看九郎,四郎现在如此,奴实在放不开手,二弟妹也答应奴会照顾九郎的。”陈留看着儿媳半晌,柔声道:“你是好孩子,不管四郎如何,你都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无论独孤氏出身如何卑微,举止如何上不了台面,就凭着她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就足够做谢家媳妇。谁家嫡妻会在孩子怀疑得虏疮时,放下自己的新生子,去照顾一个庶子?就凭这个她就是谢家宗妇,谁也抢不走她的位置。谢简也颔首说:“孩子再重,也没大人重要,你尽力而为即可。”独孤氏道:“我想去大娘子的抱朴观,我听说那里的清风观主最会治疗妇人和小儿疾病。”谢简这时也想到孙女开办的抱朴观,那道观在长安城勋贵中并不显,但在底层百姓中威望却很高,好像救治过不少孩子,谢简说:“我派人送你们过去。”独孤氏转身去抱已经哭得抽噎的四郎,谢简把家里所有幼年得过水痘的家人叫来,让他们送独孤氏去抱朴观。但谢简依然没让别的家人外出,大门依然紧闭,他只对站在大门外的守卫说:“四郎并非虏疮,但家中毕竟已有人得虏疮,所以我等还是暂时闭门不出,有劳诸位继续给我们送食水。”四郎没事,谢简确定家里人也不会有事,因为当日只有三郎和四郎去了永安侯府玩耍,大郎得了虏疮后,整个永安侯府都被陛下派人封了。谢简也第一时间自封自家,并且把当时所有去永安侯府的下人和主人都隔离到偏院。三郎一直没发烧,四郎却在十五天后突然发烧,谢家顿时紧张起来。拓跋曜紧急派太医来看诊,谢简相信要不是自己是中书令、太傅,就算陛下会派太医来看诊,勋贵们也会逼着自己全家离开京城,甚至会杀光自己家人,因为虏疮太可怕了!幸好四郎并未得虏疮,只是发了水痘,也不一定能顺利熬过。谢简想到被关起了女儿、女婿一家,还有生死未知的孙子,就想把永安侯太夫人三族全部弄死。“谢太傅客气了。”墙外的亲卫客气的说:“你吉人自有天相,家里人一定不会出事的。”谢简苦笑,虏疮又不会看人,得了就是得了,难道虏疮还因为他是太傅就避着他?谢简长叹一声,“以后还是要听阿菀的话,家里就不应该住一起。你看这次要不是阿虎和大郎、二郎都分出去了,我们一家都锁在家里出不去了。”陈留深以为然,“这次要不是有阿菀,说不定家里真会多几个虏疮病人。”家里谢知总是耳提面训的要下人们勤洗手、勤换衣服,勤剪指甲,她甚至还让得了虱子的下人都把头发给剃了,也就是谢知日复一日的讲究,让家里所有人的卫生习惯都改善了,身体也好,所以才会没得虏疮。谢四郎没得虏疮的消息,很快传到宫里,拓跋曜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要是太傅有什么意外,他怎么跟阿菀交代?还有他即将做的这些事有怎么能顺利进行?勋贵们改了汉姓后,一直看着汉族高门不顺眼,都是太傅从中调和,才不至于让勋贵们反弹太过。拓跋曜听人说过,人在得了虏疮后十天左右就会发病,如果过了十五天,没发病一般都是安全的。现在谢家基本已经安全,拓跋曜也有闲心问常大用:“查清楚是哪里带来的虏疮了吗?”永安侯太夫人不服永安侯仗着谢家的权势得了爵位,就把心思动到谢五娘和两人的独子身上,她暗中派人将染上虏疮病人身上浓汁的香片放在今永安侯世子的荷包中,让两人随身携带,如今永安侯夫人和永安侯世子已经染上虏疮,永安侯府下人们也有染上的,他们一家子都被迁移出京城,整个永安侯府都被烧了。京城中不是没人说要将永安侯府所有人都杀光,可拓跋曜没答应。目前染上虏疮的只有少数几人,并非绝大多数,拓跋曜不会无缘无故屠杀大臣。但是永安侯太夫人一家,拓跋曜已经命人将他们全宅封锁,等确定他们不得虏疮,以及查明这浓汁是从哪里得来的以后,他会夷三族,只特赦永安侯一家。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居心险恶,而是想要致整个长安的勋贵于死地!那么永安侯太夫人的虏疮病人浓汁到底从哪里来的呢?京城和远在营州的谢知几乎是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司州灵丘郡爆发了虏疮!灵丘郡太守在发现虏疮后,第一时间上报京城,并且将得虏疮的那几户人家移出城外,但虏疮还是在灵丘郡流传开来。目前灵丘郡已经有半城人家都有人得虏疮,附近几个郡县的太守已将灵丘郡封闭,不许任何人外出。因为灵丘郡靠近平城,平城虽是旧都,但依然有不少勋贵在待在平城。那些勋贵听说灵丘郡感染上虏疮,大惊失色,甚至想派兵将灵丘郡全部烧光。秦宗言一接到虏疮的消息就坐不住了,一面让人给儿子、儿媳送信,一面派人严查城中居民,一旦发现有人发热,立刻移到城外宅院中,确定不是虏疮后才会允许出来。不过大部分人都知道,家人一旦被抓进去,基本就没出来的机会,因此很多人都会隐瞒。秦宗言照着儿媳的方法,让亲卫们穿上厚重的衣服、带上儿媳让人做的防毒面具、眼罩,家家户户的搜查,找到一户就拉出一户。这并非秦宗言或者大部分勋贵们残酷,而是迄今为止,都没有可以治愈虏疮的法子,一旦得了虏疮,往往就是整城整城池的死人,没有任何例外。

正文 第171章 牛痘活体试验(上)

“虏疮是什么病?”谢知看完谢兰因写来的信, 心中也十分心惊,听起来似乎是一种严重的传染病?谢知最怕的就是传染病,莫说是古代, 就是现代, 每次有了传染病都会大量死人, 古代的话那是整城整城灭绝!秦纮接到通知匆匆赶回来,对谢知说:“阿菀, 你最近不要去军屯,就待在家里别出门。”谢知也不反对,她没什么本事, 出门只会添乱,但她还是想明白虏疮是什么传染病,说不定她可以知道是什么通过传染的,也好有预防手段。秦纮将虏疮的症状说了一遍, 谢知脱口而出:“天花!”“什么?”秦纮一怔。谢知脸色大变,虽然天花是现代人第一个彻底征服的病毒,但她知道在天花疫苗没发明前, 这种病不知夺走多少人命。这是被史学家称为“人类史上最大的种族屠杀”的疾病。在华夏情况还稍微好一点, 欧洲病毒肆虐更夸张, 当然史学家称呼这种病为种族屠杀, 并不是它死的人多, 而是天花这种病毒几乎让美洲原住民全部灭绝。谢知问秦纮:“五哥, 你确定得了虏疮之后, 人就会浑身布满痘包, 即使痊愈,身上也会留下疤痕吗?”秦纮颔首:“是的。”谢知又确定问:“那得过虏疮的人,是不是不会再得了?”“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秦纮说,大部分虏疮病人都会死,即使痊愈大部分人受不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自杀。倒是回报的亲卫说:“得了虏疮的人好像是不会再得虏疮的。”亲卫家里有个亲戚就得了虏疮,他本来就长得丑,虏疮痊愈后也不觉得活不下去,只是这家人比较倒霉,十年前家里有人得了虏疮,十年后又有人得了,这一次全仰那个亲戚照顾家里人,家里人才熬下来。那个亲戚当时事事亲历而为,不假人手,最后也没再次得虏疮,亲卫后来问了医士,医士说得了虏疮的人不会再得虏疮。谢知闻言也不再犹豫,这种种症状肯定是天花,谢知也没见过天花病人,她也不可能去看天花病人,她对秦纮说:“五哥,我知道怎么能让人不再得虏疮,但是已经传染上虏疮的人,我是没法子救治的。”就算是现代,好像也没有特别有效治疗的手段,当然这也跟人类已消灭天花有关。秦纮和禀告的亲卫皆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知,秦纮知道阿菀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开玩笑,“什么方法?”谢知说:“我需要牛,牛也会得虏疮,但是它的虏疮比人轻多了,把牛痘上的浓汁挤出来放在人身上,人就会得轻微虏疮,基本只要发几天烧就可以,身体好的人甚至不会太难受,等痊愈以后人就再也不怕虏疮了。”谢知努力想着牛痘的借种法子,“当然借种的时候一定要干净,不然人不死于虏疮,也会死于伤口感染。”谢知说干就干,“五哥,你把附近的牛都联合起来,我们先把牛痘找出来,然后再试种。”秦纮拦住谢知:“你不用去,这些事我会找人做。”谢知明白秦纮是担心自己,她解释说:“牛痘得了不会死的,而且人得了牛痘之后,也不会再传染给别人。”她记得华夏古代很早就有人痘法,但是人痘比牛痘危险多了,而且稍有不慎,人痘就会变成传染源,还是牛痘最熟练。只可惜谢知不懂生物,不知道怎么培养牛痘,不知道怎么把牛痘里危害再驱除一点,不然他们也不需要到处找牛。秦纮安抚妻子,“我知道,但这件事你不用出面,我会让人负责的。”得了虏疮病人不会再得虏疮?秦纮准备让人去找几个得过虏疮的人,他相信总有人会活下来的。谢知喊住秦纮:“五哥,虏疮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谢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空气,“就是我们呼吸之间都会吸入空气,所以你要派人去检查虏疮患者时,一定要让人戴防毒面具,要把我做的防护服床上。”谢知庆幸自己提早把贫民区和军屯清理一遍,不然现在天气渐热,没有天花,也有别得传染病传播。虏疮是大事,尤其是灵丘郡已经有虏疮传播开,秦纮更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的让人给怀荒传讯,两地都开始大规模找牛痘,幸好怀荒牛多,很快就找到牛痘。秦宗言完全按照儿媳妇的指使,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死囚,让他们洗干净,饱餐几顿。秦宗言让医士用煮了两个小时、又在酒精灯上烧过的铜刀划开死囚涂抹过酒精的手臂,将牛痘浓汁滴入死囚伤口处,然后密切观察死囚。同时秦纮也在建德郡找到牛痘,也照着谢知的吩咐用死囚试验。谢知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叮嘱,一定要干净。在一个死囚身上用过的器械,再没消毒之前不能用在第二个人身上,不然那人身上有病,就会传给第二个人。很多病是通过血液传染的,比虏疮还要可怕。秦纮让人种上牛痘的死囚,在发过高烧,两三天后就痊愈了,就让人立刻把建德郡大部分牛都集中起来,先专心培养牛痘,同时让人锻造许多刀片,不需要多结实,只要能划破人皮即可,也不需要很大,所以工匠速度也不慢,打造完毕就让人开刃。当然用过的刀片也不是扔了,而是经过阿菀说的消毒后继续用。只是这种消毒手段耗费时间长,所以秦纮要让提早准备刀片。罪域最后的试验结果,秦纮准备交给京城拓跋曜来做,建德郡没有发现得虏疮的人,他贸然让人把虏疮带来是作死。秦纮对谢知有足够信心,谢知对自己却信心不够,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牛痘能不能防御天花,如果不能防御的话,这么大规模种痘出现伤亡怎么办?她知道死囚种上牛痘后没死,屡次想去看他们的伤口,可是秦纮怎么会让谢知去接触这些人?他第一次决然的把谢知关在家里不让她外出,而谢知的亲卫也赞同秦纮的做法,这次不比寻常,姑娘绝对不能外出。谢知抗议了几次没成功,死了出门的心,只对秦纮说一定看人痊愈后是否留下疤痕,有疤痕就是种痘成功,没伤口就是没成功,休息几天还要继续种。她想到未来可能有很长一段都会出现这种消毒过后的废水,她就头皮发麻,她再次庆幸自己什么都没造,提前先造湿地,湿地或许无法灭绝所有病菌,但是肯定能消灭大部分病菌。谢知于是加快速度,命人一定要把湿地和沼气池造好,这两个是处理污染废水最好的方法。她也赞同秦纮说的让京城来做这件事,但她想到古人对疾病传染的无知,忍不住亲自给拓跋曜写了一篇长长的信,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写了,她希望拓跋曜能照着自己所说的去做,她不想京城治好了天花,又爆发大规模别的传染病。为了尽快让秦纮把信送出去,谢知几乎一夜没睡,就一心一意的写信。秦纮一直在陪着谢知写信,他知道阿菀比任何人都心善,不然她不会这么大方把虏疮防治法宣扬出来,她要是私下偷偷让亲卫防治,然后出高价让人来治疗又如何?凭她的身份,没人会从她手上拿走秘方。而谢知从来没想过天花疫苗上赚钱,这防疫方法又不是她发现的,这是全人类智慧的结晶。且谢知认同专利权,觉得应该保护各人发明,但是疫苗这种有利于全人类的事,就像脊髓灰质炎疫苗(小儿麻痹症)发明者说的一样:“没有人。难道你可以为太阳申请专利吗?”当然谢知是绝对支持给这些造福大众的伟人最好的待遇,就如中国的袁爷爷,因为他们值得,而她没有资格。秦纮的疏奏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疏奏中还夹杂着谢知写的防御法,拓跋曜一眼就认出阿蕤的字,他忍下厌烦看完秦纮的疏奏,然后脸色大变,他再次快速看完阿蕤给自己写的信,他蓦地起身:“常大用!”“陛下!”常大用快步赶来,虏疮在京城爆发,京城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连常大用都不例外,谁都怕死。“把太医令、医正都叫来!”拓跋曜吩咐道,他跟秦纮一样,对谢知也有一种迷之信任,阿蕤能成功的事一定能成功。同时他也叫来通事舍人把秦纮和谢知的疏奏抄誉几份。几个通事舍人一面抄疏奏,一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如果疏奏上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是不是以后再也不怕虏疮了?等太医令过来时候,拓跋曜让通事舍人把抄好的疏议给太医们看。谢知明白要让古人贸然接受种牛痘很难,因此她用了以毒攻毒的方式描述,说人痘跟牛痘是同一种类的毒性,但是牛痘毒性比较浅,人就算染上也不会传染,只要熬过高烧,身上就有可能会有抵御虏疮的抗体。并且说了怀荒和建德郡已经做过试验,试药的几个死囚都没有死,但因为两地没有虏疮,他们也不敢轻易试验,想要京城来试验。太医们面面相觑,谢娘子的话有理有据,如果真能成功的话,那是大功德一件!拓跋曜当机立断说:“先从牢中抓几个死囚过来试验,要是他们没死,就拿屈家试验。”永安侯太夫人姓尸突,鲜卑改姓后姓屈。“喏。”太医们拱手应是,横竖屈家是跑不了了,让这些人临死前造福大众也好。

正文 第172章 牛痘活体试验(下)

一旦动用了国家力量,很多事就变得十分顺利, 拓跋曜先调出囚犯, 让官员跟他们说了这件事, 告诉囚犯,只要他们愿意试种牛痘, 就豁免他们死罪, 要是他们种完牛痘,愿意去屈家种痘,并且把屈家种痘的人丢到虏疮病人中,皇家每人赏赐一百斤黄金。魏国刑法严酷, 入狱的人基本就没准备活着, 听说还有这条路, 许多人只犹豫一会就答应了,他们也明白,官府根本容不得他们答不答应,他们不答应也要做, 与其被人压着做, 还不如自己答应,说不定还能挣出一条活路。这些官老爷比他们怕死多了,他们都不怕那个什么牛痘,应该没太大危险吧?拓跋曜也按照谢知的吩咐命令全长安的工匠打造小刀和铜针, 同时把长安所有牛都集中起来, 让牛相互传染牛痘, 他们也可以提出更多的浓汁。至于阿菀说的污染源, 拓跋曜有点头疼,他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污染源。他就让人在城外靠山地方挖了一个大坑,附近都不许任何人靠近,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东西就丢到坑里,然后倒入原油放火烧。原油是秦家说出来的,就因为秦家一再示好,拓跋曜才不知道应该处理秦宗言和秦纮,他倒不是任性的皇帝,不能人心而为。有了第一批实验者,就有第二批,待第三批实验者也安然无恙的没有换上虏疮后,不少医士都坐不住了,太医令偷偷的给自己做了实验,然后等他发完烧出来,发现不少同僚都跟他一样,众人相视而笑,纷纷进入已经被人称为绝地的永安侯府救助需要救助的病人。众人进入永安侯府时,以为会看到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但没想到进入永安侯府时候众人看到是下人们井井有条的模样,太医令一怔,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不由一笑,果然是她来了,他上前施礼:“清风观主。”“郑太医令。”清风观主给太医令行礼。“您什么时候过来的?”太医令问清风观主。“我在知道牛痘可以抵御虏疮时就来了。”清风观主也收到谢知的信,这信是谢知另外写个清风观主的,清风观主同样对谢知有迷之信任,谢知一说牛痘可以预防虏疮,她立刻给自己种了牛痘,等高烧一退,就过来救人。谢娘子对她们道观有救命之恩,清风观主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救命恩人的亲人等死。当然清风观主也有私心的,这些年道教被佛家打压的厉害,这次看着危险,但未必不是道门的机遇,谢娘子一直自称是瑶姬传人,她注释的也是道经,她也是道门的人,谢娘子一定愿意助道门一把。她说的那些救人手段,应该宣扬出来,这样才能救更多人。“观主大善。”太医令真心称赞道。观主摇头长叹:“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太医令和观主简单叙过旧,太医令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侯府里目前情况如何?”观主轻叹一声,“永安侯夫人已经过世,永安侯世子目前看起来似乎能熬下来,别的人——”观主怜悯的摇头,很多下人都没熬过去,用谢娘子的说法就是,下人从小缺衣少食,身体不强壮,不像主人从小吃饱吃好,就不容易生病。观主深以为然,以前她们道观收养的女孩很容易夭折,现在有了谢娘子的资助,孩子吃的比以前不知好多少倍,夭折的孩子就少了。太医令长叹,穿上防护服、口罩、手套,同观主一同去看侯府病人。太医令率先去看的是永安侯世子,永安侯并未得病,他甚至一直在军营,因此自永安侯府封闭,他也没有踏入。从道理上说,永安侯做的没错,毕竟他目前只有一个独子,如果他跟独子都出事,永安侯府就后继无人。可想到他居然任妻子、独子在府邸里等死,也够狠心的。众人入房就见一名素衣端雅的女子正在喂永安侯世子服药,永安侯世子今年才四岁,年幼的他尚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虏疮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跟阿娘都生病,他要好好喝药,争取早日恢复健康,他见清风观主进来,眼前一亮,“观主!”观主对永安侯世子和善微笑,眼底有些淡淡的忧伤,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母亲已经死了,他将来会面临什么。太医令很好奇这名女子是谁?看着不像是永安侯侍妾,毕竟她做的是女冠装扮。照顾永安侯世子的是谢六娘,她前几年想要入宫,没得到谢简允许,谢简觉得这女儿野心太大,又自作聪明,就把她送到道观里,想让她修身养性几年再说,没想谢六娘居然在众人不察觉见跟西平成为“至交”,西平公主被拓跋曜送到皇家道观清修,西平公主点明要六娘陪伴,谢简想着大郎和高平婚事的诸多波折,也不想多生事,告诫女儿一番后,就让女儿在皇家道观陪西平一起清修。前段时间西平下降贺兰英雄,本来想让谢六娘当媵妾,但被谢六娘以清修的借口婉拒,因谢家有谢知清修在先,众人都当谢氏女爱清修,西平公主也没有勉强她,反而给她翻建道观,好让她一心一意清修。谢六娘在道观闲暇时会去找清风观主论道,这次虏疮一爆发,谢知牛痘预防法出来,她跟清风观主先后种了牛痘,来永安侯府照顾谢五娘和永安侯世子,谢五娘临终前拉着谢六娘的手哀求她照顾自己孩子,谢六娘先是推辞,后来见五娘似要死不瞑目,才勉强答应。这些都是永安侯府和谢家的私事,清风自然不会跟太医令说,带着太医令看完永安侯世子,再去看别的虏疮病人,这些病人一个个身上布满无数脓包,形状十分可惧,饶太医令这些年看惯各色病人也忍不住色变,同时更佩服清风观主的为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走到这个人间地狱来的。随着牛痘技术的成功,拓跋曜当机立断,不顾大臣的反对,率先接种牛痘,待熬过高烧期后,又命令自己三岁以上的皇子女接种。皇家的孩子身体都好,牛痘接种十分成功。诸位勋贵见天子和皇子女都平安接种牛痘,遂纷纷心动,也要求接种牛痘。拓跋曜按照谢知说的,对勋贵收费毫不手软,不仅要求他们提供牛,还要他们出钱,按照爵位官阶高低收费,爵位官阶越高,收费越贵,收来的钱全部被拓跋曜收入内库,他要给全京城的人都种上牛痘,这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很多钱,所以拓跋曜只有从勋贵手中拿钱,才能支付得起这笔开支。勋贵们虽然不忿陛下的行为,但酒精的炼制法掌握在拓跋曜手中,众人就算能找到家里牛身上有牛痘,也不敢轻易种痘。魏国的勋贵都是打天下打出来的,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被武器伤了一个小伤口都有可能会死,可皇家有手段不让他们发烧死去,可以让他们安然渡过高烧期,所以众勋贵即使不愿意也只能忍了。京城牛痘接种成功在各地引起轩然大波,不少贵族不惜万里赶到京城要求接种牛痘,谁都怕死。现在有法子让他们抵御虏疮,他们为什么不做?连天子和皇子都做了,他们还能比天家更金贵?而平城附近的勋贵听说秦家也在接种牛痘,想到京城鼎盛的瑶姬娘娘庙,众人恍然大悟,这牛痘不会也是瑶姬入梦给徒弟授课告知的吧?平城的勋贵都拥入怀荒,要求秦家给自己种痘。秦家比照京城的规矩来,但每一头牛、每一贯钱都让人记下,秦宗言甚至找了几个老王爷全程监管,收到钱全听京城吩咐,京城要运京城他就运过去,要是不让,他就用来附近百姓的接种。秦宗言准备把这点钱都用在怀荒镇以外的平民身上,因为儿媳妇告诉她牛痘时没提任何要求,只求他能多为平民接种。秦宗言自认不是好人,但也不是恶人,这种力所能及的善事他还是乐意做的。他是真服气这儿媳妇,虏疮有多可怕,没有比秦宗言更清楚的,他见过许多次虏疮爆发时一座座空城的模样,可每次虏疮来临,他们能做的就是让染上虏疮的城池变成死城。可是有了牛痘,别的不说,至少不用像以前一样,让整个城池变成死城,至少那些没染上虏疮的人可以活下来。这是功在千秋的大功劳!就只这一项,儿媳就足够让史书为她单独做传。且她还弄出酒精,不靠粮食靠水果蒸出来的酒精。酒精或许听着没有牛痘重要,但是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很多死在战场上的人,伤势其实并不严重,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有了酒精,他军士的生存几率起码可以提高数倍,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儿媳一定要种树、为什么一定要孜孜不倦的让西域商人给自己找会酿果酒的工匠,这跟牛痘一样,都是功在千秋的大功劳!秦宗言轻舒一口气,他以前就没后悔让儿子娶了阿菀,现在更不后悔,他庆幸这么好的女郎现在是他们秦家的媳妇。比起秦宗言的庆幸,彭城王心情就有些复杂,他这边也在推广牛痘,谢知往京城送信的时候,也给他送了一份,因为彭城王这里也有酒精蒸馏技术。不说牛痘这种功在千秋的大事,就是一直被彭城王诟病,谢知财迷心窍,非要与民争利,去酿什么酒。现在他才知道谢知一定要求他存起来的酒精这么有用,任何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在军事上的用途有多广。而她还一心一意的研究果酒酿造法,避免用粮食酿酒…彭城王轻叹一声,他以前总觉得谢知不入宫最好,现在却有点不确定,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谢简诚然唯利是图,可谢知跟她祖父完全不同,她现在是真没有私心的一心为民,而且他还听说,她在怀荒生活简朴,每餐以粗粮夹杂稻米,肉类仅以鱼类为主,多用蔬菜。她都嫁到秦家了,根本不需要演戏,行事还是如此。她真成为皇后,也不一定会跟她祖父合流同污。谢简的父亲也不是谢简一样的人。彭城王无奈摇头,现在她都嫁人了,想什么都晚了。而且谢知这一次的功绩,足以让民间不少人给她立长生牌,陛下就算想君夺臣妻,也要多掂量了。

正文 第173章 瑶姬庙

因为灵丘县的疫情已到了全城尽灭的程度, 拓跋曜紧急让彭城王和秦宗言先派人去城里找是否有健康人先接种牛痘, 生病的人就移到一处等死,所有的尸体不管身份必须火化。同时京城接种牛痘成功的太医和军士们带着大批的物资前往灵丘县。所有人都穿上谢知特地制作的防护服款式, 头脸全部罩起来, 甚至还准备不少器械, 并不需要人来直接接触病人和尸体。彭城王和秦宗言接种牛痘收到的钱款,全部用在替附近百姓接种牛痘和推广果酒酿造技术上。说来若非阿菀坚持要弄高度酒精,拓跋曜甚至想下令严禁国内酿酒, 因为魏国百姓大部分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来多余的粮食酿造酒?但他也明白阿蕤不是为了利益不顾百姓的人, 她坚持酿造酒肯定有她的道理,现在看来酒精果然有用,而且她还找出果酒酿造法,她甚至还给自己写信说连甘蔗渣都能酿酒, 拓跋曜就开始命人研究怎么用甘蔗渣酿酒,他可以想象,将来酒精是个大缺口, 他们会一直需要酒精。拓跋曜决定全国推广酿造果酒技术,不许民间私自酿造粮食酒, 只许酿造果酒。京城和六镇边关在轰轰烈烈的推广接种牛痘, 建德城这里秦纮在给自己和所有亲卫都接种上牛痘后,终于下定决心给阿菀接种。他怕阿菀种痘有危险, 但更怕阿菀得虏疮。他亲自动手, 给数百个亲卫接种牛痘, 确定自己熟练掌握接种技术后,才选了一天黄道吉日给自己接种。谢知见秦纮如此郑重,心中又感动又好笑,这么多人接种牛痘都没事,她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有事?但为了安慰脸已经变白的五哥,谢知安抚亲亲他的唇,“五哥,要不要我自己来?”谢知没替人接种过牛痘,可她看过不少,给别人接种不成,给自己划一刀还是可以的。“不用!”秦纮坚定的否决,用酒精给谢知擦了擦胳膊,飞快的划一刀,秦纮运刀速度极快,刀锋又锋利,他给谢知用当然不会是青铜刀,而是百炼钢刀,谢知完全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直到牛痘的浓汁滴入她的伤口,她才感觉有点疼。秦纮快速给谢知包扎好,满脸紧张的问:“阿菀,疼不疼?要不要回去躺着?”谢知:“…”她是接种又不是快挂了,不过看到五哥唇色都白了,随时要晕倒的模样,谢知忍不住暗忖,等她将来生娃,五哥是不是要晕过去?“我去睡觉。”接种完几天不能洗澡,谢知在接种前提早洗了个澡,睡衣都换上,见五哥那么紧张,她觉得她还是去睡觉吧。秦纮连忙说:“我给你铺床。”谢知猜到五哥会因为自己接种牛痘反应大,但没想到五哥反应那么大,谢知接种牛痘后的三天,除了解决私事,秦纮片刻不离谢知左右,谢知就是喝口水都不让她拿杯子,每天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跟谢知大眼瞪小眼。谢知服了他,从一开始的反对,到最后的任他跟着,随意他怎么做,她做她的。谢知身体好,牛痘种在她身上并未引起太大反应,她发了一天低烧就好了,因她没表露出什么不适,秦纮也放松了些,每天陪着妻子看书、写字、画画都是享受。等谢知三天反应期一过,她就把秦纮赶走了,建德郡百废待兴,他闲了三天都已堆积一大堆事务,难道还要再继续歇下去吗?等秦纮离开后,柔娘和六娘才从书房里冒出来,柔娘目光钦佩的看着谢知,长姐是怎么做到跟姊夫相处这么久的?换她一刻钟都忍不下去。谢知抬手揉揉柔娘小脑袋:“你姐夫也是担心我。”夫妻之间不就是相互体谅吗?她不愿意现在生孩子、不愿意待在内宅、想要做男人一样的事,五哥都包容她。他现在只是担心自己身体,她又有什么好不耐烦的?柔娘和六娘是接种完牛痘过来的,她们听说谢知在这里忙,就过来帮忙,六娘经过谢知和谢兰因几个月的培训,行事也利索许多,这让秦宗言很满意。彭城王在这里并无身份高的侍妾,六娘嫁过去肯定要替彭城王当家的,她要是什么都不懂,不是把好机会白白放手吗?六娘不敢腹诽五哥不务正业,她皱着眉头对谢知说:“五嫂,好多接种牛痘的人,都提出要把家里女儿的机会让给自己子侄。”提起这个,柔娘也面露不忿,“对,这些人太过分了,我们不答应,他们还撒泼说我们不讲理。”“哦,那你们怎么应付的?”谢知挑眉问,她在免费推广牛痘时就料到有这种事,所以早有对策,她现在想听听她们是怎么想的?毕竟很多不差钱的勋贵人家都不乐意给女儿接种牛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乐意在女儿身上多费钱?她们想要接种牛痘,等嫁到夫家,让夫家来她们接种。谢知和秦纮在建德郡也展开牛痘接种技术,可是牛痘需要牛来培育,铜刀消毒和酒精都需要钱,所以谢知只能保证先给贵族接种,因为他们有钱。谢知必须要从他们手上得到酒、牛,才能免费给没钱的百姓接种。她不是没钱,可她没有牛、也没有酒,古代不是现代,有钱也不一定买不到物资。谢知只能派人尽量安慰惊惶的民众,告诉他们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只要注意卫生,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她又把一些普通民众能做到的卫生习惯,以歌谣的方式宣传给大家,让大家尽量改善自己生活环境。对免费接种的贫民,谢知只能采取分批接种的方式,每月摇号,摇到号的家庭都可以免费种牛痘。这种家庭每月顶多十来户,名额很少,毕竟牛痘有限、酒精也有限。来年或许会好一点。谢知叹气,可惜自己不会合成工业酒精,不然哪里需要这么多酒?柔娘沾沾自喜的说:“我们让他们一切照规矩办事。有几个闹得凶的,我不止取消他们全家接种的资格,连前来替换他们家女儿的侄子外甥家庭都取消资格,让他们排在最后。”谢知满意的点头,“做的不错,杀鸡儆猴,有了一两次,以后捣乱的人就少了。”如果她开了可以用女儿换侄子、外甥种牛痘的先河,谢知敢保证建德郡所有女孩子都不会有接种牛痘的机会,就算父母舍不得,也有长辈们逼着父母用自己女儿替换侄子和外甥。谢知这次接种牛痘,本就不是为获利、也不是为名,就是纯属不想再出现整城的人因为天花而死亡。无论哪个朝代,对于这种流行性恶疾都很残酷。六娘欲言而止,谢知看着六娘,“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会有很多人不满?”六娘点点头。谢知说:“那你愿意以后所有的女孩子都无法接种牛痘吗?”六娘连忙摇头。谢知摸着六娘的小脑袋说:“我们是人不是神,无法做到让所有人满意,所以我们只要做让自己问心无愧的事就好。”六娘似懂非懂,柔娘若有所思。因为有了虏疮爆发,建德郡所有贵族的宴饮都停止,谢知还来不及去跟建德王妃见面,建德王府就取消赏花宴,等牛痘推广开来,谢知再去建德王府时,建德王妃对谢知的态度就截然不同,她知道牛痘接种法是谢知师傅瑶姬入梦传授给谢知的,建德王妃看谢知的目光就像是她仙姬下凡,当然谢知的容貌也很有欺骗性,如此绝丽出尘的佳人就合该是仙姬下凡。建德王妃打量着谢知,谢知也在打量建德王妃,她个头不高、人又胖墩墩的,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五十出头的妇人,但建德王妃今年才四十一岁,“王妃。”谢知率先行礼。“谢娘子快进来。”建德王妃现在看谢知的目光就像是看仙姬,这次聚会的人不止建德王妃一人,还有很多贵妇都慕名而来,只会一睹瑶姬传人的风采。谢知含笑同众人见礼,她并非一人前来,而是带着柔娘和六娘,众人都知道柔娘和六娘身份,六娘是未来的彭城王媵人,说不定以后就是沃野彭城王府的掌家媵人,众人皆有意交好;柔娘又是谢娘子亲自带在身边的妹妹,也是联姻的话好对象,众人对她也很和善,不少人都忍不住用打量儿媳、孙媳的目光看着柔娘。边疆鲜卑勋贵,跟京城勋贵不同,京城勋贵跟汉人相处久了,学了汉人那套嫡庶之分,对边关勋贵来说,他们不在乎娶进来的媳妇不管不管嫡庶,只要她父亲够厉害就好。谢二娘是谢灏的女儿,也是谢知最疼爱的妹妹,这点就足够抹掉她庶出的身份。谢知会把柔娘带着身边,就是想让她多接触这些贵妇,将来好找老公。京城勋贵不找,可以找边关勋贵,想来祖父不会反对。建德王妃等谢知落座,就开门见山说她们这次聚会的主要目的,她们想要建座庙供奉瑶姬娘娘,以感谢瑶姬娘娘对虏疮的功德。谢知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有了瑶姬庙就有香火,有香火就有香火钱,香火钱除了维持庙宇运作,还能做更多的好事。且谢知心里隐隐浮起一个模糊的想法,遂主动要揽下这个建庙的差事,建德王妃等人也正有这意思,毕竟谢娘子才是瑶姬传人,她给瑶姬盖庙才是真正的瑶姬庙。

正文 第174章 千里托孤(一)

因有了共同信仰, 谢知跟这些贵夫人聊得很愉快, 众人都很羡慕谢知完美无瑕的皮肤,纷纷问她如何保养。其实皮肤问题大部分都是先天, 后天只是维持, 毕竟这时代没有太好的改善皮肤法子, 但谢知又不傻?怎么会说这种拉仇恨的实话?她分享了自己几个护肤法子,同时好邀请众人去自己别庄养护肌肤。谢知别的不敢保证,但是论养护皮肤这块, 她敢说第二,这时候就没人敢说第一。这顿宴会是宾主尽欢, 众人离开时候都依依不舍,所有人对谢知的态度都有所改观,本以为她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京城贵女,没想她如此平易近人, 不过她要不是如此,也不会被瑶姬娘娘看中,选为弟子了。谢知也很满意这次宴会的收获, 她跟五哥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不提官场上男人如何, 她至少要跟这里的夫人和睦相处, 夫人外交还是很重要的。六娘惊叹的看着同夫人们谈笑风生的五嫂,似乎没有什么难事可以难到她的。柔娘则问谢知:“阿姊, 你真要建瑶姬庙?”“要, 有了香火我们可以做更多的好事, 瑶姬娘娘也会开心的。”谢知毫不迟疑的说,古人和现代人不同,现代人都有做慈善的概念,古人并没有,对于大部分勋贵来说,他们并不会关心底层百姓生活如何,但是他们会想要为自己积福,想要自己来世安稳。是故谢知不反对盖庙宇,有庙宇她才能收香火钱,维持一个庙宇并不需要太大费用。只要她经营得宜,庙宇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剩下的钱可以用来做慈善,她可以成立古代第一个慈善基金。只要她能操作得当,有了第一就有第二、第三…哪怕这件事需要她用一辈子时间去干,谢知也乐意,多点乐意用善事积功德的贵族,总比多鱼肉百姓的贵族好。等她庙宇建成,第一件事就是推广卫生小常识和阴骘文,阴鸷文可以灌输大家行善积德的概念。普通百姓可能不会听官府的宣扬,但大部分人都会愿意来庙宇进香,由庙宇神职人员说出来的话,他们总会听得。总有一天可以改变这里糟糕的城市环境。谢知一说,柔娘就明白长姐的言下之意,阿姊说的一点都没错,有庙宇才会有香火,让贵族们直接出现救助百姓他们不一定愿意,但让他们捐香火钱他们一定愿意,“但是让他们知道香火钱都用在别的地方,他们会不会生气?”柔娘担心贵族们认为长姐骗他们钱。“不会。”谢知笃定的说:“他们捐献的每大笔香火钱我们都要有记录,然后再记录我们利用的每一枚铜钱,账目明晰,告诉他们每一分钱我们都去做善事,为大家积德,他们就不会在意的,反而会很开心。”柔娘觉得阿姊这法子真好,不用去求人,就会有人主动送钱上门,不过这种法子也只能阿姊来做,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忍不住昧下这笔香火钱。谢知回家后,率先安排人手种棉花,粮食由江南供应后,谢知就可以放开手大力发展棉花种植和果酒酿造,她想把这两样作为这里的支柱产业,而怀荒则是酿酒和养殖业,配合盐糖两样暴利产业,只要给她五年时间,这里肯定会大变样的,这样她才能有更多底气翻建城市建设。秦纮回来后知道谢知接下瑶姬庙的建设,第一反应跟柔娘一样:“你想靠瑶姬庙筹集善款,给更多人的种牛痘?”不然阿菀绝对不会接下这件差事。谢知颔首:“嗯,等将来我们准备充分,还可以在瑶姬庙附近开办医院和学堂。”时下医生只是匠,地位极低,谢知想改善医生的地位,大力发展医学,将来哪怕再有大疫,也能尽量少死人。她知道怎么治疗天花,可传染病又不止天花,还有鼠疫、甚至流感都能死人。她地位有限,没法子从上至下提高工匠地位,那就先从医生开始。牛痘这件事,给她的计划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她要把握机会。秦纮问:“学堂,你要收学生?就像你在庄子上的学堂一样?”“差不多,教大家认简体字,再教些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学堂我只想办女学堂。”这时代男人总比女人有优势,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谢知只能先帮助女子,而且女子也比男人利于管理。她甚至还想模仿西方教会那边,建立孤儿院、学校…但这些都需要慢慢来,她先把手头第一间庙宇规划好再说。秦纮只觉得阿菀做件事很累,毕竟她不是只做这么点事,她还有很大的产业需要打理,可看到谢知神采奕奕、美眸晶亮的模样,秦纮咽下扫兴的话,关切的问:“那你手头钱够吗?”阿菀要做就让她做,忙不过来他就来帮忙,秦纮最爱看的就是阿菀现在的模样。谢知莞尔:“这是官庙,不是私庙,不需我们出大钱,就是要先选一块地。”她可以让众人筹款,这是慈善事业,不能单独一家做,只有集众人之力才能做。秦纮问她:“你想建在城里还是城外?”“你说城里还是城外好?”谢知也不确定哪里更好。秦纮说:“最好是城里,免得打仗时波及,我记得城西有一块空地,找人清理下就行。”谢知问:“你说那块我本来想建小公园的地方?”秦纮颔首:“建小公园太浪费。”“那就建寺庙。”谢知这方面更相信专家的建议。秦纮搂着妻子柔声道:“阿菀别太累。”谢知起身跪在秦纮双膝上,手搂着秦纮的脖子说:“我会的,你平时训练也不要太累。”“不会。”秦纮低头就要亲她,不想外面响起柔娘的声音:“阿姊!”秦纮身体一顿,随即无奈的对谢知说:“阿菀,你什么时候让柔娘回怀荒?”谢知闷笑:“她在这里不好吗?”秦纮说:“不好,她在,我都不好来找你了。”秦纮说的不好找谢知是指白天,他本来闲来无事就爱找谢知,哪怕看着妻子看书,两人不说话他都觉得舒服,现在柔娘来了,夫妻之间这点小甜蜜都没了。秦纮不至于跟柔娘怄气,也想让六妹和姨妹早点离开。谢知安抚的亲亲他:“快了,六娘还有一月就要嫁人,我再让她住上半月,然后回去给陈姬最后相处半月。”谢知微叹,“这一出嫁,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再看到我们。”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跟她一样幸运,能有个当亲妈的婆婆。秦纮这才心满意足,安慰妻子说:“届时我让人送她们回去。”他跟六娘几乎没相处过,想让他对六娘出嫁有什么不舍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坐视妹妹出嫁后任人欺负,“你放心,彭城王会对六娘好的。”彭城王不是那种严苛的人,只要六娘安分,她总能平安养老。谢知说:“我知道。”虽然当妾不好,可彭城王人不错,当他的妾不大可能得到他的盛宠,可只要六娘规矩,她将来肯定一辈子有靠,大部分女人所求的不就如此吗?为了避免柔娘尴尬,秦纮都后门离开,谢知整理了下衣服,开门让柔娘进来,“怎么了?在内房就听到你声音了。”柔娘说:“阿姊,京城来人,说——说——”柔娘支吾的看着谢知欲言而止。谢知问:“他们说什么了?”“他们说五姑得了虏疮,没熬过去,永安侯世子倒是熬过去了,可没法见人了。”柔娘说,她对五姑的印象很淡,五姑去世,她也伤心,但她更担心阿姊受不住。毕竟阿姊推广牛痘,就是为了抵御虏疮,结果家里还是有人因为得虏疮而死。柔娘已经记不清五姑的孩子叫什么,所以只叫永安侯世子。“五姑死了?”谢知一怔,不禁替五姑惋惜,她才多大,就走了,而且还留下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五姑的孩子乳名好像叫初一?今年几岁?三岁还是四岁?这么小的孩子就留了一身疤痕,将来让他怎么办?就他现在这样子,能不能保住永安侯世子之位都两说,谢知问柔娘:“京城来的人呢?让他们进来。”谢知没想来者居然是陈留的心腹仆妇阿蛮,谢知心中一沉,难道是京中出事了?“阿媪,大父、大母身体可安好?”不然祖母怎么会派阿蛮来?她是片刻舍不得阿蛮离开自己左右的。阿蛮先给谢知行礼,然后说:“郎君和贵主身体安好,娘子莫要担心,贵主让奴前来是不放心小娘子,特地让奴来探望小娘子。”谢知这才微笑,问阿蛮:“京里大家都好吗?”阿蛮惋惜的说:“都好,多亏了小娘子的牛痘,家里人才没出事,只是可惜了五娘子。”谢知也替五姑可惜,她问阿蛮,“五姑是怎么染上虏疮的?”京城突然莫名爆发天花瘟疫,就谢知目前所知,大部分人都没事,那五姑和初一又怎么会染上的?“都是屈氏那贱妇!”阿蛮提到这个,恨得眼睛都红了,“若不是她有心害五娘和初一小郎君,他们又何至于如此?”她忿忿的同谢知把永安侯太夫人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谢知这才知道京城的天花是永安侯太夫人带去的,而五姑也是被太夫人害死的,甚至连谢家都差点因为她而染上天花,她咋然色变道:“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可被关押了?”阿蛮说:“陛下下令夷屈夫人三族,只赦免了永安侯一脉。”谢知听到“夷三族”心中一紧,随即听说是赦免永安侯一脉,她松了一口气,她余怒未消的说:“这种人就合该千刀万剐!不仅还别人还害自己家人!”不过六姑居然肯跟清风观主一起接种牛痘去照顾五姑和初一,倒让谢知很意外,也很钦佩,换她肯定没这个勇气。阿蛮恨恨道:“可不是!若非这贱妇,初一小郎君又何至于没了世子之位?”谢知一怔,连忙追问:“此话怎讲?初一不是没事了吗?为何没了世子之位?”阿蛮道:“初一小郎君命大,是活下来了,可他现在如此,将来怎么继承永安侯之位?”谢知奇道:“为什么不可以?”康熙不照样当皇帝?初一做个侯爷又如何?阿蛮怔怔的问:“可以吗?”所有人听到初一小郎君得了天花,都觉得他不可能继承永安侯之位了。谢知被阿蛮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但随即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永安侯是不是要续娶了?”初一是永安侯的独子,若不是永安侯要续娶,阿蛮怎么会说他以后不是世子了?阿蛮吃了一惊,这事贵主千万叮嘱她不能跟小娘子说,她根本提都没提,小娘子怎么会知道?谢知见阿蛮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微沉的问:“永安侯续娶的妻子是谁?不会是六姑吧?”谢知的话不仅让阿蛮大吃一惊,就是柔娘都错愕瞪圆大眼,六姑?怎么可能!阿蛮结结巴巴的问:“大娘子,您都知道了?”谢知淡淡道:“我知道什么?”她在建德郡忙得脚不点地,哪有空关注京城的消息?她只是从阿蛮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的。永安侯是靠着谢家获得爵位的,妻子尸骨未寒,能让他有胆子续娶的妻子,要么就是有别的可以压住谢家的身世,要么本身就是谢氏女。永安侯资质平庸,能压过谢家的人家肯定不屑把女儿给他做填房,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续娶的对象是谢家的女儿,甚至很有可能是祖父的亲女儿,祖父目前也只有六娘一个女儿没嫁人。六娘年纪不小了,跟她同年的勋贵早已成亲生子,比她小的也不可能看上她,就六娘的脾气,她很有可能会答应当永安侯的填房。阿蛮叹气说:“永安侯也是不得已,五娘子走了,家里没个女主人也不像样子,六娘子有情有义,对初一也好,又是初一的亲从母,由她来照顾初一,大家都放心。”谢知暗想,这果然是祖父能做出来的事。他为栽培永安侯也花了不少心思,肯定不想半途而废,六娘肯当永安侯填房,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横竖初一废了,六娘还能再生,永安侯府将来还是落到谢家女儿生的孩子手里。唯独没人想到初一和尸骨未寒的五姑。要说谢知对谢五娘感情很深也不是,她在京城那么多年,大部分时间都跟拓跋曜在一起,在家她是嫡女,只跟宁馨玩,几个庶出姑姑她基本不接触。可如今五姑落到这下场,谢知难免心中凄然。她能理解永安侯不回府邸看妻子、儿子的行为,天花是传染恶疾,在没有疫苗的情况下,永安侯进入侯府也只是送命,对治疗没有任何帮助。若夫妻感情深厚,愿意同生共死,固然令人感动;不愿意也没什么让人指摘的地方。可五姑尸骨未寒,亲生父亲、同床共枕的良人,就为了利益将她唯一的孩子彻底放弃,她要是五姑,她死不瞑目!阿蛮见大娘子和二娘子皆面露不悦,知道她们年纪小,接受不了这种事,三娘子听到这消息不也大闹了一场,还去骂了六娘,可郎君都已经决定的事,谁能改变?再说阿蛮也觉得郎君做得对,只是小娘子们年轻,阅历浅,一肚子男女情爱,才如此接受不了,这事是自己说漏嘴的,她只能为六娘辩解几句:“六娘子是在照顾初一小郎君的时候,同永安侯见面的,两人并未私下相处,是永安侯主动求娶的。”谢知和柔娘同时冷笑,这种话听听就算,谁还会当真?永安侯是靠谢家发家的,五姑死了,初一又变成这样,永安侯比谁都急。这时突然从天儿降一个没出嫁的小姨子,莫说六姑还为照顾五姑和初一冒险,就是六姑现在是虏疮痊愈者,满脸花子,永安侯都乐意娶。毕竟得了天花,照样可以生出健康的娃。等阿蛮退下,柔娘对谢知抱怨道:“六姑是嫁不掉了?她嫁什么人不好?偏偏嫁给永安侯?”谢知淡淡道:“她可不是嫁不掉了?永安侯年轻,家底丰厚,资质平庸,任他拿捏。唯一的孩子还是半废人,原配又是她亲姐妹,这门亲事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她这填房跟原配又有什么区别?”时下还没有填房在原配面前持妾礼的规矩。就算有,六娘不做,有谁会去指责她?“祖父就任由六姑如此?”柔娘真被这事哽得不上不下的。“不然呢?”谢知漠然道:“任别的女人摘桃子?”谢家固然可以赌气从此抛弃永安侯,可这么多年花在永安侯府的心血怎么办?谢知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以后就不来往。”柔娘负气说:“我只给初一送礼,才不理这对不要脸的夫妻。”谢知点头,虽然柔娘这么干有点孩子气,可她以后也会如此,只给初一送礼,这对夫妻就当陌生人相处。谢知现在有点担心初一,六娘没生孩子,她为了名声也要对初一好。等将来她有自己的孩子,就凭着六娘的心性,谢知不信她会把初一当亲儿子,就是拿他当外甥都不可能。明火执仗的虐待不会有,但后宅多得是让孩子有苦说不出的手段,谢知沉吟片刻,准备给祖母和三姑写信,让他们多关注初一,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柔娘也心事重重的回自己房间,她本就不大愿意嫁人,可最近见姐姐、姐夫恩爱,她心中羡慕,倒也不是那么坚持了,可现在看到五姑和初一,她又茫然了,五姑那是人祸,防不胜防,她将来要是跟五姑一样,被夫婿连累而死,连唯一的独子都不能护着,她又该如何?谢知送走柔娘,想看出,但看了一会,就觉得心头难以平静,她干脆放下书提笔练字,也不知练了多久,直到屋里点灯,她才恍然回神,她抬头就见五哥坐在自己对面的书案前看书,她放下毛笔问秦纮:“五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秦纮放下兵书说:“我也才回来一会,见你心情不好,就没打扰你。”谢知口是心非的说:“我没心情不好。”秦纮看了一眼她写的字,很贴心的没继续追问,“要不要用晚膳?”谢知颔首,起身同秦纮去客厅用膳,两人的晚膳很清淡,以素食为主,间或有些鱼虾之类的肉食。秦纮是武人,平日胃口很大,顿顿离不了肉,谢知觉得这种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就把他改成一日五餐,晚上吃的最清淡,早起锻炼后一顿吃的最丰盛,每日奶蛋是必须补充的。秦纮一开始有点不习惯,可阿菀很少会逼他一定要做某件事,他就坚持下来,现在渐渐也习惯。谢知晚上基本不怎么吃东西,就吃了几根水芹菜,几片薯蓣就不吃了。她这晚餐吃得秦纮已经没脾气了,说了她无数次,她就是不肯多吃,还说晚上吃多睡不着,他能怎么办?见阿菀迟迟不提京城的事,他主动问道:“京城出什么事了?这么让你为难?”他从来没见阿菀练过这么久的字,他们成亲日子也不短了,秦纮知道她一般练字都在中午,除非是心情不好,不然不可能到点灯以后还在练字。谢知说:“没什么事,就是我胡思乱想而已。”秦纮试探的问:“可是为了永安侯夫人和永安侯世子?”谢知惊讶的看着秦纮:“五哥知道?”秦纮解释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先前忙的不行,父亲把京城消息送来,他也只拣重要的看,并不知道永安侯夫人已逝,永安侯世子之位不保,今天京城来人,他才在幕僚提醒下翻看了永安侯府的资料,他握起谢知的手认真的说:“阿菀,我绝对不会跟永安侯一样的。不对!你绝对不会成为永安侯夫人的。”秦纮无法想象阿菀会得绝症,就是想一下都接受不了,“我们要白头偕老。”谢知闻言露出浅浅的笑意,“嗯,我们要白头偕老。”谢知相信五哥绝对不会跟永安侯一样,“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心里有点难受,等过几天就好了。”秦纮拍着谢知的背说:“你要是担心初一,我让人多关注他,我们每年多给他送些礼物。”谢知仰头看着秦纮:“五哥你真好。”有五哥这样的夫婿,是谢知的福气,不过说起初一,谢知直起身体,有些犹豫的看着秦纮:“五哥,我想办个孤独园,专收虏疮病愈后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照顾孩子的成人同样也是虏疮病愈者。你想初一身份高贵,虏疮痊愈都得亲父嫌弃,要是换了贫家的孩子…”谢知觉得很多平民都会把这些孩子抛弃。秦纮道:“好,不过你要他们接到建德郡来?”谢知说:“不,建德郡最近没有人得虏疮,大家看到他们肯定会反感,这会给他们造成更大心理创伤。我就在灵丘郡置办。那里应该有很多这样的人,大人可以照顾孩子,大家相互取暖。”天花病愈后,满身满脸麻子的模样,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能撑下去,别说是女人和孩子。她办孤儿院一来是可怜那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二来也是给成人一点心理安慰,让他们一口饭吃,不至于走绝路。去办孤儿院的人手她也定下来了,五哥军中那几个以前得过天花的侍卫,他们肯定会乐意的。秦纮搂着谢知亲了亲,“能娶到阿菀是我的福气。”阿菀有善心但不失理智,还会替自己着想,跟他同僚夫人打好关系,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谢知说:“能嫁给五哥也是我的福气。”天下谁能像五哥一样,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支持她。谢知并不知道,此时的永安侯府和谢府正忙得焦头烂额,因为永安侯世子初一失踪了!

正文 第175章 千里托孤(二)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不见了?”陈留厉声问着六娘, “初一不见有几天了?是不是我不派人去接初一, 你们就不告诉我?”六娘捂着脸哭泣道,“初一是前天晚上不见的, 白天还跟我好好的, 晚上就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五姐的心腹仆妇和那仆妇的夫婿,这对夫妻不是谢家和和贺楼家的家生子,是五姐收留的流民。”永安侯见六娘哭得梨花带雨, 不由心疼,挺身而出道:“母亲, 这事不能怪六娘,都是初一不知分寸,居然会听下人的怂恿离家出走。”永安侯跟六娘已成亲,因是最近京城气氛不好, 五娘又没去世多久,谢简和永安侯也没有大办,只自家人一起吃了一桌喜宴, 两人就算成亲。永安侯一直觉得亏欠了妻子,尤其是妻子在成亲后也不着艳色, 说是还没五姐孝期。她只是妹子, 又是填房,根本没必要为五娘服孝, 她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初一?她如此善解人意, 永安侯对她更疼爱。哪里舍得岳母如此责骂妻子?六娘对初一已经够好, 嘘寒问暖,晚上还怕初一害怕,陪他睡觉。永安侯现在根本不想看到儿子,难为妻子还能如此照顾这么一个恶心孩子。永安侯以前也很疼爱初一,可自从见到初一痊愈后的模样,永安侯就想到是不是五娘死时也是这模样?一想到曾经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如此,他就忍不住作呕,他庆幸五娘死了,五娘要是活着,他还要忍着恶心继续跟她过下去!而初一这个代表他以往耻辱的儿子,他也恨不得立刻死了,他跟六娘将来会有很多孩子。陈留冷眼看着自己五女婿兼六女婿,谢简挑的女婿除了秦宗言堪称人中龙凤外,别的都资质平庸,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老实,对妻子、孩子好。可人心是最琢磨不透的,哪怕是谢简,恐怕都没想到永安侯会如此。她看着哀哀哭泣的六娘和一脸心疼的永安侯,心头一阵厌烦,对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庶女,陈留偶然也会起几分疼爱之意,可六娘总有一种让自己很快又厌了她的本事。“孩子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自己掂量。”初一又不是自己亲外孙,陈留会过问初一也是因为宁馨央求她,不然陈留怎么会多管别人家的闲事。永安侯要是自己亲女婿,他如此行事,她非弄死他给女儿陪葬不可,“你们走吧。”陈留厌倦的挥手,“以后没事不用上门,我不缺你们这份孝心。”几个庶女在闺中时,关系同陈留颇淡,出嫁后反而亲昵起来。再傻的人都知道,她们婚后日子会如此好过,就是因为家里关系。她们时常会带孩子上门陪陈留说话,不管是不是有意讨好她,陈留也乐得跟庶女们打好关系。宁馨嫁人,陈留难免寂寞,母女感情反而日复一日的亲近起来。六娘和永安侯脸色大变,两人慌忙下跪求饶:“母亲恕罪。”谢家庶女可以随时登门公主府、太傅府,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陈留这句话,就是收回六娘和永安侯的权利。这点永安侯再傻都不敢完全得罪岳母,“我已派人去找初一,肯定会找到的。”“你们——”陈留正想骂两人还要不要脸。谢简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初一是被五娘的心腹带走了?”六娘听到父亲的声音,畏缩了一下,如果她对陈留是敬畏,对谢简就是畏惧,父亲从来不责骂她,可也是他把自己在道观里关了五六年,任她被西平公主磨搓,他明明可以救自己的,可就为了让西平公主出气,对自己视而不见。六娘隐藏在衣袖上的双手紧握,尽量掩饰自己惧怕,“具体事宜我们也在查,初一还那么小,他肯定是被那些贱民怂恿的!”谢简神情淡然的看着六娘和永安侯,看着两人忐忑不已的望着自己,他才道:“初一是自己离开的,你们想过他会去哪里吗?”要是让谢简知道,六娘所认为他有意把女儿留给西平出气,谢简非笑她自作多情不可。谢简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怕得罪一个无母、又失去圣宠的公主?他不管女儿完全是因为懒得管。是她自己自作聪明巴结上西平公主,自己选的路,当然要自己走完,他又没让她去巴结西平。永安侯吃惊的说:“什么?他才多大?怎么会自己离开?”谢简见他如此糊涂,暗暗摇头,自己看中永安侯就是觉得他好拿捏,没想自己六女儿比五女儿还成功,他意味深长对六娘道:“你回去好好想想,他到底去了哪里。”他以前就觉得六娘是自己几个女儿中最会耍小聪明的人,现在果然如此,被五娘算计成这样,还自以为自己拿捏住永安侯,她拿捏住永安侯有什么用?六娘心事重重的跟永安侯一起回府,永安侯见她愁眉不展,伸手搂着妻子,故作豪气的说:“别担心,一切有我!”六娘心中厌恶,但面露依恋,信任的看着永安侯,“幸好夫婿信我。”永安侯看着娇弱柔美的妻子,就恨不得把她捧在怀中好好呵护,“你这么好,我怎么会不信你?”六娘羞怯怯的看着永安侯,见他要凑过来亲自己,连忙推开他,轻嗔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什么?”永安侯嘿嘿的笑了,“天色都快暗了。”六娘见他一脸急色,心中微哂,他独子不见了,别人替他急,他却完全不在意,这就是父亲选出来的好夫婿?想到父亲,六娘神色又微沉,她不理解为什么五娘会让人带走初一,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她准备让永安侯彻底厌倦初一?陈留在六娘、永安侯走后,也对谢简道:“这就是你选出来的好女婿!”陈留没想永安侯能薄情至此。谢简坐在陈留对面,“永安侯府富贵,他是嫡长子,又是好拿捏的人,有我们在一天,他不敢动坏心思,这样的女婿从哪里找?”谢简明白自己女儿的短处,她们都欠缺在出身。谢简也想找秦宗言一样的人中龙凤,可谢简联姻的家族不是鲜卑八大姓,就是皇族,这些家族里像秦宗言这样的男子,即使是庶出,都不可能娶庶女,所以他是故他挑女婿只挑家世,人品方面只要老实憨厚就够。要五娘没得虏疮而死,她未必不能跟永安侯恩爱一辈子,五娘活着,就算六娘再美,他也不敢动心。再说就大部分人的观点,秦家绝非最好的选择,秦宗言、秦纮个人资质再出众,光凭他们家世就足够让京都大部分勋贵人家一票否决。陈留迄今都觉得阿菀嫁委屈了。她留在京里,哪怕嫁永安侯一样的人家,都不要嫁秦纮。所以谢简选女婿时也是用了心思,照着女儿想法来的。陈留语塞,最后负气道:“反正不是我亲女儿、亲外孙,你自己都不担心,何必我来操心。”谢简笑着握着她的手:“若不是你心善,我又怎么放心把孩子们都交给你?你看家里的媳妇,各个都好,都是你立身正,才让媳妇们都学你。”谢简说这话是真心诚意的,阿芬对家里的孩子真没话说的,她老夸独孤氏(谢灏妻)好,其实最好的是她。陈留白了谢简一眼,“就会甜言蜜语。”谢简轻笑:“你不爱听?”陈留啐他:“老不正经。”都是当曾祖的年纪了,还这么为老不尊,她问谢简:“你知道初一去哪里了?”谢简说:“他应该去了怀荒找阿菀。”陈留一怔,随即失声道:“什么!他为什么要去找阿菀?”谢简已经大致猜到五娘的想法,但这些不好跟妻子说:“可能是五娘让他去找阿菀的。”“为何?”陈留不解,“五娘跟阿菀又不熟悉。”说是一起长大的,可五娘是庶女,阿菀常年在宫中,每月也就在给她请安的时见面一次。谢简说:“大约是想给儿子留条后路。没了永安侯世子,去边关也能靠军功走出一条路。”陈留一想也是,但她又着急道:“可阿菀自己都没孩子,怎么能替五娘养孩子?不行!我要把初一找回来!”谢简按住陈留:“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初一去哪里了?我也只是猜测,万一他们不是去怀荒,你跟阿菀说了这事,不是让阿菀跟着我们一起担心吗?一切等我们找到初一再说。”谢简暗忖,前面还说不管,现在又忍不住管,谢简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妻子别急,他不愿意她为这种小事烦心。陈留无奈的答应,又忍不住责备五娘:“她也是心大,怎么就把儿子交给两个下人?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比不上两个下人?”说着陈留都有点伤心了,“到底不是亲生的。”谢简说:“要是初一没得虏疮,五娘肯定会把初一交给我,可他现在这样,他怎么在京城待下去?他现在还不懂事,等他再大一点,难道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异母的弟弟夺走自己世子之位?让他在京城备受人嘲笑?边关多武官,性情豪爽,若初一在他们跟前长大,不会有人嘲笑初一。”谢简的话让陈留略有松动,她迟疑半晌,跟谢简商量:“阿菀还没生孩子,肯定不能照顾初一,你说让阿镜照顾如何?不行!阿镜也不行!对了,凤生?”陈留最后想人选想的头都疼了,“她会不会去找凤生了?”比起托孤给阿菀、阿镜,找凤生才更合适,凤生是五娘大兄,初一的亲舅舅。谢简见妻子眉头紧锁,提起妻子道:“初一有父有母,这些事轮不到我们做主。”陈留重重一叹,她赌气说不管,可初一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怎么能不管?“初一到底是孩子。”谢简搂着妻子轻松的说:“放心,一切有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谢简说这话的效果,跟永安侯是完全不同的,陈留信任的看着谢简,“你一定要好好安置初一。”“一定。”谢简保证的说。

正文 第176章 千里托孤(三)

谢简安抚完陈留, 缓步回到自己书房,他对陈留说的话, 也只能安抚住这些常年待在内宅的女眷。初一是五娘唯一的孩子,今年才三岁, 五娘疼爱他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会想把他送到军营?她情愿让孩子一辈子碌碌无能,也不会愿意他去边关拼命。她此番动作, 是给儿子找几个靠山,顺便毁掉六娘的名声。时人对后娘总有苛刻,六娘入门初一就离家出走,任谁都会认为她进门就虐待前妻留下孩子。名声在大部分时候并不重要,但在某些特殊时候却十分重要。比如将来六娘孩子要继承世子之位的时候。谢简现在唯一琢磨不透的就是女儿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到边关?他跟阿芬(陈留)是外祖父母, 还勉强有立场照顾初一, 阿菀只是初一的表姐, 他这个女儿到底在想什么,才会把儿子送到那边去?他这六个女儿,除了宁馨, 真没一个省油的灯。五娘恐怕在得虏疮后就开始盘算这件事,六娘正好撞进来,她就顺手利用了。当年六娘想进宫,谢简没答应, 反而把女儿送到道观修身养性, 就是觉得这女儿野心跟能力不匹配, 送她入宫只会给家里带麻烦, 现在想来幸好没把她嫁出去,她那种性子也只有嫁给永安侯才不容易出事,连五娘都看不透,她还能做什么?阿芬说对了一件事,五娘从来没信任过他们。对女儿的防备谢简也不生气,这才是自己的女儿,靠谁都没靠自己可靠。她眼光倒是好,家里如果有一个可托孤的人,恐怕就是阿菀。如果能让阿菀抚养初一,六娘的孩子再优秀,都没有当世子的可能。但她凭什么认为永安侯会答应让阿菀养初一?阿菀只是初一的表姐,阿菀再善心,也没有身份和立场来养初一。谢简沉吟片刻,召来心腹低声吩咐,让他们去查永安侯府的账册,永安侯府除了钱,没别的值钱之物。谢简为何愿意再五娘死后,再把六娘嫁过去,一来他这六女儿嫁别人都是都结仇,还不如把她嫁给永安侯这个蠢货;二来也是几个女婿中,他花心思最多的就是永安侯,让他半途而废,他还真不甘心。永安侯无能,可永安侯是鲜卑大姓贺楼氏的旁支,永安侯跟现任贺楼氏家主关系还没出五服,谢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人忘记他们是从南朝过来的汉人,跟鲜卑勋贵交好联姻是最好的方法。只要贺楼氏不倒,他外孙将来就大有可为。一个家族要壮大,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家族,必须要各家联姻,互惠互利、守望相助,才能发展。确定初一会去那里,谢简倒也不急,只要他们路上没出事,到了边疆,儿子和秦宗言总能收到消息。届时看五娘的打算再商量怎么安置这孩子。谢简对这外孙也颇怜惜,可他现在这样,又怎么能当永安侯世子?谢简暗忖或者真养在六镇?阿镜和阿菀不好养他,凤生可以养,他几个孩子都在京城,身边多个孩子也不寂寞。谢简想了一会,提笔给长子写信,让他多关注初一的消息。永安侯府上下都被五娘把得滴水不漏,账房这块更全是她带来的谢家人,五娘死了,这些下人六神无主,谢简让他们查账,他们下意识的就听从老主人的吩咐,这一查就是谢简都大吃一惊。他没想自己平时闷声不吭的女儿居然有本事挖空永安侯府三成的家产和账面上几乎所有的现金,她这是彻底绝了儿子在永安侯府所有退路,就是想让他一心一意的靠着谢家?谢简直觉五娘盘算不会这么简单。当宁馨和陈留听到谢简调查而来的消息时也都惊呆了,陈留回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家里就你一个最蠢!”她跟谢简疑似得虏疮时,她都想跟他们同生共死!陈留又感动又担忧,“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谢宁馨扑到陈留怀里:“我才不要长大,我有你们啊!”陈留真是没女儿没脾气了。谢简也摇头,难得对女儿告诫道:“你这样可以,但对孩子教育上心。”他们又不可能看顾女儿一辈子,谢简想了想说:“等你儿子满五岁,就送到谢家族学来。”他要亲自教导孙子,将来他死了,还有孙子看顾女儿。谢宁馨暗暗同情儿子,但还是听从父亲的意思,儿子被拓跋贺惯得无法无天,她都管不了儿子,还是让父亲来管,“阿耶,路上这么乱,两个仆人怎么带着初一去怀荒?”谢知说:“五娘找的那对夫妻是走惯各地的游侠。他们带足钱粮的话,应该可以安全护送初一到怀荒。”“可是阿菀又不可能养初一?”宁馨不解的说,她是同情初一,可她都没动过养初一的心思,初一父母俱全啊。谢简摇头,“阿菀只是初一的表姐,没有身份立场来照顾他,她有可能找你大哥。”凤生是初一的大舅,还勉强有照顾初一的身份和立场,但永安侯若去派人去接初一,他也没有强留初一的理由。就是谢简也一时猜不透女儿打什么主意。谢宁馨不解:“那她为何要先去找阿菀?”陈留暗想,当然是想让阿菀去求凤生,凤生是连亲儿子都不养的人,怎么能会养初一?凤生最疼阿菀,只要阿菀开口,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她叹气说:“要不然说人善被人欺呢?”阿菀就是心太善,才有这种麻烦事。谢宁馨呐呐道:“可是五妹都这样。”宁馨也觉得五妹这么算计阿菀有点过分,可一想到五妹死的那么惨,她又不忍心责备她,宁馨咬牙道:“阿娘,我来养初一!”阿菀嫁到秦家已经够可怜了,不能再让她养初一,这样秦家怎么看她?她来养,他们家不缺初一一口吃的。“不用。”陈留摇头,“等初一回来我来养,我是初一的外祖母,养他名正言顺。”“阿娘!”“阿芬!”陈留说:“我就是看不惯六丫头。”陈留冷笑,“她不是巴着姐夫想要当填房吗?我让她当。”她瞪着谢简,“你给我保留初一的世子之位,初一不能当世子,就让他以后儿子当世孙。”她要六娘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转身对女儿说:“你们谢家女儿心眼比筛子还多,宁馨你以后少学学你姐姐,憨厚才有福气,跟阿菀一样才好。”陈留也是可怜五娘,要是有法子,她又何必如此算计?宁馨不敢回话,刚才阿娘还让她多学妹妹们呢。谢简被妻女闹得头疼,“你们别乱出主意,谁来养初一可能五娘早有安排。”谢简突然一件几乎要被他遗忘的事,他记得贺楼氏的族地在六镇?莫非五娘打的那主意?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确实可行。她之前那些所作所为也能解释了,她为儿子也是不顾一切了,谢简轻叹,希望外孙将来能对得起女儿的牺牲,他若有所思的对陈留说:“你问问丽姬,她可否愿意照顾初一。”陈留愕然道:“五娘想让丽姬照顾初一?”丽姬是初一的外祖母,五娘是丽姬的独女,五娘死了,她天塌了大半,这些天一直病着,陈留都不敢跟她说初一失踪的事。谢简说:“你先问,丽姬有可能会去照顾初一。”陈留不假思索道:“丽姬肯定答应。”照顾亲外孙有什么不答应的。谢简说:“先等凤生和秦宗言的消息,等他们消息传来再说。”陈留知道丈夫行事向来稳妥,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想到安置初一的好法子了,她心头微松,她可怜初一,但也不想太想养初一,既然郎君说有安置他的好法子,那再好不过。陈留盘算怎么给初一多送点衣服食物过去,也好让那可怜的孩子在六镇日子好过点。京城谢家和贺楼家(永安侯府)被初一的事闹得鸡飞狗跳,建德这边谢知的日子过的也不轻松,盖因她在大伯和三姨的催促下,终于凑足人手,去海边建盐场了。因为谢知也只看过盐场,看过人家怎么人工晒盐,没亲自建造过,所以只能跟大伯他们一起去海边。众人斟酌好几天,才选了一处离他们码头极近的海滩作为晒盐的地方。谢知对晒盐只有一个概念,也不敢多建造盐田,只先试验的做了一小块盐田,按照谢知的记忆中盐田的模样开始建造。时下已经快入夏,海边阳光热烈,光是一个建滩就为难了谢知快半个月,盐沟、潮沟、排水孔…等盐田弄好,解下来的工序就相对简单了,但任务却很繁重。因第一次晒盐,甲一等人也不叫奴隶,亲自上手,辛苦劳作了一个月,人都瘦了一大圈,但看到他们辛苦劳动的成果时,众人都很激动,这还是姑娘说的粗盐,这点粗盐就能比得上他们平时吃的细盐。甲一完全可以想象,这种晒盐法宣扬开来后,会引起多大的震动。谢知暗想,这还是北方,还是到了日晒强烈的南方,说不定晒盐的成果更多。“姑娘,你真要把晒盐法宣扬开来?”甲一看着满车的莹白的盐结晶,他现在已经很能理解姑娘的意思,她宣扬晒盐法绝对不是对魏帝念念不忘,她就觉得她应该把这法子说出去。“是啊,这法子总比现在的制盐法先进。”谢知觉得她知道的这些知识,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她可以搬运,但没理由独吞。且盐是国之重器,任何人都离不开盐,与其让百姓吃些什么都有的毒盐,还不如让他们吃海盐,至少这海盐基本过滤了有害成分。“姑娘不怕别人跟我们抢生意?”甲一无奈的问。谢知一笑:“抢不走的。”盐一直是暴利行业,他们能制多少盐?别的不提,让商队往契丹、高句丽转一圈,所有的盐就卖出去了。“而且我们还有制糖的法子,这方子还掌握在皇家手里,只有几户人家知道。”甲一提醒谢知:“您还是要想要怎么跟五郎君解释。”总不能让五郎君误会姑娘对魏帝念念不忘。谢知说:“放心,理由我早想好了。”甲一问:“什么理由?”谢知道:“陛下要开始对盐收税,然后渐渐收回制盐权算不算?”甲一吃惊的问:“这是谢太傅同你说的?”谢知轻描淡写的说:“不是,是我猜的。”甲一苦笑,“您为何这么猜?”“因为陛下穷。”

正文 第177章 千里托孤(四)

谢知的理由太强大, 让甲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有谢知明白,拓跋曜是真穷, 秦家养了三千精兵,都快穷的没肉吃, 最后还是大力发展畜牧业, 才勉强维持收支平衡。拓跋曜养了几万精兵,还有朝廷那几十万大军, 这些嘴养着就要吃饭,他怎么可能不穷?盐铁茶都是暴利行业,拓跋曜曾经数次问过她,觉得什么最赚钱?谢知毫不犹豫说了盐铁茶。而且当年汉武帝讨伐匈奴,赚钱的来源不就是将盐收回国有吗?不是时下世家势力大, 拓跋曜肯定不会马上将盐收归国有, 但是肯定会收税。甲一问:“那姑娘准备交税?”谢知说:“肯定要交。不然被抓到怎么办?不过我大部分贸易还是走海外, 交税不会很多的。”时下好像没有对外收税的项目,尤其是她这还属于走私。甲一心算了一会,即使有人同他们分利, 他们收益依然不错的,毕竟他们大部分走的都是海运。他们不可能独吞魏国所有的盐业,所以把法子交给魏帝也没什么不好的。谢知等盐出来后,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谢知不反感吃海鲜, 但也没那么热爱。这几天在海边, 除了海鲜也没别的食物, 她从螃蟹到海鱼,吃了个够,她觉得自己可以三年不碰海鲜。甲一也觉得让姑娘这么娇生惯养的人待在海边,也实在太难为她,甚至大部分暗卫都很惊奇,姑娘居然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住上三十天。谢知对生活环境不大讲究,好房子她乐意住,不大好的房子,只要不漏风漏雨她也乐意住。而且她出门都是侍从环绕,一切事宜都是女卫替她做了,她只要袖手指点怎么造盐田就好,能有什么呆不住的?甲一等人将盐田置办完毕,留了甲五甲六在海滩监工,余下人护送谢知回建德郡。因谢知不欲暴露身份,所以一行人的车马还是相对低调,谢知的驼车也没用,她的驼车已经快成为她的标志了。从海边往建德郡走去,一路人迹罕至,大部分都是茂密的树林,只有一条小小的泥路,和几个零散的村落。这里靠近契丹,民风彪悍,这些小村落极排外,居住环境也简陋。甲一没有去村落歇脚,而是都睡在马车里,吃的也是干粮。幸好谢知对此早有准备,烙饼、米粉、炸干面、晒干的蔬菜、肉干、肉酱…几乎准备的应有尽有,众人到不觉得旅途难熬。谢知蒙着脸,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情况,偏头对甲一说:“大伯,等我们盐场办起来,这条路就会繁华起来。”甲一深以为然。谢知半开玩笑道:“等以后盐场办起来,我们就在附近圈地造房,出租给商户,我们就收钱。”甲一说:“商户可以自己造房子。”谢知信心满满的说:“要造就要造车马店,大通铺、热水、沼气池齐全,这样的店只有我们才能造出来。”她的工匠别的不行,沼气池和大通铺已经造的很熟练了,谢知要培养一个工程队,专门给她造房子。甲一道:“这样的房子只有大商户才能租下来。”谢知说:“不用,这些店我都租给我们退下来的兵员,雇工也是兵员,给他们生活一份保障。等这些店有了收益,我们就从里面抽取一部分,给那些老的干不动活的老兵奉养终老。”侍卫们为她出生入死,她也要替他们考虑生老病死。甲一动容,他从来没想到谢知能想的那么远,连摇光都听呆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有这样的主子是他们的运气。秦纮一个多月不见谢知相思欲狂,得到谢知回来的消息,他立刻丢下训练到一半的军士,直往家里冲去。谢知已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喝着冰镇葡萄酒。谢知不大爱喝酸酸涩涩的葡萄酒,但最近她的玻璃作坊里研究出透明的玻璃杯,就算是谢知都忍不住俗气的用玻璃杯装了葡萄酒观赏。秦纮入房就见房里只有阿菀一人,她穿着轻薄的天蚕丝寝衣,寝衣松垮垮的系在她身上,里面的蕾丝内衣若隐若现,谢知仰头对秦纮一笑:“五哥。”“轰——”秦纮气血上涌,上前抱住谢知。新婚夫妻小别重逢,下人们早得了谢知的吩咐远远的避开,只在浴室留下热水。等谢知和秦纮从别后缠绵中分出心神时,已是傍晚。谢知打着哈欠推开腻在自己身上的秦纮,指挥着秦纮说:“五哥我要洗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老婆奴秦纮闻言立刻起身,随意给自己套了一件寝衣,弯腰抱起女皇往浴室走去,“我让人传晚膳?”谢知点头:“我想吃小青菜。”在海边多日,她吃的都是海里的蔬菜,早腻味了。“已经让人去做了。”秦纮心疼妻子吃苦,“早说让人给你送菜。”她就是不肯,说太劳民伤财,她这点哪里算劳民伤财了?谢知不在意的说:“又不是常住,没必要这么麻烦,海边又不是没吃的。”就是她吃不大惯而已,有的吃就吃,没得吃就少吃,正好减肥。谢知觉得她养了一个冬天都养胖了。她直起身体亲亲秦纮,“我知道五哥心疼我,下次我去海边,你就让人给我送东西。”秦纮莞尔,他如何不知阿菀是在哄他,她这次去了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去海边。等谢知吃完晚饭,洗漱过后,夫妻两人躺在床上,秦纮才把初一失踪的事跟谢知说了。谢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初一才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失踪?“他堂堂侯府世子身边就没看管他的人?就这么任他被旧仆拐走?”谢知以前就担心六娘会对初一不好,没想六娘会如此愚蠢,还没生孩子就对初一如此怠慢?谢知不认为六娘有胆子害初一,她敢这么做,祖父都不会饶过她,但初一这么轻易离开,肯定是下人疏忽,这其中定有六娘的“功劳”。谢知想到对初一不闻不问的永安侯,心中暗恨,可惜家长没有准入制,这种不负责的家长为什么要生孩子?秦纮说:“祖父说他们可能会来怀荒,我们一路让人慢慢找。”谢知一怔:“来怀荒?他为何要来怀荒?”她想过初一很多去处,就没想过她回来怀荒。秦纮道:“他这样子怎么能在京城待下去?她有可能会让初一长住柔玄镇。”谢知奇怪的问:“为何要长住柔玄镇?”秦纮说:“因为贺楼氏的族地在柔玄镇。”这点秦纮比谢简都清楚,毕竟柔玄镇就在怀荒附近,那里有什么重要家族他们都清楚,“永安侯把他父亲葬在贺楼氏的族地。”柔玄镇的族地是贺楼氏许久之前的族地,随着贺楼氏大部分人都迁移入长安,这里的族地已半废弃,只留下几个族中老人看守。阿菀心善,谢五娘让义仆带着孩子前来托孤秦纮不奇怪,秦家每年也会收养许多类似的孩子,但这些孩子不是孤儿,就是没了父亲,和母亲一起举家来投,这些情况跟初一都不同。初一他有生父、继母,还有家族,他跟阿菀再同情初一,也没理由收留初一。作为永安侯府的掌家夫人,秦纮不信谢五娘想不到这一点,所以他一开始就不认为她会让儿子留在秦家,她很有可能让儿子留在柔玄镇,让阿菀或者是岳父照看初一。谢知疑惑的问:“可是初一以什么理由长住柔玄镇?为祖父守孝?这说不通吧?”“应该是为母守孝。”秦纮本不欲说这件事,但她也知道这事瞒不过阿菀,“你五姑只有衣冠冢。”谢知错愕的瞪大眼睛:“什么?”她知道天花病人是要火葬的,可永安侯不是种过牛痘了吗?不能将五姑火烧后收敛骨灰吗?“没有。五姑不让下人收敛,说她身患恶疾,不能再害人了。”秦纮顿了顿说:“永安侯也没想过要收敛五姑。”恐怕她早算到儿子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不惜让自己尸骨无存,也她临终前说自己得了恶疾,让下人把自己和所有的衣服全部烧了,京城五娘的坟冢只是一个衣冠冢。既是衣冠冢,在京城可以建,柔玄镇也可以建,初一完全可以在柔玄镇再建一个母亲衣冠冢,为母亲守齐衰三年。所以谢简之前会说,希望外孙将来能对得起女儿的牺牲。谢五娘为能给儿子留最后一条路,情愿自己尸骨无存,也不让永安侯和谢六娘握着将来可以控制儿子的把柄。谢知不敢想象等初一长大懂事,知道这些事后的想法,“如果五姑真是这个打算,五哥,我想多看顾些初一。”秦纮说:“祖父说尽量让五姑的生母来照顾他。等他守孝完,也该进学了,届时我们给他找个好先生教导他。”谢知颔首,有谢家和秦家的人脉在,给初一找个好先生还是很方便的,她轻叹的靠在秦纮身上:“日久见人心,要是五姑没出事,恐怕就是永安侯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有抛弃初一的一天。”在没经历过各种考验之前,恐怕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秦纮冷哼:“他本就是自私懦弱之人,即使五姑不得病,他将来也会如此。”如果是他的孩子,无论孩子生了什么病,秦纮都不会放弃自己儿子。谢知苦笑。秦纮搂着谢知柔声说:“我们早点休息吧,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我会让随时注意初一的行踪。”“嗯。”她再担心,找不到初一也是白搭,她现在只希望那两个下人够靠谱。

正文 第178章 千里托孤(五)

谢简写信来说初一有可能来怀荒, 但是随着谢知的盐田建成,秦六娘嫁入彭城王府, 怀荒镇和建德城开始进入秋收,初一依然没出现。这时大家都有些心慌, 三人不会真在路上遭遇不测吧?陈留和谢宁馨都哭了好几场,都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五娘。只有谢知没死心, 依然派人在路上来回寻找, 她想初一连天花都能熬下来, 总不至于会在路上出事,她担心他们会不会迷路了。秦纮认为可能是五娘托付的两人人品有问题,贪了五娘的钱,把初一丢在路上。谢知却觉得能让五娘撇开家生子托付的人,肯定不会如此,她从来不小看母亲的护犊之心, 尤其是这是母亲临终前最后的盘算。永安侯甚至隐晦的向谢简暗示,是不是要对外宣布初一的死讯,六娘和他两个侍妾已有孕,他越发不在乎初一死活。六娘有孕以后, 生怕他没人伺候,还给自己找了两个侍妾, 现在三人都有身孕, 家里人丁一下兴旺了, 永安侯怎么不爱六娘?这才是真正为自己打算的贤惠妻子。他跟五娘在一起的时候, 五娘从来不给自己看一眼她身边人。他也不是好色的人, 可五娘把自己管得那么紧,一点都不体贴自己,哪里像六娘那么温柔?两人成亲那么多年都只有初一一个孩子,还不都是她的错?要是这次万一自己跟他们一样,染上病症,永安侯府不是就绝香火了?永安侯越想就越厌恶五娘,恨不得把五娘留在世上的唯一证据都抹灭。谢简真对永安侯刮目相看,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他这女婿居然能有这份狠心?他这是准备跟谢家大部分人断亲?谢简毫不留情的把女婿训斥一顿,他自认自己唯利是图,也不会像他这般。他当年离开梁国,也是把儿女都安置才离开的。初一没犯错,只是得病,他要是厌烦,远远送到庄上养着不就行了?这般心狠手辣,让别人怎么看他?陈留得知永安侯的作为后,也把六娘叫过去骂一顿,骂她心思歹毒愚蠢,夫妻两人蛇鼠一窝。六娘心里委屈,她从来没想让初一死,初一已经废了,他死活根本不重要。六娘反而希望他活着,他活着才能让永安侯更厌恶五娘母子,将来也能显得她生的孩子健康活泼。现在这情况,她更不会提出这么愚蠢的提议,这一切都是永安侯自作主张,可她偏偏回去还不能跟永安侯发怒,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可泄。那么初一到底去那里了呢?他就在建德郡。能被五娘托孤的下人,人品是经过五娘严格考验的。卫伯年轻时家资千贯,但都被他用来资助乡里,等他跟妻子年纪大了,没有子女又身无恒产,两人为葬母不惜卖身,还是被五娘救下,两人才得以盛敛母亲。五娘没有给两人签卖身契,还让他们替自己管嫁妆庄子。两人受了五娘大恩,发誓要报答五娘恩情。五娘临终前曾吩咐过他们,如果永安侯对初一漠视,只把初一交给六娘看顾,自己不管,就立刻把初一带走。五娘跟六娘年纪相近,如何不了解这个从小心眼就多的妹妹?她过来照顾自己,根本不是姐妹情深,而是看上永安侯夫人之位。她死了,永安侯肯定要续娶,与其让他找个不相干的人,还不如让他找六娘。他娶了六娘,谢家才可以继续插手管初一。夫妻多年,她太了解永安侯。此人平庸无能、自私自利,初一得了虏疮,就算痊愈,也会被他厌弃。没有父亲呵护,又多了这么一个继母,初一将来会怎么样,五娘不敢想象。她必须早一步把一切都安排好。不然儿子肯定会被六娘养废的。让儿子离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把六娘压得死死的,再也让她不敢对初一出手。五娘明白父亲的脾气,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安排的死了,父亲顶多会让母亲看顾些初一,留下初一的命,但再多就没了。如果她替初一多打算,他说不定会看高自己一眼,多为初一考虑。五娘也没什么好怨的,父亲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临终时她更喜欢这样谈利益不讲感情的人。五娘跟谢简想到一处,她知道母亲和三姐心软,如果自己哀求,她们肯定会收留初一,但初一留在京城不合适。在京城,初一生父继母俱在,就算娘家想插手,永安侯也有各种理由拒绝,只有初一去了边关贺楼氏族地,让他以替自己和祖父守孝为由,留在贺楼氏族地长住,再让大兄、阿菀多看管初一,初一才在那里自在的长大。永安侯和六娘也没有把他接回去的理由。她也清楚,如果直接让忠仆送初一去大兄那里,大兄一定不会管初一,她跟大兄连一天都没相处过,哪有托孤的交情?这么多亲人,五娘思来想去,只想到阿菀。阿菀是好人,她就算看破自己的自私,也不会坐视不理初一,只有她才愿意照看初一。五娘想让阿菀来说通大兄,五娘知道自己这作为很自私,可她实在没法子了,虏疮爆发太突然,她只能这么安排儿子,欠家人的她只能来生再报答。只是照看他的卫氏夫妻一时找不到见谢知的方式。他们被五娘临终之语所惊吓,认为谢家没有好人,只有谢知一人才可托付。但到了怀荒,他们才知道谢小娘子如何难接近,他们连谢知的消息都打听不到!能跟两人交往到现在的老友,大都也是卫氏夫妻这样品性。初一路上除了累点外,被众人护得好好的,并未受任何苦。反而因为离开京城,远离所有鄙视的目光,脸上也有笑容了。众游侠一开始听说卫氏夫妻要带着初一投奔表姐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连亲父都靠不住,难道还能靠表姐?可随着一路上谢知传播牛痘、置办虏疮痊愈者孤独园的名声宣扬开后,众人就开始转变想法,谢娘子若这等善心,莫怪五娘宁愿将孩儿投奔谢娘子,也不愿意留在京城。五娘临终将所有财产都托付给了卫氏夫妻,两人手头有的钱款,但这些都是主母留给小郎君傍身的财物,他们也不敢动。夫妻两人只取了三百贯钱财出来,一百贯分给朋友们,一百贯置办马车、路上的干粮等物,还有一百贯尽数换成各地的私钱,留着路上备用。众人省吃俭用,奔波数月,终于到达怀荒时,还没进城门就被人拦住。当时虏疮瘟疫还没彻底过去,怀荒镇内拒绝任何流民入内,因为谢知说过,流民身上最容易带各种病毒,一定不能让他们轻易入城。卫氏夫妻一行人走了那么远的路,不着边幅,身上衣服破烂的跟流民也没任何不同,且他们还带着初一,即使两人再三保证,小郎君已经病愈,怀荒的小官吏也把他们关在隔离间。直到大夫过来,诊断初一小郎君确实是病愈了,众人才把他们放出来。不由分说,给他们剃了头发,再让他们洗澡,等洗干净后,给他们一套崭新的衣服。虽然是最普通的麻衣,但比大部分平民身上穿的麻衣要柔软,初一小郎君还是特制的柔软棉衣。这些衣服都是谢知让人连夜赶制的,给成人穿的衣服都是用棉麻夹杂织出来的,布料相对柔软,价格也不贵,但她不是免费赠送的,所有拿到衣服的人都要给她免费干半个月的活。莫说是流民,就是附近平民都乐意过来干活半个月的活,领一套衣服。卫氏夫妻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到地里劳作。会种地的种地,不会种地的就种树。沙棘树好种,就是卫伯这样年近五十的男人,一天都能种两三亩沙棘。且他们种地虽没工钱,但可以不饿肚子。一天吃两顿,早上壮年男子可以吃三块实诚的麦饼,女子可以吃二块,还有沾油腥的菜汤,晚上男人可以打三碗杂粮糊糊、女子可以吃两碗。这样的伙食,一般贫家也就在农忙时偶尔可以吃到,所以很多农户,忙完自己家中的耕田就来秦家帮忙。游侠们在后世听来很江湖、很潇洒,除了少数成名的游侠之外,大部分人日子过得都比较苦,因为游侠要侠名,必须要要好施乐善、急公好义,年轻时候他们能仗着身强力壮赚钱,等年老基本都老无所依。几个游侠们迷迷糊糊的跟着众人同吃同住,居然觉得日子也不错,他们已经很久没享受过这么安定的生活。幸好卫氏夫妻还记得五娘的嘱托,一心要把初一送到谢知手里。两人和一干朋友干了两个月,他们才打听道谢娘子在建德郡陪五郎君。两人连忙收拾包袱,带着初一和朋友去建德郡。进了建德郡,再次经过一次审查,确定初一不会传染虏疮后,就让众人在军屯里干活,住的是军屯翻建的宿舍。谢知受了先前军屯闹事的教训,来干活的人都只许住在外面搭建的宿舍,不许军屯里的人再收留外人。宿舍也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入住时都讲清楚了,比如每天必须要整理宿舍内务,房里不许吃东西,不可以在家里拉撒,一定要去外面的厕所。违背宿舍条例一次就记一次过,记过三次赶出宿舍。这么严苛的条款,反对的人肯定多,可谢知不怕。她有钱,这么丰厚的条件不怕招不到人;她还有后台,整个边关谁跟跟秦家作对?就是建德王都不敢,别说是普通百姓。所以大家再不满意也只能捏鼻子人了。军屯里不不留人、外面不许随便打帐篷,离开宿舍就代表不能留在这里干活,众人来这里就图这里能吃饱、还有工钱,哪里愿意离开?条例麻烦就多背几次,渐渐的宿舍的整体环境就干净起来,这里还能免费洗澡,众人能不开心吗?要不是秦家不肯多收人,好多人都想干脆卖身秦家。要不是卫伯、卫媪心里还惦记五娘的嘱托,他们差点都想带着初一在这里常住下来。也因为军屯安逸的环境,让两人更相信五娘的眼光,不愧是主母看上托孤的人,只有这样义薄云天的人才肯费心照顾初一小郎君。卫伯这次找对路,在军屯干活,因此很容易就见到秦五郎君,秦纮是天天都来军屯两三次。秦纮不想再让妻子一个冬天都待在方寸之地,所以加进让人建设军屯,务必要在入冬天把他们的房子新建好。这房子是他们两人的家,谢知这几天忙,没空来军屯,他就多来几次。卫氏夫妻见他时常出入军屯,就想怎么靠近秦纮,跟他说初一小郎君的事,结果两人还没想好法子,就因行迹鬼祟,被暗卫队扣下来。卫氏夫妻是一根筋的人,无论暗卫队怎么问,他们就咬死不说自己来历,但他们是京城口音,又带着一个虏疮病愈儿,让暗卫队一下想到姑娘这些天惦记的初一小郎君。众人稍一试探就确定两人身份,他们赶紧先把三人洗干净、安抚好,紧急通知谢知。谢知这些天也忙,一来是梁国置换的海船即将要开来,谢家的粮食也要过来,她还给谢家的礼物要准备好;二来是于阗国农庄去年收成的甜菜已全部制成粗糖,棉花也制成一匹匹棉布运过来,谢知跟凤容好几天都没出门,就在整理农庄送来的账册;第三是入夏时谢知让亲卫去给自己探明建德城附近的森林资源,众人已经把探来的树木都回报过来,还多树木都采集了样本。奈何谢知虽有一颗热爱种田的心,可本人植被不分,所有的树,只要是没结果的,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幸好她不懂,她身边有懂的人,秦纮几个人都能很熟稔的分辨野外各种作物,她还请了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老农一一替她讲解亲卫采集来的样本,谢知见亲卫居然找到了野生核桃林和栗子林,忙拉着凤容就去亲卫说的地方看核桃林。核桃可以吃,也可以榨油,是非常重要的经济作物。谢知现在最离不开的就是核桃油,核桃油清透,是最好的基底油,她美容护肤,一半靠的就是核桃油。有这么一个大山谷的核桃,她可以把精油列入商贸对象。谢知大喜,忙把这片山谷买下来,让人入山谷整理核桃树,把营养不浪的核桃砍掉,留下茁壮成长的。有些还能彻底成树的幼苗,她都让人小心挖出来移栽到别的地方。核桃林只是赚钱,栗子林却是关系民生的大事,栗子是可以当粮食吃的。尤其是亲卫找到的栗子林占地看着比核桃林还广,谢知盘算着等栗子结果,一定让人来采核桃和栗子。别的果林也有,但谢知不怎么看得上,因为她沙棘果酿酒技术已蛮成熟了,再用别的水果酿酒,还要重新计算,还不如使用沙棘果到底。她的沙棘果林是人工栽种的,又是成片的,比附近野生果林好采摘,不过如果附近居民乐意采果子她也不反对,她可以教他们制作果干、做果酱,可以做点附近的小生意。发现两片她最想要的树林,谢知因担心初一而皱了几天的眉头终于微微展开,等接到亲卫通报说可能找到初一小郎君时,谢知心中更开心,也不去看栗子林,吩咐人像整理核桃林一样修整栗子林后,就急着赶回去见初一。刚回到城内,她还未踏入大门,就被一行人拦下,为首的一名男子年纪在三十左右,穿着麻衣,身高约有五尺半,细目鹰鼻,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人长相凶狠,言行却颇为得体,被亲卫们拦着,也不带半点怯色,反而拱手对谢知道:“小人卫鹰,卫伯是小人族伯,他被贵府侍卫抓走,卫伯乃京城永安侯夫人的侍卫,奉永安侯夫人之命来找谢娘子,对娘子绝无伤害之意,还请贵府明察。”听说话语气,倒像是读过书的。谢知坐在车里并不出声,凤容冷笑一声,“好个为伯父出头的孝子。”凤容自幼就随祖父走南闯北,见惯各色人,哪里不知这人为族伯出头是假,想要在谢知面前搏个名声是真。这种虎狼之相的人一看就不是好货色。谢知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人,跟大部分人不一样,谢知并不反感唯利是图的人,很多时候唯利是图的人比讲感情的人好沟通。或许别人会觉得这种有虎狼之相的人,心思狠厉,容易噬主,可谢知不怕。只要他有能力,她不介意用他。随着谢知事业的壮大,她越觉得手头缺人,不过她现在急着见初一,没时间会他,她对摇光说:“把他们带下去备一桌客宴招待。”如果卫伯真是五姑送来托孤的人,这点面子谢知还是要给的。摇光应声,谢知让马车直接驶入内屋,简单的洗漱、换上家常衣服后去见初一。初一被下人安置在偏房里,他被卫媪抱着,由卫伯喂蛋羹吃,满是痘疤的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小孩子忘性大,他早忘了以前在永安侯的锦衣玉食,只记得这些日子路上的艰辛,能吃到一碗蛋羹对他来说也是幸福。秦家的下人倒也不是不肯给初一吃东西,而是他小孩子肠胃弱,路上又吃了这么久的素,不好一下开荤。谢知看到满脸疤痕的初一,眼眶顿时红了,她坐在外间平静了情绪,才扬起笑脸掀帘入内。初一已经不大记得永安侯府的事了,可他对母亲还有印象,这些天见惯了衣着简朴的平民,突然来了一个贵夫人,他开心的下地扑到谢知怀里,“娘!”谢知听到这一声“娘”,想到对自己狠心到底的五娘,差点又哭了,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涩意,没在孩子面前失态。因谢知的反应,初一怯生生的松开小手,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阿娘了,只有一个从来不会抱自己、还不会跟自己说话的阿娘。因六娘有意误导,导致初一认识错误,他以为自己有两个娘,一个是疼爱自己的娘,一个是不理自己的娘,没人告诉那个对他好的是他的亲娘,后面不理他的是后娘。谢知感觉初一松开手,她暗叫不好,连忙弯腰抱起他,对着初一微笑:“初一,叫阿姊。”“阿姊?”初一这会也看清谢知的容貌,这个漂亮姐姐不是阿娘,他忘性再大,爹娘还是记得的。“嗯。”谢知揉揉初一小脑袋。初一羞怯的看着谢知,是人都有爱美之心,初一也不例外,他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漂亮阿姊,但这种喜欢也只让他在谢知怀里乖巧了一会,就扭着身子继续要卫媪抱。卫媪为难的看着谢知,她很希望初一能跟谢娘子相处好关系。谢知毫不在意的将初一温柔放回卫媪怀里,小孩子是最爱憎分明,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明白。谢知同情初一,可她也明白,她能给初一的也只有物质方面的补偿,以后最多他给找个好老师教导他为人处事的道理,有空闲把他接过来玩几天,真正生活方面的照顾,还是需要卫伯、卫媪这样的人,她没法代替两人的角色。谢知见卫伯和卫媪惊惶的看着自己,她端起卫伯放下的碗,笑眯眯的对初一说:“初一,阿姊喂你吃蛋羹如何?”初一靠在卫媪怀里乖乖点头,他喜欢漂亮姐姐。谢知喂完初一,等卫媪和卫伯把初一哄睡,她才把两人叫过来,细问两人一路上的情况。两人以前也不是五娘的近侍,五娘看中两人也是看中两人人品,并未特地让人教他们礼仪,她怕两人学会世家大族的那套,反而多生不好的心思,所以两人看到如天人般的谢知,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同手同脚的想给谢知磕头。谢知哪里肯受两人的礼,让丫鬟扶起两人,让两人坐下,她柔声问两人:“这一路上还顺利吗?”两人没想谢娘子会如此平易近人,连声说路上顺利。谢知从路上趣事说起,慢慢提起五娘的事,提起五娘,两人眼眶都红了。卫伯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五娘给的地契、房契,还有她口述、让丫鬟写下的信。信里五娘把自己留下的所有财产都交给谢知,让谢知替儿子代为管理,她只留出一千贯钱给贺楼氏的宗族,好让初一能留在贺楼氏宗族替自己守孝。谢知看着五娘留下的地契、房契,她这是把永安侯府上的精华都拿走了,房契不多,只有三间,可都在长安城最繁华的商市,做的也是时下最赚钱的行当,一个茶铺、一个首饰铺、一个食楼,地契有六张,最好的一处是成片的千亩上品良田,这可是在长安,这样的农庄就是谢家也才只有一处。这四处地方都是五娘留给谢知的,余下的财产才是五娘留给初一将来傍身的财物。同时五娘还留了五万贯的现钱,都被她埋在陪嫁庄子的地下,只要挖出来就可以。谢知沉吟一会,将这些东西都收好,让人去给阿耶送信,这事她不好出面,只能让父亲出面跟贺楼氏谈。父亲是初一的大舅,有这个身份和资格。至于五娘说的谢礼,谢知压根没想要,她哪怕穷死也不可能去要一个孩子的财物,别说她还不缺钱。谢知怕财帛动人心,也没敢两人说五娘到底给初一留了多少东西,只让他们安心放在这里住下,她一定会安置好初一的她已经给父亲送信,抚养初一的事还需要父亲跟贺楼氏沟通。两人也觉得谢娘子再好也是表姐,没那身份地位跟贺楼氏沟通,他们也赞同让谢郎君出面。本来谢知想把初一带回怀荒,怀荒离柔玄镇也近,可想着初一连日舟车劳顿,他还大病初愈,就没舍得让他离开。她不仅派人去请谢灏过来,还派人把贺楼氏留在柔玄镇的族老都接来,就是秦家都派人过来。

正文 第179章 千里托孤(六)

三地之中武川离建德最远, 但谢灏是第一个到达的, 还没入城就被秦纮亲自请入坞堡。经过一年的整修, 原本破旧的军屯已经翻建挺像样了,破损的城墙修整整齐,整排的连体宿舍围绕城墙而建, 但跟军屯住宅区还是空了一大片距离, 空开的地方就做军屯的校武场用。

军屯里的路面也铺设的很整齐, 虽说还是泥土地, 但是被夯过了,上面还均匀撒了一层水, 人来马往也没有让沙土扬起。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污物, 两面每隔百米就有让人丟掷垃圾的垃圾箱, 两边还新移栽了栗子树苗。秦纮进入军屯以后, 自动下马。这里规定, 除非有紧急事务,不然不许在军屯里骑马, 谢知让秦纮以身作则,所以秦纮每次进入军屯就下马。

谢灏也听女儿说过这里的规矩,这丫头来信时候还特地叮嘱他,是故不用秦纮解释,他便一起翻身下马, 将缰绳丢给身后侍卫, 袖手同秦纮在坞堡走着。谢灏穿着一袭青衫, 袖手漫步在坞堡之中,看似一个普通文士,却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坞堡中来往的人见他皆纷纷避让。谢灏总算对女婿露出一点笑意,“这里管理的还不错。”谢灏听说女主住在军屯里,一开始不愿意的,总觉得军屯人多烦躁,现在见女儿、女婿将军屯建成坞堡,总算满意了些。

“都是阿菀打理的好。”秦纮不敢居功,这里人能如此守礼都是阿菀定下的规章制度。用她的话来说,这里是军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人的眷属不用服从军令,但想要住在军屯就要听军屯的规矩。

她让人先军屯里的孩子背条例,背完以后让孩子们去教大人,每教一天都有各色零嘴儿吃,孩子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抢着这活计。谢知给的零嘴儿不止孩子喜欢,大人都喜欢,都是用油炸过的肉条儿。秦纮早发现阿菀对孩子特别好,她应该很喜欢小孩子。

谢灏淡淡笑道:“没你纵着她,她也不会这么无法无天。我这女儿被我们宠坏了,你多担待。”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这个心胸和气度任妻子在自己的地盘为所欲为,谢灏很满意女婿这点,也觉得女儿在这里过的更自在。

秦纮说:“能娶到阿菀是我的福气。”

秦纮的话让谢灏暗暗满意,但嘴上还是道:“阿菀能嫁你也是她的福气。”为人父母者总希望儿女日子能过得好。等两人绕过军屯住宅区,就到了军屯的核心区域,这里分了两片地方,一处是军屯的粮仓所在,一处是谢知和秦纮的住所,他们选址都比别的地方略高,但是一个缓坡,不用爬山。

这里移栽了一片栗子林,林地里扎了篱笆,里面放养了数百只家禽,不时有母鸡带着鸡雏悠然而过。等绕过这片栗子林,谢灏眼前顿时一亮,一道青砖墙后,是个雅致的大池塘,池水清澈,小鱼悠游。这个池塘水是谢知从外面引来的活水,但不是直接引入的,而是经过一个湿地过滤后引来的水,他们的生活用水就是从这个池塘里取的,饮用水还要经过几道过滤才入口。

谢知从怀荒调来调来施工队,给这里建造了七大七小十四个湿地,每个湿地都链接着湖泊,大湿地是用来处理这里的生活污水,滤过的水让人用来洗衣浇地;小湿地是把外面的活水引入过滤,让人饮水和给牲口喂水。但给牲口喝的水池是固定的,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直接用,别的地方都不许牲口靠近。谢知自己在自己的核心区域也另建了一大二小三个湿地。

目前这十七个湿地,只完成八个,核心区域的三个湿地已全部建成,她在这里也养了一批工匠,他们也跟着一起干活,眼看过了秋收天气就要冷了,湿地顶多能再建两个,剩下的七个明年再建,届时肯定很加快速度。建德城目前谢知管不了,但军屯这里她一定要打理好。

除了湿地,她还建造了七个沼气池,或者也不能说是沼气池,而是有机肥处理基地。所以她的沼气池是经过改进的,更方便清理。这样他们明年耕种,就能翻下更多的有机肥。谢知的湿地和沼气池被军屯的人当成稀罕物参观,尤其是外面五片湿地更让人流连忘返,他们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尤其是军屯里的孩子,有些顽皮的差点就想下去游水。幸好谢知早有准备,及时让巡逻队阻止,她让人特地给孩子们造了一个游乐场,做些跷跷板、滑滑梯之类的简易儿童玩具,里面还有一个泳池,夏天让孩子游泳,冬天当溜冰场,又安全又卫生,总比他们去池塘里玩好。

谢灏问秦纮:“这就是阿菀说的过滤水池?”女儿一直让他建造两个,说是为了自己也要弄,可以改善环境。谢灏一直将信将疑,今天看到军屯的整体环境才信了。武川的军屯,谢灏初到武川时几乎下不下脚,现在才勉强适应,但也从来不过夜,跟女儿这里截然不同。

“是的。”秦纮知道谢知一直想让谢灏弄个湿地改善居住环境,“您要喜欢,我让工匠给你造两个。”

谢灏说:“我这就让人挖坑,要什么材料都告诉我,我先让人准备起来。”他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看上就立刻让人造。

秦纮让人去整理清单交给谢灏的侍卫。一行人继续往里面走,穿过一条碎石小路,里面就是一个七进的大院落,秦纮和谢知住在第五进,这也是装修的最细致的一进,别的地方都只有一个框架,很多地方还没有铺设。按照谢知当初的规划,这区域是建造五间七进的住宅群,但现在只造了一间,且大部分还没完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真正造完。谢知也心疼秦纮每天城里军屯来回跑,等她住的地方一造好,她就搬进来了。

谢知同初一在花园里踢毽子,说是花园,实则更像一个校武场,除了围墙周围种了一排树外,别的地方都是平整的土地,地方颇为宽敞,这是谢知准备以后运动锻炼的场所。初一踢得满头大汗,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陪着他满是痘疤的小脸,显得有些可怕。

他的疤痕不能褪掉的,但谢知还是很注意他脸上的养护,再三叮嘱卫媪一定不能让他多晒,天气热得时候就在室内玩耍,少吃重油重咸重色的食物,希望等他成年以后疤痕能蛋一些。谢知还特地从阿青的徒孙中选一个手艺精湛的出来,让她以后专门伺候初一膳食。

谢灏见状心中微叹,上前喊道:“阿菀、初一。”

“阿耶!”谢知见父亲来了,如乳燕般轻巧的飞到谢灏身边,“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谢灏说:“我正巧有空,过来看看你,路上正好接到你的来信。”

谢知让初一叫谢灏:“初一,快叫大舅。”

初一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大舅。”

谢灏抬手揉揉初一的小脑袋,让初一继续玩毽子。初一从来没见过大舅,但心里莫名有些怕谢灏,谢灏让他自己去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拉着卫伯继续玩毽子。

谢知领着谢灏去正厅喝茶,又把五娘的托付都告诉谢灏,谢灏问女儿:“你待如何?”

谢知征求父亲的意见,“既然五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不如我们就照五姑的安排去做?让初一留在贺楼氏族地,大父不是说在让五姑的生母过来照顾初一嘛?这样您也不用多费心,只要以后给他找个好一点的先生就好。”

谢灏看着五娘送来的财物,“她也算殚精竭虑了。”能在临死前想到那么多,可想永安侯有多么不可靠,“你准备保初一世子之位吗?”

谢知说:“当然。”就算是初一以后好,她也要保住他世子之位,不然初一长大后想不开怎么办?有了姓氏、有了爵位,他才不会自卑。谢知也不傻,初一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也觉得五娘把他教的很好,本性淳朴,只要将来好好引导,哪怕没太大出息,也会是好孩子。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个性影响太大,让六娘和永安侯教导的孩子,怎么可能比初一更亲近他们?她傻了才让初一把世子之位让给六娘的儿子。嫡长继承制天经地义,初一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又不是死了,爵位也不是皇位,凭什么让他放弃爵位?阿耶跟阿兄远在边关,需要初一这样未来在京城,知晓京城动向的亲近亲戚。

“我写信给父亲。”谢灏说。

谢知露出甜甜的笑容,“阿耶真好。”父亲给出手,初一世子之位保定了,只要永安侯没傻到底,他就不敢妄动,毕竟现在谢家势头正旺,他或许可以坚持取消初一世子之位,但过几年谢家也可以取消他的爵位,这对谢家来说顶多损失两个庶女,而他的祖传家业没了。

谢灏提醒女儿:“你名声在外,将来求上门的人肯定很多,初一是你表弟,你这么帮可以,但外人不能这样。”世情本就如此,一人有了仁善的好名声,就有无数人上门求帮忙,有些是真走投无路的,有些则是好逸恶劳的,谢灏担心女儿年幼,被人吹捧迷了理智,但凡求上门的都帮,这样只会拖累她跟秦纮的感情。

谢知莞尔:“阿耶放心,我又不傻,如果是外人,我觉得他们可怜,顶多给些财物,肯定不会管人家的家务事。”她跟五娘再不熟,她也是自己姑姑,换了外人她顶多只会把孩子送到孤独园,不会插手这种家庭内务纷争,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现在,谢知救济流民也从来不是免费施舍,都是让他们做功领取物资,大部分时候只负责让他们不饿肚子,连工钱都不给。

时代不同,处事方式也不同,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只要能吃饱,就可以让人效忠。她跟亲卫开工资、有奖金、有补贴,都已经让她的亲卫有足够的优越感,以她忠臣自居,因为只有臣子才有这样的待遇。谢知对别人可不会这样,亲卫是可以把命给她的人,别人又不是。

谢灏忍不住逗女儿,“你手头钱还够用吗?”

“当然够用。”谢知嘟嘴,她哪有那么败家?且商队已经出海,带上的都是扶桑目前最需要的东西,布匹、白糖、盐,铜镜、竹纸还有肉干,谢知有信心赚一票。说起日本,谢知就想到日本一个大宝藏,她目光游移,好纠结、好心动,真得好想去…

“阿菀?”谢灏关切的看着女儿,“你在想什么?”

“阿耶,你有什么信任的族人吗?”谢知这会感觉谢家人丁稀少了,“不在北朝,在南朝也可以,要那种可以丢下家累,又精明能干的人。”

谢灏看着女儿,“你又想做什么?”

谢知说:“我暂时还不能说,但我能告诉你,我知道一个大宝藏。”

谢灏:“…”他面无表情道:“说正经。”

谢知说:“我是认真的,真是一个大宝藏。”

谢灏挑眉:“然后呢?”

谢知说:“然后宝藏不在我们这里,在比较远的地方,开采宝藏还需要大量的工人,还要担心当地土著把宝地夺回来,你说我们去挖宝藏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谢灏若有所思的问:“你说的宝地是矿?”也只有矿藏才能让人源源不绝的开采又带不走。

谢知点头。

谢灏扬眉:“不会是扶桑的矿藏?你怎么知道扶桑有矿藏的?扶桑不小,你怎么派人去找?”

谢知支吾,“我就是知道。”她就知道跟阿耶说这问题,他就肯定会提一大堆问题,阿耶一点都没五哥贴心!可是谢知还是想在跟五哥说之前,跟阿耶说一声,让他替自己参考参考。

谢灏说:“现在不能去。”

“哦。”谢知不是很意外,她也觉得目前情况不合适。

谢灏说:“矿藏开采必须要跟秦家合作,在你没生两个儿子前,这种事提都不要提。”他可不想阿菀为别人做嫁。谢家手头没兵,谢灏自己有几个亲卫,但只负责自己安危。谢家目前是风头最盛的人家,谢简和谢灏行事都很谨慎,不留任何让陛下怀疑的把柄。梁国谢家更不可能,现有的家底还需要负责家人安危,想要打仗必须要靠秦家的兵。秦家也是谢家最坚定的盟友,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谢知要生儿子。

“两个——”谢知无语的看着父亲,“万一我生了两个女儿呢?”

谢灏道:“我女儿不可能那么倒霉。”

谢知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觉得有了我,你很倒霉?”

谢灏敷衍的揉揉女儿脑袋:“别无理取闹。”

谢知:“…”

谢灏见女儿小腮帮子都鼓起来,失笑不已,“阿菀别任性,想让秦家跟谢家合作,你一定要生孩子。”

谢知仰头:“那要是我生不了呢?”

谢灏蹙眉半晌,“那就让柔娘嫁给秦家小八,生了儿子过继到你们名下。”反正秦家下任继承人一定要有谢家继承人,这是他跟秦宗言的默契。

谢知忍不住道:“原来您还记得柔娘。”她爹是只生不养的典型,除了她之外,他看中的也就是大哥、二哥,别的孩子他都不甚亲近。

谢灏一笑:“家里有你大哥、二哥就够,别人我何必太亲近?总不能给他们不必要的妄想。”他没有嫡长子,大郎、二郎现在的地位太觊觎,与其给别的儿子不必要的指望,还不如一开始就绝了他们所有妄想。

谢知咬了咬下唇,“阿耶,母亲人很好。”她已经听说独孤氏在京城的作为,将心比心,谢知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她是人很好。”不然谢灏怎么会选择扶正独孤氏?谢灏见女儿一脸忧心的看着自己,他好笑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没必要多想。”

谢知也明白她跟父亲再亲近也没有法子干涉父亲的生活,只能默默点头。

谢灏道:“玩得差不多就该生孩子了,多生几个,我等着养外孙。”谢灏都都盘算好了,长子是肯定给秦宗言养,次子他留着玩,幼子陪在阿菀身边。

谢知:“…”她才不多生,不然肯定有一堆人给自己抢孩子!

谢灏到达建德城第四天,秦宗言和贺楼氏的族老们也赶来,谢知没想大人会亲自来,连忙跟秦纮亲自去迎秦宗言,秦宗言见跟谢灏一样,先把秦纮的坞堡逛了一遍,对儿子的坞堡建设十分满意,盘算着回去怎么改进自己的坞堡。

贺楼氏的族老则一早就被迎到客院,由侍从们伺候洗漱用膳,被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众人心里舒畅,跟谢家谈起条件来也爽快。他们也不傻,在六镇谁不给秦宗言和谢灏的面子?两人不过让一个小孩子来这族地守孝?他们有什么不答应的?且谢家还许诺给贺楼氏一万贯铜钱置办族地,给他们一万贯,这样的好事他们恨不得多来几次。因贺楼氏族地简陋,谢知担心初一不适应,先让初一在她这里住着,等她派人翻建好初一住的院落再把他送过去。

谢知平时事务繁忙,也不能时时关心初一,但她找了好几个比初一大了几岁的孩子陪他一起玩,身边的仆佣也是她精挑细选的谢家、秦家的家生子,管家还是从她亲卫这里选出去的,所以初一的小日子过得很舒适。等后来丽姬从京城赶来,初一有了真正长辈照顾,谢知就更放心了。

丽姬一辈子只五娘一个孩子,五娘死了,她人也死了大半,直到谢简和陈留让她来照顾初一,她才活过来。尤其是谢知隐晦暗示她,说初一的身份不会不变,丽姬提着的心落地,一心一意照顾外孙,她要活着看外孙给自己生重孙。

初一是在来年开春时离开,离开时他虽有点不舍谢知和秦纮,可跟外祖母、卫伯、卫媪,还玩伴、侍从都跟他一起离开,他也只哭了几次就想开了,搂着秦纮的脖子依依不舍的让姊夫要给自己写信。男孩子在没有父亲时,都会下意识的亲近年轻的男子,秦纮会带他骑马、教他玩木刀、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初一心里是把秦纮当成父亲。

秦纮给初一擦擦眼泪,“等过年我跟你阿姐就把你接来。”秦纮在家带惯了弟弟,成亲后或许是时常幻想他跟阿菀的孩子,他对初一更多了几分父辈似地疼爱。

谢知也蹲下身子安慰初一。初一乖巧的应了,由卫媪抱着上马车。丽姬给两人行礼,感谢两人的帮忙,没有两人的用心,她跟初一在贺楼氏的族地日子也不会好过。谢知、秦纮连忙避开,丽姬虽是妾,也是谢简的妾,他们的祖母辈,他们哪里好受她的礼。

等送走初一,谢知看着空落落的厢房,心中莫名触动,她转身抱住秦纮说:“五哥,要不我们也生个孩子吧。”她也十七岁了,也可以生宝宝了。

秦纮提醒她:“你有空吗?”前几天还说五年之内不生孩子,现在又变了,女孩子果然善变。秦纮也挺享受他们夫妻目前的两人世界,阿菀每天总能给他惊喜,他暂时并不想要孩子。

谢知想着来年开春的事,一股气就泄了,坞堡百废待兴,冬天或许她空一点,可开春以后事情肯定很忙,哪有时间带孩子?她想了一会说:“再等两年,两年以后我们就生宝宝!我们春天备孕,等冬天正好生。”她可不想夏天坐月子,太难熬了。

秦纮听得心动,“好。”他要给孩子想名字,两年时间够他想两个名字了。

正文 第180章 宏图初议(一)

正平十八年十二月的怀荒镇, 天气正寒。

初八这日, 辰时开始下雪, 正午时分刚停,到了申时,风里又夹带了盐珠似地雪花, 地上积雪足足积了半尺厚, 镇上人迹寥寥, 大部分人人都躲在屋里烤火取暖。将军府上内外上下, 皆是忙忙碌碌的。秦宗言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 各房女眷则命下人清扫上房,准备年节事宜。

高氏穿着轻薄的襦裙, 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内对着年节的账册, 一面翻看着今年的支出, 一面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亲娘的唠叨, 高氏的嫂子卢氏低头坐在下方,身上倒是穿着新衣, 但款式是十来年的老款,衣服上还有深深的折痕,显然是压箱底的衣服。她年纪只比高氏大了五岁,但看着比自己婆婆年纪还大,满脸愁苦。

芙姬见女儿有一下没一下应着自己, 不由心头火气, 扬声问女儿道:“小七听到我说的了吗?”小七是高氏的小名, 高氏是庶女,在家只按排行叫着,芙姬也没有给女儿取小名,只小七小七的唤着。

高氏漫不经心道:“听到了。”

“那你怎么想?”芙姬问女儿,她打小就被父母卖入高府,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芙蓉这名字还是给高氏父亲当妾后,高氏的父亲给她取的。她早年还算受宠,生有三子二女,可惜长大成人的只有一子一女。高氏的父亲在两年前去世,他去世以后,芙姬和她的儿子就被主母用一千贯私钱打发出高府,连孝都没让他们守。芙姬跟儿子一商量,干脆收拾家当来投靠高氏。

高氏看在生母的份上,勉强收留胞兄,自己出私房给胞兄置办百亩田地,如果他肯用心经营,也不愁吃穿。可是高氏的哥哥从小被生母宠坏,好逸恶劳,哪里肯待在什么都没有的农庄种地?整天磨着生母,想让高氏接他进秦家享福,要不就想把他女儿塞给高氏的儿子,高氏对兄长厌恶至极。芙姬看着镶嵌在窗上的水晶窗,眼底闪过心疼,这么罕见的大块水晶居然被女儿用来镶嵌窗户,真是暴殄天物!

“什么怎么想?”高氏抬眸看着母亲,“他这是会算账?还是会写字?等他把一本诗经读通,我再考虑给他置办个商铺。”高氏是庶女,在娘家时只在女学学了几年,可她刻苦用功,求着嫡姐好歹学完了诗经,又让嫡姐给自己讲了一本论语。阿兄在族学,有正经先生教导,读了那么多年,却连本诗经都读不完,他怎么干什么?高氏连良田都不敢给他买,就买了几亩刚开垦的新田让他折腾,算折腾光了也不心疼,她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芙姬气道:“哪有你这么贬低你哥哥的?你就这么一个哥哥!”

高氏扬眉看着母亲:“他要不是我哥哥我能管他?你说的琉璃窑,还不是秦家的产业,是家里五娘的私产。”原来高氏的哥哥看上了谢知的琉璃窑,想让高氏送他去琉璃窑干活,才让母亲来找高氏。高氏暗忖,你们眼光倒是好,一眼看中了秦家目前最赚钱的产业。

这几年谢知的琉璃窑,靠着那可以按在窗户上的琉璃水晶片赚的盆满钵满的,谁不眼红?奈何人家搭上皇家路子,跟皇家一起做生意,就是平城勋贵再眼红,也不敢跟彭城王抢生意。这产业就是高氏自己都插手不进去,别说是把自己不学无术的哥哥放进去,她要有这种好机会,为何不给自己儿子?

“她都是秦家的媳妇,哪来的私产?”芙姬反驳女儿,“再说你哥哥好,不是对你也好?你就这么一个哥哥,将来你还不是要指望他——”

高氏抬手打断母亲的话:“我自己有儿有女,不指望他来给我撑腰。”她听腻味母亲的话,什么哥哥好了才能提携她,她将来也好有依靠。可惜她长这么大,只有给哥哥收拾烂摊子的份,从来没享过他的福。自己儿女聪明健康活泼,夫家强盛,根本不需要依靠一个不成器的哥哥,“阿兄年纪也不小了,你让他好好经营手上的农庄,有了积蓄将来也能给侄子侄女找好人家的儿女,他们年纪也不小了。”

芙姬听了高氏的话,心中怒气越盛,“你侄女有什么不好!你就看不上!”高氏兄长有个嫡长女,年纪比高氏儿子大二岁,芙姬一直想把长孙女嫁给外孙,偏偏高氏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她要是答应这门亲事,他们跟秦家有了亲事,何愁下面孩子没出路?

高氏讥讽母亲道:“你有三个孙女,是不是都要塞我这里?是不是最好孙子都娶了我女儿?”

“你!”芙姬气苦,“你就给了你大哥那么点钱?我们这点家业找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孩?”芙姬非常不满女儿的小气,秦家家大业大,就是手里漏点出来也不止这百亩农庄,她居然就只给她唯一的亲哥哥百亩薄田。

高氏冷笑:“他母亲也才给了他一千贯,我又不是他母亲。”高氏口中的母亲是她的嫡母。

芙姬脸色一阵青白,高氏看着两鬓已经泛白的生母,轻叹一声,让侍女取了一百贯钱给芙姬,“他要真有出息我会不管他?你也不要太纵着他,回去能教就教,觉得过不下去了就来找我,我总会养你的。”

芙姬见她绝口不提让儿子去琉璃厂,也不愿让儿子娶自己孙女,干脆放声大哭:“我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

芙姬这一哭,把高氏偶尔冒出来的母女情哭得一干二净,她继续翻看账册,任芙姬哭闹,反正她早习惯生母三五不时的闹一场。莫说是高氏,就是高氏身边的侍女也见怪不怪的任芙姬哭闹,还不时的给她续水,免得她哭哑嗓子。卢氏畏缩的看看婆婆,再看看小姑子,尽量把自己隐没在暗处。

芙姬见女儿冷漠、儿媳不争气,心里更气,但又拿女儿无可奈何,毕竟她跟儿子一切都指着女儿,她也不敢把女儿惹怒,她哭了半日,哽咽道:“你不帮你兄弟也行,可总要让我们过个好年,你看我跟你嫂子身上的衣服——”

高氏又给母亲添了一百贯,再加了几匹颜色鲜亮的绸缎,终于让芙姬心满意足的离开。高氏打发走生母,头疼的揉揉眉心,身体靠在隐囊上闭目养神。自秦氏兄弟分家后,母亲就几乎不管公中的事务了,将大部分事务都分给她和三娘贺兰氏。

那些在谢兰因手里游刃有余的事,在高氏做来就十分费劲。尤其是到了年底算总账,高氏已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劳身还是其次,最让人气堵的是,她那么劳心劳力,就没人说个她好字,都道她当家赚了多少便宜,难怪老话说当家三年狗也嫌。

她的贴身丫鬟阿梅端着茶盏掀帘入内,见高氏眼睛闭着,不禁悄声上前,轻轻的放下托盘。她的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一丝声响,但高氏还是隐隐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才申时过半。”阿梅将汤盅里的灵芝汤倒了一碗出来,“娘子,这是厨房新熬的灵芝鸡汤汤,你可要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