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曜的骏马是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 说是速度不快, 但一行人还是很快到了行宫。高平公主早早的坐在凉亭里候着了,见拓跋曜搂着一个人骑来,就知道来人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 给自己当了五年伴读、自己童年阴影谢知, 她笑着起身行礼, “陛下您来了。”她又笑着同谢知打招呼, “阿蕤。”拓跋曜并没有同母的亲妹, 跟异母的公主都不亲近,高平也是同谢修订婚后才同拓跋曜渐渐亲近起来, 但她还是不敢跟崔明珠一样叫皇帝哥哥,崔明珠目前的模样给后宫大部分女眷都留下深深的心里阴影。高平以前不喜欢崔明珠, 可现在每次看到形如槁木的崔明珠都觉得她可怜, 然后庆幸自己是公主, 不用经受这些。“公主。”谢知也跟高平行礼。她下马时提了下裙子, 露出她脚尖那对明珠。高平不禁侧目, 谢知当了她五年的伴读, 高平不说对她个性了如指掌, 也能知道个大概,她绝对不会是用这么大珍珠当脚饰的人,这么大的珍珠, 镶嵌一对耳环不好吗?高平压下心里疑惑, 含笑牵着谢知的手说:“陛下, 我先带阿蕤进去, 姐妹们都等阿蕤许久了。”拓跋曜点头,“去吧。”谢知问高平:“公主还请了别人来?”“都是你认识的姐妹,大家都想问你作书的事。”高平说。“作书?”谢知一愣,她这几天都忙翻天,早忘了自己刷名声用的清静经注释。高平道:“对,大家都等着你给大家讲经。”谢知啼笑皆非,“我又不是坤道,怎么跟大家讲经?”谢知躲在庄园里,浑然不知自己的清静经注释已在外面已经引起轩然大波。这其中有谢知的年纪、性别加成,同时也有她的身世加成。毕竟天底下哪位大儒作书能得皇帝亲自作序的?同时谢简还厚着脸皮,硬是把自己作的序作为副序加了进去。谢洵绞尽脑汁给侄女做的序言是再也加不进去了。因为给谢知刻雕版的是皇家工匠,拓跋曜能容忍谢简把序言加进去,都是看在他是自己太傅和阿蕤祖父面上,别人休想在多加一笔。谢洵被君权、父权压的说不出话,只能提笔愤怒的把事情经过给大兄说了一遍,控诉谢简的霸道专|制,他到底还没有彻底蔑视皇权,不敢说拓跋曜的坏话。谢灏早习惯小弟没事控诉父亲,只要他不折腾得太厉害,谢灏是懒得管的,反正京城有父亲在管。谢灏这些年虽只是做独孤雄的长史官,但他的名声却不弱,如果是谢洵天赋更多在策论上,那谢灏的天赋更多在诗赋上,谢灏的诗赋以吟诵山水和道家为主,疏朗开阔,语言清新,混成天然,属当世名家。尤其是他这些年,也为《道德经》做了一本注释,已属于天下公认的名士。也因为他的才华,才让独孤雄对他信任有加,他收到小弟寄来的书册,连晚膳都不用了,将书卷翻阅完,也顾不上快宵禁,乐颠颠的去找独孤雄显摆。独孤雄喜汉学,黄老、浮屠之道都有涉及,初看清静经简直不敢相信这出自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之手。要不是他对女婿的人品有足够的信任,知道女婿不可能做出给侄女捉刀的事,他都怀疑这是女婿代笔给侄女写的。谢灏不似独孤雄,对自己弟弟有迷之信任,以弟弟对阿菀的宠溺,阿菀要他代笔,他肯定愿意,他肯定不会给女儿写清静经,因为这种牵扯真正学术的内容太容易拆穿了,阿虎没那么蠢,他情愿给女儿代做诗集也不会给她代做道经注释。谢灏不愧是最了解自己弟弟的人,谢洵确实想要给侄女代写诗作,奈何他家侄女品性高洁,不屑为之,就提笔写了这么一篇注释。谢洵现在就觉得他家宝贝长得美、人聪明、文笔好,她就是瑶姬的徒弟,将来要飞升的,所以推荐给朋友时都是一副侄女天下第一的语气。谢知文章写的确实好,又是陛下亲自作序的,再清高的名士也不会在这方面跟皇帝对着干,所以大家都纷纷赞扬起谢知的才华,天下名士一捧,谢知的名声自然天下皆知。众贵女怎么可能不好奇?都说谢家女才华好,可她们都没见过,这可是第一个她们能见到的有才华的谢家女。谢知听完高平的叙述,哭笑不得,但也知道高平有意为自己扬名,她谢过高平,又先去换了衣服,然后再参加高平举办的花宴。高平是谢知未来的嫂嫂,不会找有心要跟谢知比试的贵女,都是找捧着她们的贵女。谢知也很给面子,一直陪在高平身边,高平说什么她都应,大家问她要笔墨,她也很爽快的都给。谢知称不上书画双绝,但这么多年练习下来,功底也比一般人要扎实许多,她见众人都捧着空白的册页让自己画,她想了想笑道:“册页不好玩,我还是画在空白的团扇、折扇吧。”其实这时只有团扇、蒲扇,并没有折扇,折扇还是谢知送给拓跋曜的小礼物,经由拓跋曜推广,才在魏国勋贵中流行起来的。“团扇上怎么画?”高平一愣,“你要写字?”“写字、画画都可以。”谢知笑道,现在还不流行小品画,小品画是宋朝才发展到顶峰的,想到宋朝,谢知心头微动,提笔就用瘦金书写下一首桃夭赠与高平。谢知并不是太喜欢瘦金体,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瘦金体用在书画小品上特别合适。高平惊喜的看了又看,“这字写的好看。”她并不知道这是一种新字体,只觉得谢知写得好。众多小贵女见状眼睛都亮了,围成了一团,纷纷问谢知讨要墨宝,谢知来者不拒,有些写字有些作画,皆是提笔随兴而至,从来不见她脸上有什么为难之色,众人方才觉得这才女之名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是传说中的谢家女。其实姓谁都是可以有才,关键是要用心,谢知自握笔起就没停不过笔,毛笔一星期写开花一只,练字纸不是数的,而是用尺子量的,如此数十年的之功,才能造就她今日的如此潇洒。拓跋曜带着几个亲近的伴读、侍卫在山上跑了一圈,随手打了几头小动物,拓跋曜就心不在焉了,时时仰头看着天色,彭城王知道他心不在此,上前对拓跋曜道:“陛下,不如我们先回行宫?再过一会也该用晚膳了。”拓跋曜点头,“走。”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拓跋曜却收到了彭城王的暗示,知道他想要的地方已经布置好了,便快马赶回行宫,他本来这次来行宫就是来陪阿蕤玩得,又不是来真正打猎的。谢知跟高平等人玩了一下午,她做事最多的人不觉得累,反而高平几个都觉得累了,高平以袖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对谢知说:“我本来想跟你一起进膳的,但有人在等你,我就不耽搁你了。”谢知明白高平说的是谁,笑着给她行礼告退。高平看着远去的谢知,突然庆幸自己嫁的是谢修,要是嫁到崔家,等太皇太后没了,阿蕤又到了拓跋曜身边,宫里还有崔家女人立足的余地吗?谢知由王直领着去陪拓跋曜进膳,她先回房洗漱了一遍,重新换了新衣服,她跟高平玩了一天,衣服都脏了。王直带着谢知走到一个月洞门前就停下了,他恭声对谢知道:“小娘子,陛下在里面,您进去吧。”谢知见王直神神秘秘的,心里暗暗好奇,拓跋曜在,她也不怀疑王直敢欺瞒自己,她提起裙摆迈过月洞门,沿着卵石小路走了几步,谢知就怔住了,在她面前有一条用碗莲铺成的小路,路上、不远处的水榭,到处都是盛开的碗莲,湖中的碗莲莲心甚至还点了一根矮矮的小蜡烛,谢知几乎看呆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么多碗莲一起盛开,能有这么美。拓跋曜从背后环住了她柔声问:“喜欢吗?”谢知蓦地回头看着拓跋曜,看着他低头对自己微笑,眉眼之间尽是浓情蜜意,谢知眨了眨眼睛,泪水无声的滑落,拓跋曜只当她是感动了,笑着给她擦泪,“傻丫头,这些有什么好哭的?你要喜欢,我以后年年都给你举办一次莲宴。”谢知微微摇头,拓跋曜搂着她问:“不喜欢?”谢知再次摇头,哑着声音说:“一次就够了。”拓跋曜轻笑地说:“好,我以后多给你想几个花样。”拓跋曜的话让谢知泪水流得更多了,拓跋曜有些无奈,彭城王不是说女人见了这情况都会扑到他怀里撒娇吗?怎么阿蕤是越哭越厉害了?他低头额头抵着谢知的额头,“阿蕤别哭了,再哭我就把莲花都撤了。”谢知连忙摇头,努力的止住泪水,拓跋曜起身给她拧帕子擦脸,他手下没分寸,一抹就把谢知脸抹红了,拓跋曜讪讪的住手,谢知倒是不哭了,接过帕子自己擦脸。拓跋曜松了一口气,等谢知擦完脸,亲昵的点点她鼻子,“早知道你是个哭包子,就不给你这么大的惊喜了。”谢知偎依他怀里,轻轻的喊着:“曜哥哥。”如果不是她跟拓跋曜之间的问题太多了,谢知真的想跟不顾一切的跟他在一起,可是谢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她跟拓跋曜之间差了几千年思想代沟,他们两人永远不可能有交心的一天,两人现在还年少,没有那么多利益牵扯,所以感情很美,等将来——谢知闭上了眼睛,算了,今天什么都不想,就跟他过个愉快的晚上,至少将来能给自己留点愉快的回忆。谢知从来不后悔花十年跟拓跋曜培养感情,他是值得自己这样的人,只可惜两人想要在一起,并不仅仅有感情就够了,两人南辕北辙的认识注定两人最后走不到一起。拓跋曜听谢知一声声的轻喊自己曜哥哥,气息如兰、温柔慰藉,欢喜的心都快化了,他握住了谢知的双手,试探用唇轻触,见谢知并未露出怒色,胆子大了些,又亲了亲她的指尖,只觉谢知指尖肌肤柔嫩、温香袭人,拓跋曜爱极神迷,反而不敢再造次了,只低声道:“阿蕤,快些长大,等你入宫——”我给你办个最盛大的婚礼。听到“入宫”二字,谢知心头就仿佛泼下一盆冷水,她仰头对拓跋曜微微笑道:“好。”谢知和拓跋曜在水榭中浓情蜜意,水榭外王直、常大用和彭城王急得团团转,但又都不敢进去打扰陛下的兴致,三人只能祈求谢小娘子能早点出来,她怎么说也是谢太傅的孙女,陛下怎么都不可能在这时幸了她。半刻之前,宫里传来消息说崔贵人和李贵人同时发动,要生产了。按说崔贵人和李贵人也只有九个多月,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可是因为崔贵人听说陛下去了行宫,不知发了什么疯,硬说陛下是去私会小贱人,想要冲出去宫去追陛下,结果刚下台阶便摔了一跤,被人紧急抬回房里就发动了。而李贵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在崔贵人发动后也发动了。太皇太后紧急派人来行宫通知陛下,让陛下早日回宫。可自从有了上次常大用的教训,拓跋曜身边的宫人哪敢这时候去扫陛下的兴?这一次扫兴绝对不会仅仅是冷落了,是要被活活打死的!因此别说常大用和王直,就是彭城王都不敢进去通报,即使他是拓跋曜的堂弟。幸好拓跋曜只因跟谢知分开太久,想多亲近亲近她,听她喊几声曜哥哥,完全没往别的方面去想,他陪谢知用完晚膳,替她散了头发缓缓给她梳头,谢知仰头困惑的看着拓跋曜,他这是想给自己梳头?拓跋曜说:“今天你住在这里?”他见谢知吓得脸色都变了,失笑道:“我一会就走,我让玉蔓她们来伺候你,这里凉爽,晚上睡着舒服。”谢知柔顺的点头,拓跋曜爱不释手的摩挲着谢知的长发说:“等你以后入宫,我天天给你梳头如何?”谢知看着镜中的偎依在一起的两人,双目微垂的轻应一声:“嗯。”等拓跋曜出门让常大用去喊玉蔓等人进来时,就见彭城王、常大用、王直三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挑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三人有些犹豫,拓跋曜明白又是后宫出事了,他心中厌烦,但又不好不管,“但说无妨。”“陛下,宫里崔贵人和李贵人都发动了。太皇太后让您早些回宫。”彭城王说。“宫里又太皇太后坐镇,我回宫做什么?”拓跋曜不耐烦道,“我还能替她们生不成?”彭城王不敢回话。拓跋曜沉默半晌,吩咐王直:“你让玉蔓几人过来伺候小娘子,再明早送她回庄园,宫里的事不要同她说。”拓跋曜以前不喜欢谢知住在庄园里,可今天实地看了一翻,就觉得那里很不错,难怪阿蕤待着乐不思蜀,马上宫里事情又要多了,她还是待在庄园里清静。“唯。”王直领命。拓跋曜对彭城王道:“走吧。”要是今天没把阿蕤接出来,拓跋曜不会连夜回宫,可他偏偏把阿蕤接出来了,他要是不回去,谁知道别人会传出什么谣言,拓跋曜为了谢知也只能回宫。宫里崔明珠比李氏早发动,但李氏却比崔明珠早生,在第二天清晨,她就感觉身下一松,然后听到了一阵婴儿啼哭声,李氏吃力的朝侍女望去,只见侍女满脸泪水的看着自己,李氏顿时知道自己是生了儿子,而且还是皇长子,她凄厉的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崔明珠疼的死去活来,但就是不肯配合产婆把皇子生下来,直到丫鬟连滚带爬的跑来告诉自己,李氏生了,生了一个儿子时,她才哈哈大笑,想要发动,但因为她的不肯配合,孩子迟迟没有生出来,最后太医在太皇太后的授意下,开了催产药,要让产婆拼命压着崔明珠的肚子,终于将一个浑身青紫的小皇子生了下来。小皇子出生时连哭声都没有,还是太医将小皇子口中的污物取出,轻轻的按了按他胸口,众人才听到一声迟来的啼哭声,“哇——”

正文 第76章 没有游戏规则的皇宫

拓跋曜半夜就赶回来了, 他回来时崔明珠和李氏还没生,他换洗过后一直同太皇太后坐着等两人生产, 中间拓跋曜还去上了一趟早朝。早朝回来一会, 李氏便生了, 小皇子是出生后第一时间就被医女擦干净送到太皇太后手里。太皇太后抱着软绵绵的曾孙子, 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陛下你看这孩子多可爱。”李氏怀孕时没有崔明珠那么不安分,很乖巧听话的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跟拓跋曜容貌都好,生出来的孩子也极可爱,饶太皇太后一开始是期盼侄女早生,看到李氏子心里也喜欢。对她来说,崔家女能生下太子最好, 要是不能,那就培养一个亲近崔家的太子也好。拓跋曜扫了长子一眼, 完全体会不到太皇太后说的可爱, 只觉得他皱巴巴红通通的, 要有多丑就有多丑, 而且这孩子出生的时间也不对,让拓跋曜很难对这个孩子有任何父爱。拓跋曜不缺孩子, 他后宫又有妃子怀孕,他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但他也不会在这时扫太皇太后的兴致, 勉强伸手抱了一会, 便递给身边的乳母,“长得真丑。”太皇太后嗔道:“那里丑?孩子都是一样的,陛下刚出生时也是这样的。”崔太皇太后想起拓跋曜小时候模样,目露柔光,“当时陛下才这么大。”崔太皇太后比了比自己的手臂,“你可不听话了,无论何时都要人抱着,连睡觉都要睡在我怀里…”拓跋曜尴尬的轻咳一声,“我小时候有这么调皮吗?”太皇太后掩嘴笑道:“当然,不然你去问问你的乳母。”拓跋曜低声道:“孩儿幼时多劳大母照顾,大母辛苦。”太皇太后听拓跋曜这么一说,脸上柔色更浓,“陛下现在都长大了,如今都有自己的太子了。”她拍了拍怀中的孩子说,这位是皇长子,只要他能站住,理所当然是未来太子。拓跋曜摇头,“等明珠生了再说。”拓跋曜的话让众宫侍心头狂震,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崔贵人生了皇子,就要越过皇长子,册封皇次子为太子吗?这可是大魏从来没有的事。首位端坐的两位天下至尊却声色不露,耐心的等着崔明珠生产,两人听说崔贵人因无力生产,孩子迟迟生不下来时,拓跋曜还没什么表示,太皇太后便怒道:“她没力你们不用帮她用力吗?朕不管别的,只要一个平安生下的孙子女!”太皇太后一发话,太医、产婆不敢耽搁,开催产药的开催产药,压肚子的压肚子,折腾到了傍晚才生出一个浑身青紫、奄奄一息的皇子,莫说拓跋曜,就是太皇太后看到这个孩子,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即使这个孩子是自己亲侄女生的,太皇太后也完全喜欢不起来,一点想抱的欲|望都没有。拓跋曜多看孩子一眼,起身对太皇太后道:“大母,李氏位卑,不堪为太子之母,崔贵人生育太子有功,由您下旨晋封份位。她们两人产后体弱,恐怕难以抚养这两个孩子,孩子事还是要劳烦大母。”在拓跋曜心里,崔明珠已经是死人,看在崔家的颜面,他可以给她一个稍微体面点的份位,只要不是皇后,昭仪、夫人份位随太皇太后选择。崔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拓跋曜,“自古都是立长立嫡。”拓跋曜说:“可自古非嫡非长的皇帝也不少。”崔太皇太后闻言笑道:“朕年纪大了,最近总觉精力不济,这些事陛下做主便是。”拓跋曜说:“大母身体康健,孩儿还等着大母替我做主。”崔太皇太后笑骂他:“你这孩子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吗?朝堂上的事你来做主,我要养我的曾孙儿了。”拓跋曜道:“孩子调皮,大母莫要太操劳。”太皇太后拍着吃饱喝足的李氏子,对拓跋曜挥手说:“你去吧,这里不用你来操心,都有我来处置。”“大母注意身体,孩儿告退。”拓跋曜给太皇太后行礼后,退出太皇太后寝宫,等回到自己建章宫,拓跋曜看着风云变幻的夜空,淡淡一笑,用一个太子换来自己亲政值了。太皇太后等拓跋曜离开,脸上笑容一下收敛,她冷声问身边女官:“她人呢?”“服过药后睡了。”女官知道太皇太后问的是崔明珠,连忙说她现在情况。太皇太后似笑非笑道:“睡了?以为自己生了皇次子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女官不敢说话。太皇太后轻轻摇晃着怀中的李氏子,语气轻柔,一字一句的切齿道:“崔贵人生产时力竭而亡,因生育皇嗣有功,追封为夫人。”拓跋曜没说崔明珠的份位,显然是让太皇太后来做主,按理太子生母理应追封为皇后,可莫说拓跋曜不愿意,就是太皇太后就是连左右昭仪之位都不想给侄女。要不是她愚蠢,皇次子何至于如此?她不知道一个崔家太子对崔家有多大意义吗?“是。”女官毫不意外的领命而下,在崔明珠故意不肯生、推迟生产后,她就知道无论崔明珠生男生女,她都活不了了。魏国那么多宫妃,也不乏同时怀孕的,但是从来没有人像崔贵人一样,敢推迟生产的。她们都蠢得想不到这点吗?当然不是。她们不推迟生产是因为她们心里都明白,跟皇嗣比起来,她们自身太微不足道,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因为不想生育皇长子,而推迟生产,导致皇子生来体弱,她是觉得皇家没有整治她的手段?崔贵人应该庆幸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不然就不止死她一个了,而是她的家族都会因此而覆灭。崔明珠生完皇次子,终于安心的睡去,但没想她不过睡了一会,就被人粗鲁的拖下床,压着跪在地上,她浑身颤抖的听完女官宣布太皇太后的旨意,不可置信的拼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姑姑不可能要赐死我的!”女官怜悯的看着崔明珠说:“崔夫人你安心去吧,陛下和太皇太后已经商定立皇次子为太子,以后你就是太子生母。”“不可能!”崔明珠尖叫,“我生的是皇次子!”“李贵人不及你身份高贵,陛下说她不堪为太子之母。”女官暗叹崔明珠糊涂,她为何就想不透,在她早大部分嫔妃生下那一刻,她就注定是太子的生母,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用。到底立皇长子、皇次子为太子,还不是皇帝和太皇太后一句话?如果她愿意好好的安胎,安分生下皇子,也不会马上死,起码也要等皇子满三岁,站住了再立太子。哪怕她将来会子贵母死,起码死后还能追封皇后。现在呢?太皇太后连个昭仪之位都不肯给她,显然是厌透了她。女官不用猜就能知道,如果她运气够好,说不定等将来太子登基,会追封生母一个后位,但也要太子能想得到她,皇帝生母又不一定非要是皇后。“我不信,我要找姑姑!我要找皇帝哥哥!”崔明珠生死存亡之际,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挣脱了按着她的宫人,赤足往外面奔去!女官大惊,连忙吩咐宫人:“快拦住她!”真让她扰了太皇太后安宁,就不止死崔明珠一人了。陛下和太皇太后对崔明珠的厌恶溢于言表,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抱过皇次子一次,甚至崔明珠要死了,都不肯给她最后的体面,哪怕让她作为太子之母赐死,也比现在被定为难产而亡好。崔明珠到底产后体弱,跑了几步,就被宫人们按住,崔明珠手脚并用,连嘴都用上,就是要逃开众人的控制,“阿娘!阿娘救我!”崔明珠凄厉的惨嚎,“阿娘!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入宫了——”“哎呦!”按着崔明珠的寺人不提防被崔明珠咬出了血,他勃然大怒,抬手就对崔明珠扇了一巴掌,对着她的脸吐了一口浓痰:“呸!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崔五娘子吗?你现在就是罪人!”崔明珠从小到大可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她愤怒的呵斥道:“你们这些贱奴竟然如此犯上!”他们居然敢如此对她?他们不要命了吗?”女官道:“你同她废话作甚?快些处置了,太皇太后还等着我回话。”寺人对女官赔笑说:“成掌事,我看这位可不会安分的喝鸠酒,与其强灌她鸠酒,还不如——”他做了一个勒脖子的东西,“干净利落。”女官想了想,微微颔首,“也好,你们动作快点。”寺人嘿嘿笑道:“我们哥几个动作很快,您放心。”崔明珠不可置信的看着成女管和寺人,他们居然这这么决定自己生死?他们怎么敢!“你们这些贱奴!崔徽音、拓跋曜你们不得——”她下面的诅咒被寺人用裤腰带堵住了,众人听到她居然敢直呼太皇太后、陛下的名讳,吓得脸色都变了,一名寺人见机快,解开自己裤带堵住崔明珠的嘴。成女官赞许的看着这小寺人,“是个机灵的,你们快点,我等着去回话。”“成掌事放心,我们动作很快的。”寺人们叠声笑道。成女官带着宫女们暂时避开,剩下的事都由寺人们来处理。崔明珠被寺人们压着,身上每个私|密处都被寺人们上下其手,崔明珠恨得眼睛都快滴血了,她心里无声的诅咒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崔徽音、拓跋曜、谢玉蕤,你们都不得好死!我诅咒你跟拓跋曜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这些身体不完整的男人一个个借着压制崔明珠的机会对她上下其手,平时崔明珠是高高在上的贵女,一朝零落,却比他们这些贱奴还不如,这种刺激感让众人兴奋的眼睛都红了。为首的寺人不屑道:“不过一个生完的小妞,有什么好摸的?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寺人们笑道:“嘿嘿,哥哥,她就算刚生完也是贵女啊!我们平时给她捧鞋都不配。”寺人说:“好了,差不多就行,要做正事了。”崔夫人毕竟还是皇帝的女人,他们可以死前占些便宜,不能太过分。寺人们也知道正事要紧,他们紧紧按着崔明珠的四肢,为首的寺人将一根长长的白绫环上崔明珠的脖子,他恭声对瞪得眼睛几乎脱眶的崔明珠说:“崔夫人,您一路走好!”说完手下狠狠的用力,崔明珠双脚开始还乱蹬,渐渐的就没声息了。成女官去了一个时辰才回来给太皇太后禀告:“太皇太后,崔夫人已经去了,人也收敛好了。”太皇太后说:“送到佛寺去安置,留在宫里太晦气。”女官恭声道:“我这就去。”崔太皇太后等女官离开,长舒了一口气,她烦透了这个侄女,从小到大,自己给她的哪样不是最好的?要什么给什么,又跟皇帝青梅竹马长大,天和帝驾崩,她还让两人一起守灵,后来又让她跟陛下一起读书,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她都抓不住机会,生生把机会拱手让给谢玉蕤,她还有什么好怨的?她不想生太子,她就把陛下哄好,同样是人,为何陛下舍不得让谢玉蕤现在入宫生子?谢玉蕤能忍着口腹之欲,陪着陛下吃三年素,她却蠢到给陛下送用肉汤做的素食,这种糊不上的烂泥除了用来生太子还有什么用?可她现在连这仅有的作用都没做好,她要不是自己的侄女,早一张席子裹了丢到乱葬岗去了。另一名女官上来禀告两位皇子的情况:“太后,皇长子睡下了,皇次子一直昏睡不醒,乳母刚在勉强把他叫醒,让他吃了几口奶,他又睡着了。”崔太皇太后沉默片刻道:“两个孩子差不多时间出生,没必要分什么皇长子、皇次子,两个孩子先养上一段时间再说,你注意些让他们不要见太多的人。”女官心知太皇太后是担心皇次子长不大,所以想用皇长子代替皇次子,这也是陛下默认的,不然他不会把两个孩子都让太皇太后养,她恭声应道:“奴知道。”就算她也觉得皇次子不像是能健康成长的孩子。崔太皇太后挥手让女官下去,思考着自己将来的路该怎么走,思及此她心里就涌起针对崔明珠的怒气,废物!她若有用,自己何至于如此!

正文 第77章 拓跋曜立太子

李氏知道自己生了皇长子后, 生生吓晕过去,等再次醒来, 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而崔贵人还没生产完, 她便面若死灰的躺着等死, 连侍女给她端来养身体的汤药她都不肯吃,也没问一声皇长子的去处,在她心目中这个孩子跟催命鬼无疑。就在李氏胆战心惊了一夜,担心自己随时会接到一张赐死的旨意,她最信任的宫女突然冲入内房,对李氏说:“贵人,崔贵人,不崔夫人为了生皇次子难产而亡, 陛下悲伤欲绝,决意要立皇次子为太子。”当然拓跋曜那句“李贵人位卑, 不堪为太子之母”话, 她是不会跟李夫人说的。李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有听错吧?“你说什么?你说陛下要立皇次子为太子, 他不立我的皇儿为太子?我不用死了?”“是的,贵人!您不用担心了!”宫女也跟着李氏一起哭, 贵人要真被子贵母死,她也难逃给贵人殉葬的命运。“那皇儿呢?”李氏确定自己安全后, 开始想起关心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是自己未来所有的指望, 她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她不觉得表哥还会宠幸自己。“皇长子在太皇太后宫中,同皇次子一起由太皇太后照顾。”宫女说。“为什么太皇太后连我孩儿都接过去照顾?”李氏惊慌的问,“难道崔贵人生的是公主?”他们要换了自己皇儿?“贵人慎言!”宫侍不得不打断李贵人的臆想,这种话也能随便说?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难道想死于口舌吗?李氏闻言也不敢再多说话,孩子到底由谁来养,也不是她可以决定的,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妃妾,在他们家也没有侍妾养孩子的道理。拓跋曜当夜就接到崔明珠的死讯,听说太皇太后已经把她移出宫里,他对常大用说:“你去寺里代我上一炷香。”他对崔明珠耐心告罄,完全没想再见崔明珠一面。崔明珠说到底只是妃妾,哪怕她是太子生母,也不够格让皇帝亲自为其送终,毕竟宫里太皇太后还在。“奴婢这就去。”常大用说。拓跋曜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书卷上榻准备休息了,常大用立刻问:“陛下可要人侍寝?”拓跋曜说:“不用了,王直一回来就让他来找我回话。”“唯。”常大用恭声应是。拓跋曜是第一时间就接到崔明珠难产而亡的消息,而后宫嫔妃则是第二天才知道李贵人生下皇长子、难产而亡的崔贵人,不,现在已经叫崔夫人生下皇次子,而陛下说李夫人位卑,不堪为太子生母。众人听了脸色都有些奇异,大魏立国迄今,只有立嫡立长,从来没有越过皇长子立皇次子为太子的。再说李贵人在位卑,也是陛下母家的表妹,他说李贵人位卑,这是再说他生母也位卑?不过不管是李贵人,还是崔夫人,她们至少解决了后宫女子的心腹大患,她们终于放心的生孩子了,只要皇长子、皇次子不夭折,她们将来必定是安然无忧了。崔七娘坐在铜镜前,缓缓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听着宫女传回来的消息,她听说五姐难产而亡,嘴角泛起讥讽的笑容,但眼眶却红了,泪水一下涌出来了,“五姐——”宫侍轻轻叹息,七娘挥手示意宫侍们都退下,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问:“阿姆,既然五姐死了,是不是也该立太子了?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承宠比较好?”女子低柔的声音响起:“这就要看七娘子如何选择。”崔七娘问:“什么选择?”丘穆陵氏道:“选择是成为陛下的妃子,为陛下生儿育女;还是成为陛下的皇后,为陛下抚养太子。”崔七娘一怔,随即久久的沉思起来,阿姆说的没错,如果她为陛下生儿育女,她就不可能再当皇后,魏国从来没有活着为陛下生儿育女的皇后,能为皇帝生儿育女的皇后都是死后追封的。她们崔家已经有太子了,陛下还会再宠幸她和六姐吗?“可陛下会愿意立我们为皇后吗?”崔七娘犹豫的说,“毕竟宫外还有一个陛下的心上人。”“心上人又如何?等她入宫太子都几岁了?宫里那么多资历老的妃子,就算陛下想一意孤行立她为皇后,太皇太后会答应?再说立后又不是陛下想立就立,还有一道最大的关卡。”丘穆陵氏不屑道:“大魏立国迄今,我就没见过宠妃当皇后的。就是我们当年太|祖皇后,不也没有立金人成功,被慕容皇后抢了先?”丘穆陵氏说的太|祖皇后是太|祖的原配刘皇后,她是陛下的发妻,为陛下生儿育女,结果因为立金人没有成功,反而屈居于妃位,后位被名不见经传、也不受宠的慕容皇后占去。崔太皇太后当年也算受宠,可远没有独孤太妃那么受宠,最后立后的还是崔太皇太后,“阿姆说得对,我一会就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丘穆陵氏见崔七娘肯听自己劝,心中暗忖,这个倒是聪明的,可惜就是庶女,身份上注定差一大截,不过崔五娘死了,崔家也没有年纪合适的嫡女,皇宫是最不讲嫡庶的地方,有太皇太后撑腰,崔七娘也不是没有立后的可能。丘穆陵氏在崔七娘入宫后,就暗中跟崔七娘有联系了,也是她授意崔七娘往小里装扮,让崔七娘躲过承宠,不然这次怀孕的就可能就是崔七娘。崔七娘虽然跟谢知同岁,但她入宫前刚来月事,不然崔家也不会让崔七娘入宫。本来崔家就是想让六娘、七娘代替五娘怀孕的,结果谁都没想到最后怀上的还是五娘。后来丘穆陵氏又数次暗示崔七娘,帮她躲开好几次崔五娘的迫害,崔七娘对她信任有加,暗中将丘穆陵氏尊为傅姆。丘穆陵氏是宗室出女,出入宫禁相对自由,这次一听到崔五娘难产而亡的消息,就赶忙入宫来跟崔七娘商议将来的路应该如何走。丘穆陵氏不觉得皇帝在有崔家太子后,还会再宠幸崔家女,是故让七娘一心一起的往将来立后方面考虑。而她这主意也算为谢小娘子好,毕竟无嗣又不得宠的皇后,在宫中只是摆设,不会对谢小娘子造成任何影响。丘穆陵氏从一开始抗拒成为秦家的棋子,但现在的已坦然接受,毕竟谢家、秦家的前途看来不错,尤其是谢小娘子如此得圣人宠爱,她作为一枚暗棋,将来无论是崔家得胜,还是谢小娘子得胜,她都能安然无忧。不说后宫的风起云涌,就是朝堂上也有不少大臣反对陛下越过皇长子,立皇次子为太子,但是拓跋曜一意孤行,坚定认为李氏位卑,比不上三夫人之一的崔明珠。众人心里暗自腹诽,崔贵人生子时份位同李贵人是一样的,何来位卑位尊之说。但众人见一脸坚持的陛下,再看看似笑非笑的崔太皇太后,大部分人将反对默默压在心里,太子事关国体,可也是皇帝家事,陛下和太皇太后意见一致,何来他们反对的余地?朝廷上因为太子争议,朝会开了一早上,等朝会散会,皇次子被立为太子的事也宣扬开了,而身为太子生母的崔明珠则孤零零的躺在法华寺中,灵堂里只有华阴撕心裂肺的哭声,陈留叹息的带着女儿、孙女给崔明珠上了一炷香。看着一夜间鬓发全白的华阴,陈留心里酸酸的,她庆幸自己从来没动妄念,所以也不用经历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可一想到将来要入宫的阿菀,陈留将惊慌深深压在心底,不会的!阿菀跟崔明珠不同,陛下对阿菀是真心的,她跟崔明珠完全不一样!谢知也给崔明珠上了一炷香,逝者已矣,希望她能一路走好。谢知在水榭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只有王直送她回去,她就知道肯定宫里出事了。果然后来玉蔓偷偷跟她说,是崔贵人和李贵人同时发动,太皇太后让陛下赶回去。谢知听到这消息,没回自己庄园,直接回京城公主府。如果两人生产完孩子,她可能还要随大母入宫道贺,没想第二天早上就听到两人先后生子,崔明珠难产而亡的消息。谢知心头微寒,古代这个医疗条件,生孩子就是女人的鬼门关。谢宁馨等从灵堂出来,才小声问陈留:“阿娘,皇次子,不,太子呢?他难道不过来送崔夫人一程吗?”这毕竟是他生母啊。陈留叹道:“太皇太后说太子年纪太小,都不让我们入宫看太子、大皇子,更别说是让太子送生母一程。”谢宁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自跟拓跋贺订婚后,人便沉稳许多,再这也是一种长大,让陈留很欣慰,对拓跋贺印象也有所好转,他肯用心慢慢教女儿就说明他对女儿是真心好。灵堂里华阴公主听到太皇太后不仅不愿意让女儿以皇后身份下葬,甚至都不许太子来送女儿一程就彻底崩溃了,“她怎么可以——”华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崔贤牢牢捂住嘴,他压低声音喝道:“你不要命了!”华阴哭道:“你没看到明珠的样子,她根本不是难产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女儿的尸身华阴每一寸都摸过,当然清楚女儿的死因,她根本不是难产死的!她是被人勒死的!“她该死!”提起女儿,崔贤恨得咬牙切齿,“她要是肯安安分分生下太子,太子何至于病危?这种违背人伦的逆女,太皇太后肯给她一个体面就是天大的恩典,你还想怎么样?想我们陪逆女一起死?”华阴呆呆看着面容狰狞的丈夫,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明珠是他的亲女儿啊!“我没有这种亲女儿!还有太皇太后已准备把乐安公主下降给阿珺,要儿子还是要这死掉的孽障,你自己选择!”崔贤说罢袖手离去,他本来就是崔明珠的父亲,不需要时刻守在女儿的灵堂。华阴怔怔坐在灵堂冰凉的地面上,半晌都回不了神,最后呜呜哭了起来,她心疼女儿,可她到底不止明珠一个女儿,她不可能为女儿牺牲儿子。崔明珠的丧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众人都知道这位是太子生母,可宫中明显对她不重视,礼部也就没有大办她的丧事,而且因为拓跋曜的寝陵还在建造中,礼部官员最后只是封死崔明珠的灵柩,将她暂时安放在法华寺。等拓跋曜的寝陵建造完毕,在落在他寝陵中的妃园。崔太皇太后等两个皇子满月后,给两位皇子举办满月酒,诸内外命妇都入宫祝贺,两个小皇子经过太皇太后一个月的细心照顾,一反出生时的皱巴巴的样子,变得白白嫩嫩极是可爱。大皇子看着很活泼,而二皇子显得很文静,几乎都在乳母怀里睡,面对众人的围观,他只是掀掀眼皮,瞅了大家一眼,然后在乳母怀里找个舒服位置继续睡。女眷们都夸太子沉稳,不愧是帝国储君。宫里除了两个新出生的皇子,还有三位后妃也有身孕了,其中就有林季华,她刚被太医确诊怀孕三月,身材依然消瘦,看着仿佛谪仙。这也是谢知第一次见到林季华本人,林季华很美,她是典型的汉族美人,柳叶眉、瓜子脸,弱柳扶风,对着这样的美人,大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怕一口气把人吹走了。林季华也是第一次见闻名已久的谢知,她跟在陈留大长公主身后向太皇太后行礼,她衣裳华贵,但在争奇斗艳的环境中并不显眼,她显然也不是长袖善舞的个性,同太皇太后行礼后,就安静的坐在陈留大长公主身后,却让任何人都不能忽略她的存在。明明她年纪尚幼,容貌虽精致绝伦,却还没有彻底长开,只能说是一个漂亮之极的小女孩儿,却算不上少女,可就仿佛室内所有的光华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无疑谢玉蕤是极引人注意的,可就这么一个才刚满十一岁的小女孩,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却纹丝不乱,举止从容优雅,一举一动都美得可以入画,这种浸在骨子里的优雅。林季华只在太皇太后身上见过,陛下后宫的那些妃子或许美貌,或许年轻,但她们只能说漂亮,却没有太皇太后那种被岁月磨砺后那种绝美之极的优雅,可她却在谢玉蕤身上看到了一样的气质,林季华暗自失笑,她怎么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跟谢姑娘是情敌?崔太皇太后也似乎像第一次见过谢知一般,她微笑的对陈留说:“我瞧阿蕤越长越漂亮的,女大十八变。”陈留也觉得孙女今天似乎格外引人注意,她以前也漂亮,但却没有今天那么出挑,她笑道:“不过能入目罢了,哪里比得上阿母教出来的几位侄女。”她并不知道谢知以前是特意伪装,今天她是懒得装,既然要让人忌讳,那就全方面都让人忌讳。崔太皇太后差点失笑出声,她觉得自己真老糊涂了,这样的女孩子她怎么就会认为她是普通宫妃呢?崔太皇太后分明就在她身上看到跟自己相同的气息,这个女孩子眼底里满满的都是快要溢出来的野心,就是人还是太嫩了,不懂掩饰,才出了一本书、被人夸了几句,便张扬起来,跟以前一样多好,她说不定闭着眼睛就让她进来了。现在么——崔太皇太后思忖着应该让她越晚进宫越好,时间久了,陛下对她感情转淡,两人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陛下年纪都大了,她想抓着权力不放,那些宗亲大臣都不答应。崔太皇太后对拓跋曜的感情到底不同,她也不想压制他太狠,他要亲政就让他去吧,趁着自己还有精力,还能帮他稳一把朝堂,顺便也给崔家留条后路。两个弟弟再不成器,也是自己弟弟,总不能看着自己死后,他们孤苦无依,想来拓跋曜也不会吝啬照顾自己两个弟弟的。太皇太后思忖着应该在如何不伤祖孙感情的情况下,离间两人的感情。拓跋曜却觉得阿蕤今天美极了,他看着自己后宫盛装打扮的嫔妃,他心中好笑,这丫头肯定又是醋坛子打翻了,她这是提醒自己,她也大了,可以入宫了吗?拓跋曜看着皇长子和皇次子,眉头微皱,还不到时候,阿蕤还要再等上一两年。拓跋曜不动声色的又看了谢知几眼,决定找个机会提醒她,以后不要打扮的那么漂亮,他不喜欢这么漂亮的阿蕤被人看到,哪怕是女人也不行,她要是私下打扮给自己看,他倒是不反对。

正文 第78章 打拐(上)

谢知在宴厅里坐了一会, 觉得有些气闷,便带着两个宫女去花园里透透气,这两个宫女是她入宫时伺候她的老人,同时王直也领着几个小寺人远远的候着,确保这个小祖宗不会在花园里遇到任何危险。时下的御花园跟后世还有很大的不同, 皇宫的植物还是以树木为主, 盆栽为辅助,因为盆栽的培养技术还远没有后世那么发达, 但牡丹盆栽已经有了, 一盆盆绽放极盛的牡丹摆在庭院中, 不时点缀些当季的茉莉、栀子, 花园里花香极浓,谢知想沿着外面的小道散步,心思完全的放飞,连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王直瞧着小祖宗心事重重,也不敢打扰, 只不远不近的候着, 片刻后突然有个小寺人跑过来对王直耳语几句,王直微微颔首, 快步上前对谢知说:“小娘子, 夜露严重,你若想散心, 不如换个地方?”谢知了然问:“陛下让我去什么地方?”王直赔笑道:“陛下让您去清凉殿的花园中。”谢知微微颔首, 清凉殿离这里不远, 她对王直说:“你带路吧。”王直领着谢知往清凉殿走去,一行人来到清凉殿时,拓跋曜还没来,但是花园的凉亭已经布置完善,四周拉下幔帐,驱蚊的香炉点在凉亭四周,谢知坐在凉亭中看着香炉中冒起的袅袅香气,她一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来不及细想,就远远看到拓跋曜的身影,谢知连忙起身相迎,“陛下。”拓跋曜扶着她,让她坐下,含笑看着今天格外美貌的小丫头,“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谢知低头摸了摸耳畔的耳珰:“真得好看吗?”“好看,不过这样的打扮以后给我看就好。”拓跋曜将谢知搂在怀里,“我不喜欢这么多人看你。”谢知一怔,看到拓跋曜神色认真,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她知道拓跋曜霸道,毕竟他是皇帝,天生比总裁还霸道,但见他连自己打扮都要管,她心里不怎么开心,但也不想跟拓跋曜辩解,只柔顺道:“好,我以后不这么装扮了。”拓跋曜见她这么柔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柔声道:“我也不是不让你打扮,就是不喜欢你被那么多人看见。”谢知抬头对拓跋曜嫣然一笑,“好,那我以后只打扮给陛下看。”拓跋曜低声笑道:“怎么不叫我曜哥哥了?”“我们在宫里,万一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谢知说。拓跋曜道:“放心,这里没有别人。”他轻拍着谢知的背,“阿蕤,我现在不能让你进宫。”谢知一怔,不明白拓跋曜为何提到进宫,不是说自己年纪还小,不能现在进宫么?拓跋曜声音极轻的在谢知耳畔道:“太子身体不好,随时可能夭折。”如果太子夭折,太皇太后可能会让皇长子代替太子,到时候宫廷肯定有一场震动,这种涉及皇家私密的事,拓跋曜不愿意谢知碰。谢知悚然一惊,差点惊呼出声,她震惊的望着拓跋曜,既然知道太子身体不好,为何还要越过皇长子立皇次子为太子?她也悄声问拓跋曜:“我看崔夫人身体比李贵人还要好,为何太子身体会如此弱?”“她不肯生孩子,太子在她肚子里憋太久,先天不足,太医说他可能会夭折。”拓跋曜淡淡道,“让她难产而亡是便宜她了。”谢知震惊,“难道她不是——”难道崔明珠不是难产而亡?“太皇太后赐她一条白绫,她是自尽的。”拓跋曜当然不会跟谢知说崔明珠被人勒死的,这种事还是不要吓阿蕤了。可是拓跋曜不说,谢知就不知道吗?崔明珠怎么都不可能是肯自愿自尽的人,她是怎么死的,谢知多少能猜到,她艰涩的问:“所以太皇太后因此想立皇次子为太子?”拓跋曜说:“大母自然希望能立崔氏女生的皇子为太子,不过就算大母不这么做,只要她跟李氏有一人生儿子,我都会让崔家女生子立太子。”他轻轻抚摸着谢知的面颊,“我可不想立崔家女为皇后,不过一个太子而已,我还给得起。”崔家已经有个太皇太后,再有一个崔家皇后,他后宫就可以改姓崔了。而太子身份再贵重,现在也不过是个婴儿,等太子长大,他早已大权在握,届时废太子还不容易?要是现在立后,让崔家女在后宫经营那么多年,他将来想要废后就没废太子那么容易。谢知不解的看着拓跋曜,太子是帝国储君,岂可等闲视之?什么叫一个太子而已?拓跋曜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没有回答她的话,“阿蕤,林季华也有孕,你不是喜欢她吗?如果她这胎生的是男孩,等你将来入宫,你把这个孩子接过来养如何?当然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太子,我一定尽力培养我们的儿子。”提起他跟阿蕤的孩子,拓跋曜心中十分向往,他不止想跟阿蕤生太子,还想要个跟阿蕤一样的小公主,他一定会把这个小公主疼到骨子里。谢知终于明白拓跋曜的言下之意,他是说现在的太子只是应付太皇太后的权宜之计,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谁是太子,他心目中的太子人选是他以后的孩子?谢知能理解拓跋曜这样的想法,他肯定不想要一个亲近的崔家太子,但是一想到这些孩子都是拓跋曜的亲生孩子,他居然能如此算计自己亲生孩子,她就忍不住心寒。自古被废的太子能有几个好结局?难怪帝皇都是孤家寡人,在他们心中一切都可以用来利用的,夫妻、孩子…自己又何德何能,能让拓跋曜为自己苦心积虑的打算?将来她要是得罪了拓跋曜,他会这么对自己吗?他现在不喜欢亲近崔家的太子,将来他会喜欢亲近谢家的太子吗?谢知想想就不寒而栗,她看着御花园里的花朵,她下一步棋子要尽快走了。谢知庄上纺织机的研发都做好了,但最关键的一步,谢知一直想不好应该怎么走,小叔跟自己说了几个法子,谢知心里都觉得不够好,可今天逛御花园时,谢知突然有灵感了,她回去就可以做准备了,要是运气好,最迟明年开春就能把一切都弄好。拓跋曜对谢知说:“我问过太医,太医说女子十八岁过后生产比较好,我看南朝贵女大部分都要十八九岁嫁人,我等你十六岁娶你好不好?”谢知点头:“好。”十六岁,还有五年,时间应该够了。谢知自宫宴回来后,在公主府也没有待多久,住了三天后便匆匆赶回自己庄园,陈留嗔她心越来越野了,但谢简也知道王偃住在庄园里,他当孙女是要跟王偃读书,而谢知留在庄园还是陛下允许的,故他没有反对,反而挺支持孙女回状元。当时的谢简并不知道,他的孙女跟他的儿子正瞒着自己准备搞事。谢知不想入宫,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光明正大不入宫的理由,说她觉得她跟拓跋曜合不来想反手,估计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疯了,拓跋曜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把她关到宫里去,所以谢知准备兵分几路来达成自己目的。第一路是崔太皇太后那边,太皇太后本就不是太喜欢让自己入宫,不会也不会再三延后自己入宫的时间。现在她这样,太皇太后肯定对自己更提防,等自己走了第二条路,太皇太后估计要坚定反对到底。当然谢知从来不会把指望放在别人身上,她主要还想走第二条路,谢知想给自己刷声望,简单说就是把自己刷成一心想要修道、无心世俗的坤道,她现在有清静经的名声打底,等她将来再推出纺织机,成为妇女之友,太皇太后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在为将来做皇后而造势。就算为了崔家太子,她也会千方百计的阻挠自己入宫。谢知只要抓住适当的时机,表现出自己被伤害,直接在道观出家清修,拓跋曜管天管地,总不能强逼自己还俗吧?当然这其中变数不少,但还是那句话,想入宫难,想不入宫还不容易?等再过几年,拓跋曜忙于朝政,宫里美妾子女满堂,他到底在自己身上还有几分心思还两说。最后实在不行,她就死遁。造势是一步步开始,谢知觉得第一步可以从自己的庄园异象开始,让她庄园冬季一夜百花盛开如何?然后再是讲经、推出织布机…谢知带着赫连凤容和几个女侍卫缓步往给独孤氏看病的道观走去,她觉得这个观主挺有想法的,或许两人合作,她将来也要有个道观,她自己不可能当观主,如果这个观主人品不错,她自己又愿意的话,可以让她来当观主。谢知边想边走,身边去道观进香的妇人络绎不绝,谢知突然驻步,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的妇人,赫连凤容警觉的问她:“阿菀怎么了?”谢知看着前方匆匆离去的妇人,“阿容你派人跟着她们。”赫连凤容吩咐侍卫跟上两人,问谢知:“她们怎么了?”“我怀疑其中一人是骗子。”谢知眉头微蹙,“她跟别人说,她那里有包求儿子的符咒,只要喝一剂就肯定能生儿子,你觉得这可能吗?”就是现代科技都达不到这点。赫连凤容说:“也有可能是贪图这间道观香火好,想要从截客。”“截客会截农妇吗?”谢知反问:“她们兜里又没几个大钱,怎么说也要截个中等人家的女客。”赫连凤容一想也是,从道观截客不就是为了香火钱,既然是为了香火钱,就应该找手头有钱的女客,找几个农妇算什么?她们手头能有多少钱?谢知说:“如果是他们想要截人,倒是最适合抓农妇的,毕竟身边没有侍从,家里条件又不好,不可能为寻她们大张旗鼓。”赫连凤容闻言神色郑重起来,“阿菀你派人把秦家送来的老兵都叫来,他们其中有斥候,跟踪追查人比女兵熟悉。”谢知说:“好。”她又反过来安慰赫连凤容说:“说不定只是我瞎想,她就是想骗农妇的钱。”赫连凤容深思说:“也有可能,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一切小心。”两人说话间,就听身后有人试探的叫谢知:“谢娘子?”谢知回头望去,发现喊自己的居然是秦绍的继妻小尉迟氏,也就是尉迟氏的庶姐,谢知对她微微颔首道:“尉迟女君。”论辈分,尉迟氏算她表嫂,但谢知跟尉迟氏不熟,大表嫂这称呼她怎么都喊不出来,看到小尉迟氏,谢知就想到可怜的尉迟氏,她下意识的就想避开小尉迟氏,家里宁馨几人跟小尉迟氏也不亲近,估计都是因为这关系。小尉迟氏似没有察觉谢知的疏远,对她笑道:“我就觉得你的背影看的眼熟,试探的喊你一声,没想真是谢娘子,谢娘子你怎么也来此处?”谢知说:“我上次来观里时跟观主相谈甚洽,这次就想来找她说说话,尉迟女君你这是过来作甚?”“我陪阿妹来进香。”小尉迟氏侧身介绍自己身边满脸娇矜的少女,她看着有十七八岁左右,做了妇人的装扮,对谢知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跟谢知多说话。小尉迟氏说:“我妹妹雅言不熟悉,谢娘子见谅。”谢知道:“我们只是散心,你们若进香的话就快些去吧,一会观主又要开始讲经了。”小尉尉迟氏一听,连忙对阿妹说了几句,两人匆忙跟谢知离去,往道观赶去。谢知回头见赫连凤容看着小尉迟氏的妹妹,她好奇的问:“你认识她?”赫连凤容说:“她是贺兰英雄的妹妹。”

正文 第79章 打拐(下)

“所以她不是尉迟氏的亲妹妹?”谢知只记得贺兰英雄这名字有点耳熟, 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肯定不是。”赫连凤容奇怪,为何秦绍的妻子会跟贺兰英雄的妹妹有关系?毕竟贺兰英雄跟五公子关系并不和谐,她见谢知似乎没想起贺兰英雄是谁,提醒她说:“就是我说的跟五公子有芥蒂的那位。”谢知这才想起来,“是贺兰部酋长的儿子对吧?”赫连凤容说:“是的。”谢知对贺兰英雄没印象了, 不过看贺兰英雄的妹妹快二十了, 那他就要二十出头了?五哥今年才十六岁?他跟五哥比是不是有点欺负五哥?“他看起来比五哥大不少岁,还能跟五哥有芥蒂吗?”或许人上了三十岁, 大五岁跟小五岁没太多区别, 可十几岁跟二十几岁都可以算差了一辈人了, 这两人是怎么有联系的?“他比五公子还小了二岁。”赫连凤容说, “也就是他单方面挑衅五公子,五公子向来当他是小孩子。”秦纮怎么会跟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孩子计较?赫连凤容也不知道为什么贺兰英雄会跟五公子对上?明明两人毫无关系。“我看那位贺兰姑娘年纪似乎有点大,还以为他们比五哥大。”谢知没想贺兰英雄今年才十四岁,那他妹妹就更小了,顶多十二三岁?十二三岁长得跟二十岁左右, 这也太早熟了。赫连凤容说:“是你太看小, 我跟你同龄就看着比你大不少岁。”那是因为你们太喜欢操心了,明明一个个都是小孩子, 却比当年上大学的自己还成熟。谢知心里感慨, 同赫连凤容慢慢散步到了道观。道观中小尉迟氏同贺兰氏在进香,小尉迟氏见谢知也来了, 含笑照顾她一起去自己厢房。谢知对小尉迟氏并无恶感, 她会避着小尉迟氏实在是因为尉迟氏死的太惨, 让她不忍回想,所以下意识的避开所有跟她有关的人,但对小尉迟氏屡次示好,谢知也不好意思拒绝,她上前问小尉迟氏:“尉迟女君,你们是进完香就走,还是要去听观主讲经。”小尉迟氏说:“我们是来求符的。”这道观最有名气是什么符?求子符。可小尉迟氏都生了两个儿子,显然不急着求子,所以来求子是贺兰氏?谢知暗忖,她才多大,就急着要求子了?坤道也知道她们所来何事,双手合十说:“善人,是否要等我们观主讲经完毕,替你诊脉一番?”贺兰氏仰起下巴道:“你们观主医术有太医高超吗?如果没有太医高超就不要献丑了,我早给太医诊过脉,说我身体很好。”坤道闻言笑道:“贫道去给善人拿求子符,祝善人能早得贵子。”贺兰氏刁蛮的说:“当然,拿了你们的求子符,你们要是让我生了女儿,我就掀了你们这破地方。”小尉迟氏:“…”要不是这是自己亲从母的女儿,她真不想理贺兰氏,带她出门,自己就是不停的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对贺兰氏笑道:“阿妹,求子是缘分,缘分到了,孩子就来了,强求不得。”贺兰氏冷哼:“也是你有两个儿子才这么说,你要跟我娘一样连生七个女儿,你能说这话?”贺兰七娘今年才刚嫁人,想着自己阿娘糟心经历,她就赶紧过来求子,期望自己不要跟阿娘一样,生一堆没用的赔钱货。小尉迟氏:“…”好想把她嘴巴堵住。小尉迟氏和贺兰七娘的家事,谢知不好多听,她礼貌的同小尉迟告别,同赫连凤容去讲经处听观主讲经,“那位贺兰姑娘是庶女?”既然她娘生了七个女儿,那么贺兰英雄不是她娘生的?赫连凤容说:“贺兰七娘的母亲是族长的表妹,跟族长有七个女儿,贺兰英雄的母亲是他后来抢来的别部美人,生了贺兰英雄兄弟,非常得族长宠爱,现在族里做主的是贺兰英雄的母亲。”“也就是他们不分嫡庶?”谢知问。赫连凤容挑眉道:“连族谱和宗庙都没有,何来嫡庶?”她这些天也跟着庄园里的先生学了不少,她刻苦好学,就是王偃都觉得这小姑娘人不错,对她多有指点,当然指点赫连凤容最多的是王偃的孙子王瓒,他年纪虽小,可学识已不比学堂先生差,他性子也好,有问必答,是赫连凤容最喜欢的小先生。这话让谢知无言以对,“你说的对。”赫连凤容莞尔道:“我接到甲一伯伯的传书,他说族里有不少人愿意跟他来关内,甲一伯伯这次带了二十多个老人和几十个孩子来长安,我要不要给他们安排宿舍?”谢知说:“就暂住一段时间,等洛阳的别庄搭建好,就把大部分孩子挪到洛阳去。”赫连凤容问:“为何?你不是喜欢跟他们一起玩吗?”谢知摇头说:“以后庄上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也不会常住庄上,我们大部分东西还是移到洛阳去更安全。”赫连凤容微微颔首:“好,我会尽快安排的。”观主讲经完毕,含笑走到谢知面前行礼:“贵人有礼。”“观主有礼。”谢知还礼,然后对观主笑道:“我小字玉蕤,观主以后可以叫我玉蕤。”“玉娘子。”观主暗叹谢知的小字名副其实,她不就是个玉人儿吗?“您这次来观里是听我讲经?”谢知的年纪也不可能有妇科、求子的烦恼。谢知说:“是,上回听观主讲些向善的小故事就觉得有趣。”观主笑道:“说来惭愧,贫道天资愚钝,求道多年,都不解何为道,只在行善方面有些小心得,所以向大家讲经,说的也是行善之事。”谢知说:“大道无形,上士无争,观主乃真上士。行善亦是修行,所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善者所作必成,神仙可冀。”“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观主将谢知的话重复了一遍,顿时眼睛一亮,“不错!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她看着谢知,“玉娘子您身份尊贵,又有向善之心,将来必定贵不可言。”谢知微微一笑,“富贵虽好,可到底不比清静自在,如有可能,我真想哪天同观主一般,抛开俗世,安心修行,可惜——”谢知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观主道:“福生无量天尊,玉娘子入执念了,人生何处不修行?又何必非要同贫道一样?”这位小娘子一看就是富贵之极的人家出生,她要出家修行,观主还怕有人将自己道观给关了。谢知说:“观主说的是,人生何处不修行?只是我想建个道观清修一段时日,观主可愿意替我打理观中事宜?”观主一怔,谢知继续道:“我也不是让观主放弃这个道观,只是让你多管一个私观,你观中不是收养了好些女童吗?都可以将她们放到我的道观里。”既然谢知想跟这个观主合作,当然派人将观主的来历为人都打听清楚。这观主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以前没有自己庄园□□的时候,附近农户丢弃女婴都丢弃在她道观门前,观主总会将丢弃的女婴收养养大,身体完好、看着伶俐的小女孩都被观主送到来这里的善心香客家里当侍女去了,一些长相不好或是身体残疾道观养下来。这种善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谢知很佩服观主,她要是像观主那条件,肯定没法子咬牙养这么多孩子,因为根本养不活。“这——”谢知的提议让观主很心动,但她又吃不透谢知的身份和用意,生怕自己卷入豪门争斗之中。谢知是寻求合作伙伴,自然不会强迫观主意愿,她将三本书和一张拜帖放在观主面前,“我姓谢,观主若是想替我打理私观,就让人拿着拜帖去陈留长公主找我即可。”观主脸色大变,“原来是谢家小娘子,贫道眼拙,没看出贵客临门。”谢知清静经的注释,观主也是看过的,知道谢知就是那位谢玉蕤,观主对她印象立刻上升好几个台阶。谢知笑道:“观主年长我多岁,是我长辈,何须如此多礼。”她起身让赫连凤容给观主一笔香火钱,“我的提议还望观主多加考虑。”观主也没有推辞,谢过谢知后,收下她奉上的香火钱。等谢知离开后,观主的大弟子走到观主面前,“师傅,这位小娘子是不是就是你上回说的那位贵不可言的小贵女?”观主道:“是。”大弟子欢喜的说:“她出手可真大方,不愧师傅说她是贵不可言。”她盘算着,有了这笔香火钱,她就可以去买些小鸡小鸭,在后院养些鸡鸭,平时也好让孩子吃点鸡蛋了。观主莞尔:“我也见过不少贵人了,可这位小娘子是真正的贵人,也是真贵不可言。”天下还能有谁能让陛下亲自为其作序。观主翻开谢知留下的三本书,一本书谢知亲自抄写的清静经注释,两本则是向善经文,一本是《太上感应经》、一本是《文昌帝君阴骘文》,观主看着看着,不由就看入神了。谢知刚离开道观,就见刚才见过的贺兰姑娘同一名年轻的男子站在道观门口说话,贺兰姑娘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对着年轻男子叫喊着什么,那年轻男子不为所动,见谢知出来,他面露喜色,牵着马缓步走到谢知面前,“谢姑娘,你可要骑马?某家可为你牵马。”谢知看着来人半晌才道:“你就是上回牵马的——”上回拓跋曜来找自己,好像就是这人给自己牵马的?谢知有点不确定,她对人脸不是太敏感,称不上脸盲,但也不怎么记得住陌生人的脸。赫连凤容上前一步对青年男子行礼:“贺兰公子。”谢知才知道这人是赫连凤容提过几次的贺兰英雄,她为他微微浅笑道:“我家马车就在不远处,不敢劳烦贺兰公子。”谢知挺喜欢散步出行的,不过这时代自己的身份让她散步出行的机会少之又少。谢知戴着蕾丝羃离,不止脸部遮得严严实实的,就是手上都带白色蕾丝手套,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团白沙中,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光凭她的款款而来的姿态,就觉得这姑娘一举一动都美得动人心弦,尤其是她的声音婉转、既清且柔,贺兰英雄听得魂都差点飞了,“只要能为谢姑娘效力,我就是当马奴也愿意。”谢知:“…”她这是遇到追求者了?谢知匪夷所思,自小拓跋曜对自己格外的偏爱,让谢知从小到大连个亲近些的异性都没有,就是两位兄长都会有意识的跟她保持距离,更别说有男人敢追求自己了,贺兰英雄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谢知也不管贺兰英雄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不理他就是,应付拓跋曜一个,谢知就觉得心力憔悴,哪还有闲心去应付别人?这些古代男孩子这么早熟干什么?十二三岁的年纪不正应该是为自己嗓音、发型发愁的时候吗?现在就急着找女人,不怕自己以后没自由吗?谢知心中腹诽,对贺兰英雄客气的说:“贺兰公子说笑了,您是少年英雄,怎么能当马奴?”说罢谢知绕过贺兰英雄头也不回的走。贺兰英雄任谢知离开,他目光直直的盯着谢知远去的背影,贺兰七娘跺着脚说:“阿狼,她是皇帝的女人,你不会想要跟皇帝抢女人吧?”是的,贺兰英雄跟秦纮的乳名是一样的,都叫阿狼,所以贺兰英雄总是下意识的把自己跟秦纮比。可是秦纮比自己大三岁,又是秦将军的儿子,文武双全,贺兰英雄想比,但是永远比不过他。“她现在又没有入宫。”贺兰英雄随口道,他不是今年才见过谢知,他每隔两三年都会随父亲来京一次,他每次都会见到谢知,她不是跟着大长公主,就是由陛下带着,他第一次见到谢知就觉得她肯定是天神遗落在人间的小天女,不然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女孩。贺兰英雄也不是第一次给谢知牵马,可是这个站在云端的小天女从来不曾把自己放在心里,他每次为她牵马,她都会夸他驯马之术好,给他赏赐。他小时候她给自己精美的零食,等自己大一点,她就给他金子。可每次他回去后再来京城,她又把自己忘了,可能在她心目中自己永远只是一个驯马技术好的马奴。“你疯了!”贺兰七娘震惊的看着阿兄,他真准备跟皇帝抢女人?“我没那么蠢。”贺兰英雄当然不会傻到跟皇帝抢女人,女人没到手,自己小命也没了,可他每次看到谢知,就忍不住想亲近她,哪怕是给她牵马,当她马奴也心甘情愿。谢知不知贺兰英雄不止给自己牵过一次马,从小到大给她牵马的人数不胜数,她怎么可能各个都记住?不过基于他们工作太辛苦,谢知每次骑完马都会给他们一些赏赐。她上了马车就问赫连凤容:“斥候回来了吗?那个农妇没事吧?”“回来了。”赫连凤容欲言又止,她不是很想跟阿菀说这些污糟的事。谢知略一思忖,了然问:“是个拐卖妇人的地方?”不然不会有人专门对年轻的农妇动手。赫连凤容见她猜对,也不隐瞒她,“确实是个拐卖妇人的窝点,斥候发现的时候,里面有三名妇人。”谢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止拐了三个妇人,让斥候连夜审讯他们,争取早日把那些妇人都救出来。”赫连凤容颔首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谢知沉默一会,请问赫连凤容:“那些妇人没事吧?”赫连凤容默然,怎么可能没事?除了他们及时救下的那妇人外,别的妇人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只是这种事怎么好跟谢知说?谢知问赫连凤容:“她们回家会很难吧?”遇到这种事,就算在现代都会很难,别说是在古代了。赫连凤容道:“她们要是不愿意回家,可以留在庄上干活,总比回去受罪好。”谢知说:“可这样的话,她们不就要跟亲人分离了吗?她们会舍得吗?”赫连凤容为难道:“那怎么办?”谢知说:“慢慢来,让我好好想想。”或许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帮这些妇人一把。赫连凤容信任的不再多问,阿菀说好好想想,就肯定能想出法子来。谢知回到庄子上,先让玉蔓去安抚三位刚被救出来的妇人,让她们宽心先在庄上安置,然后再让玉蔓安排人手教她们纺纱织布。时下对妇人贞操的要求远没有后世那么变态,几个妇人遭人虐待,虽说身心俱伤,但也没有一定要维持清白去死的念头,被玉蔓耐心的宽慰过后,她们渐渐也放松下来,没之前那么万念俱灰。后来随着斥候将人贩子一网打尽,他们一共大约救出三十多名妇人,每个妇人初到的庄园时候都是一模一样、万念俱灰的神态,可在同病相怜的妇人开解下,众人也逐渐走出阴霾。谢知派人去通知她们的亲人,有些亲人愿意来接她们,有些则根本不愿意露面。谢知将那些被抛弃的妇人留下,她的庄园里有太多的新奇的东西,丰盛的美食、忙碌的劳动,以及和善的大环境,都是治疗心里创伤的良药,妇人们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后来的主动人学习纺纱织布技术,等她们将纺纱织布手艺学到手后,已经是半年以后。

正文 第80章 瑶姬传人

长安城刚入元月, 冬末的寒意尚未褪去, 地上还留着残雪。春耕尚未开始, 这是一年中众人最悠闲的日子, 百姓们三五成群围着火炉说着最近京城的一桩奇闻异事。这事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期京城破了一桩拐卖妇人的大案, 但当时那些妇人都神秘失踪了, 没人知道她们去哪儿了。直到半个月前,这些妇人突然再次出现, 一个个容光焕发,在京城安置下一间大院子,喊来工匠改造几日,就弄出一个大作坊出来。这个作坊里出售一种叫棉麻的布料,这种布料是用苎麻混合棉花纺织而成, 价格比纯麻布要贵些,但也不是贵很多,关键是布料比苎麻柔软许多, 穿在身上也没有苎麻那种刺痒的感觉, 许多人就算不买来做外衣, 也忍不住想买几件做贴身衣服穿。同时作坊里还出售棉衣、棉被, 这些棉衣棉被冬天穿着暖和无比,保暖程度堪比丝绵, 但又比丝绵便宜。而且一条棉被能用上十几年, 棉花旧了还能翻新, 很多稍微有些闲钱的人家都会过来买上几床棉被准备来年过冬用。作坊因为这几样新物品让京城的百姓们都过来看热闹, 长安城的百姓见识并不浅,他们知道什么是棉花,也知道棉花可以织布,但是棉花处理起来耗时耗力,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棉花处理还有这么多讲究。他们也第一次知道,苎麻可以跟棉一起纺织,还可以织出像绫罗绸缎一样的花纹。很多作坊老板都动了偷偷打探这个织布坊秘密的念头,但是没想到这个作坊的女掌柜居然大大方方的将作坊里所有的秘密公开展示给大家看,一次可以纺出八根纱线的纺纱机、可以绑在腰上的小织布、可以用来脚踏的织布机…是这一切本来是作坊最大的秘密,是可以当传家之宝的大秘密,但是作坊主人却大大方方的让所有人来看,甚至欢迎他们把这些纺纱机、织布机和各种棉花处理工具都学走。众人见她们如此大方,不由好奇的问她们从何处得来这种神物?妇人们大大方方的说起她们的经历,她们本来都是附近的农妇,出门时被坏人拐走,本来觉得自己上天下地求救无门的时候,突然一阵香风刮过,她们转眼就去了一个人间仙境。她们看来一位天女,天女说她师傅怜她们可怜,特地施法救她们过来,同时还给她们一人喝了一杯仙水,让她们洗去人间的一切污浊。天女住的地方四季如春,哪怕天上下雪,她们住在那里也不觉得冷,而且地上总有各种鲜花盛开。吃饭顿顿都吃细粮有肉、每天都可以洗澡,一年四季都有人帮着做新衣服,饿了随时都有点心吃,还可以跟着先生们读书认字,如果不想读书认字的,还可以跟着别人干活。她们的织布手艺都是从天女那里学来的,天女等她们把手艺都学完,就让她们再次返回人家。她们临走前天女再次召见她们,叮嘱她们说,自己师傅有感她们诚心,才特意将纺纱织布手艺传给她们,这是要惠及全天下女子的,所以命她们回去后,要无偿传授给别人,不得藏私。天女虽然没有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但是妇人们临走前从学艺的先生口中得知,天女是瑶姬传人,她的师傅就是瑶姬。这桩奇闻异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长安,然而城外抱朴观中也传出的有瑶姬弟子讲经的传言。听过仙姬讲经的人回来都绘声绘色的说,仙姬讲经时鲜花盛开,在场花香四溢,还不是有蝴蝶飞舞,她浑身仙气袅袅,每次讲完讲,身边的莲花便会瞬间绽放,莲香四溢。这等绘声绘色的描述,如何不让人好奇?许多人成群结队的想去抱朴观听仙姬讲经,天女下凡,这该有多貌美!但是听经的人都说,仙姬因世间有男女大防,故只接待女信徒,并不接待男信徒,而且道观地方有限,仙姬一次只接待两百名信徒听经,想要听经就先去道观山下的凉亭取字条,字条上让你哪天去听经就哪天去听经。这样神奇的事怎么不引来众人好奇?不止普通百姓好奇,就是富贵人家也好,但这位仙姬待众生平等,普通百姓要听经拿号,富贵人家来听经,还是要拿号。百姓是被在场肃穆的气氛所感而不敢冒犯,但富贵人家跋扈惯了,如何愿意这般等待?可看到维持现场秩序时的军士,大家都腿软了,这些军士居然都穿着羽林卫的服饰,这可是皇帝禁军!这位仙姬到底是何等来历?而有些消息灵通些的人家看到这些羽林卫时,已猜到了这位仙姬身份,除了谢家那位仙姬,哪有哪位可以劳动羽林卫亲自护卫?众人思及那位小娘子的年纪,以及她最近那两篇借文昌帝君和老君徒孙李昌龄之口说出的向善经文,莫非她真是瑶姬弟子?不然怎么会小小年纪,能写出这两篇经文。要说找代做也不是不行,可时下修道是修心、炼丹,就是内丹之道都刚刚发展,劝人行善承负论思想道经也有提及,但并没有正式成为一套系统的理论。而谢知提及的感应经的行善,是很多人想要成仙唯一可以在现世施展的手段,“夫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这样的话之前从未有人提过的全新观点,很多人都捧着这两篇劝善篇看的津津有味。《太上感应篇》和《文昌帝君阴骘文》都是谢知那个时代后世作品,里面融入诸多思想,尤其是符合儒家思想的标准,在推崇以儒治国的魏国分外受人欢迎。谢知提前把这两篇经文写出来也是这个原因,只劝人向善,不涉及任何政治因素。当然她也没那么厚脸皮将这两篇经文占为己有,《文昌帝君阴骘文》作者不详,她就说是自己入梦听文昌帝君讲道,才听到这篇经文。《太上感应篇》作者是李昌龄,她就说此人乃老君门下徒孙,听老君讲经再传授给她,她只是负责再次将这两篇经文传授。这两篇文经文里的例子有些都是宋朝的人,谢知把这些例子稍作改动,改成时下人都知道的前朝好官、大善人,免得众人奇怪,为什么经文里的善人他们怎么都不认识。这两篇经文一出,很多人都相信谢知绝对是瑶姬弟子。又有人听她在家中食素、吃黄精、山药等物辟谷,众人都很疑惑,她这是不准备入宫了?不过也有少数人见谢知真正推出的纺纱机、纺织机,怀疑她此举直指皇后之位,这谢简是因为陛下立了太子,坐不住了?才让孙女如此?谢简坐不住了吗?他当然坐不住!但他绝对不是因为立太子而坐不住,太子才多大?孙女多大?她甚至还没入宫,他要因为太子坐不住他才傻!他坐不住是因为谢知瞒着自己居然做了这么大的事!她到底在做什么?谢简不觉得以孙女的聪慧,在这时候做出这种举动是为了皇后之位,太皇太后本就不愿意她入宫,迟迟延缓她入宫的时间,现在她再做出这些事,是准备让太皇太后反对到底?谢简一查到此事跟孙女有关,就立刻派人要去把孙女接回来,但是派出去的人没接到孙女,因小丫头入宫了。谢简揉揉眉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平时是不是太忽视纵容她了?不然怎么会让她作出这么大的动作?谢简面沉如水,吩咐下人去把谢洵喊来,这么大的动作,绝对不可能是小丫头一个人搞出来的,她肯定有帮手,这帮手是谁,谢简不用想都知道。就在谢简准备找儿子过来“谈心”,谢知也在宫里跟拓跋曜谈心,她坐在拓跋曜面前一声不吭。书房里气氛很沉静,拓跋曜也没说话,他神色如常的看着侍卫传来的消息,上面记录着谢知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拓跋曜慢慢的一张张看完,然后放下最后一张纸看向谢知。小丫头低着头不说话,小手小脚不是不安的动几下,这对经受过严格礼仪训练的人来说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拓跋曜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谢知听到拓跋曜总算发声,忙抬头怯生生的喊着:“陛下。”拓跋曜淡淡道:“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要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我只是想帮人。”谢知呐呐道,“那些妇人被拐卖以后,她们的家人就不要她们了,明明错的不是她们,可是她们却无处可去,所以我就想帮她们,帮她们重新回家。”谢知救了那些妇人,就一直在考虑怎么帮她们重新树立信心。后来她想到反正自己要装神弄鬼,不如就从这些妇人身上开始,哪怕让她们成为自己的狂信徒,也比她们从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好,人总要有个信仰和目标,不然按照这些妇人遭遇,她们迟早会得抑郁症,最后不是逼死自己就是自杀。反正古人都信神,信仰瑶姬跟信仰别的神灵区别也不大,她们成为狂信徒,谢知不会让她们做坏事,只让她们作为宣扬纺纱机、织布机的宣传推广者,让她们既有收入,又能得名声,也算做好事。“为什么要帮她们回家?她们不是在你庄上过得好好的?”拓跋曜不解的问,“在你庄上不比她们在家的日子好过?”“可是我哪里没有她们的亲人。她们都是有儿有女的,怎么不可能想她们儿女亲人?我能养她们,又不能把她们的孩子都接过来。”谢知说,她知道这些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想念家人的,基于这个社会规则,她没法子把她们孩子接来,但她可以给她们立足的根本,让她们将来有金钱和底气跟孩子一起住。“所以你就想到把自己扮成仙女?还月月去观里讲经?”拓跋曜不悦的问,他连谢知穿的漂亮些给人看都不乐意,更别说是让她抛头露面的给人讲经。“没有,我没有扮成仙女,也没有月月去给人讲经。”谢知解释说,“我见她们郁郁寡欢,就给她们服用花露,哄骗她们是仙水,喝完就能洗干净身体,她们居然当真了。我觉得这法子很好,就一直给大家喝花露,我给她们讲的也不是经文而是开解她们,我当时熏了蔷薇精露想让她们放松心情,她们估计是闻到蔷薇香味,才觉得我能让鲜花冬日绽放。”“你没让鲜花冬日盛开?”拓跋曜狐疑的问,他看传来的讯息,讲经的人身边真有鲜花盛开,花香袭人。“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让鲜花冬日盛开?我就是把花放在暖房里,所以鲜花一直没败,而且我当时身边放的好多是假花,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觉得这些都是鲜花。”谢知无辜的说,她身边放的花真假半参,很多假花做的跟真花一模一样,她又熏了各种花香精油,浓度香味不一,大家闻到花香,肯定会认为她身边全是真花,毕竟假花做的再真也没有香气。蔷薇精油在这个时代只是供给顶层贵族的奢侈品,而且这里也只有蔷薇精油,并没有别的种类精油,谢知都不曾将自己有精油的事宣扬出去,所以众人都不知道谢知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这么多种不同时节的花同时绽放。拓跋曜问:“那两篇经文怎么回事?”谢知眨眨眼睛,“我说了啊。”拓跋曜一怔,“你说了什么?”“就是梦里听见的。”谢知委屈的说,“曜哥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梦里听到经文?”拓跋曜脸色微变,他不是不信谢知,但是拓跋曜不愿相信,因为这证明谢知同道家有缘,虽然时下道士成家的很多,但也有不少高真终身未婚嫁,一心清修,阿蕤(ruí)年纪这么小就如此喜欢道经,她将来是准备清修?“以后不许你翻阅道经。”拓跋曜当机立断的准备把阿蕤身边所有的道经都收走。谢知不解的问:“为什么?”拓跋曜神色冷然,“不为什么,朕说不许就是不许,以后也不许再去抱朴观讲经。”谢知垂下头不说话,拓跋曜自觉自己语气太严厉,搂着谢知柔声道:“阿蕤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舍不得你为这些事烦心,你像以前一样,天天采集些花露,泡泡茶、看看书,累了跟丫鬟玩玩不好吗?”谢知乖顺的说:“好,我听曜哥哥的,但是——”“但是什么?”拓跋曜见谢知听话,心中怒气早消了,见谢知蹙眉,他温声说:“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但是那些妇人很可怜,曜哥哥我不去讲经,但是让观主继续给妇人们讲经好不好?”谢知小心翼翼的征询拓跋曜的意见,似乎真被拓跋曜的怒火吓到了。她也没准备每月去讲经,名声过一次就好了,剩下的就可以交给观主运作。所以谢知也顺手推舟答应拓跋曜的无理要求,同时希望拓跋曜能答应观主继续宣扬纺纱机和织布机。“这是你的功劳,我不会抹去的。”拓跋曜无奈摇头,“你当初跟白糖一样,都交给我不就行了?我还会贪你功劳不成?”谢知噘嘴道:“可是这样那些妇人就救不了了。”拓跋曜无言以对,他或许看在阿蕤的面子上救那些妇人,但绝对像阿蕤这么救,他最后只能强硬道:“以后不许如此自作主张。”谢知乖巧的说:“以后我做什么都要先问曜哥哥。”拓跋曜这才露出笑脸,谢知看着拓跋曜的好转的神色,讨好的拉着他衣袖,“曜哥哥,我还能看书吗?”“不许看黄老之道,也不许看浮屠之道。”拓跋曜说,免得她哪天想的太开去清修了。谢知道:“不看,我看算经。”“算经?”拓跋曜扬眉看着她,“你何止对算经有兴趣了?”谢知笑眯眯的说:“最近何先生给我布置的功课,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看着小丫头得意洋洋的模样,拓跋曜莞尔,真是孩子,兴致也是一时一时的,等过段时间她就会忘记她曾沉迷于黄老之道。谢知见拓跋曜神色放松,就知道把他彻底忽悠过去了,她心头一松,能他安抚好就成功了一半,祖父比他好搞定。、、、谢知说是说祖父比拓跋曜好搞定,但真正要回家面对祖父时,谢知心里还是很忐忑的,祖父跟拓跋曜不同,拓跋曜是外人,分手就没关系了,祖父是自己血脉亲人,谢知不希望跟祖父闹翻,更不想伤害祖父,祖父一直是很疼爱自己的。谢知愁眉苦脸的回到家中,没见到祖父就经受巨大考验,这考验不是来自祖父,还是祖母和几位姑姑,她们看着自己的眼神——谢知想了想,给出一个精准的定义,好像是大家过年时祭拜看牌位的眼神。谢知奇怪的问陈留:“大母,你们这是做什么?”干嘛用这种奇怪目光看自己。谢宁馨率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阿菀你真能让鲜花不分季节开放?”“我带回来几盆花,大母你分一下吧。”谢知说完让玉蔓把自己带回来的牡丹、月季、碗莲搬上来,“这些花都要放在屋子里,记得要通风透气,不然过几天就会枯萎。”谢知叮嘱大家说。七娘怯生生的问:“用仙水浇灌出来的花也会枯萎吗?”谢知说:“当然会枯萎,毕竟这些都是凡花,凡花都是有寿命限制。”谢知的理由大家都能接受,那些下凡的仙人不也是先脱离肉身在登天吗?陈留大方的一人分了一盆鲜花,余下的全部送给谢兰因。众人欢天喜地的让丫鬟捧回自己房里好生养着。谢知看众人跟捧稀世珍宝一样捧着不是太值钱的盆栽,她不由扶额,暗省自己连亲人一起骗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以想到自己的计划,她要是把这些和盘推出,那自己这些天的努力不都白费了?所以她们还是继续瞒着吧,谢知良心未泯的叮嘱一句:“也不用太担心,毕竟都是凡花,死了就问我要,我还有很多。”她见谢宁馨双目神采奕奕的看着自己,她话语一转:“也不是很多,至少不够每个亲戚都分一盆。”她如何不知谢宁馨的想法,肯定想给未来姑父家里送一盆,可是送了未来姑父,她要不要送别人?如果每个亲戚都来问她要一盆,她怎么办?她又不是专门养花的,每人送一盆,她道观里的神迹还怎么搞?谢宁馨满脸失望,但也觉得谢知说得对,要是神迹的花真这么多,还是神迹吗?陈留则问谢知:“阿菀你来给我讲讲那两篇经文,做善事真能成仙?”谢知暗想她不知道做善事能不能成仙,但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话是真理,行善总比行恶好,“文昌帝君和老君徒孙都是这么说的,那应该是真的。”陈留说:“就照着经文上说的去行善吗?”陈留虽然行道,但也只是信仰道家神灵而言,道家的很多经文她看是看过,但大部分就只是看过,并不理解经文上内容,因为道家的经典大部分都很深奥,陈留看过几次,每次看了几行字就想睡觉。谢知写的清静经注释,是陈留唯一认真读过的,还让谢简给自己解释,可既是如此,她还是似懂非懂。但谢知最新写的两篇善经,陈留却看得懂,不仅看得懂还大致能理解,这对陈留来说是非常新奇的,尤其是善经上各种小故事,让陈留听得津津有味,谁都喜欢听大团圆的故事。谢知写善经时不仅写了经文,还附录不少善有善报的小故事,很多都有宗教寓意,被谢知写得新奇又有趣。时下流行的话本小说还只是一个个小短篇的传记,内容也就是翻来覆去那几种,虽然众人百看不厌,但是看到谢知经历后世熏陶后,改写而成的各种小故事,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看入迷,不由自主觉得就应该多做善事。谢知笑道:“善在于心而不在行,有善念就是行善,有时候很多人并无时间和精力去行善,但只要他们动了善念就是行善。”陈留不由听住了,又问了谢知好些自己的疑惑,谢知一一耐心回答,像大母这年纪的贵夫人,求得不是子女平安,自己生活顺遂吗?抓准她们心理安慰她们肯定没错的。谢简来喊孙女时,就见小丫头一派高人状的被人围在中间,款款说着她那套观点,周围全是被她骗得自己姓都快忘了的傻子。谢简暗暗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的喊道:“阿菀。”谢知起身恭敬的给谢简行礼:“大父。”谢简见她乖巧的模样,只觉得头涨得更疼,谢简不担心次子那种把反对写在脸上的人,但是面对几乎可以成为乖巧范本的孙女,他真不知道应该在怎么办才好。论心智,孙女比次子成熟多了,她显然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谢简更奇怪,她为何要这么做?他一直以为孙女并不反感入宫。“跟我来书房。”谢简的语气过分的平静,让陈留察觉出不对劲,她下意识的起身喊道,“郎君。”别人不知道,她跟谢简夫妻多年,如何不知道谢简目前情绪不对,他似乎在生气?他是在跟阿菀生气?谢简对陈留安抚的微笑,“我就跟阿菀说些话。”谢知也笑道:“大母别担心,祖父要给我写的善经作序呢。”谢简斜了孙女一眼,谢知对他微微而笑,谢简只能憋着一口气说:“嗯,我想问问关于善经的事。”陈留这才放心,对谢简笑道:“那你好好作序,我觉得阿菀这两本善经写得好。”谢简微笑的说:“放心,我会好好给她写的。”祖孙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书房,书房外花园里谢洵正急的团团转,看到父亲和侄女过来,他连忙凑上来,“这件事是我——”谢简嫌弃把蠢儿子拨到一边,对谢知说:“跟我进来。”你根本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还想担责任?他怎么不蠢死!谢知对谢洵甜甜一笑,“小叔别担心,祖父要给我善经作序呢。”可惜谢知的话可以安慰陈留,却安慰不了谢洵,他见两人进书房,他连忙也跟他们一起进去。谢简的书房里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流水潺潺,是谢简特地请墨家传人给他做的机关盆景,美其名曰为带动书房风水,实则为了防止外人偷听他的重要谈话。谢简被谢知几次打岔,心头怒气消下不少,人一冷静,理智也恢复过来,他坐在假山旁对谢知道:“说吧。”他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谢简瞄了一眼左立难安的蠢儿子,将茶具给他,示意他泡茶。“陛下在打造双人梓宫。”谢知一句话,让谢简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而谢洵则几乎跳起来,他震惊看着侄女,阿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陛下的梓宫是可以并排躺双人的,他想跟我同生共死。”谢知看着祖父难得震住的脸,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他允许我生太子。”“不行!”谢洵急急反对,正要说话,被谢简一句话堵回去,“闭嘴,泡你的茶。”谢洵被父亲一瞪,只能灰溜溜的继续泡茶。谢知给可怜的小叔点蜡,然后组织语言对谢简说:“大父,我以前是愿意入宫,可是我没想跟陛下同生共死。”谢知顿了顿,语气转为讥讽,“一样是皇帝,我父亲可以安排阿娘离开,可以为我安排死士,而他只会让我殉葬,他凭什么?”这是谢知第一次当着祖父和小叔的面,承认自己完全清楚自己的身世。谢简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复杂看着孙女,他虽行事有几分不择手段,但并不是完全不顾孩子性命的人,可孙女跟儿子还是瞒着自己做这件事,他们是觉得他会枉顾阿菀的性命?谢简冷然问:“你们觉得我会逼你去死?所以瞒着我擅自做主?”谢知摇头:“大父你误会了,小叔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刚知道的,他只知道我不愿意入宫,担心你会反对,所以同我瞒着你行事。至于我为什么不告诉你——”谢知微微一笑,“你就当我任性好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我自己也可以解决。”就如谢知之前所想的,虽然谢简一切行事以利益至上,但并不是狠心到底的人,看他对家里女儿婚姻选择就明白,他至少还是考虑到女儿未来婚姻是否能幸福的。谢知也对自己有自信,对祖父来说,活着的自己,比死掉的自己更有价值。活着的太后才可以干涉皇帝的想法,死掉的太后最多只能偶尔活在皇帝的怀念中,只有太后在,外戚才能跟皇帝谈感情;没有太后,外戚就只是单纯的臣子,最多能得到皇帝几分礼节上的尊重。谢简冷冷的看着孙女,谢知坦然回视祖父,目前为止,她的所作所为,都没有损害谢家的利益,她只是打乱祖父未来的计划,可她相信祖父知道拓跋曜想让自己陪葬后就不会考虑走外戚路线。同样拓跋曜那边反应也在她预料之内,她有把握不会让拓跋曜不会对自己翻脸,所以祖父,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我也能自己解决。谢简也怅然发现孙女的成长,他心中既愤怒又骄傲,同时又有些失望,为什么阿菀不是孙子?“把你的计划都说出来。”事已至此,谢简只有先了解孙女所有的想法,才能继续行事。谢知也不隐瞒谢简的想法,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解释了一遍,“我现在的名声只是瑶姬的弟子,但是随着纺纱机和织布机的推进,大家渐渐的都会记得我是推进了纺织。”谢知顿了顿,轻声道:“自古只有皇帝亲耕、皇后亲蚕。”养蚕是为了织布,纺织也是为了织布,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谢知其中的深意,她相信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自己在为入宫封后做准备。谢简问:“你就这么确定太皇太后会忌讳你入宫?”谢知道:“醒掌天下权,任谁体会了这种感觉都舍不得放弃,而且她能退,她身后那些人能退吗?”太皇太后能登顶,当然不能仅仅靠自己,她身后还有很多人,有时候英雄末路真的只是末路吗?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最后没有选择的权利而已。或许皇后权利不比太皇太后,可一个得宠、而且娘家得力的皇后,必然会分走太皇太后手中的权利,当惯老大的人谁愿意当老二?而且太皇太后或许可以允许拓跋曜立别的女人为后,但她肯定不想要自己这样的皇后。莫说太皇太后不想要,就是跟着太皇太后那些人,心里哪个没想法?谢家底蕴虽然不及崔家,但人才比崔家多,一旦谢知这样的女子入宫,对谢家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祖父只是太皇太后集团中的小后辈,走在前面的那些前辈,又几个愿意他将来越过他们?“就算没有太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也不会愿意我入宫,就算她们没有决定权,但她们可以潜移默化的影响陛下,上有太皇太后的意图、下有嫔妃的推进,陛下真会愿意为我,跟太皇太后硬对上吗?”就算是亲政,拓跋曜都是用利益交换手段得来的,他又怎么会为自己对太皇太后施展强硬手段?谢简问:“那如果太皇太后不在,你又准备如何?且你如此行事,是想绝自己后路?你不想再嫁别人?”“离太皇太后不在,还不知有多少年,如果是十多年以后,我都是二十出头的老女,届时陛下子嗣满堂、妻妾成群,能不能记得我还两说。我哪里能想这么远的事?我是没准备再嫁人,想要得到,必然要先舍得,天下哪能事事占便宜?如果等太皇太后离开,陛下还念着我,我倒是可以在道观招待他喝杯茶。”谢知为了能说服祖父也是违心了,硬说自己二十多岁就是老女,她当初奔四都觉得自己是少女。谢简勃然大怒:“荒唐!我孙女岂可做外室!”她在道观招待拓跋曜喝茶,两人就算是清白也说不清了,谢简怎么允许孙女堕落至此?谢知微微一笑:“所以大父愿意帮我吗?”她当然不会做外室,外室在古代就是实打实的小三,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外室,谢知怎么会允许自己沦落到这地步?她要做拓跋曜的朱砂痣、白月光,而不是蚊子血、白饭粒。“你还有什么底牌?”谢简明白自己已无法彻底掌控孙女,除非他能狠下心现在把孙女现在的羽翼折断,可看着眼前这神采飞扬的孩子,谢简又狠不下这个心,算了,比起让她入宫,或许让她留在谢家更有利。“我有一种五十天可以成熟的稻种。”谢知说,“我本来想过几年再推出这种稻种,可后来想到我的身世,我又改主意了,或许再等过几年更好。”谢知一开始找占城稻,真得完全没有任何私心的,后来因为有了私心,她一时激动,想借占城稻扬自己名声,可等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这法子不可行,她要真推广了占城稻,她只能入宫了。她梁国公主的身份、加上占城稻的宣扬者,她除了进拓跋曜后宫,没有地方可以进去,而现在她好歹还有退路。毕竟纺纱织布无关国体,尤其是在现在粮食还不能填饱肚子的当下,想靠改进纺纱织布机促成棉花革命是完全不可能的。明朝能有棉花革命是因为他们那时候生产力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现在完全没有明朝那时候的条件。谢简脸色变了又变,冷哼道:“总算没有傻到底。”他看着孙女,“你就这么点计划?”谢知说:“这点计划就有五成的希望。天下哪来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五成的希望,足够我冒险了,实在不行,我还有还有最后一条路——死遁。”“胡闹!”谢简想都不想呵斥道:“你不怕假死变成真死。”谢知轻笑:“我敢做这件事就不后悔,真有什么后果,也由我来承担。”谢简看着孙女,“你都决定了?不反悔了?”谢知说:“开弓的箭怎么可能回头?”虽然不愿意,但谢简不得不承认,他那么多子嗣中最像自己的居然是女儿和外孙女,她们是天生的政客,有政客的谨慎,也有政客的决断或者说是疯狂,谢简心中轻叹,本来他是踏踏实实的走太傅、外戚的路线,但是他没想拓跋曜居然会堵死这条路。他想要阿菀殉葬,也是防着他们,防着谢家。因为他觉得谢家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崔家,或者是比崔家更厉害?所以他只愿意封赏谢家爵位,下降公主,却不愿意让谢家有个太后。谢简沉默良久对谢知说:“你那种子给我一份。”“今年的良种我都让三姨带去梁国了,三姨会分出一半给族爷爷,不过为了让族爷爷相信,还需要祖父一封手书。”谢知说,她早知道祖父跟梁国谢家有联系,谢家在梁国虽被打压再三,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也不算彻底没落,她想要在梁国发展,谢家是必不可少的合作伙伴。谢简问谢知:“你养了很多死士?”“没有,我没有养很多死士。”谢知只养士兵,不养死士。谢简知道自己已经管不住孙女,没有自己,她爹留给的那些死士也会替她打点一切,谢简暗忖,恐怕萧赜都没想到自己留给妻女保命的死士,会被自己女儿利用得如此彻底,就算是谢简都忍不住暗忖,如果萧赜没死该多好,有阿镜和阿菀在,谢家又何须自己如此殚精竭虑?“以后你准备怎么办?”谢简轻敲茶案,“仙姬的名声必须到此为止。”再下去就过头了,皇帝也不会允许。谢知说:“我也准备到底为止,陛下也不许我再看道教书籍。”谢简眉头微蹙,“那你待如何?”谢知托腮说:“祖父你觉得我出一本算经如何?”“你出算经?”谢简不是看不起孙女,而是算经跟道经不同,孙女注释道经还能有底蕴,算经她能行?她从来没有展现过自己在算经方面的天赋。“我当然能出算经。”谢知骄傲的说,“我算术很厉害的。”虽然她数学很渣,可好歹她是学过高数的,数学,大约是任何一个现代人都能自傲于古人的学科了。有孙女清静经的经验,谢简也不敢小看孙女,“你先写完再说。”谢知兴致勃勃的说:“我都想计划好了,我先写算经,然后写一本如何养蚕的心得,再写食谱…”谢简给孙女泼冷水:“等你把算经写完再说。”她真以为作书这么容易?还食谱?别说下厨,她能分得清五谷吗?谢简看着眼前陌生的、活力十足的孙女,这孩子以前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本性?谢简自嘲的一笑,罢了,不入宫就不入吧,横竖拓跋曜也不想出现外戚之家,那他就实打实的走纯臣路线。谢洵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阿菀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我以后给你写序。”他还自己的给阿菀的序言。谢知点头,“嗯,以后我每本书都让小叔作序。”谢简懒得看这对叔侄表现情深,“说完就快走!”看到蠢儿子有糟心,他怎么就没一点像自己的,光一张脸有什么用?谢洵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老爹生气,只能起身告辞,谢知上前抱了下祖父,然后很快放开,“大父,你真好。”虽然大父始终没表露什么,可她知道他在知道拓跋曜要自己死的时候,他就放弃让自己入宫打算,大父跟崔家那些人始终都是不一样的,很多时候他只是嘴硬心软。谢简浑身僵硬的看着孙女离去,等孙女和儿子,他才笑骂一声,“不进宫连规矩都没了。”

正文 第81章 太皇太后的反应

谢知跟祖父谈心完毕, 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飞扬起来, 她对小叔笑道:“小叔, 小婶是不是又有身孕了?祝你跟小婶早生贵子。”谢洵说:“你不是老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吗?你怎么也开始重男轻女了?”谢知知道小叔有意逗自己, “生男生女都一样的, 可小婶希望生儿子, 我自要祝愿她早日心想事成。”谢知讨厌的是那种生女不举, 或者把女儿当丫鬟差遣使唤虐待的父母,对小婶这种疼爱女儿, 又希望生儿子的人都应该得到祝福,本来在古代女人不生儿子就没出路。“有你谢仙姬祝愿,我们这胎一定是儿子。”谢洵说。谢知:“…”说的她好像有言灵特异功能一样。谢洵用力的揉揉谢知的脑袋,感慨道:“阿菀是大人了。”他语气有欣慰也有失落,小粉团子已经不需要自己了。谢知撒娇的说:“我才十二岁呢, 没有长大,小叔以后还要继续疼我。”对祖父她要时刻表现自己已经是大人,对小叔完全没有必要, 本来京城也就小叔一个无底线宠爱自己的人, 她才不要小叔把自己当大人。谢洵轻轻一笑, “好, 小叔以后一直疼你。”谢洵抬手又摸了摸谢知的小脑袋,谢知都满十二岁了, 不能再有更亲近的举动。“小叔, 小婶有身孕, 房里不能放盆栽, 所以我没给她准备盆栽,不过我给孩子做了好些小衣服。”谢知说,她这次从道观里带回来不少“仙花”送人,每个近亲都有送,小婶她也备好但还没送过去,她怕小婶太信自己搞的神迹,真把鲜花放自己房里。时下给孩子准备的布料大部分都是丝缎,但婴幼儿穿纯棉衣服也不错,谢知特地让人精工细纺好些细棉布,让人照着现代连体衣和襁褓的模式,给小孩子做了好多小可爱的衣服。每一件衣服谢知都亲自摸过,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给放入礼物盒中。“你小婶一定喜欢,你给阿楠做的衣服她就很喜欢。”谢洵笑着说,他说生男生女都一样是真心话,如果他能跟阿难生个阿菀一样的女儿就好了。“那我以后多做几件。”谢知喜孜孜的说,她也觉得她给孩子做的衣服很好看。谢洵说:“不用那么麻烦。”谢知道:“做衣服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我做。”她只负责技术指导。谢洵莞尔,他都忘了自己这侄女长这么大都没拈过针。谢知既然家里每人都有送鲜花,也不会漏下拓跋曜,不过她也就往拓跋曜那里送了几盆,宫里别人都没送,毕竟鲜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万一有哪个宫妃花粉过敏,那她就是跳黄河也说不清。谢知不送,拓跋曜却想着给她送人情,从谢知送来的鲜花中选中一盆开得正好的牡丹,亲自给崔太皇太后送去,太皇太后向来最爱牡丹花。太皇太后看到拓跋曜送来的牡丹还诧异刚开春怎么会有开花的牡丹?知道是谢知种的仙花,太皇太后道:“开的还不错,只是这天下万物,还是顺应时节的好,违背时节的东西还是少弄为妙。”拓跋曜一听便知大母对阿蕤有意见,他忙笑着给阿蕤打圆场,“大母,这也是阿蕤对你的一番孝心,得了好东西就给你送来。”太皇太后说:“她要是孝心,就乖乖在家读女诫,做女红针黹这些女子该做的事,而不是整天抛头露面,这成何体统?”拓跋曜也不喜欢谢知抛头露面,可听到太皇太后如此说她,他心里却不怎么高兴,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对太皇太后笑道:“大母说得对,我一会就让阿菀罚抄一遍女诫。”崔太皇太后心中冷笑,一遍女诫?对谢玉蕤来说,顶多半个时辰的功夫,要换成后宫别的嫔妃做这种事,早被他打入冷宫,可他现在连女诫都舍不得她多抄。太皇太后对拓跋曜和颜悦色说:“她还小,做错了事慢慢教就是,哪能说罚就罚?只是她将来到底是要入宫的,有些事分寸你要把握好,你看后妃美德她做到哪样?”太皇太后也不稀罕谢知这遍女诫,她只陛下知道自己不喜欢谢知如此行事,太皇太后不喜欢谢知的理由也很充足,她认为谢知不符合后妃美德,她是太皇太后,对宫妃候选人能否真正入宫有决定权。崔太皇太后的话让拓跋曜无言以对,自古后妃以贞静二字为首要美德,阿蕤行事恪守男女大防,兼之年纪还小,“贞”一字上无人可以指摘,但是“静”她以前可以做到,现在却跳脱得有些过头,拓跋曜道:“她就是年纪还小,只知道淘气,现在也知道自己失了分寸,我会慢慢教她的。”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陛下亲自教,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陛下也不能太过纵容她,你若将来——”太皇太后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你总不想纵出一个霍后赵后出来。”太皇太后说的霍后是霍成君,赵后是赵飞燕,这两个皇后都风评都极不好,只是这两人跟谢玉蕤可比性不高,太皇太后更想说邓绥,但思及邓绥后来把持朝政,又跟自己有些像,崔太皇太后就没提她,其实要是谢知不是这么年少气盛,她肯定是第二个邓绥,不过天下何来第二个邓绥?出生高门又能忍。拓跋曜脸上笑容不变,但心中却微微吃惊,他是有心要立阿蕤为后,但这心事他从来没有说过,而且立后要铸金人,这是人力无法插手的,所以朝堂向来对太子重视高于太子。他没想太皇太后会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说阿蕤将来要成为皇后,她这是想让借别人之手对付阿蕤?她对阿蕤的意见就这么大?就因为阿蕤推广的纺纱织布机?要是换了别人做这事,拓跋曜也怀疑她意在皇后之位,可阿蕤——他不止同她说过一次,他将来会立她为后,她不会如此冲动,她会这么做全因为那些妇人。不过行事确实太过冲动跳脱,难怪太皇太后会如此反感她。拓跋曜心中微叹,还是被自己宠坏了,看来要稍微冷上阿蕤几天,拓跋曜并不想因阿蕤同太皇太后闹翻,这对他没好处,对阿蕤更没好处。太皇太后等拓跋曜离开后,问身边的女官:“我让你们找的人找到没有?”女官迟疑的说:“找到几位备选,只是——”太皇太后训斥道:“只是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只是那些小娘子容色和才华都不及谢小娘子。”女官苦笑道:“我们选得也都是高门贵女,光容貌能比得上谢小娘子的就没有,才华的话不好说。”崔太皇太后闻言一叹,“是我太急了,你们把选中人的名字给我,我办一场赏花宴好好看看她们。”崔太皇太后不想谢知入宫后,一直在给拓跋曜找代替品,左右不过是个美人,她另找几个好的,有了新人,皇帝又能记住谢玉蕤几分?但是崔太皇太后始终无意或是有意忽略了谢知的独一无二,全天下想要找出超过谢知的人真没有,谢知很美,虽然各人审美不同,有人觉得梦露美、有人觉得赫本美,但这些人都不会否认这两人都是美人,他们只是私心觉得自己偶像更美,这是人之常情。而谢知巧就巧在,她有一张非常符合大众审美的脸,谢知是最典型的汉族美人,她柳眉凤眸、琼鼻樱唇、肤白如雪,头发、五官、身形、甚至手指都无处不美、无处不精致,无论怎么看都是士人心中走出来的颜如玉。且她举止从容端雅,很多美人举止端庄后就稍嫌刻板,显得木讷不解风情,这不是这些美人真不解风情,而是碍于年纪太小,无法把端庄和从容完美融合,随着岁月和富贵的润浸历练,这些美人举止就会转为从容优雅。而谢知没有这样的缺点,她一颦一笑都十分得明媚灿烂、灵气逼人,举止却不觉轻挑,反而让人越发觉得她言行端庄有度,哪怕谢知的有些礼仪并不是完全符合宫仪。即使自傲如太皇太后都不得不承认,谢玉蕤是天生的贵人仪态,按说谢家再好,也比不上皇家,谢家除了那位谢皇后,也没别人能跟她比肩,莫非真有天生贵种之说?崔太皇太后轻哼一声,她从来不信天生贵种,只能说谢简那老小子对孙女花了大精力。“容貌是一方面,还有才华,我们这次选种的小娘子,才华都很出众,可比起谢小娘子就逊色不少。”女官说,虽然谢小娘子从来没写过诗词歌赋,但从她写的这几本书的情况来看,谢小娘子的才华莫说在同龄人中,就是很多年纪比她大的人都比不上。“她就在书画方面有些天赋,你真当那三本是她写的?”崔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完全不觉得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能一口气写三本书,谢家又不缺才子,还不会替她捉刀吗?即使不是谢简亲自动手,也有谢灏、谢洵在。崔太皇太后也没想错,寻常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的确不可能写出这么三本书,但谢知并不是普通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她前世自认字开始,她太公、太太就开始培养她阅读习惯,从五分钟开始,到后来的每天起码一个小时,谢知从小到大光是读书笔记就几乎摆满了一个小书架。谢知并不是泛泛而读,她对崇拜的人写的文章,她都可以大段的背诵,她读书时候阅读量很大,工作后哪怕再忙,她情愿早起一小时也要坚持每天的阅读习惯,成功人的成就或许有很多种,但是他们通向成功的途径都是一样的,就是刻苦坚持,成功从来没有任何巧合。女官也赞同太皇太后的话,认为谢知写的三篇文章都是谢家人代笔写出来的,“文章可以找人代笔,写诗词就不一定了,太皇太后不若举办个诗会,让谢小娘子跟大家一起比比,等陛下知道她是找人代笔,也不会对她上心了。”太皇太后道:“愚蠢。”皇帝会不知道她是找人代笔?他现在心思全被谢玉蕤占据,要是自己真举办这诗会,在皇帝看来就是众人合伙欺负自己心上人,他嘴上不说,心里会舒服?还不如让皇帝更忙些,转移他对谢玉蕤的注意力。拓跋曜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又有一大堆艳福涌来,他离开太皇太后寝宫就让常大用去找谢知,让她多抄几遍女诫和太皇太后最喜欢《法华经》,拓跋曜才不许谢知碰黄老、浮屠之道,现在又自打脸了,拓跋曜无奈的叮嘱常大用,要谢知只一心抄经,不许沉迷浮屠之道。常大用全程陪着拓跋曜,自然明白陛下根本不是惩罚谢小娘子,而是想让她重得太皇太后的欢心,所以给谢知传话的时候也尽量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小祖宗不开心。谢知不开心吗?她心里的小人都在转圈圈撒花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高估了自己在太皇太后心目中的地位,她还以为太皇太后会迂回对待自己,没想她这么光明正大的表现出对自己的不喜!这怎么不让谢知高兴?她以前真想多、想复杂了,她再得拓跋曜喜爱,到底只是一个没入宫的宫妃,太皇太后能用女德来训斥自己,已经很看得起自己了,她又不是拓跋曜的嫔妃,怎么可能会用迂回曲折的手段对付自己?她不喜欢自己就直接表现出来,谢知的身份还达不到她用手段对付自己。谢知暗笑,霍成君和赵飞燕的例子不适合自己,要不是太皇太后心里有顾及,她恐怕要说自己是吕后、邓后吧?谢知目光转暗,如果拓跋曜不想让自己殉葬,谢知是想做邓绥的,拓跋曜活着的时候跟他相知相许,若她先走一步,只要谢家不犯错,她相信拓跋曜不会对谢家如何。若拓跋曜先走,她就当个好摄政太后,可惜拓跋曜连生存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谢知只出神了一会,就立刻回神,暗自失笑自己总是胡思乱想,她能看出太皇太后不想做吕后,所以她才会逐渐放权给拓跋曜,可这又是为什么?别说她不想崔家步吕家后尘,崔家跟吕家完全不同。太皇太后也没有杀拓跋家的皇子,拓跋曜就算后面清算,也不会对崔家赶尽杀绝,她一死,崔家没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她为什么愿意如此扶持拓跋曜?给崔家的留后路也不至于让她如此行事,难道真是他们祖孙情深?谢知百思不得其解,在皇家谈祖孙情也太匪夷所思,她也没见太皇太后对天和帝有母子情。

正文 第82章 北伐的永泰帝

常大用见谢知出神, 试探的轻唤谢知, “小娘子?”谢知本就没走神,听到常大用的叫唤, 低着头说:“常内侍监你让陛下放心, 我一定会好好抄写经文。”她肯定会认认真真的抄写的, 她可不能打拓跋曜的脸。常大用笑道:“陛下也说不用太急, 等太皇太后寿诞时奉上就行。”谢知暗想太皇太后寿诞还有半年,抄一本法华经、一本女诫真不多,她确信拓跋曜对自己是真爱, 连抄经时间都定的这么宽松,她含笑送走常大用,转身就吩咐零露给自己准备金粟纸抄经。金粟纸是宋代名纸, 谢知不知道这种纸的制作工作, 也不可能做出金粟纸, 她所谓的金粟纸是谢家自己作纸工坊做出来的最后加了一些金箔的竹纸。谢家是文化大家族,谢家在魏国底蕴再浅,一间造纸工坊是必须要有的, 不过造出来的纸都不是很理想。还是谢知改进过造纸工艺后才谢家竹纸的质量才有质的飞跃。谢家的金粟纸里添加有金箔, 所以造价昂贵, 比蚕茧纸还要贵, 因此谢家人只在想要正经写作品,或者是抄写经文时才用。平时谢知练字不是用青石板, 就是用麻纸。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书画家基本都出生富贵了, 不富贵没钱练习, 连纸笔都买不起。“是。”零露听说姑娘要给太皇太后抄写经文,不止取出金粟纸,还给谢知用上添加麝香的香墨,谢知带着金粟纸、麝墨去祖父书房抄书等他下朝回来。谢简下朝刚回到书房,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见孙女坐在自己书房抄经,他奇怪的问:“你找我有事?”“大父你看我这些字写得如何。”谢知将自己给太皇太后抄写的佛经给谢简看,谢知是真用心写的,每个字都是端庄无比的楷书,暗金色的竹纸、香气扑鼻的墨香,这卷经文随时都可以供奉到佛前。谢简瞅了佛经一眼,勉强道:“不错。”让一个希望自己字能写好,希望了一辈子的人,承认家里连十二岁的孙女都比自己字写的好太残酷了。不过他轻松的神色看到谢知下方递来的字条时候,神色转为凝重,他目光锐利的看着谢知。谢知仰头对谢简甜甜微笑,“祖父我还想抄一本孝经,你替我带给陛下吧。”谢简问:“为什么要带孝经给陛下?”谢知说:“因为以孝治国,祖父可以让陛下亲自注释孝经,当然一定要说是我提议的。”魏国一直在力求汉化,“陛下还以让人再次注释四书。”太皇太后不是不觉得自己太不安分吗?她会用行动告诉她,自己的不安分不止这些。“好,我会考虑的。”谢简提笔在孙女递来的字条上写下两个字,然后将字条凑到烛火旁亲自看着字条燃烧殆尽,他见孙女看到自己写的两个字神色都没变,暗暗赞许这孩子处惊不变。谢知看到祖父的两个字,以前想不通的一切终于都明白了,她当然不惊讶,来自后世的她什么奇葩事没见过?这点小事远不能让她震撼,得到想要的答案,谢知心满意足的带着佛经离开。而谢简则考虑谢知的提点,几天后趁着给拓跋曜上课的机会,不经意的提起这件事。拓跋曜听说谢知让他注释孝经,就心有所动,待谢简说将来还可以组织人手重新注释四书时,拓跋曜朗朗笑道:“太傅好主意。”谢简说:“说来惭愧,这主意也不是微臣想出来的,是阿蕤说的。”拓跋曜一怔:“阿蕤?”谢简道:“不错,阿蕤这几天不仅抄誉佛经,还在抄誉孝经,读孝经时她觉得不得甚解,觉得陛下可以为孝经注释。”拓跋曜:“…”阿蕤读不懂孝经?太傅你编得理由能走心点吗?不过阿蕤说的让他给孝经和四书注释,却让拓跋曜颇为心动,他正愁汉族士子不归心,编译四书或许能让汉人归心。拓跋曜行事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立刻组织人手注释四书,孝经则他亲自注释,这点文化功底他还是有的。不过拓跋曜不肯让太傅等人帮自己修改孝经注释,他却不反感让谢知跟自己一起写孝经。谢知对着拓跋曜肯定不会秀才华,每次看到拓跋曜送来的注释,她就夸曜哥哥写得好,曜哥哥最棒,曜哥哥么么哒!把拓跋曜哄得眉开眼笑。拓跋曜虽然没去见谢知,但是两人之间的书信却一直不断。谢知让拓跋曜注释孝经,和让大臣重新注释四书的事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太皇太后一笑置之,半年后拓跋曜后宫又多了一名高门贵女王氏,这位王氏出生太原王氏,在闺中素有美名,她这次是来京城探亲,恰逢太皇太后寿诞,她入宫拜寿,太皇太后见其美色过人,遂她招入宫,册封王贵人,侍奉陛下。王贵人性情文静、温良恭俭,入宫对太皇太后孝顺有加、待宫人亲切和善,在宫中名声极好,拓跋曜也甚是喜爱她,承宠不到三个月王贵人就有孕了。同时拓跋曜继李氏之后怀孕的三名宫妃也生产了,林季华生下皇三子,另外两名宫妃分别生下皇长女、皇次女,一时宫中充满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随着王贵人的入宫,拓跋曜宫中的高门贵女就陆续多起来,他几乎每年都要纳一两名汉族高门贵女入宫,同时拓跋曜给自己弟弟娶的王妃也大部分是汉族高门。而随着谢知年纪渐长,皇帝后宫中宫妃越来越多,谢知却迟迟没入宫,众人看谢知的目光就不同了。很多人都知道太皇太后不喜谢知才不让她入宫,本来这些年谢知因尽得帝宠而遭人眼红,眼见谢知迟迟无法入宫,众人看她的目光已经从以前的羡慕,变成高高在上的怜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人,眼见谢知可能要失宠,就立刻有人隐隐传出谢知服用器物奢极的传谣。传言里说谢知平时练习的纸都是用金箔制成的上品金粟纸,且她还喜好用珍珠,连鞋尖上都镶嵌有莲子大小的珍珠,稍有损毁就将珍珠丢弃。时下珍珠都是要珠奴去打捞的,谢知这举动不仅是奢侈,而是枉顾人命。这谣言被常大用第一时间禀告给拓跋曜,拓跋曜勃然大怒的要让常大用彻查。谢知却不让拓跋曜小题大做,说这本来是件小事,不值一提。拓跋曜后来也查到这谣言倒不是后妃有意传出,而是她们无意跟亲人说起,说谢知给太皇太后写的佛经用的是金粟纸和麝墨,还说谢知喜欢珍珠,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这种谣言。拓跋曜明白,这些谣言会传出来是阿蕤不入宫的缘故,但现在太皇太后不喜欢她,他让阿蕤入宫只会让她更委屈,拓跋曜哪里舍得她受委屈?谢知趁着拓跋曜对自己愧疚之际,趁机提出去别院散心,她最早住的小农庄是去不成了,那里已经被谢知改造成道观和妇女活动中心。但凡想要来学手艺的妇人都可以来道观学如果纺纱织布,有钱的人可以交学费学习,没钱的可以工代学费,主要为作坊免费工作半年即可,因此谢知的名声在普通百姓中极好,众人皆称呼谢知为谢仙姬。谢知小庄子不止这一个,一个贡献出来,她还能去另一个,这个小庄园里京城还要更近一些,拓跋曜倒也不反对。谢知在庄园里按部就班的安然生活,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去了两年,就在众人以为谢知就这么沉寂下来的时候,谢知又出了一本算经。算学在时下并不算十分热门的学科,但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不受重视,因为国子监还是有开设算学学科的。算学是一门非常严谨的学科,它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谢知对谢简说自己准备写算经,说的时候很轻松,可真正开始写,她还是非常严肃的,毕竟这不是自己熟悉的科目。谢知不准备误人弟子、也不准备越阶点亮科技树,她认真的将国子监的算经都看过一遍,然后就决定写一本水平类似小学低年级数学教科书,她开篇从最简单的数字开始,先将上辈子的阿拉伯数字引人,她在开篇就详细说明这些数字的来源,是古天竺人发明的数字,谢知将十个古天竺数字一一对应上中文,然后添加了一些加减乘除、负数、小数点、分母和百分比等简单的数字符号。然后她就开始照着各类算经上的分类,将算术题分成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正负数运用和一些简单的应用题,比如古代非常流行的雉兔同笼等问题,谢知甚至还提及了一些简单的几何题目。要说谢知这本算经,难度不大,远没有九章算术涉及的理论那么广泛艰难。但是她跟时下大部分算经不同的是,她定义了一些精准数学理论,对每道题的解法也有详细的解题过程,甚至还给出了不少数学公式,如周长、面积、分数式之类的小学就学过的公式。当然公式推演、论证是没有的,她又不是专业学数学的,怎么可能知道推演数学公式呢?谢知这本算经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至少远没有她的清静经注释、以及她以后写的食谱、农书那么出名,但是却是大部分所有学算经的人几乎必备的一本算经。因为这是一本让人可以看懂、并且愿意深入其中的入门级算经,很多人的算学启蒙之路都是由这本算经开启的。当然谢知也不是为了写数学启蒙书而写算经的,她写算经真实目的就是添加私设,她在里面加了一些天体运行规律,大概讲述了地球大洲的概念,这些概念《周髀算经》中都有提及,但是写的语焉不详,谢知将其详细化,讲述了各大洲大概的地理情况,描述她所了解的几个古文明,并且用极华美的笔触描绘了日月星辰之美。说谢知无病呻吟也好,说她脑洞大开也好,她只希望这本书能流传到后世,在某个时间段,说不定某个皇朝闭关锁国了,这本算经也好提醒他们,中国并非天|朝上国,并非世界中心,这个天地很广阔,有很多国家之前就比我们厉害,也有很多国家虽然先前没有我们厉害,后面发展比我们厉害,闭关锁国是要不得的。当然时下最重要的就是,谢知要靠着这本算经树立自己神棍形象。拓跋曜不许自己看经文,那她只能靠算经来建立神棍形象。毕竟很多算计涉及的天文地理支持跟钦天监也是有联系的。当初太武帝时期的寇天师也是熟稔使用周髀算经计算星辰规律的。谢知不知道天体运行规律,但她会忽悠,她还知道不少天文常识,她文笔又好,这本算经前面很多人不感兴趣,但是看到她后面那段写的让人目眩神迷,看了又看,为谢知书中神仙讲述的这个世界情况着迷。因为算经撰写的难度超出谢知的想象,所以谢知闭关足足写了两年之久,等她将算经推出,谢洵还来不及给侄女有任何推广,魏国就出了一桩大事。梁国篡位谢知生父皇位的永泰帝北伐了!他给拓跋曜写信,要求魏国归还原本属于梁国的相城(淮北)地区,他自淮南郡起,大军一路气势汹汹的直往相城攻击。拓跋曜亲政不过三年,面对如此挑衅,自是雷霆大发,清点大军,想要亲自领兵南下,被众臣苦苦劝住。陛下今年不过十七,太子尚在幼龄,万一他在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要崔太皇太后再次临朝摄政吗?拓跋曜勉强被众臣劝住,命河南王、阳平王领大军迎战,南朝士兵孱弱的印象深入人心,领军的河南王、阳平王,包括拓跋曜在内,所有人都对打赢这场仗信心满满,没有人会认为这场战争会输,然而现实给了拓跋曜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亲政三年后第一场战役败了,而且是惨败!这是拓跋曜征战生涯中唯一一次失败,即使领军的不是他,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是他生平最耿耿于怀的两件事之一,至此之后拓跋曜一生致力南伐,立誓此生要率鲜卑铁蹄踏平建康。

正文 第83章 别后重逢

正平十四年一月, 南方已经是万象更新、百花争鸣, 怀荒却还是万物蛰伏、白雪皑皑的天气。未时,巡逻的军士们沿着城墙查探一圈, 回到了营地换班休息, 帐篷里煮了暖暖的酒糟, 老十倒了一大碗酒糟一饮而尽, 又酸又涩,但酒糟一入腹身上的寒意便驱散了,他喃喃道:“要是哪天再来一碗烧刀子就好了。”老十说的烧刀子就是高度白酒, 酒的酿造要消耗粮食,谢知让秦家提炼酒精是为了军事用途,并不是为了单纯的酿造白酒, 所以秦纮一直严格控制着白酒产量, 大部分白酒都出售给附近部落的酋长和贵族, 只留下少许作为军士们的奖励。这些军士们喝过一次白酒,就对白酒念念不忘,每次喝酸涩的酒糟时就想到白酒醇厚的口感。“能有酒糟给你吃不错了, 想当年我们巡逻回来, 连口热水都没有。”另一名老兵舒服的躺在稻草堆上休息。“你们说将军现在到南朝了吗?”一人翻了个身问。“应该到了吧。”另一人叼了根稻草说:“那些老小子真走运, 我听说南朝那边的女人各个水灵, 皮肤嫩得跟豆腐一样。”老十向往的道:“听说那边遍地都是金子,随便抢一户都能发财。”一人嗤笑的说:“长安的小皇帝和那些废物还想撇开我们, 没了我们, 他们连皇位都坐不稳。”去年开春, 梁朝皇帝突然挥军北伐,皇帝派了几个王爷去打仗,结果居然被梁军打败,这等奇耻大辱举国哗然,皇帝将河南王、平阳王贬为庶人,同时就紧急征调秦宗言、独孤雄为主将再次南征。秦宗言去年十月率军南下,相城离怀荒距离遥远,这些中下层的军人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军情。老十附和道:“可不是,可惜这次少主没去,让那小杂种占了便宜——”军士的话还没说话,就被人一脚踢翻,众人蓦地站起来正要骂人,看到踢人者一下萎了,一个个跟鹌鹑似地小声叫着:“慕容军将。”来者是一位须发半百、身量硕壮的老将,左脸颊上有一条狰狞如蜈蚣般的伤疤,慕容胡瞪着牛眼阴恻恻的问老十:“你刚才说什么?”“没!没什么!”老十哪里敢再说胡话?他跪在地上自己扇自己耳光,“我胡说八道!”慕容胡喝道:“都给我出去干活!”军士们闷声不吭的套上盔甲、拿起武器逃出帐篷。慕容胡训斥手下,转身回到大帐,大帐里秦纮穿着一件黑色深衣看书,深衣也不是用华贵的锦缎织成,而是夹杂了棉花的苎麻衣,长发用一条发带绑住,身上唯一值钱的大约就是脚上的牛皮军靴。不过就这么素淡的装饰,都无法衬黯秦纮让人心悸的俊美。慕容胡见大帐里只燃了一个火盆,连忙让秦纮的侍童再搬个火盆来,“郎君怎么也不多加个火盆?万一受凉怎么办?”慕容胡絮絮叨叨的说,他是秦纮外公的族侄,也是当年柔然之战中少有几位活下来的慕容部族人。他向来受秦宗言父子信任,秦宗言喊他阿兄、秦纮唤他胡伯,但慕容胡始终恪守本分,以父子两人的亲卫自居,尤其是秦纮回怀荒后,慕容胡始终跟在秦纮身边,是秦纮最信任的人之一。秦纮沉默的任胡伯唠叨,都已入春,营帐里烧一个炭盆足够,他怎么可能会冷?慕容胡唠叨了一阵,对秦纮说:“少郎君,刚才底下有人胡说八道,被我教训了一顿。”“他们说了什么?”秦纮翻过一页书页问。“就是说些大郎君的胡话,都被我教训过了。”慕容胡告诉秦纮倒不是告状,而是替老十他们打圆场,他不说秦纮也有别的渠道知道他们的谈话,到时候就不是被自己轻轻踢一脚了事,这是要挨军棍的。其实慕容胡心里也很郁闷,去年春梁国同魏国交战,向来孱弱的梁兵居然能打败魏国,这让大魏举国哗然,领兵的两位王爷被陛下贬为庶人,同时陛下又紧急征调他们六镇大军南下,意图一雪前耻。这本来是少郎君扬名的好机会,结果将军不带少郎君,反而带上了秦绍那个小杂种,慕容胡心里怎么可能不郁闷?不过他兵当惯了,习惯听从命令,秦纮让他约束底下人,他就约束,不让他们说秦绍的闲话。“他们觉得不服气?”秦纮放下看到一半的书,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胡,他已经弱冠之年,少年时精致五官已经彻底转成男性化的俊美,即使边关的寒风都没有让他容貌褪色,反而更增添了他英武之气,按说像秦纮这样的容貌在军中是备受歧视和压迫的存在,但秦家军中没有人敢对少将军无礼,连背地里都不敢乱说少将军胡话。当秦纮湛黑的双眸似笑非笑望向慕容胡时,慕容胡心头涌起了几分胆怯,他闷声道:“属下不敢。”秦纮对从小疼爱自己长大的慕容胡情分不同,他耐心解释道:“胡伯,父亲不带我去相城正是看重我,我要是也走了,万一外敌趁机入侵怎么办?”边境从来不太平,这些年边境并无大兵事,但小纷争一直没断过,父亲离开,若他再离开,边境那些虎视眈眈的敌国肯定不会安分。相城的军功对他们来说只是点缀,怀荒才是秦家的根本,他们不可能为点缀抛弃家业。让父亲带上秦绍是秦纮的提议,他这位长兄是天生的习武之人,哪怕从十多岁开始训练,身体素质也比常人强悍许多,是天生的战将,但想要独当一面,还要经历战火考验,相城这次攻击正适合他。慕容胡闷声道:“可是万一那狼崽子得了将军欢心呢?”秦纮莞尔:“大哥是父亲的孩子,同父亲亲近也是正常。”秦纮是秦宗言亲自教养出来的继承人,习文练武无一不精,秦纮不觉得大哥能轻易取代自己,也不觉得父亲看重别的孩子就是冷落自己,秦纮这点心胸还是有的。慕容胡还想再劝秦纮,但想到少将军素来心有成算,该懂的他都懂,也轮不到他一个粗人来提醒,他好奇的探头看着秦纮手中的书册,“少郎君你看什么书?”怎么还画了这么多奇怪的圆柱子和箱子,他第一次知道圆柱子和箱子还能这么画。“阿妹新写的算经。”秦纮微微笑道,提及谢知,他目光不由自主的转柔,“这本书写的很好,以后你们学算经也可以先看这本书。”慕容胡讪笑,“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是算了。”他知道秦纮说的阿妹只有一人,就是谢家大娘子,也就是谢夫人的亲侄女,他没见过大娘子,但是吃过大娘子送来的肉干、烈酒,还有厚厚的棉袄,这些都是大娘子特地给他准备的,慕容胡咧嘴笑道:“大娘子聪慧仁慈,难道真像外人说的,她是仙姬下凡?”秦纮并不愿意听到有人说谢知是仙姬下凡,向来仙姬下凡只为历练,年纪一到就会回到天界,这些仙姬回去的年纪往往不会很大,最多十几岁就夭折,秦纮希望阿菀能长命百岁,“别胡说,阿妹是人。”慕容胡道:“少郎君,大娘子今年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没说人家?”慕容胡对谢夫人印象很好,爱屋及乌对时常给他们送礼的谢娘子印象很好,谢家为什么不给谢娘子说人家?要是少郎君能娶谢娘子就好了,比赫连凤容那翻脸不认人的小丫头好。赫连凤容是慕容胡看着长大的,本来觉得这孩子聪明漂亮,虽然身份低了些,但也勉强够资格伺候少将军。没想这丫头去了京城一趟,翅膀硬了,回来居然跟自己老子抢家产,硬生生的把赫连家的产业抢走了一半,还废了自己的舅舅、气病了生母、吓病了庶母,天底下哪有如此忤逆父母、残害长辈的人?这样的人怎么配服侍少将军?秦家不可能让这样的女人入门。可怜少将军这些年为了等她,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慕容胡还曾担心少郎君在军营待久了,对女人不感兴趣,结果见他对将军派来侍奉他的两个美貌僮儿也目不斜视,慕容胡就放心了。少郎君肯定是因为没尝过女人滋味才没开窍,等知道女人的滋味就好。“她还小。”秦纮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一个接一个的纳汉族高门贵女入宫,却对阿菀置之不理?他这是厌了阿菀?秦家跟谢家再亲近,到底是外人,他跟父亲又都是男子,不好多打听女孩儿家的私事,继母不肯说,他们也不好问。“我觉得也不小了。”慕容胡嘿嘿笑了两声,凑到秦纮身边,满脸猥琐的正想提议让秦纮去谢家提亲,不想营帐外传来军士的急报,“少郎君,外面有商队求救,说在二十里外遭遇狼群。”秦纮闻言立刻起身换装,“立刻整军出发。”慕容胡说:“小事一桩,不劳少郎君你出马。”秦纮道:“不用。”一个冬季没动,秦纮自觉手痒,打不打敌人,打狼群也不错。秦家军集合速度很快,等秦纮换好盔甲出门,外面的军士们已经列队整装,亲卫将秦纮的马也牵来了,秦纮翻身上马,众人如箭般冲出军营。怀荒是秦家的根基所在,秦宗言非常重视自家在当地的名声,不仅严令军士不许欺负当地普通百姓,就是附近百姓遭遇野兽攻击,也可以来军营求助,军中会立刻派人去围剿野兽,这也被秦宗言当成练兵的一种方式。憋了一个冬天,军营里大部分人都无聊的要淡出鸟儿来,难得有送上门的动手机会,除了要轮值的,余下所有人全部出动,五六百骑兵浩浩荡荡的带着求救商人去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又起战事。骑兵们速度很快,从商人来求救,到赶到目的地,前后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但他们达到的时,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倒不是说被狼群攻击的商队全军覆灭,而是已经有人在救援商队了。救援的人看打扮像是商队的侍卫,但是看他们的年纪和出手就觉得这些人非常可疑,首先这些侍卫大部分年纪很轻,年纪在十五六岁到二十岁不等,虽然没穿制式的军甲,但每人一身皮甲也不比铁甲逊色,他们各个神情冷漠,身负弓箭,手持长|枪,配合十分默契,两人一组,一人用绳索套住跳跃的狼,一人立刻长|枪|刺出,将灰狼一|枪捅个透心凉,然后长|枪一甩,将狼尸甩到一旁。一旁的狼尸几乎快成山了,被围困的商队众人一个个脸色灰败,而这些侍卫大部分神色不变,他们不仅杀狼时神情冷漠,就是同伴受伤,他们也没有动容,只是掩护同伴去后方疗伤,受伤的人也全然不像自己受伤,漠然的任由同班替自己疗伤,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秦纮眉头微皱,这队侍卫肯定不会是商人护卫,也不像是普通军士,反而有点像家族死士。当他看清那些人疗伤用品时,他神色转为凝重,他们居然用酒精清洗伤口,这是只有阿菀和他们才知道的秘密,这些人是谁?秦纮一抬手,率先一箭将一头灰狼射穿,军士们也纷纷开动,争先恐后的狼群顷刻就被灭杀。杀狼完毕,亲卫们不用秦纮吩咐,便团团将商队围住,秦纮对着被侍卫们始终严密围护着的驼车拱手道:“在下步六孤纮,怀荒镇军主,敢问尊驾何人,来怀荒镇有何贵干?”许是一开始带有偏见的缘故,秦纮看这辆驼车也觉很可疑,它跟寻常的兽车都不同,这是一辆六轮兽车,车厢格外宽阔,因此用了六头壮年骆驼来拉车,秦纮狐疑的暗想莫非是某位西域豪商?可哪位西域豪商能养出这么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西域豪商的护卫或许身经百战、身手矫捷,但绝对不会像这些侍卫这般训练有素,他们绝对只有军营才能训练出来。秦纮话音刚落,车厢里便传出少女娇柔之极的声音,“五哥是你吗?”声音不大,却如珠落玉盘,听在耳里,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舒服。就算是慕容胡这般的粗人,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心头怦怦直跳,只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秦纮脸色微变,除了自己庶妹,天下只有一人会唤他五哥,他试探的叫着:“阿菀?”驼车厚重的帘幕被人缓缓掀起,随着帘幕的掀起,一名素衣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只觉得呼吸一窒,原本吵杂的荒原一时寂静无声,只听得见寒风呼呼刮过的声音。众亲卫和遇险的商人皆张大嘴,目不转睛的看着素衣少女,不敢相信天下居然有如此美丽的少女。少女由人扶着缓缓下了驼车,她上前走几步,仰头对秦纮微微一笑,“五哥。这一笑如百花绽放、万物春回,此时已近酉时,夕阳西下,天幕光线暗淡,可少女这一笑如耀日初照、明月舒光,夺人目精。秦纮完全忘了自己该有什么反应,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他当年读《逍遥游》时曾读过一段“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他当时就想这样的神女也只有在书中存在,可现在看到谢知,方才知道原来世间也有神女。谢知见秦纮沉默不语,心中暗奇,五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她头微偏的看着赫连凤容,她跟五哥自五岁以后就没见过面,他认不出自己不奇怪,可他还认不出阿容?赫连凤容心中冷哼,什么认不出来?分明就是看呆了!她上前给谢知披上轻软的羊绒披肩,披肩从她头上盖下,遮住了谢知大半容貌,这才让失神的众人渐渐回神。慕容胡合上张大的嘴巴,咽了咽口水,心里暗想这就是谢家大娘子吗?果然是仙姬下凡才有这样的容貌。他本以为自家将军夫人已经是天下第一美人,没想到她侄女居然更美。慕容胡没见过谢知以前,还想让少郎君娶她,见过她以后就不想了,这样的美人儿就该绮阁金门、锦衣玉食的供养,怎么能来他们怀荒这般艰苦的地方?就是将军夫人,他都觉得她待在这里太委屈。秦纮这时也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接到任何谢知过来的消息,又见四处横陈的狼尸,秦纮心里难得有后怕的感觉,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没及时赶到、要是攻击他们的不是狼群而是别部蛮军会有什么后果。他沉声问谢知:“你怎么会来这里?”谢知微微仰头的说:“我是来看阿娘的。”秦纮这才发现谢知脸色雪白,连唇色都极淡,即使披着轻软的羊绒斗篷,都有弱不胜衣之感,忍不住怜意大生,他暗恼刚才语气太过严厉,他一面让赫连凤容扶着她回驼车,一面温声道:“既然想来看母亲,为何不给我传信?我也好来接你?”谢知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想着五哥公务繁忙,也不好叨扰你。”谢知不觉自己需要秦纮来接应,甲一伯伯给自己训练的亲卫,身手也不比拓跋曜给自己羽林军差,秦家的精兵总不能远超拓跋曜的亲卫吧?谢知唯一高估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她原想自己始终坚持每天锻炼,长这么大就没生过病,身体棒棒的,就算出远门也不怕生病。可惜她太高估自己这辈子这娇生惯养的身体,当初到了武川谢知就觉得自己要累倒了,可是想到阿娘,她还是坚强的撑住,一路往怀荒赶来。不过在遇到秦纮前,她一直躺在驼车上,即使遇到狼群也不曾起来,她觉得亲卫和阿容能处理这种小事,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郊外提前遇到五哥。谢知偏头对秦纮笑道:“五哥,你接到商队求救,就赶来救人了吗?”想不到继父的军队这么好,谢知对秦家军的印象更好了。“对。”秦纮庆幸道:“幸好我赶来了。”不然阿菀的容貌被外人看见,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麻烦,秦纮不敢想象谢知被人冒犯,哪怕是受惊都不行。谢知何等聪慧,当然能听出秦纮的言下之意,她璀然笑道:“我是知道五哥才露面的,不然我才不露面呢。”谢知以前在京城时长辈常夸自己漂亮,长大以后就是连祖父都说她挑了父母的优点长,谢知看铜镜里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美,可夸自己的人只有家里的长辈,外面走出去所有人都只说自己长得好,再没别的夸奖。要知道跟自己同龄的小贵女们再不济也会有几个追求者,就是宫里的宫妃如林季华、王明姬等人都会有宫廷诗人写诗词赞美她们的美貌和仪态,就她都没有!这让谢知很多次都怀疑铜镜是不是自带美颜效果?不然她怎么觉得铜镜里的自己这么美呢?就没外人夸自己呢?她前世就够美了,她这辈子比前世还要美,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一看就是青春无敌美少女!京城给了她深深的打击,等到武川镇,她倒是有追求者出现,可谢知依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忧伤。因为追求者是独孤雄的两个儿子,一个比自己小好多岁;一个年纪是比自己大,也可大太多了,还妻妾都成群,他就不先拿铜镜照照自己吗?谢知想起这两人就心中抑郁,难道自己是招烂桃花的体质?确定阿耶只是装病不是真病后,她就收拾行李来怀荒看阿娘,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让暗卫套麻袋揍人。怎么说他们也是阿耶上司的儿子,她小叔的舅兄。这会听到五哥都觉得自己美,谢知心情顿时好转,男大十八变,五哥也变得更俊美了,果然要帅哥夸自己才好。

正文 第84章 母女相见(上)

秦纮听出谢知话语中的信任之意, 明知这只是出于对亲戚的信任, 也忍不住心中欢喜,脸上不由带上笑意,他容貌俊美,一笑之下更显他丰神如玉, 令人见之忘俗。秦纮平时为了维持少将军的威严, 极少言笑,如今却对谢知笑的柔若春风, 让秦纮的亲卫有些恍惚,原来少将军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吗?赫连凤容将谢知扶上驼车, 然后一把拉下帘子,牢牢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隔绝住, 秦纮这才注意到跟在阿菀身边的是赫连凤容,他心中诧异,她不是想要自立吗?怎么还跟着阿菀?秦纮不像慕容胡一般,对凤容的忤逆父母深恶疼绝,勿忸于波抢女家产,本就该有被女儿反噬的准备。他恼得是赫连凤容的公然背叛自己, 他明明不许赫连凤容跟她父亲内斗,她还是违背自己吩咐, 不仅让勿忸于波元气大伤, 还让赫连部元气大伤, 要不是这段时间战事吃紧, 又有阿菀求情, 秦纮暂时腾不出手来整治她,怎么可能让赫连凤容如此潇洒?现在看到赫连凤容如属下般跟着阿菀,她这是转投阿菀了?慕容胡这时也从谢知的美色震惊中缓过来,恢复以往的理智,看到跟在谢知身后的赫连凤容,他眼底闪过阴狠,等秦纮策马护卫谢知的驼车去将军府,他策马到秦纮身边,“少郎君,赫连凤容这是公然背叛您了?要不要我——”慕容胡对秦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许动她。”秦纮一句话否决了慕容胡,阿菀才来怀荒,她身边人就出事,万一把她吓坏怎么办?“勿忸于波自己没出息,吃下去的肥肉都能让女儿夺走,这种废物废了就废了。”慕容胡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少郎君这么说话?他对背叛者不是从来不留手的吗?秦纮的脾气要比秦宗言温和,但再温和都不会允许有人背叛,他不出手动赫连凤容,一来是自己腾不开手,二来也是谢知曾写信向自己求过情,把赫连凤容行事都一力承担,说都是因为自己一时义愤纵容凤容,才让她犯下如此大错,她已经好好教训过凤容,让秦纮不要再教训她。阿菀都说到这程度了,秦纮自然也不好对赫连凤容出手过重,但教训肯定是要给的,不然以后下人都跟赫连凤容一样怎么办?可现在秦纮觉得,只要阿菀喜欢,别说是夺回赫连家的产业,就是把勿忸于波的家产都给赫连凤容都行。谢知上了马车,解下披风、身体往后一趟,懒懒的后仰靠在绵软的车垫上,她满足的眯了眯凤眸,凤容给她倒了一杯姜奶茶让她驱寒,谢知怕蛀牙,不仅不吃零食,就是平时饮品都不加糖,姜汤味浓,她都熬好姜茶后兑鲜奶去味。赫连凤容微笑看着如猫儿般谢知,想到谢知贸然来怀荒,心中有些担心,“阿菀你这般一声不吭来的将军府真没问题吗?”虽然谢夫人极疼爱阿菀,可毕竟只是姑姑不是亲娘,这么贸然来怀荒,谢夫人不会觉得她失礼吗?“没问题的。”谢知安慰赫连凤容,事关她阿娘的隐私,谢知不好跟凤容说,她阿姑就是她亲娘。其实谢知也没那么任性,说来就来,不给阿娘传话,她会来怀荒是巧合,甚至谢知这次出来都是巧合。要不是拓跋曜出门打仗,管不了自己,她都不可能出门。以前她想去单独洛阳散心,他都不允许,更别说让她过黄河,来武川、怀荒这么远的地方。赫连凤容微微颔首,心里盘算着要给谢夫人的礼物,尽量将将军府上的人都照顾到,不给谢夫人留一点不好的印象。不过赫连凤容的担心再达到将军府后就不翼而飞,因为谢兰因接到秦纮传来的消息,第一是不可置信,她跟大兄为了让阿菀离开京城,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大兄甚至为了这件事,将独孤媵人扶正,都没让皇帝答应让阿菀离京,哪怕暂时参加父亲婚礼都不行,阿菀怎么可能出京?可谢兰因呆了一会,就急急的冲出去,五郎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跟自己开玩笑,他知道自己有多想阿菀,一定是阿菀真来了!谢兰因想到拓跋曜十月御驾亲征了,猜这就是阿菀能来怀荒是因为拓跋曜不在京的缘故,思及此谢兰因跑得更快了。谢兰因出门的急,连斗篷都没披,还是她身边的丫鬟见机快,赶紧带上斗篷和暖炉,急急追在夫人身后。谢兰因近乎失仪的奔到大门口,在看到从驼车上款款而下的绝色少女时,泪水不自觉的涌出,爱女就在面前,谢兰因反而不敢上前了,只颤声喊道:“阿菀——”喊完女儿的乳名,谢兰因泪水流得更急。以前大家都说女儿像她,谢兰因既骄傲又有些惋惜,她更希望女儿像阿兄,可现在看到从驼车上下来的女儿,她仿佛见到了阿兄,阿兄当年也是这般,“姿貌端华,从容弘雅,见者以为神人”,这是太傅当年夸奖阿兄的话,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阿娘——”谢知眼眶也红了,快步扑到了阿娘怀里,五年了,她们母女块有五年没见面了。“阿菀!”谢兰因泣不成声的紧紧的搂着女儿不放手,她终于又看到女儿了。她跟大兄从女儿先前种种举动中,察觉出女儿似乎不愿入宫的心思,后来阿虎分别来了一趟武川和怀荒,他们才确定女儿真改变主意不愿入宫,而拓跋曜甚至想要女儿陪葬,在听到拓跋曜的目的时候,谢兰因甚至想杀了拓跋曜,她对拓跋曜恨之入骨,他凭什么?阿兄都没让她们母女殉葬,他凭什么做主女儿的生死!为了能把女儿接过来,谢兰因和谢灏想尽了办法,首先是谢兰因装病,想让女儿过来看自己,结果等来的不是女儿而是太医。后来谢灏想他把女儿留在京城,是因为他没有妻子,如果他有妻子,他就可以把女儿接回身边,为此谢灏还把独孤媵人扶正,他也没说要把女儿接回身边,只让谢知去武川参加自己婚礼,拓跋曜都没答应。拓跋曜不答应谢知去她养父和亲娘身边,倒不是觉得谢知想要逃离自己,他只是单纯不放心谢知身体,他觉得她根本受不住长途跋涉,所以他情愿派太医去给谢兰因看病,或者给独孤氏诰命,哄生气的谢知开心,也不让谢知长途跋涉。这次谢知能出来,而是因为拓跋曜亲征离京。拓跋曜刚亲政就遭受如此败绩,以他的高傲当然不能忍,因此他钦点步六孤宗言和独孤雄为主将后,又不甘心的领兵南下亲征。战场乃国之重事,自然顾不上儿女情长,拓跋曜只留下数十名亲卫和暗卫保护谢知便领兵南下。拓跋曜一走,谢知就跟出笼的鸟儿,谢灏也趁机写信说自己生病,思念子女,想要见子女,谢修、谢俨带着两个妹妹北上去探望父亲。谢俨也在两年前成亲,妻子是彭城王亲妹广安郡主。谢灏扶正的独孤媵人,是独孤雄后来给谢灏纳的妾,她是独孤家的族女,同谢灏生有一女,另两名侍妾,柔娘的生母生有一子一女,另一人生有二子,五子四女,谢灏不愁子嗣,长子、次子又如此有出息,他也绝了再娶高门贵女的念头,生下身份比长子、次子高的嫡子,不是给两个成年的儿子没脸吗?但谢灏独身已久,身边没有一个正妻总归不方便,独孤媵人无子,又是良家女出生,他便扶正独孤媵人,独孤雄还因此认了这位族女为女。谢灏听说拓跋曜想让女儿陪葬,便想把女儿接到武川,可是拓跋曜连女儿来武川参加婚礼都不答应,更别说是让女儿长住,这次独孤雄南征,本想带谢灏一起去。谢灏到底是从南朝出来的,他是以为了避嫌,二来也不想跟昔日兵刃相见,便托病婉拒,独孤雄也没有勉强他,叮嘱他好好养病后便离开了。谢灏借着拓跋曜离京机会,写信让父亲把子女送来。拓跋曜不在,宫里谁会管谢家私事?太皇太后巴不得谢知从此在武川不回来。因此谢知很顺利的出京了。拓跋曜留给谢知的侍卫、暗卫,只负责保护谢知安全,不会阻止谢知的行动。甲一等人直到谢知平安到达武川,才暗中隔开拓跋曜的亲卫,擒下两名暗卫,不让谢知的一举一动再受暗卫的监视下。谢知这才光明正大的显示出自己的实力,让凤容给自己弄来六头骆驼拉车,她便乘着驼车慢慢的来武川看阿娘。六匹马或者牛拉车都是违制,六匹骆驼就不违制了。母女两人只顾着伤心,秦纮见天色已晚,寒意也越来越浓,上前打断两人的哭声,“母亲,夜深了,我们还是先回屋里叙旧。”谢兰因这才回神,握着女儿暖暖的小手,“对,天气冷,阿菀随我回屋子。”谢知一点都不冷,她穿着的很暖和,不过天下有一种冷叫“妈妈觉得你冷”,所以谢知乖巧的应了,同母亲一起回正房。谢兰因如此大动作,几乎把整个秦家都震动了,秦宗言目前有五个儿子成亲,除去在京的尉迟氏外四个儿媳妇都到齐了。母亲都亲自出来迎接,她们怎么可能不出来迎接?

正文 第85章 母女相见(下)

秦宗言有十个儿子, 目前有五个儿子成亲,分别是秦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和六郎, 除了秦大秦绍的妻子尉迟氏不在怀荒,剩下的四个媳妇都住在将军府中。她们不是怀荒出生当地大族, 就是部落酋长之女。谢兰因并不是严苛的婆婆, 也不是她们亲婆婆, 懒得给儿媳妇做规矩,除了初一十五外,都不要儿媳妇晨昏定省。这点秦宗言颇有微词,总觉得妻子对儿媳妇太放纵,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谢兰因振振有词, 让儿媳妇晨昏定省, 不止她们要早起,自己也要早起,谢兰因一个月早起两次都觉得痛苦,都别说是天天早起。秦宗言心疼爱妻, 不忍她早起,就在别的方面维护妻子的威严。在秦宗言各方面的重视下, 四个儿媳妇从来不敢对这个弱不禁风, 看着比她们还年轻貌美的婆婆不敬。谢兰因看到四个站成一排的儿媳妇,她对四人说:“今天天色晚了, 你们都会去吧, 明天再来见你们妹妹。”说着她就带女儿回房。四个儿媳妇面面相觑, 她们知道阿家率性而为, 但是如此率性而为,她们还是有点不适应,怎么说都应该跟她们打个招呼吧?谢兰因可不管儿媳妇怎么想,她对儿媳妇和善,讲到底就是不在意,她怎么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让女儿劳累见客?她对秦纮倒是多说几句:“五郎,多亏你把这丫头带回来,她胆子越来越大,该打!”秦纮道:“阿菀还小,偶尔有些淘气也正常,母亲不要责骂她,明天我再给阿菀多配几个亲卫,阿菀就能在这里随便玩耍。”秦家在怀荒是土皇帝,谢知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谢兰因笑着说:“家里宠她的人够多了,你再宠她,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秦纮笑而不语,这算什么宠爱?秦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如此?反而阿菀说是在京城受尽宠爱,可行事谨慎的让人心疼。她今年刚十五,正是该举行及笄礼的时候,可因为陛下亲征,她连笄礼都不办了,这种生活还不如在怀荒逍遥自在。他见谢知满脸倦色,也没有跟两人多说话,让谢知先去换衣洗漱。他走出正院想到,这里是父亲和母亲的正院,阿菀住在正院不方便,秦纮沉吟一会,吩咐身边僮儿盗骊道:“去把月樨院收拾出来,让小娘子住到月樨院里。”他想了想又吩咐说:“那里摆设太少,你开私库让小娘子的丫鬟去挑选,她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阿菀的丫鬟应该知道她的喜好。盗骊瞪大眼睛看着秦纮,见秦纮冷眼瞪着自己,他连忙结结巴巴的应是:“我这就去。”月樨院是未来女君的院落,少郎君要把这个院落给谢小娘子住?少郎君就不怕外人多想吗?秦纮让谢知住月樨院也是无奈之举,阿菀到底已及笄,不能住在正院,但家里除了正院、几个嫂子、弟妹的院落,只有月樨院才有地暖,阿菀在京城舒服惯了,他怎么可能让她在怀荒住的委屈?月樨院数年之前就已经建造好,虽一直没有主人入住,但院子还有到扫的下人,院子一直干净整洁,火道也时常有人检查,上个月才烧过一次。盗骊一面吩咐下人把火地烧起来,一面让人开库房把库房里珍奇摆设取出给谢小娘子赏玩。玉蔓和零露也过来安置房间,谢知这次离京,别的都没有带,只带上了她的床褥,她认床,床可以换新的,但床褥必须要自己用惯的。家里四个娘子皆咋舌看着家里的下人来来往往,这哪是来了表小姐,分明是来了活祖宗,就是家里的小娘子也没这份待遇。四人想着明天总要给这位表姑娘见面礼,不然惹阿家和少郎君不悦,她们日子也不好过。谢兰因还不知道秦纮开月樨院让女儿住,她带着女儿回先正房洗漱,虽已过腊月,但正房里依然烧着地暖,谢知一入房就脱下披肩。她这一路上几乎没出马车,又时常有洗漱,身上并不脏,但到家不洗澡她心里不舒服,她泡在热水里,觉得浑身都活过来了。谢兰因问女儿:“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有甲一伯伯和凤容在,怎么可能遇到危险?”谢知先用澡豆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干净,然后泡在牛奶里舒缓酸疼的肌肉。“你跟阿容是怎么回事?”谢兰因问出憋了许久的疑惑,阿容不是五郎的未婚妻吗?为什么现在变成女儿的人?“阿容跟我是好姐妹。”谢知将秦家的打算跟阿娘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我替阿容气不过,就做主让她把赫连家的产业夺回来,阿娘你跟大人求求情,让他饶了阿容这一回可好?”谢兰因恍然大悟,难怪她怎么觉得阿容对秦宗言和五郎这么奇怪,原来他们是打着让阿容做妾,再在京城娶个正妻的打算,这些男人真是会想!谢兰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又问女儿说:“你还没说为什么偷偷来怀荒?”谢兰因可不是秦纮,秦纮色令智昏,只当小丫头一时兴起就来怀荒,谢兰因不觉得女儿会如此任性。谢知悻悻道:“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哪知道都快到怀荒,还遇上了五哥。谢兰因没好气的说:“你这是惊喜?惊吓才差不多!”她恨恨的轻戳女儿小脑袋,“你这孩子怎么心这么野!你知道路上有多危险!”谢兰因想到女儿先前居然遭遇狼群围攻,就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你知道你被那些蛮族抓回去的后果吗?”谢知嘴角浮起不屑的笑意,“那也要他们有命抓我。”“你以为就你凭那几个侍卫就能比得过那些蛮族骑兵?”谢兰因气得声音都抬高了几度。谢知见阿娘生气,连忙她哄:“阿娘你别气,我是有万全把握才出来的,你别看我身边才那么多人,其实还有不少人在暗处,凤容有个部落,大约一千人在附近,且我这五百侍卫,足以抵挡数千人。”谢兰因哪里信她,“你尽管胡吹!”谢知:“…”阿娘对我太不信任怎么办?谢知是做了充足准备才出来的,她也很珍惜自己小命,草原骑兵是很强悍,可再强悍对上火|药都是白搭,谢知这次出来准备了不少火|箭|筒,就是为防身。“阿娘,你说我跟大人、五哥作笔交易,他们会把阿容这件事略过吗?”谢知问谢兰因,她所谓的略过就是认可阿凤是赫连家的继承人,跟勿忸于波完全分离。谢兰因问:“你要做什么交易?”谢知说:“我有一种疗伤止血药。”谢兰因脸色微变,“效果如何?”“应该比现在军中止血药有用。”谢知说,她知道现在军中止血药只给军官使用,小卒是用不上的,除非是上官给他。这倒不是说军营有意划分等级,而是止血药实在太少太珍贵的,只能供给上层军官。“这事等你大人回来再说。”谢兰因问着女儿,“你不回京城了?”“不回了,我好容易才跑出来,干嘛回去?”谢知伸了一个懒腰,“我要回京,这辈子就别出京城了。”以拓跋曜变态的占有欲,知道自己趁着他离京跑出去,他下次离京前肯定把自己关起来。谢兰因问着女儿的计划:“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谢知说:“我还没想好,我可能以后去高昌、龟兹、于阗那边暂住,等南方安定了,我再去南方定居。”她不能留在怀荒,留下只会让阿娘为难,她要留下,拓跋曜的怒火只会针对继父。“我让凤容在那里建了一大片牧场,里面还种植了不少甘蔗和棉花,白糖和棉布都能远销域外。”赫连凤容的祖父在西域纵横多年,早就扬出不小的名声。赫连凤容有她的支持,有暗卫武力震慑,顺理成章的接下祖父的在西域的担子。她在高昌、龟兹附近购买大量的草原放牧,同时种甘蔗和棉花,在当地加工后运出来成品出来销售。不过两三年功夫,牧场就出具规模了。本来谢知想去南方隐居,可现在南方正在跟魏国开战,谢知能来北方。“你准备怎么去那边?”谢兰因问,女儿只身去西域肯定不行,拓跋曜现在是分|身无暇,一旦等他回朝,如果知道阿菀去西域,他就算派兵也会把女儿抓回去。“我死遁。”谢知说,她之前的设想是留在京城,推动太皇太后不许她入宫,她也不嫁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跟拓跋曜渐行渐远,他也不会再逼自己入宫。可她没想到她梁国那位叔祖居然会北伐,更没想到拓跋曜会亲征战,这种天赐良机谢知要不抓紧就傻了,她赶紧收拾包袱来找阿娘。“我想这里一直跟各部有混战,我干脆将死遁原因推给柔然好了。”反正柔然跟魏国是世仇,她死于柔然之手,总比她在家里死遁好,这样拓跋曜的怒火只会针对柔然,不会针对别人。“你这主意好!”谢兰因轻轻拍手说,“我跟你一起走。”谢知一愣,“你走了大人怎么办?”她只是来陪阿娘一段时间的,顺便计划怎么坑柔然,并不准备带阿娘离开。谢兰因疼爱的摸着谢知的小脑袋,“傻孩子,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丢下所有人都不可能丢下你。”谢兰因想了想说,“不过死遁这计划还要好好考虑,不能连累别人。”谢知有些心虚,要是继父知道阿娘准备抛夫弃子跟自己离开,他会疯吧?可是谢知心里也希望阿娘陪自己的,反正她也不会让阿娘跟她吃苦。谢兰因了却心头大事,欢天喜地的让女儿起身,给女主换上她给女儿新作的衣服,又让丫鬟给女儿擦干头发,“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远在战场的秦宗言此时还不知道,他爱妻已经跟女儿相约私奔了。“夫人。”丫鬟进来通报说,“少郎君让人送了好些饭菜过来。”谢兰因让丫鬟留秦纮一起用膳,又对谢知说:“今天你先住客院,明天我再给你收拾房间。”谢兰因眉头微皱,家里除了主院,和几个成亲郎君的院落,就没有有地暖的房间,只能让女儿烧暖炉将就了。“不用这么麻烦,天气也不冷,我就住客房就好。”谢知说,反正她也待不长,谁知道拓跋曜什么时候回来,她动作要快。因要跟秦纮一起吃饭,谢知让人将湿发梳成发髻挽好。秦纮让人做的都是清淡的、谢知爱吃的饭菜,他对谢兰因说:“母亲,我已经让人收拾好月樨院,就让阿菀住在月樨院吧。”谢兰因道:“那是你的新房,阿菀怎么好住进去?”“反正我现在也不住,让阿菀住又没关系。”秦纮满不在乎的说。“不行,哪有新房先住人的。”谢兰因坚决摇头。“等我成亲,月樨院肯定要再翻新,母亲不必担心。”秦纮说:“怀荒这里冷,阿菀住别的地方,万一着凉怎么办?”秦纮的话顺利说服了谢兰因,她笑望着秦纮:“还是五郎贴心。”秦纮道:“母亲放心,阿菀是我妹妹,我会照顾好她的。”

正文 第86章 赫连凤容的麻烦(上)

谢知长途跋涉许多天, 也没什么胃口,勉强用过半碗清粥就去睡了, 临睡前还吩咐谢兰因派来的丫鬟,让她们卯时叫自己, 初到秦家, 谢知总不能睡到日上三更, 这是丢谢家的脸。丫鬟也知道分寸,让谢知放心睡,保证早上会叫她起来。房里的火地烧了快一个时辰,加上谢知来之前还烧过暖炉, 房里温暖如春, 谢知把半干头发用棉布裹好, 外面再裹了一层细软的羊绒巾,她掩嘴打了个哈欠,穿着睡衣钻到柔软的天蚕丝被窝中合眼就睡着了。第二天谢知以为自己会醒不来,没想她睁开眼睛时天还没有亮, 屋里暗沉沉的,昏暗的光线从花罩外的幔帐中透来, 谢知揉揉眼睛, 想起身看更漏,却不想她才掀开床帘, 就见一名小丫头坐在她床架旁,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瞌睡, 感觉到谢知的起身, 她一个激灵,顿时惊醒,她仰头看着谢知轻声问,“姑娘有什么吩咐?”谢知惊讶的看着这小丫头,不过才十岁左右小女孩,“你是谁?怎么坐在这里?”“奴婢九儿,是少郎君派来伺候小娘子的,昨夜轮到奴婢轮值,所以才坐在床架上。”九儿口齿伶俐的解释自己来历,同时又给谢知倒了一杯陈茶漱口。谢知漱完口,又喝了小半杯温水,问九儿:“现在什么时辰了?”“快到卯时了。”九儿说,“姑娘可要起身?”谢知颔首说:“要。”九儿连忙出去喊人,外面的丫鬟们捧着衣服、盥洗用具依次入内,谢兰因特地派来伺候谢知的侍女则趁着这机会跟谢知介绍着秦家人,秦家最重要的人无疑是秦纮,他是府里的少郎君,虽然府里有十位郎君,但下人只称呼秦纮为少郎君,别的郎君都是按照排行叫唤,成亲郎君的妻子也是按照辈分称呼二娘、三娘、四娘和六娘。家里的姑娘则称小娘子,目前没嫁人的小娘子只有三位,小六娘、小七娘和小八娘,年纪都比谢知要小,她们平时跟乳母、丫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昨天谢知到秦家时候,三个小娘子已经睡下,所以没人喊她们起来。没成亲的郎君还有七郎、八郎、九郎和十郎,七郎跟谢知同岁,其他三郎年纪都比谢知小,这四位郎君都跟少郎君住在外院,平时见面机会不多。“阿娘平时做什么消遣?”谢知问,她这次来就是陪阿娘的,跟秦家女眷相处机会应该不多。侍女说:“夫人平时上午喜欢看书练字作画,下午她会处理些家务,傍晚会在花园散步。”也就是说这几天她早上可以陪阿娘,下午做自己的事情,傍晚跟阿娘一起去运动,谢知给阿娘一天的行为下个注解。秦家的亲戚谢知也事先了解过,也给每人都带了礼物。谢知洗漱完毕,婉如四人也起身入房伺候,她们还带上谢知备好了礼物,连几个成亲秦家子的儿女都有礼物。几个成亲的秦家郎君,二郎目前孩子最多,已有五个孩子,不过其他也不少,成亲不过一年的六郎都有两个孩子。谢知对秦家男人的生育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难怪她继父能一口气生十八个。这些孩子年纪都还小,大部分时候都跟亲娘待在一起,谢知估计未来机会见面机会也不会多。谢知让丫鬟们捧着礼物去阿娘正院,刚出院门就见一条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谢知讶然喊道:“五哥你怎么在这里?”秦纮起来很久了,他晨练完毕,刚洗漱完就听下人通报说谢小娘子院子里有动静,秦纮换过衣服就来看谢知,见她精神比昨晚好,面色都恢复红润,他微微笑问:“阿菀怎么起的这么早?”“我现在比以前起的早。”谢知说,其实她在家里依然还是小时候的作息,每晚睡足六个时辰才起来,中午还要睡一个时辰,但中午还是会午睡一个时辰,她听说秦家人起的都早,她也不好睡得太晚,不然多丢脸。秦纮知道谢知的作息,她跟母亲一样贪睡,但小姑娘长大了,脸皮薄,这事肯定不好点穿,他温声笑道:“以后不用这么早起,我们平时给母亲请安都要辰时再去。”这个谢知知道,所以她才觉得继父对阿娘好,要是不好,阿娘怎么能如此随心所欲?谢知问秦纮:“五哥,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秦纮说:“我想你是不是要晨练,所以特地来问你,我刚到就正巧遇上你。”谢知道:“我这几天有点累,不会晨练。”秦纮笑道:“好,等你休息好了再说。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不用太拘束,也不用把自己当客人。”虽然知道这是五哥安慰的话,但谢知心里还是还受用,她对秦纮嫣然一笑,“好。”此时晨光微熹,谢知周身都沐浴在晨光中,肌映流霞,清丽不可方物。秦纮用尽了所有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失态,但是墙外突地传来“扑通”几声,随即少年的惨叫声响起,秦纮脸一下黑了,这群臭小子,他平时还是抽少了。谢知只当没听到动静的对秦纮说:“五哥,我们去正院吧。”秦家不可能有外人,那些少年是谁不言而喻,谢知贴心的避开这话题。“好。”秦纮带着谢知去正院。谢兰因也起来了,正房里丫鬟仆妇络绎不绝,正在摆早膳,谢兰因对秦纮笑道:“五郎用过早膳了吗?”“没有。”秦纮说。“那就一起用吧。”谢兰因招呼女儿坐下,谢知先去里面洗手后才坐下,谢兰因摆出来的早膳很丰盛,却让谢知有种无从下箸的感觉,一边都清淡的白粥素菜,一边是烹制好的肉菜。谢兰因吃只清淡的素菜,秦纮倒是什么都吃,素菜、肉菜来者不拒。谢知见阿娘只喝了半碗清粥、几片菜叶子,半个白煮蛋就不吃了,而且看阿娘身边丫鬟的模样,明显今天胃口还不错。谢知以前还真没注意过阿娘的饮食,她平时就吃这么少?三人用完早膳洗漱以后,家中来请安的晚辈也陆续到了,为首的就是秦二郎的妻子,秦二郎在秦纮五岁以前,一直是秦宗言名义上的长子,嫡子不在身边,秦宗言对这个儿子教育甚是上心,秦纮来秦家以后,他对秦二郎也没有忽视过,是以秦二郎在家中地位不低,这次秦宗言出征也将次子带在身边。秦二的妻子高氏出生渤海高氏,性子爽朗大方,跟谢兰因和妯娌小姑们都处的都不错,她进来就笑道:“昨天惊鸿一瞥就觉得妹子是美人儿,今日细看才知道妹子哪是美人,分明就是天女下凡。我瞧着跟阿家不像是姑侄,更像是亲母女。”谢知微笑,她年纪还小,这种场合让阿娘应付就好。谢兰因笑道:“她是我打小养大的,叫我阿娘,跟亲母女一样。”高氏几人一听就明白该怎么对谢知了,虽说秦家也不是没女儿,可这些丫头都不是阿家亲生的,哪里比得上嫡亲的侄女?高氏问谢知:“阿妹平时喜欢玩什么?我们这边地处偏僻,没有长安繁华,不过好玩的东西也不少,可惜如今都开春了,不然在湖上玩冰嬉也好玩。”谢知道:“我在长安只见过有人玩冰嬉,没自己玩过。”冰嬉太危险,莫说拓跋曜,就是陈留祖母也不许她玩。“等今年入冬阿妹就能同我们一起玩了。”三娘贺兰氏嘴快说,谢知可能要入宫的事,秦家也只有秦宗言、秦纮和谢兰因知道,别人都不知道。谢知一来就住到月樨院,秦纮晚上送谢知回月樨院,早上又来接她去正院,还巴巴的把自己的亲卫送去伺候谢知,这殷勤的模样,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谢知会是秦纮未来的妻子。众人都暗忖,难怪五郎年纪一大把,都没订亲,身边也没个侍妾僮儿,原来是看中谢家的小娘子,这样玉般的美人儿,莫怪五郎一心一意的等她,旁人一点都看不上。谢兰因和谢知并不知道众人想这么多,自谢知准备离宫后,她们就没想过谢知能再嫁人,除非她死遁。可死遁以后便没了身份,又能找个什么好人?所以谢兰因已经做好了女儿一辈子不嫁的准备。对秦纮种种举动,母女两人都没多想,秦纮是知道两人真正关系的,他又不知道谢知不入宫,怎么可能会对谢知起别的想法?两人却没想到秦家在后宫还有眼线,秦纮虽不知道谢知不愿意入宫,但他知道太皇太后不喜谢知,谢知迟迟不入宫就是因为太皇太后,可他不明白陛下在想什么?太皇太后不让阿菀入宫,他就一点都不为阿菀争取?秦家七郎以下的少年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谢知,这个小姐姐好漂亮,真不愧是五哥未来的妻子。谢知虽觉得秦家人对自己很热情,也当他们是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并未多想,她笑着礼物分给众人,她的礼物大部分都是给孩子准备的,大家也都笑着谢过。众人正说笑间,突然外面传来些许吵杂声,秦纮眉头一皱,起身对谢兰因说:“母亲,我出去看看。”谢兰因正要点头,却听一声厉喝:“赫连凤容你出来!别以为躲在将军府我们就会放过你!”谢知闻言问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找阿容?”

正文 第87章 赫连凤容的麻烦(下)

秦家众人听谢知如此亲昵的唤着赫连凤容, 都心中诧异,她不是五郎的未婚妻吗?怎么跟赫连凤容这么好?想着秦纮之前送赫连凤容去京城,他们看着秦纮的目光不有肃然起敬, 居然在谢娘子这么小的时候就让她们去培养妻妾感情,未雨绸缪至此, 真不愧是少郎君。秦纮虽不知道大家脑海里在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货,他懒得跟他们计较,见谢知面带焦急,安慰她说:“没关系, 我出去看看。”他猜应该是赫连家上门找赫连凤容算账,勿忸于家是绝对不敢来秦家闹事的。秦纮说这话都觉得亏心, 才说阿菀可以在怀荒为所欲为, 现在立刻被打脸,要不是他素来城府深,早大发雷霆。谢知却道:“五哥, 这件事是我让人做的,跟凤容无关。”她知道凤容所作所为是挑战了整个社会规则, 她忤逆自己父亲, 这是父权社会所不能忍的, 所以她将所有的事都承担下来。她的想法跟秦纮一样, 不觉得勿忸于波会蠢到来秦家闹事, 怀荒镇镇将可不是一般人能当。来闹事的肯定是无足轻重的人, 很有可能就是凤容所谓的舅家。秦纮安慰谢知说:“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父女两人有些误会,等勿忸于将军回来,父女两人误会就解开了。”谢知听到这话就知五哥肯把这件事抹消了,她心中微松,回头找个机会就跟五哥说裸花紫珠的事,这种药才抗战时期都是士兵用的消炎止血药,想来效果应该不错,总比让那些伤兵自身自灭好。秦纮带着谢知出正院,但没有带她去闹事现场,而是带她去自己的书房。这时吵杂声也没有了,院子里安静的只有侍从们扫雪的声音。秦纮让人煮奶茶上来给谢知驱寒,他这奶茶的煮法是谢知吃惯的煮法,而不是室韦族喝的咸奶茶。一个跟九儿长得十分相像的女童过来给谢知奉茶果,谢知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秦纮笑问:“是不是觉得她长得有点熟悉?她是小九的妹妹小十,她们是双生子,父兄都是秦家的亲卫,她们身手不错,以后就让她们伺候你。”谢知笑着递了一碟点心给小十,让她回去分给小九一起吃,等小十退下她才对秦纮说:“五哥,我晚上不用人值夜,你不用让这么小的孩子晚上不睡轮值,会长不高的。”谢知为什么一天要睡足十二小时,中午还会午睡一两个小时,就是为了想长高。睡得多才长得高,当然这跟谢知天赋异禀的睡觉天赋也有关系,她天生能睡,好像她阿娘也能睡,所以这是遗传。秦纮好笑点头,心里暗笑,她自己年纪都不大,却煞有其事的叫人家孩子,他吩咐盗骊说:“把人带上来。”盗骊应声而下,不一会亲卫们就压了一群人上来,为首的三人,一个是瘸腿的成年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他左侧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右侧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成年男子看到秦纮,扑通一声跪下来,不停给秦纮磕头,“少郎君饶命!少郎君饶命!”秦家在怀荒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他们所在的府邸是怀荒戒备最森严的地方,谢知等人住的是秦家最中心的地方,附近的住户都是秦家亲卫,哪里允许有人在这里大喊大叫?一听到有人闹事就立刻将所有人都擒下,静候少郎君的处置。中年男子看到很多亲卫,一时被义愤冲晕的脑袋也清醒过来,他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他居然带人在秦家闹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到秦将军和少将军治军作风,中年男子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是赫连凤容的堂舅,也是赫连凤容庶母的亲哥哥,赫连凤容祖父之前大部分产业都在此人手中,赫连凤容去查账时发现他私昧不少良马中饱私囊,把祖父辛苦创下的产业搞得一团糟,一怒之下才打折他一条腿,在不能动腿部手术的古代,断腿就等于残废。赫连堂舅怎么能不恨凤容?一听说赫连凤容回来了,就急着来找赫连凤容算账,他还没傻到底,知道光凭自己是见不到赫连凤容的,就特地带上自己亲外甥来见赫连凤容。勿忸于波随秦宗言出征,他过继出去的是他的长子,跟舅舅感情最好,一听要来找赫连凤容算账,赶紧带着阿舅过来,也正是有他的领路,才让赫连堂舅等人进入秦家中心。另一名少年则是堂舅的亲儿子,两人来的时候都凭着一时义愤,等被亲卫扣下,他们才知道害怕,两人满脸惊惧又佯做镇定的看着秦纮,少将军也不能仗势欺人,“我们是来找赫连凤容讨回公道的!她凭什么打断我阿舅的腿!”赫连凤容也随后赶到,看到在场的都是赫连家的人,她跪在谢知面前:“属下失职,惊扰到姑娘,姑娘恕罪。”谢知连忙让人把赫连凤容扶起来,明知故问道,“他们是谁?”赫连堂舅听谢知在问话,连忙说:“我是她舅舅!都说娘舅大过天,可她居然打断我的腿,气病她母亲,天下有她这么恶毒的女儿吗?”赫连凤容和勿忸于波父女的事在场的亲卫大多都知道,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代入勿忸于波的立场,看赫连凤容的目光也颇为微妙,认为她太过叛逆,不忠不孝,这种女儿就该逐出家门。赫连凤容正要说话,却被谢知打断,“我记得你母亲是独女,也就是他们是你母亲的堂兄弟?”“是的,他们都是我母亲的堂兄弟。”赫连凤容说,也是她庶母的亲兄弟。“你祖父不是早分家了吗?”谢知问。赫连凤容颔首道:“是。”“既是如此,他算哪门子舅舅?都快出五服的亲戚。”谢知嗤之以鼻,对秦纮道:“五哥,你把他们都赶出去。”秦纮见谢知三言两语就否决赫连舅舅的身份,心中好笑,但也还是听他话把人赶出去,吩咐亲卫道:“我看他脑子不大清楚,既然他都过继到赫连家,跟勿忸于家也没关系,以后别让他进来。”秦纮说的人是赫连凤容的大弟。赫连大弟惊惶的看着秦纮,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秦纮话语里的意思,但他莫名的感觉这件事对他很严重,严重到甚至影响自己的终身。“敬诺。”亲卫们将赫连大弟拉下去,看着他的目光有着惋惜,少郎君这是绝了他在军中的前途,他们这些武将子,不入军营还有什么前途?谢知对赫连凤容说:“这件事这么拖下去也不好,你今天就回家一趟,跟你母亲把事情好好解释清楚。”谢知挺不理解赫连凤容母亲的想法,她就这么爱勿忸于波,爱他爱到连唯一的亲女儿也不顾了?谢知同情的看着赫连凤容,她阿娘可以为她抛弃丈夫和荣华,而她的亲娘却对她如此。秦纮道:“无需如此。我让人去一趟勿忸于家,他们以后就不会再闹了。”要不是勿忸于波随父亲出征,今天这事肯定不会发生。谢知微微颔首,“那麻烦五哥了。”秦纮问谢知:“你一会想做什么?”谢知一怔,然后问秦纮:“五哥想我做什么吗?”秦纮说:“你上回不是说想看看边境的城墙吗?你要觉得不累,我可以带你去看城墙。”谢知闻言有些心动,她是挺想看看古代长城的,在武川时因独孤雄的两个儿子太烦人,谢知也没提要看城墙,“那我们骑马过去?”秦纮说:“马车过去暖和些,骑马有些冷,不过骑马可以看得更远。”“那我们骑马去,五哥你等我一会。”谢知双目发亮的说,她不怕冷,大不了就多穿点衣服嘛。“不急,我今天没事。”秦纮说。谢知才不信秦纮会没事,继父把五哥留下不就是想他代自己镇守边关吗?他能抽出半天空陪自己就很不错了,哪能让他多等。谢兰因听说五郎要带女儿去看城墙,连忙让人给女儿穿上貂裘袄,还在她身上塞暖炉,“到了那里别乱走,那是重地,跟着你五哥就好。”“我知道。”谢知当然明白城墙那里不能乱走。谢兰因送走女儿,就见心腹管事欲言而止的看着她,她扬眉道:“怎么了?”心腹说:“刚刚少郎君那里派人来传话说,表小姐在家里的一切费用都走外院的账,外院的管事刚派人送了一千贯铜钱过去。”少郎君的意思是说表小姐的所有开销都是他来负责吗?谢兰因失笑:“这孩子有心了。”谢兰因早习惯秦宗言和秦纮对女儿的大方,她才嫁给秦宗言三四年,秦宗言就肯给小姑娘买三四个小庄园,后来秦家养出天蚕丝、置办牧场、卖高度白酒白糖,他们都给阿菀丰厚的分红,现在给一千贯零用钱算什么?秦纮要跟拓跋曜一样,随手就谢知三千斤铜钱的零花钱,她才要多想想。心腹见夫人一脸欣慰的笑容,心中恍然大悟,她就说夫人的侄女这么多年都在京城,怎么会突然会来怀荒?原来就是为了少郎君而来,心腹也终于明白,为何少郎君这些年连个侍妾僮儿都没有,娶谢家的女儿,可不要洁身自好吗?像将军娶了夫人后都不再入侍妾的院子。秦纮趁着谢知去换衣服,唤来逾轮吩咐道:“去探探小娘子下人的口风,她为什么会突然离京?”他总觉得阿菀出来的有些莫名,就算拓跋曜离京,他难道就没留任何后手?就这么允许阿菀离京?她后面要没人帮助,怎么可能顺利离京?逾轮应声而下。

正文 第88章 不知心事的秦纮

秦纮知道谢知骑术不好, 特地给她找了一匹温顺的母马,还找了一个骑术高超的女侍卫要带谢知骑马,没想赫连凤容直接翻身上马, 然后对谢知伸手,谢知拉着她脚一蹬, 也翻了上来。谢知对秦纮笑道:“五哥,我们走吧。”秦纮默然的看着凤容,突然觉得自己傻了才替赫连凤容解决烂摊子,就应该让她自己去解决。虽然阿菀再三把责任都归结到自己是身上,秦纮也不认为赫连凤容是听从阿菀的命令去做这件事, 她当年就想做这件事,不然秦纮也不会让她去京城重开商路。她很有可能是瞒着阿菀做这件事, 只是他都没想阿菀居然会跟凤容这么好, 居然能庇护她至此。赫连凤容坦然自若任秦纮瞪视自己,阿菀骑术很好,但她习惯在人前隐藏骑术, 以前是为低调,现在是为将来逃亡做准备, 因此每次需要骑快马都是她跟谢知共骑的。以前阿菀还愿意跟拓跋曜共骑, 等她一满十二岁就再也不肯跟拓跋曜共骑, 只肯让自己带着她。拓跋曜每次看自己的目光都很不满, 被皇帝瞪惯了, 别人再这么看自己, 赫连凤容就淡定了。秦纮再凶, 能凶过皇帝?谢知策马小跑去城墙,怀荒的城墙远不如谢知所见的北京长城那么宏伟,大部分地段都是矮矮的土墙,可或许是身在其中的缘故,看着在土墙下巡逻的军士,她就觉得这段不起眼的土墙分外的悲壮。凤容缓缓的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扶谢知下马,让谢知走进城墙细看,她虽不知道这种城墙有什么好看的,但很显然阿菀喜欢,谢知手轻触城墙的墙面,冰寒刺骨,谢知只碰了一下城墙便缩回手,到达边城后,似乎一切都变得冷酷了。秦纮站在谢知身边说:“如果敌人冬天来袭,我们有时候会在城墙浇上水,水很快就能结冰,他们就无法顺着城墙爬上来。”谢知不能想象那个场景,虽然她看过很多战争片,但电影肯定跟现实是不一样的,现实总是残酷而血|腥的。秦纮对谢知说:“想看这里的商市吗?”怀荒个商市,几乎每天开业,这本还是秦纮在谢知的建议开设的,谢知说城池有了商人,死水才能搅动成活水,他们才能增加收益,可以从商人手上收取税收。秦纮听从谢知的建议,花大力气将附近治安整治一番,在城外开设一个商市。他本以为商市起码要好几年才能成型,但是没想才一年多功夫,商市就成型了,而且税收也不错。谢知问:“五哥你不忙吗?”秦纮笑着摇头,“不忙,如果有要事,我会先走的。”谢知点头,“五哥,你有事尽管去忙。”她不希望五哥为自己耽搁要事。秦纮心中暗叹,阿菀也太善解人意,陪她玩一天的功夫他还是有的。秦纮带着谢知去城墙的另一侧,商市在城墙里,但是离主城还有段距离,四周用简陋的木栏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正门外站着两队卫士,一名小吏懒洋洋的坐在门口收取商人们进商市的费用。谢知看到一队胡商牵着骆驼进入商市,谢知对凤容低笑道:“可惜我们这次没带多少东西来,不然我们也可以冒充西域来的豪商。”凤容说:“我可以从家里调东西来。”想冒充豪商有何难?她们手头有的是宝贝能冒充豪商。谢知道:“好啊,我们过几天来这里摆摊。”凤容微笑着点头。两人旁若无人的低语,让秦纮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错觉,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商市里守卫,守门同时向他守礼,然后拉开大门让秦纮等人入内。谢知一进入商市就闻到一股臭味,她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这几乎是所有商市都有的缺点。现在出行基本就靠牲畜,有牲畜就避免不了这股味道,所以谢知对逛商市兴趣不大,每次在古代逛商市,她都有一种逛动物园的错觉。幸好地上还算干净,因为商市有规定,一定要看好自家牲口,一旦弄脏商市地面就要罚款,所以大部分商人都会谨慎的看着自己牲口,一有迹象就拿着木桶在牲口屁|股底下凑着,不让牲口弄脏地面。谢知进入商市才发现这里非常大,各种买卖都有,小的有针头针脑,大的甚至还有买卖牲口的,谢知还看到有买稻米的,就是价格十分昂贵,毕竟北方不产稻米,稻米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在南北在打仗,这么一点稻米是商人们在开战之前运来的,卖完就没了,故价格比平日还贵。谢知惊讶的问秦纮:“五哥,这里稻米这么贵?”她看阿娘似乎三顿都吃米饭的,从来没有粟饭。“稻米是从南方运来的,价格会贵一些。”他见谢知面露讶色,解释说:“我们平时府上的稻米是派专人从南方运来的,一年一次。”“这边不产稻米吗?”谢知问。“稻米是南方的。”秦纮温声给谢知科普常识,“北方只产粟米和麦饭。”“不是,我知道北方主产小麦和粟米,我就是想问现在东——”谢知回想了一会,试探的说出一个地名,“高句丽?”“高句丽怎么了?”秦纮问,高句丽离怀荒也不远,他留守怀荒一来是提防柔然,一方面也是提防高句丽。“高句丽也没有稻米吗?”谢知问,高句丽的区域范围包括沈阳、长春和南北朝鲜吧?朝鲜不是很早就有农民种植水稻了吗?“高句丽有种植稻米?”这点秦纮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我不清楚。”“那里土地很肥沃,适合种各种粮食,就是种地比内地还要辛苦,开冬就要把冰冻的土地砸开,一年也只能种一季稻子。”谢知说。“稻子还能种两季?”秦纮自认自己不是五谷不分的人,都不知道原来稻子还能种两季。“可以的,江左天气比这里暖和,就能种双季稻,等到了朱崖洲(海南)都能种三季了。”谢知说,占城稻就是最天然的双季稻种子。“江南果然是好地方。”秦纮赞道。“这边也好,这里的土地比别的地方都肥沃。”谢知说,现在黑土地应该形成了吧?秦纮只当谢知是安慰自己,只笑着点头,他怎么不觉得这里土地有多肥沃?不过他知道在阿菀口中,天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好的,到处都是山清水秀,山好水好。谢知是真心这样认为的,她觉得祖国大好河山,就没有不好的地方。谢知跟秦纮在集市中慢慢的逛了一大圈,也不见谢知有买任何东西,秦纮也不奇怪,阿菀能瞧得上这里的东西才怪,他就是带阿菀来散心的,逛完商市,秦纮对谢知说:“我们回府如何?”他还记得小姑娘小时候不过逛了一会集市,身体就累得吃不消了,之后在秦纮心目中继母和阿菀都是体弱多病的存在,就跟自己母亲一样。“好。”谢知出门大半天,也不觉得很累,但也想回去休息,她还要跟阿娘商量怎么顺利死遁,别的都要计较,就是代替的尸体不好找,她总不能去盗尸吧?附近农家倒是有人愿意把尸体卖给自己,但跟自己相差有点大,她担心验尸会露出马脚。秦纮问谢知:“阿菀,你觉得那商市如何?”谢知说:“还行。”秦纮笑道:“还行?我以为你去了以后就不想去了?”他能看出谢知离开商市后明显松了一气。谢知赧然说:“我就是觉得味道有点不好闻。”秦纮附和道:“我也觉得那里不好,曾想让他们不要把牲口牵入商市,但是不让牲口入商市,他们就随意乱放,附近环境更脏乱。”谢知说:“可以开个停马场。”“停马场?”秦纮品位这三字的含义。“对,开个类似小型牧场一样的停马场,用来放置前来的牲口,请几个人定时打扫兽厩卫生,牲口还能积肥,积得肥料可以用来种牧草、豆子,出售给牧场里的牲口吃。”谢知说,她见秦纮听得认真,干脆多说些:“商市也最好分几个区域,比如牲口可以在停马场出售,免得污染集市环境,食物归食物的区域,日用品归日用品的区域,这样大家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商市里乱逛。”她顿了顿补充道:“五哥可以让官家在这里开个食肆,这里来往的人这么多,食肆生意一定很好,人手可以雇佣那些军营中的伤残兵。”她知道伤残兵的后续处置一直很让继父五哥头疼,他们也可以跟别人一样不管,但不管的话,秦家的兵就对他们没那么多忠心。秦纮何等敏锐,脑子里一转,就知谢知说的这些做法大有可为,他笑着说:“好,我找人问问,若能建成,我给你分红。”谢知道:“不用了,我就随口说几句,哪能要你分红?五哥要是真想谢我,不如凤容帮你做件事。”“她怎么帮我做?”秦纮挑眉。谢知看向凤容,见她微微颔首,又回头对秦纮说:“五哥要是不急建,一个月后凤容会交给你一份计划,你看计划是否可行。”只要凤容再替五哥做事,大家就不会觉得凤容背叛五哥了吧?谢知一直想缓和凤容和怀荒这边的关系,即使她将来死遁,凤容也免不了跟怀荒这边做生意,多个朋友总比多个陌生人好。秦纮问她:“一个月?你要在怀荒待一个月?”“嗯,我暂时不回京城。”谢知的话让秦纮意识到,阿菀在京城肯定有问题,不然不会贸然离京,更不会在怀荒待这么久,她要是永远留下就好了,这念头在秦纮脑海中一晃而过,很快被他压下去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

正文 第89章 母女谈心

谢知出门逛了一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头, 谢兰因见女儿这般爱干净, 叹气说:“以后冬天你少出门。”省得回家就洗澡洗头, 怀荒比不中原, 稍有不慎就会染上风寒。谢兰因也是因为自己一旦出门,就必然要洗头, 一洗头就容易受寒,所以冬天极少出门, 这样她可以三四天洗一次头。“我这几天都不出门。”谢知说,她对谢兰因说:“阿娘,凤容母亲的身体好点了吗?能不能出门?”谢兰因问:“你想见她?”“对, 我想跟她谈谈, 看她跟凤容是不是有和解的可能。”谢知叹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才怪!父母又没准入制,天下不是的父母多的去了, 但是谁让当今社会舆论就是如此?她想要让凤容名声扭转,必须先把她父母关系先缓和了。凤容这次行事太冲动,她想要在这里太太平平的待下去,首先要跟她母亲和解。谢知是真没准备让凤容现在就要回她的家产, 她这是直接挑战了父权、宗权,四大毒瘤她挑战两个, 如果算上五哥这半个未婚夫, 她就挑战了三个, 要不是谢知紧急让暗卫接她回京, 恐怕赫连家和勿忸于家当时就会找她算账。谢知一点都不像知道在这个蛮横的强权社会,那些自以为权威受到冒犯的男人会用什么野蛮手段处置凤容。谢知这次来怀荒就准备把这件事彻底解决,省得以后再有人来闹事,这次是在秦家,事情传不出去,换了别的人家,谣言早满天飞了。现代人可以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小日子,古代不可能,人言可畏不是说说而已。“谁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谢兰因嗤之以鼻,“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她教导女儿道:“这种话对别人说就够了,自己可千万别犯傻。我要跟你一样,我还不要把郗家捧上天?”从本性来说,谢家三兄妹中谢兰因是对父母感情最淡漠的,因为她是父母无恩论的支持者。她既不像大兄发自内心的认定父母对自己有恩,也不像小弟一样敏感多思,为父母感情纠结。她对父母态度就是,你们对我有多好,我也回你们多好,再多就没了。她心里最重的以前是阿兄和大兄、阿虎,现在是阿菀。大兄和阿虎已经不需要她来重视了,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家人,阿菀才是自己的一切。谢知:“…”你是我娘,你这么对我说,你就不怕我将来不孝顺你吗?而且您知道说这话人的下场吗?谢兰因摸摸女儿的小脸,“傻孩子,我对你好是因为我爱你,你是天下唯一可以让我不计回报爱的人。”哪怕女儿将来不孝顺自己,谢兰因也爱女儿,因为阿菀是她的女儿,她的骨血,她迄今都还记得女儿小小一团趴在自己怀里睡觉的模样,谢兰因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陪女儿长大。而且谢兰因不信阿菀会不孝顺自己,再说她有钱有人伺候,也不用女儿来孝顺,阿菀只要有空闲时来看看自己就够。谢知扑到阿娘怀里,“阿娘。”她太幸运了,能有这样的阿娘。谢兰因爱怜的轻拍女儿的背,母女两人温情了好一会,谢兰因才说:“赫连凤容行事太冲动,慢慢来不好吗?找几个人哄着她弟弟吃喝玩乐,几年功夫家业就能顺利弄到手,到时人也养废了,不比现在明火执仗的好?”勿忸于波能如此顺利侵吞赫连家产业,还不是跟赫连氏的宗族有默契。本来赫连祖父培养外孙女招赘的想法,就是挑战宗族权威,要不是赫连祖父够强势,宗族早在他没死前就反对了。赫连祖父要够明智,就应该在死前给孙女安排好退路。谢知的计划也跟阿娘的差不多,但她没准备养废庶弟,只准备设几个商业骗局,让他做生意一败涂地,“她也是看到她舅舅败坏她祖父家业才如此。”谢兰因好奇的问女儿,“她性子这么冲动,你是怎么跟她成好友的?”谢知替赫连凤容解释道:“她也没有太冲动,我不也跟她一样,不想入宫就马上不入了。而且我能这么顺利的打开西域商道,就是因为赫连祖父以前的名声,他给阿容留了不少铜钱和良马。”赫连祖父会给孙女留下这么多产业,就是猜到自己过世后,年幼的孙女保不住自己的家业。“你跟她不一样。”谢兰因说,她顿了顿又道:“阿菀,你想好怎么离开了吗?”谢知说:“想好,就是有破绽。”谢兰因问:“什么破绽?”谢知苦恼的说:“我现在能找到的尸首大部分都是农女的,就算身高能差不多类似,牙齿也不一样。”“牙齿怎么不一样?”谢兰因奇怪的问,也不怪她想不到,而是她学的东西再多,都没人跟她说这方面的事。“农女牙齿磨损比我们厉害。”谢知说,这时代的农人生活艰苦,吃的都是粗粮,牙齿磨损很厉害,稍微有点经验的仵作看到牙齿,就能猜到死者身份,所以谢知才觉得尸体最难就是难在她跟阿娘的相像上。谢兰因问:“要是没有牙齿呢?”谢知反问:“怎么能没有牙齿?”“我们不是准备把事情嫁祸给柔然吗?乱兵之中尸骨无存也是常事。”谢兰因神色有些奇异,“就算女子被敲光牙齿也是正常,战乱中女子当军粮的也不在少数。”当年伪帝篡位,阿兄让她做逃亡的准备,谢兰因就听宫中的老宫人说了不少战乱中女子的遭遇,当时年幼无知的自己还被吓哭了,又不敢跟已经心烦意乱的阿兄说心事,现在想想自己当年真傻,有阿兄、大兄和阿虎在,又怎么会让她遇到那种情况?“军粮?”谢知一怔,随即默然,她也是看史书的,自然知道很多将军打仗时都会杀人制作人肉干充作军粮,可这件事太挑战自己下限,阿娘不提起她还真想不起来。谢兰因又问女儿:“你为什么不去梁国?”女儿说去西域,谢兰因更偏向梁国,无论是拓跋曜还是秦家,势力都不可能深入南朝,而且谢兰因是在南朝长大的,她总希望能在南朝落叶归根。谢知说:“我想去,但现在不是在打仗吗?”谢兰因说:“打仗又不是所有地方都在打仗,说不定梁国战乱也是我们的机会。”谢知狐疑的问:“阿娘你想做什么?”她总有一种阿娘想趁机造反的错觉。谢兰因没好气道:“我能做什么?你要愿意女扮男装,说不定我们还能造反,弄个小国诸侯王当。”谢知委屈的说:“我这样子也扮不了男人。”她也想要当男人,可是硬件条件够不上。谢兰因道:“你之前说我们去西域诸国,我觉得有点不妥,你大人虽不至于控制西域诸国,但他肯定有不少眼线在那里。前几年于阗国皇室大乱,宰相尉迟鹰辅佐幼帝登基,这其中就有你大人的暗中帮助,我猜再有几年,于阗国幼帝也该禅位了,有尉迟鹰在,西域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知道,找人可能也方便。”谢知脸色微变,她知道于阗国可能会改朝换代,没想到继父居然也插手其中,“要是这样的话,就让凤容跟我们一起走,西域这点家业就只能放弃。”谢知叹气,又舍才有得,“阿娘你想让我们去梁国?”谢兰因微微颔首,“也不一定非要梁国,再往南边去可以,我们去真腊都可以,你不是说你的稻种就是从那里带来的吗?”谢知摇头,“那里不行,那里太热,随时都有可能生痢疾,还是留在梁国境内好。”“那我们可以去武林(杭州),武林那边山多水多,我们占座小岛,避岛不出,谁也找不到我们。不过你一直说趁兵乱离开,我们去哪里找愿意配合我们的柔然兵?”谢兰因有些不解的说:“他们愿意用生命配合我们?”兵乱肯定要死人,他们的人可以用尸体代替,柔然兵总不能用尸体代替?谢知说:“柔然兵有,我已让人去抓了。凤容商队这些年遇到不少打劫的柔然兵,我们可以暗中抓来让他们配合。等我们深入草原,再把那些人杀光。一半换柔然衣服,一半换我们人的衣服,附近浇上鲜血,引来狼群,第二天就基本没痕迹了。我之前是担心我们留下的尸体会露出破绽,不过阿娘要这么说,我想不如尸体里一具女尸都不留下。”就当女人在半途就被这些人杀了,这些当强盗的柔然兵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杀他们也没心理压力。谢兰因偏头想了一会说:“这事到时候再说。你把人抓来,有关押的地方吗?”谢知说:“有,凤容祖父不是留了个小部落给她吗?我可以把人暂时关押在那里。”谢兰因提醒谢知,“要记得控制好他们,千万别让他们逃了。”谢知说:“不会逃走的,抓回来先饿个三天,然后再一天吃一顿稀饭,他们想逃都没力气。”谢兰因若有所思的说:“我要想想怎么先把五郎调开。”谢知附和:“对,把五哥和一些重要将领调开才是重点。”不然她们想逃都没法逃,这也是个不亚于逃亡的大难题。谢知想到她们逃离后一路去南朝的历程,她突然正色对谢兰因说:“阿娘,现在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谢兰因愣愣的问:“何事?”谢知说:“你要多吃点。”谢兰因不解的问:“多吃?我为什么要多吃?”谢知说:“逃亡要有力气,也要有强壮的身体,你吃的那么少,怎么经受得住长途跋涉?”“我…”谢兰因张口结舌,她长这么大就没多吃过。“不止要多吃,你要多锻炼身体,不然路上累到了怎么办?”谢知说,“要不你明天早起跟我一起打拳?”“好。”谢兰因咬牙应了,她总不能在路上拖女儿后腿。两人商议了一会如何逃离,谢兰因又问女儿:“既然凤容要跟我们一起走,你还要见她母亲吗?”谢知说:“要,总不能让她留下遗憾。而且我都来了,这么护着凤容,不见她阿娘也不正常。”谢兰因一想也是,她们现在最不能的就是露马脚。谢兰因第二天就给赫连凤容的母亲下了帖子,约她过府一叙,没想赫连凤容的母亲接到帖子,下午就上门来找谢兰因哭诉。在谢知印象中,赫连凤容的母亲是个柔弱的、一心只有风花雪月的女子,但是没想到大赫连居然跟凤容有八成的相似,一入门她就给谢知磕头:“奴谢过小娘子救命之恩!”要是没有谢小娘子,她唯一的女儿恐怕早死了。

正文 第90章 大赫连氏

谢知连忙扶大赫连氏起来,“我同阿容相交莫逆, 您无需如此多礼。”她扶大赫连氏时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她一遍, 发现她跟凤容长相酷似, 但她看着比凤容更柔弱些, 不似凤容那么英气,也更符合此时的审美, 难怪好多人都说凤容不及她亲娘美,原来是没有她亲娘那种温柔, 长相相似的人,却是两种不同的美,让人感觉很新奇。大赫连氏听到谢知的话, 眼眶一红, 对谢知说:“我知道这孩子一直怨我狠心,可是她怎么不想想我是为她好?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去外面跟男人争?她还想不想嫁人了?她阿弟也不是抢她家业,哪年不把分红给她?家里那么多孩子, 只她一人有私业,她爹还不够疼她吗?她长这么大,只有她弟妹让着她的份,没有她当长姐的让着弟妹的份, 她哪里像个女孩子?”谁规定女孩子一定要有什么样?人又不是机器人,还有出厂配置, 谢知一面腹诽, 一面扶着大赫连氏坐下, 她跟这时代的人跨越了几千年的代沟, 她遇到最多的就是大赫连氏一样的人,也能得心应手的跟这些人交流,她不是来改变大赫连氏思想,她就是来缓解她们母女矛盾,“我知道娘子是一片好心,可有时候阿容可能不那么想,您为什么不听听怎么想呢?”“她能有什么想法?”大赫连氏情绪又激动起来,“她被她祖父教傻了!认为她将来继承家业,再招赘生个孩子就能把家业坐稳?天下哪来这么容易的事?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肯入赘?那样的男人能嫁吗?”大赫连氏想到自己年轻时的遭遇就激动,当时父亲给自己找的都是什么人?要不是她跟夫君青梅竹马,硬嫁了夫君,现在都知道要沦落到哪个火坑里?夫婿有什么不好?他凭什么离间阿容跟他们夫妻的感情?难道现在阿容把夫婿和自己当仇人,他九泉之下就安心了?谢知暗想又不一定非要嫁人,找个漂亮的男宠生个孩子也可以。不过谢知更倾向于找个男人当摆设,然后收养几个孩子用心培养,凤容这种情况,生产过程一旦被人动手就是九死一生,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生。看凤容的样子,也对成亲生子没多大兴趣。“当初他丢下我跟阿娘,一个人出去做生意,我们两人在家,遇到无赖来抢家里的物品,都没有替我们出头,就因为他跟族里决裂,我也不是没有兄弟,可堂兄弟都不敢登门,就怕被他赶走。本来族里想要给他过继孩子,有些孩子还在襁褓之中,他抱过来仔细养,跟亲生有什么不同?他就是不愿意,一定逼我招婿…”大赫连氏提起的他正是赫连凤容的祖父,她说起自己父亲时满脸哀怨,父亲很疼爱自己,却坚持要她嫁给不成器的男人,还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教坏,她怎么不怨?谢知听大赫连氏这么说,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就凤容行事上,跟大赫连氏沟通了,三观不合怎么沟通?连相处都难。提到往事,大赫连氏眼眶又红了,她感激的看着谢知:“要不是有小娘子,光凭这孩子的冲动,我就见不到她了,小娘子救命之恩,我万死难报。”她做梦都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有胆打断她舅舅的腿!也亏得夫婿及时出手,把这件事压下去,不然赫连家的人恐怕会追到京城找她算账!可惜谢知不知道大赫连氏的想法,不然心里一定惋惜,为什么赫连氏不来京城?她一定好吃好喝把他们哄回去,然后路上来个意外,给凤容一劳永逸的解决,省得现在还要花时间跟这些人腻歪。谢知说:“我跟阿容是朋友。”她顿了顿对大赫连氏:“你宽坐,我让阿容过来。”还是让阿容来搞定她娘吧。大赫连氏这下真落泪了,“她还愿意见我吗?”她以为女儿恨死自己了,不愿意见她,她是真心为女儿好,偏偏女儿总听她祖父那一套,不听她的劝。她怎么不想想女人最后总要有个归宿,有个好夫君才是根本。钱要这么多做什么?够用就行。“你是她母亲,她怎么会不愿意见你?”谢知想到凤容提起母亲时满脸复杂,心中暗叹,起身去喊赫连凤容,谢兰因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以她的身份跟大赫连氏说什么都不适合,反而是以身份压她。反正谢兰因是不理解大赫连氏,在她心里没有人比女儿更重要了,勿忸于波还真是驭妻有术。谢知出门对站在沉默站在门口的凤容说:“她毕竟是疼爱你的阿娘。”虽然凤容并不需要她的疼爱,可是母女之情哪来这么多非黑即白?凤容嘴上说得再狠,到底是放不下亲娘的,趁着这个机会暂时和解,反正她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凤容微微颔首的迈入大厅,谢知回头站在廊下的自己阿娘,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阿娘,她上前搂着母亲,“阿娘有你真好。”谢兰因被女儿哄得眉开眼笑,“阿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逼你任何事。”“嗯。”谢知顿了顿,才母亲耳畔悄声说:“阿娘,你不要觉得对不起大人,我会给大人补偿的。”裸花紫珠、三七,这两种消炎、止血良药,足以成为军中法宝,谢知还会把占城稻的种子留下,谁说北方不能种稻子?现代哪个地方不能种稻谷?不说东北三省,就是山东也可以种稻子。有药、有粮食,秦家还有兵,以他们的实力足够在这里称王称霸,哪怕那天有什么意外,也足够秦家全身而退。当然谢家那边,她也给了同样的一份,甚至给的比秦家还多,哪怕哪天谢家在朝中的人都出意外,也有子孙后代能把谢家传承下去,她觉得她尽力了,再多她也给不了了。谢兰因握着女儿的手,“阿娘心里,你最重。”高氏进来时就看到母女两人亲昵的偎依在一起,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对自己亲娘都不会如此亲近,看来阿家是真喜欢这侄女,她站定含笑看着两人。谢兰因抬头看着儿媳妇笑道:“怎么想到现在来了?”高氏先给谢兰因行礼,然后笑盈盈的说:“我是来给阿妹送月钱来的。”秦家的四个儿媳妇各司其职,高氏专门管家里的开销,每月众人的月钱都是高氏管的,按照家里的规矩谢兰因一月能有十贯钱,她们每月有五贯,家中小娘子是两贯,姬妾们是一月一贯。高氏觉得阿家对侄女格外不同,也不敢怠慢谢知,忙把她这月的月钱送来,当然不是同家里庶女们一个份例,而是跟她们一样,都是每月五贯钱。谢兰因并无在乎这点月钱,但儿媳妇肯看重自己女儿,她心里还是开心的,“你有心了。”她对谢知笑道:“快谢过你阿嫂。”“多谢阿嫂。”谢知给高氏行礼。高氏连忙阻止,“这是我该做的。”确定了谢知在谢兰因心中的重要地位,她也乐得大方,“马上天气也要暖和了,我看不如给阿妹多做几身衣衫,在家里穿着也好看,府里还有几匹天蚕丝,那衣服做寝衣最舒服,我让丫鬟给阿妹做几身舒适的寝衣。”谢兰因笑着点头,“也不要只给她做,你们也做几身,你们都穿着漂漂亮亮的。”高氏笑着答应,不过她的笑容看到从客厅出来的赫连凤容和大赫连氏,她笑容中添了几分惊讶,大赫连氏怎么会来这里?大赫连氏看到谢兰因、谢知和高氏站在院中,连忙上前给三人行礼,看到谢知,她脸上笑容更深几分,“小娘子,我家阿容脾气,她要惹你生气,你只管教训她,千万不能不能太惯着她。”因有高氏在,谢知也不好跟大赫连氏多寒暄,只含笑道:“您放心,阿容就是我的亲姐妹,我会好好待她的。”她心里总归是惦记阿容的。大赫连氏对谢知感激涕零,阿容能有这样一位主母也是她的运气,大赫连氏心满意足的离开。高氏见谢知居然对大赫连氏说把赫连凤容当亲姐妹,心中暗想谢家真不愧是南面来的高门,将家中女儿教导得如此贤良。高氏可做不到这般,她丈夫敢纳妾,她一定要闹得翻天覆地。幸好家里家翁洁身自好,有了阿家后就守着阿家,不近二色。上行下效,秦家的郎君们也各个洁身自好,不管愿不愿意,至少大家身边都是清清静静的。哪怕五郎没有成亲,身边都没侍妾,还不是为了讨好家翁和阿家吗?他倒是好福气,妻妾尚未入门,已如此和睦,将来入门还不精心伺候他?这份艳福也够他享受了。谢知狐疑的看着大赫连氏欣慰的笑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事,等送走大赫连氏和高氏,谢知同凤容一起回自己房里时,她问赫连凤容:“你同你阿娘说了什么?”赫连凤容也困惑的摇头,“我没说什么,她只我问我以后是不是一直伺候你,我说是,她就很开心,让我好好伺候你。”她也没明白母亲在想什么?谢知猜测:“她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而不是孤军奋斗?”赫连凤容从来没搞明白母亲在想什么,她也不准备弄明白,“我明天出去一趟,看看大家准备得如何。”谢知颔首道:“好。”凤容低声说:“我听下人说,这两天有秦家下人在问我们来怀荒的目的,我让他们拣能说的说。”谢知要死遁的事,只有绝少数人知道,就连她身边四个贴身丫鬟都不知道,她也不怕秦家下人能打听出什么来,但也不能让人把所有秘密都打听出来。谢知说:“嗯,让他们把握好分寸。”她来秦家,正常人都会探听自己为何会来此,谢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自己的下人也不能见人就说。赫连凤容又道:“五公子也派人送来一千贯,说是给你零花的,不过他没给你抬铜钱来,是给了你几张便签,你想花钱就在便签上写数目给掌柜,掌柜会拿着便签来府上结算。”一千贯铜钱份量很重,秦纮也没傻到往谢知院子里扛几箱子铜钱。谢知看着高氏送来的月钱,不是长安流行的五铢,也不是拓跋曜给自己的一个个小铜锭,而是此地特有的私钱,谢知问凤容:“这个私钱是秦家打造的?”“不是,秦家从不插手私钱生意。”赫连凤容顿了顿说:“不过发行私钱的家族,聘用的护卫都曾送到秦家亲卫营训练过。”谢知暗忖,果然坐稳高位的家族没一个是简单的。

正文 第91章 秦纮的心事

“把钱都收起来。”谢知吩咐玉蔓把钱收好, 给五哥写了一封便签, 感谢五哥的慷慨, 再跟凤容去书房说话, 她说的还是大赫连氏的事,“你真要跟我走?你放得下你阿娘?”谢知将心比心, 自己的亲娘, 哪怕两人想法再无法沟通,只要她对自己好, 她都舍不得丢下亲娘。谢知没见过勿忸于波, 但从凤容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她不是很相信勿忸于波能照顾好大赫连氏。要说勿忸于波宠妾灭妻也不至于,他对大赫连氏应该是有感情,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 而且大赫连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很大的忙, 但感情能有多少就两说了,毕竟凤容对亲父的评价是唯利是图。凤容把赫连家产业取回大半, 勿忸于波损失惨重, 他真对妻女没半分怨言?谢知不敢赌一个政客的人品。只是这种话哪怕她掰开了跟大赫连氏细说, 大赫连氏都不会接受,所以还不如不提, 三观不合的人是最难沟通的, 因为双方都说服不了对方。不沟通不是漠视, 而是不想吵架, 人都没法控制自己脾气, 尤其是对最亲近人的而言,在无法沟通、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与其吵架伤感情还不如闭嘴。凤容摇头:“我跟你走,我们留在这里也没出路。”她离开阿菀,留在怀荒也不可能被人重视,甚至抢来的赫连家财产都保不住,还不如跟阿菀走,她相信凭两人的实力,迟早能挣出一份比祖父还大的家业,她有了能力,将来还能孝顺照顾阿娘。谢知说:“我让谢家的人多看顾下你母亲,将来我们走了,她也有谢家照顾。”凤容微微颔首:“我也会派几个人看顾母亲的,也不用几年时间,我应该就可以暗中派人回来了。”只要她们在南朝站稳脚跟,她就能暗中派人回来看望母亲。谢知却没有凤容那么乐观,离开的事是她提议的,她必须要对所有人负责,路上哪怕出一点差错,都不是谢知不能承受的。她已经好几天睡好了,就是每次一躺下,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反复的演练每个细节,越演练就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这一路危险重重,就算谢知心性再坚定,她都开始自我怀疑,她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她会不会带这些人走上绝路?当然这些只是谢知压力之下的自我否定,谢知也只是在晚上焦虑,白天依然若无其事的跟母亲说笑。她年纪小,就算几天睡不着也不会面色憔悴,更不会有黑眼圈。谢兰因敏感的察觉出女儿有心事,但女儿不说,她也没有多问,小姑娘年纪大了,总有自己的心事,她也能猜到女儿为什么焦虑,这阶段只能她自己度过去,她说她想要自己做主自己人生,这样的压力是她必须受的。谢知趁着傍晚或是早上锻炼时候,同时一遍遍的跟甲一等人推演她们的离开计划,越计划谢知就越觉得怎么瞒过五哥是她目前最大的难题。如果是只有她一人,她倒是可以借口回父亲那边,避开五哥,可如果带上阿娘,难度就增加不少,在这种时候阿娘是不能轻易离开怀荒的,五哥也不会答应。谢知想着用什么合理借口避开五哥,秦纮也从丘穆陵氏处明白谢知会来怀荒的详情。拓跋曜御驾亲征前,曾有朝臣想让拓跋曜立后,认为他亲政,后宫没有女主人不行。拓跋曜不反对立后,但私心想立谢知为后,可太皇太后不允许,魏国立朝迄今还没有大开宫门迎进来的皇后,哪个不是先入宫从妃嫔慢慢苦熬的?要是谢知被拓跋曜以如此仪式迎入宫中,宫中还有别得人立足的余地?拓跋曜也只是向太皇太后表示,他暂时不会立后,如果立后,他立后的对象一定是谢知。太皇太后借口目前时间太匆忙,不宜立后,拒绝了朝臣提议。拓跋曜正中下怀,他并不是现在就想迎娶谢知,他马上要亲征,匆匆迎娶谢知后再把她丢到宫里自己离开吗?拓跋曜舍不得也放心。他临走前担心谢知留在京城会受委屈,特地让她去别庄等着自己回来。这其中隐情只有拓跋曜和谢知、太皇太后三人清楚,丘穆陵氏只知道皇帝想在亲征召谢知入宫,太皇太后不允许,皇帝离京前让谢知去别庄住,后来皇帝离京,谢知就第一时间被谢灏接到武川。因为谢知平日离京都要问过宫里,这次离京前陈留也隐晦提过跟太皇太后提过此事。拓跋曜不在,太皇太后肯定不会管谢知的去留,她巴不得谢知能早日离开京城,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丘穆陵氏在密信很直白写太皇太后非常不喜谢知,觉得她太过骄傲,不够温良恭俭,没有嫔妃柔顺美德。谢知会迟迟不入宫就是因为太皇太后阻扰。秦纮想过谢知不入宫肯定是其中出了某些问题,没想到是阿菀不得太皇太后喜欢,而太皇太后不喜欢阿菀的理由居然是她不够温良恭俭,一直抛头露面,秦纮匪夷所思,阿菀还不够柔顺?何时魏国的女性需要蒙头在家不见客了?即使他继母是南朝高门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也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说她自己也立身不正,有什么资格指责阿菀?秦纮的先生郭良见秦纮面露怒色的看完丘穆陵氏的信件,他轻咳一声,“少郎君。”他都已经不记得多少时间没见过秦纮如此喜怒形于色了。“先生。”秦纮回神看着郭良。郭良原本是秦宗言的心腹幕僚,后来被秦宗言指定为秦纮的先生,郭良就一直负责教导秦纮迄今,如今秦纮已经很少问他课业上的问题,但公事上依然很倚重郭良,平日也郭良也很恭敬。从京城传来的密信郭良也第一时间看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夫人的侄女居然是陛下看上的人,郭良蹙眉捻须问秦纮:“您对谢小娘子可有爱慕之情?”郭良开门见山的问,他跟秦纮的关系也不需要婉转的问话。秦纮一怔,并不答话。郭良见状心中一沉,少郎君显然是动心了,不然不会如此犹豫,“少郎君,我若没看错的话,听丘穆陵氏的话,陛下似乎很看重谢小娘子?”秦纮说:“他再看重阿菀,也无法接阿菀入宫,而且——”他如今美妾娇子在怀,能记得阿菀多少还两说。“即使谢小娘子不入宫,少将军也不好娶她,难道你想一辈子不入京城?”郭良直截了当的说:“您忘了将军对你的期盼?”秦宗言迟迟不给儿子订婚,就是希望儿子能娶个京城贵女,跟京城不要断了联系。秦纮要娶了谢知,就代表他在皇帝面前一辈子都没有前途,甚至还有牵连秦家被皇帝迁怒。虽然秦家镇守怀荒,皇帝不一定会马上整治秦家,但他想要打压秦家还是很简单的事。“我…”秦纮双拳紧握,随即苦笑道:“阿菀怎么看得上我?这全是我痴心妄想,先生不必多说,免得坏了阿菀名声。”阿菀只当他五哥的,他也配不上阿菀。秦纮不是迟钝的人,虽然他总安慰自己把阿菀当阿妹,但是他又不是没有妹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对阿妹跟对阿菀完全不同。在没有见过长大后的阿菀以前,他是真心把阿菀当可以疼爱的小妹妹。可两人十多年没见,初见已经长大成人的阿菀,秦纮就明白他再也无法像对妹妹一样对她。可他只能像妹妹一样对阿菀,所以他这些天都没去见过阿菀,只派人暗中关心阿菀起居。小姑娘来怀荒后,也就出去了一天,之后便天天待在家里,这么文静的性子,秦纮完全想不出怎么会被太皇太后评价为不够柔顺。郭良不解的问:“谢小娘子若不喜欢你,为何同赫连姑娘如此妻妾相得?”秦纮大吃一惊:“先生你说什么?阿菀跟赫连凤容有什么关系?“郭良说:“府里都在传,你送赫连姑娘去京城,就是为了让她伺候谢小娘子,让两人培养感情,将来可以妻妾相得。”秦纮脸都绿了:“谁在胡说八道!”他想娶阿菀都娶不到,怎么可能再纳侍妾?这样的话,他跟陛下又有什么区别?再说秦纮现在都已经把赫连凤容剔除可以培养成心腹的名单中,更别说纳她为妾。赫连凤容或许是聪明,也或许将来有不小的成就,但她的忠心已经给了阿菀,他要一个没有忠心的属下做什么?他当初送赫连凤容去京城,一来是想隔开赫连凤容和勿忸于波;二来也是觉得她年纪太小,想到赫连凤容跟阿菀是同岁,秦纮就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还是一个孩子。后来赫连凤容虽用狠辣的手段证明自己不是孩子,秦纮对她更没兴趣,甚至将她踢出自己的心腹下属名单,他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秦纮是军人,最不喜自作主张、不听命令的属下。要不是阿菀为她求情,他甚至就将她丢给勿忸于波自行处置。郭良也明白自己是误信谣言,他讪讪道:“也不怪大家都这么想,谁让您让谢小娘子住在月樨院,又让凤容去伺候她,大家不想歪才怪。”秦纮无奈道:“阿菀是母亲最宠爱的孩子,要不是她现在大了,住在正院不方便,就算父亲在,都要把正院让出来给她跟母亲住。”当年他们去京城不就是?正房给母亲和阿菀住,父亲只能去书房睡。郭良沉默了一会,悄声问秦纮:“少郎君,这两位可是亲母女?”除了亲母女,郭良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女孩子能让将军和少郎君如此看重,让将军去书房、让少郎君让出新房,这不是侄女该有的待遇。夫人又不止这么一个侄女。想到将军和夫人成亲如此匆忙,平时两人露出的蛛丝马迹,郭良不得不怀疑,夫人以前是嫁过人的。秦纮望了先生一眼没说话,既不否认,也没肯定,但郭良何等通透,立刻明白他是猜对了。郭良心头狂跳,“那——”那一位莫非在谢家不是排行第二,而是第一?而谢小娘子也不该姓谢而是姓…秦纮沉声道:“先生,到此为止。”郭良打了一个寒噤,意识到他居然在打听将军的八卦,他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庆幸将军不在,而少郎君肯定不会跟将军说这些的。

正文 第92章 失态的秦纮

闲话完私事, 郭良又同秦纮说起正事, “少郎君, 这次巡视你准备派谁去?”秦家每三月都会带兵在附近巡视, 往年都是秦纮亲自领兵,今年将军不在, 家里只有少郎君, 他肯定要坐镇家中。“让五叔带三哥、四哥巡视。”秦纮说,五叔是秦宗言的庶弟, 秦家除了被养废的六叔, 每个秦家男儿都能骑马上阵。秦宗言这次南征带走自己的二弟、三弟、四弟和长子、次子以及几位侄子,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莫过如是,所以秦家特别看重男丁。即使这些年亲宗言不近侍妾,再无庶子女出生, 他给儿子找的儿媳妇都是能生的, 比如秦二郎跟妻子成亲近十年,生有四子一女, 所以众人很不明白为何秦纮迟迟不娶妻, 他可是秦宗言唯一的嫡子, 难道秦宗言不想抱嫡孙吗?秦宗言当然想抱嫡孙,奈何他之前心比天高, 一心想让儿子娶京都贵女, 结果没找到合适的, 反而把儿子耽搁成大龄剩男, 秦宗言悔的肠子都青了。而儿子又完全不近半点女色, 送到他身边的侍女他碰都没碰,秦宗言就开始担心,担心儿子好男色。他试探的给儿子送两个貌美的僮儿,见儿子也不亲近他们,他才放心。他不反对儿子好男风,但子孙大事不能因此耽搁。对父亲的试探,秦纮哭笑不得,他不近侍妾一来是不想庶子先于嫡子出生;二来也是父亲有了母亲后,开始修身养性,连带他身边亲近的人都开始洁身自好。他的几位成亲的兄长目前都没有庶子,他没成亲庶子女成群出生算什么?秦纮又不是非要女人不可,每日的公事和练武足够消磨他大半精力。从私心来说,秦纮心里也希望自己将来的妻子跟继母一样,满腹诗书气自华,无论父亲说什么她都能接口,哪怕是提到军事,两人都有话题。可是要找这样的妻子太难,不是说天下没有才女,而是既要有才华,又要跟他脾气性格相投的女子太少。拿谢兰因私下腹诽秦宗言的话来说就是,秦氏父子在怀荒土皇帝当惯了,把自己当真皇帝。谁家培养出这么一个女儿,都会往长安高门大户里嫁,谁会嫁到你们这种穷乡僻壤来。“那今年还要组织人手春耕吗?”郭良问。军户是有屯田的,本来都是分散到每家每户,由各家负责耕种,但这个规则在五年前被将军整改过了,那一年将军将秦家部分亲卫的屯田整合,把所有的田地合起来一起耕种、看顾,最后收获的粮食由各家占据的地来分配。将军这一年还出动了亲卫春耕、收获,各家只要负责平时农田的打理,农人劳动量大减不说,当年的收获都比以往多,第二年将军便把所有亲卫的屯田整合。几年下来,秦家附近所有的屯田都整合一起耕作,军士们也习惯每年农忙时节下田干活。但是今年将军带走了大半军士,今年农忙还要帮忙下田吗?“要,粮食是大事。”秦纮不假思索的说,“人手不够,让族里的弟子一起下地。”秦家从来不养娇生惯养的世家子,秦纮身为少郎君以前都跟众人一起下地。“我这就去安排人手。”郭良颔首道。两人说话间下人进来禀告秦纮说:“少郎君,夫人明天想带小娘子去土地庙进香。”“土地庙进香?”秦纮微微挑眉,母亲嫁到秦家这么多年,都不曾去土地庙进香,怎么突然想到带阿菀去土地庙进香?郭良提醒秦纮:“谢小娘子写过清静经注释和两本善经。”他猜谢小娘子信仰道教。秦纮恍然大悟,对下人道:“你同夫人说,我明天带她们去。”下人说:“夫人说少郎君事务繁忙,她们这点小事不劳烦少郎君,她们带上亲卫去即可。”秦纮略一犹豫,颔首说:“也可,就让六郎陪同她们一起去。”秦纮很想亲自护送两人,但想到进香可能是阿菀的习惯,若是自己坚持陪同,她可能不会去第二次了,所以秦纮退而求其次,让六郎陪两人去进香。秦纮的决定谢兰因和谢知都不奇怪,要是他一个人都不派她们才奇怪。谢兰因对女儿说:“我们就照着你计划的半月去一次,再有两月就要春耕,目前家中人手不够,我猜届时家中弟子都要下地劳作,那是我们逃离最好机会。”两个多月时间足够她们出门四五次,一两次大家还奇怪,等她们形成习惯后,众人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届时家里一忙,她们提出只要亲卫护送,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谢知惊讶的问:“连五哥都要下地?”谢兰因说:“他是少郎君,更要身先士卒。”谢知感慨:“什么人都不容易。”五哥下地劳作居然还能长了这么一张盛世美颜,也只能用天生丽质来解释了,真让人羡慕。谢兰因说:“你送来的肥料配方据说很有用,很多贫瘠的土地这些年收成都不错。”谢知犹豫了下说:“阿娘,你说我让五哥开一片试验田种稻种如何?”本来谢知是想让阿耶试种再给五哥,现在想想阿耶行事说不定还没五哥方便。谢知现在不好用占城稻刷名声,那就先暗中推广吧,能受益多少人就受益多少人。谢兰因想了想说,“也行,你给他一点稻种让他试种几亩地。”谢家跟秦家没有利益冲突,谢家还没有秦家在魏国的底蕴,让他们在怀荒试种稻米比大兄还方便,她叹气道:“可惜你五哥迄今都没成亲,不然他的孩子倒是可以跟你阿叔的孩子联姻。”谢洵跟独孤氏这些年生了一子二女,阿楠年纪大点,小二还是可以嫁过来。谢知说:“五哥年纪也不大,不用急,再说还有大哥、二哥,他们将来也会有孩子的。”“他们的孩子不合适。”谢兰因否决,她倒不是自己对家里的女儿有意见,而是不敢恭维父亲的教女方式。她很喜欢宁馨,但那是长姐对可爱小妹的疼爱,但让她做秦家宗妇,谢兰因不会答应,她不适合。父亲后生的那些女儿没有一个适合当长媳,所以她对大郎、二郎将来的女儿也不抱任何指望。想要加深谢家跟秦家的联系,光有一个次媳不够,非宗妇不可。“以后的事谁知道,我们只要做好当下就够了。”谢知说,她那时候还指望阿娘能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现在想想阿娘要有别的孩子,她或许就不会抛下一切跟自己离开。秦纮跟郭良商议完亲兵耕作日程,正想去军营,却听下人传话说谢小娘子请他去后院说话,秦纮明知道谢知找自己是有正事,但心还是忍不住跳了几下。谢知请秦纮来书房谈话,她穿着家常的衣服,一色的半新不旧的细棉衣,衣服上绣纹简单,但是领口的盘扣甚是繁复精美,倒也不觉得她穿着素净,谢知手捧一卷书正在细看,衣袖从她腕口滑落,露出一段柔嫩的玉肌,腕间戴了一串红得耀目的手串,鲜艳的红色衬得她肌肤皓雪欺霜,宛若蜡冻玉雕。秦纮不由看得有些口干舌燥,他轻咳一声,“阿菀。”“五哥。”谢知起身轻唤秦纮,又亲自给秦纮斟茶。秦纮接过茶盏一仰而尽,谢知一怔,忙又给秦纮倒了一杯,秦纮对她摆手,示意自己来倒茶,“这几天在家住的还舒心吗?”谢知点头笑道:“舒心,我给五哥添麻烦了。”将来还要给五哥添更多的麻烦,思及此,谢知看着秦纮的目光就更愧疚。秦纮不知谢知心中所想,见阿菀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他手一颤,茶盏里的茶水又撒出来些,茶水浸湿他的深衣,秦纮手足无措的放下茶盏暗暗尴尬,他从来没有如此手忙脚乱过。谢知忙把丝帕递给秦纮擦手,“五哥烫不烫?”秦纮握着谢知的丝帕,只觉丝帕暗香扑鼻,仿佛阿菀身上的香味,他哪里舍得用来擦手,他不动声色的将丝帕放入袖口的袋子中,“不烫。”秦纮现在哪里还感觉得到茶水烫不烫。谢知觉得五哥今天真奇怪,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他这几天太劳累,她将手中的书卷递给秦纮,“五哥你看这卷书。”秦纮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谢知书细看,这是谢知记录的她在农庄试种占城稻的笔记,以及耕种心得,秦纮翻到占城稻的亩产量便心中一惊,在看到这个稻种的成熟天数,他心头大震,合上书问谢知:“阿菀这稻种你从哪里来的?”谢知说:“我让人从真腊带回来的,五哥我在庄上试种了五年,长安那边是可以种植的,收成也不错,五哥你要不要在这里试种几亩地?要是可行的话,可以往燕州、范阳、东莱那边推广。”秦纮问:“你这次带稻种来了?”谢知说:“对,我带了一些过来,但不是很多,只够种几亩的。”粮种的推广要谨慎,就算五哥愿意把屯田都种上稻种,谢知都不敢让他如此冒险。秦纮说:“我派人试种几亩。”如果稻种能试种成功,收成也跟粟米差不多,那他们将来说不定也能以稻米为主食。谢知对秦纮说:“这本是我记录的种植心得,五哥把这本书带回去看吧。”“好。”秦纮略一犹豫,问谢知:“阿菀,这个稻种你跟京里说过吗?”谢知摇头:“暂时还没有。”秦纮说:“对,你暂时不要跟京中说。”阿菀的真实身份太敏感,太皇太后又不喜欢她,她贸然说出这种稻种,只会给她带来麻烦。秦纮看着温柔浅笑的谢知,心里涌起想要让谢知永远留下的冲动,但想到他求娶阿菀的后果,秦纮苦笑一声,只是太皇太后不愿她入宫,又不是陛下厌弃她,太皇太后又能坚持几天?最后她还是要入宫的,他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正文 第93章 暗中筹谋

谢知送走秦纮, 想着自己这些天或许还能将织布机推出来, 这里壮劳力多,她又继父让军人帮忙耕种, 平日家中农活应该不会很重,妇人们应该很乐意纺纱织布、养牲口增加收益吧?谢知在这时代待得越久,越了解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想法,他们并不在乎劳动有多苦,他们只希望自己经过艰苦劳作后能填饱肚子。谢知轻舒一口气,是啊, 填饱肚子。多么简单的愿望, 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这个时代都没法满足,因为地里出产的粮食实在太有限。谢知现在农事研究的重点已经不是引进新作物, 毕竟她所知道的大部分粮食作物都在南北美洲,她现在尽量的重点如何将先进的精细耕作理念引入现时代了。在人手有限的条件, 最大规模的种植好每一亩土地,才是提高生活品质的最好法子。想到自己以后死遁,就再也无法由上至下的进行农业改革, 谢知这几天就尽量把自己知道的农业常识都记录下来,以后这些书无论是落在拓跋曜还是秦家、谢家手里,他们都可以把这些法子推广开。谢兰因看着女儿一丝不苟的写农书, 心中不是没有怀疑, 阿菀并没有干过农活, 这辈子最辛苦的一次农活就是在地里摘了半天的棉花, 那一次她还在床上休息好多天才缓过来,农活的经验并不是想就能想出来的?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谢兰因无数次想问女儿,可每次看到女儿写农书时认真的神色,她到嘴的问话又咽了下去,问了又有何意义?反正阿菀是她女儿就够了。谢知也不是迟钝的人,她能感觉到家人的体贴,也正是这份体贴,让谢知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使古代跟现代完全不能比,她能遇到这么好的家人她也满足了。魏国除了太武皇帝信道灭佛外,历代皇帝基本都崇佛,拓跋曜并无明显的宗教信仰,但他也不打压佛道两家,他自己也对两家的经文知之甚深。谢知本以为怀荒这里也跟长安一样,佛庙道观遍地,但是没想到这里佛庙道观只有寥寥几家,而且大部分在城外,土地庙是唯一在城中的道观。当地邑人更相信的是占卜和巫术,还有就是靠铸金人测凶吉。谢兰因说:“你大人出征前也让人铸金人,成功后才带着士兵们南下。”谢知一直以为魏国只有在立皇后时才铸金人,没想大人出征前都要铸金人,她讶然道:“如果不成功,大人就不出兵了?”谢兰因摇头:“当然不可能,但他肯定会更谨慎。”谢知好奇的问:“阿娘,你见过几次铸金人?都成功了吗?”谢兰因说:“我见过三次,就你大人这一次成功,别的两次都失败。”“铸金人失败率这么高?”谢知微微吃惊,“难怪魏国用这法子来选皇后。”他们就是不想立后吧?谢知说着便笑了,“阿娘你说后宫要是两人同时铸金人成功,他们会立两个皇后吗?”后宫宫妃铸金人往往是群体活动,会不会有人同时铸金人成功?谢兰因道:“当然不会,皇后怎么可能有两个?我想就算有两人成功,对外也只可能说只有一个人成功。”谢知一想也是,宫里到底立谁为皇后,最后看的还不是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志吗?谢兰因指着女儿的红手串打趣说:“你是不入宫,要是入宫的话,你铸金人肯定会成功,连祭红都被你一次烧成功,你铸金人怎么可能不成功?”谢知手上的艳若朱霞的手串其实是瓷珠,是极为难得的祭红色。谢知嫌玉镯子带着不方便,她现在年纪又驾驭不了玉器,故她从来不戴玉镯子。珍珠手链也不戴,现在珍珠采集是要人命填的,谢知除了让人做几颗假珠子外,并无珍珠手链。瓷珠手串还是小叔送给自己的,他给自己和小婶烧了一窑瓷首饰,从头簪、耳铛到手串都用,不过谢洵没有烧奢侈的祭红,而是普通的白釉,釉下描绘了一些彩绘。拓跋曜见谢知把一串不值钱的瓷珠当宝贝,日日夜夜戴在手上,就命匠人给谢知烧制祭红珠。本来釉瓷就极难烧制,素有十窑九不成的说法,祭红更是难上加难,往往几十窑、上百窑都不成,每次烧制祭红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所以拓跋家历代皇帝都没提过让官窑烧制祭红。拓跋曜自己行事节俭,也没有任何烧钱的癖好,给自己打造的寝陵都是历代皇帝中最简单的,唯独对谢知偏爱,她要什么给什么,见她如此喜爱瓷首饰,就下令将作监烧祭红给她赏玩。将作监都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以为自己怎么都要烧个三五年才出成品,却没想到这次祭红烧制的格外顺利,一窑祭红瓷器、一窑祭红的瓷珠首饰,顺顺当当的烧出来,原料一点都没有浪费。当将作监欢天喜地的把祭红瓷奉上时,连拓跋曜就忍不住夸谢知有福气。甚至拓跋曜当时就想,阿菀烧祭红都如此有福气,将来铸金人肯定会成功。谢知一开始并不知道拓跋曜要烧祭红,她要知道,肯定会阻止拓跋曜的,见官窑居然这么顺利把祭红瓷烧制出来,她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虽然祭红烧制贵了些,可只要没失败,谢知都能接受。毕竟奢侈品,跟一次次烧制不成功的奢侈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自拓跋曜给她烧了祭红珠后,她最惯用的首饰就是这串珠串,几乎片刻不离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拓跋曜赏谢知祭红瓷的事后宫嫔妃也知道的,不少宫妃仗着自己受宠想让拓跋曜也给自己烧制一窑,可惜都被拓跋曜毫不留情的拒绝,并且痛斥她们一顿。后来太皇太后寿诞,拓跋曜想给大母烧一窑祭红瓷作为生辰贺礼,没想将作监连烧五次都没成功,气得拓跋曜大怒,差点杀了将作监主事,还是太皇太后免了主事的罪责,也不让拓跋曜在浪费财力物力烧制祭红瓷。谢知听说这件事后,立刻将自己所有祭红瓷奉给太皇太后,自己只留一串手串。她的善解人意得来拓跋曜的夸奖,却让太皇太后震怒。崔太皇太后何等高傲,岂会要谢知用过的东西?再说谢知烧两窑,两窑都成功,她烧了五窑都失败,她送祭红瓷过来,不是打自己脸吗?崔太皇太后毫不犹豫的让人退回去,要不是她涵养够好,她真想让人把祭红瓷都砸了。也是崔太皇太后这次毫不留情的打脸,让宫内外都看清太皇太后对谢知溢于言表的厌恶。拓跋曜心疼谢知受委屈,又不好当众跟太皇太后翻脸,只能暗中又送一匣子红宝石过来,让谢知串手串戴。谢知说:“那是碰巧,祭红本来就难烧制。”她也没想到拓跋曜给自己烧制祭红会这么顺利。谢兰因不屑一笑:“她崔氏本来就是宫奴出生,也是运气够好,才爬到了今天位置,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还想得祭红,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本来谢兰因也不会这么刻薄,但她狠毒了拓跋曜祖孙,心里替女儿委屈,才如此评价崔氏。谢兰因是被萧赜从正门迎入皇宫的皇后,对崔太皇太后这种扶正的小妾有天然的鄙视。谢知明白母亲是因为自己而对太皇太后有偏见,她也没多说什么,远近亲疏她还是知道的,只要母亲开心,让自己跟她一起骂太皇太后都行。但崔太皇太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幸运的一面,但最大的还是靠她自己的实力,她当太后时才二十出头,要没实力,一个才刚大学毕业年纪的女孩子怎么在朝堂中立足?又怎么能压制成年的儿子,从他手上再次夺取权利?谢兰因说:“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以后拓跋家的事跟我们无关。”谢知颔首道:“对,都过去了。”因怀荒这里道观信众不多,谢兰因、谢知达到道观时,观主将观门都关上,只招待母女两人。谢知饶有兴致的跟观主讨论了半天道教典籍,让观主对她惊为天人,要不是她还记得谢知的身份,差点就要怂恿谢知来观中做女冠讲道。谢兰因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心中暗暗摇头,她看拓跋曜每一处都不顺眼,唯独支持他禁阿菀看道经,要没他及时阻止女儿钻研道经,谢兰因真怕女儿现在真出家女冠了。等秦纮赶来接谢知时,就见谢知站在正厅进香,因来道观进香,谢知穿了一身素雅的道袍,她背对自己而立,纤柔娉婷,周身似烟霞笼罩,仿若谪仙。秦纮不由自主的上前了几步,他似有一种阿菀即将离开的错觉,在浓郁的真降香中秦纮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暗香,香味同阿菀昨日给他的丝帕上香味一模一样,秦纮下意识的伸手——“五哥。”谢知进完香,感觉身后有人,回头见秦纮沉默的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秦纮手理所当然的搭在她手臂上,扶她起来:“我来接你跟母亲回家。”谢知问:“你公务忙完了?”“忙完了。”秦纮环顾四周,“母亲呢?”“她走的有些累了,在后院休息。”谢知说。秦纮温声道:“那你也要不要先休息一会?”“不用了,我不累,阿娘也该出来了。”谢知摇头说,抬手轻捋鬓发,露出她那串祭红珠。秦纮也从丘穆陵氏的信件中得知这串手串的来源,他目光微暗,但还是一声不吭的送两人回家。谢知同观主谈了大半天道经,得到了观主的好感,就有更多的理由去道观了,她还时常自己去道观同观主聊天,谢家众人都知道谢知信道,对她时常去道观也不奇怪。谢知借着同观主聊天的机会,暗中跟甲一伯伯接头,知道他已经抓了不少柔然流寇,心中大定,不管将来有多难走,起码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很成功。因谢知自觉马上要离开,加大了推广纺纱织布机的力度。此地虽然种棉花的人不多,但种苎麻的人很多,还有养羊,谢知的纺纱机可以纺织棉麻和羊毛,织布机虽不能纺织羊毛布,但谢知会织毛线。虽然她只会织最普通的帽子和围巾,但是灵巧的劳动妇女还是在她的指导下想出了羊毛袜和羊毛衫的织法,很快军屯里的妇人闲暇时就爱带着棒针毛线,给全家织毛衣。这种久违的场景让谢知甚是怀念。当年她上学时,就有很多妈妈在学校门口,一边等孩子下课,一边织毛衣的。谢知连续给的占城稻笔记,和她推广的纺纱织布机,让郭良对她刮目相看,心中惋惜谢娘子身份太敏感,不然由这么一位主母,秦家可以再兴旺三代。

正文 第94章 驿站逃离(一)

谢知推广的棒针织衣受到广大女性的欢迎, 不止劳动妇女, 就是上层贵夫人也会在闲时拿着棒针织毛衣。怀荒地处内蒙平原,当地很多人家都会养羊。以前众人冬季用羊皮、牛皮御寒, 从来没想过羊毛还能用来纺纱织衣。秦纮、赫连凤容几个了解西域各国的人倒是知道西域有几个国家会用羊毛织地衣,但像这种方便的棒针织法倒是没听说过。而且棒针织衣不止可以用毛线,粗一点的麻线、棉线都可以,如果是自家做衣服的话,织线衣也不比织布慢多少,而且线衣还布衣更保暖。同时谢知棉衣、棉被的制法也推广开了, 在寒冷的怀荒, 这种棉衣棉被,显然比裘皮更好获取,很多人都在家里种了不少棉花, 明年怎么说都要种出几条棉被、几件棉衣出来。这些推广都是谢知带着几个熟手进行的,她也发现怀荒对女子的束缚比京城少多了。京城无论她做什么事都要遮遮掩掩的, 不敢被人直接发现自己身份,不敢被人看到自己容貌,她甚至连身影都不敢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怕拓跋曜会生气。而在这里从来没有人会管这些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跟她相处的也都是妇人, 却没有人会不许自己做这件事、反对自己做那件事。难怪阿娘远离的繁华京城, 也能在怀荒待下去, 原来这里比京城自由多了。谢兰因听了女儿的感慨直笑, 她总说秦家在怀荒是土皇帝,敢情女儿还不知道什么叫土皇帝?在怀荒,秦氏父子的话是比圣旨还重要的存在,只要秦宗言、秦纮发话,没有人会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谢知推广纺纱织布机是秦纮亲自发话支持的,谁敢说半个不好?再说大家也不是傻瓜,只要用过机器的人都知道这实实在在的好处,谁又会反对?怀荒本就不存在男女大防,且谢知跟人聊天说笑时,除了守护的侍卫并无别的男子,她怎么会不感到自在?不过谢兰因也对女儿刮目相看,她以前只听阿虎说过,阿菀有一种天生将人拧成一股绳的能力,谢兰因以前还当女儿亲和力浓,但她没想到女儿亲和力居然能浓成这样。当谢兰因看到女儿坐在军户家中,笑着跟军户的女人们说笑聊天时,她整个人都呆了,就算礼贤下士如秦宗言都不可能跟人如此聊天。谢知看到目瞪口呆的阿娘,她笑着同农妇们道别,然后走到阿娘面前:“阿娘。”谢兰因感慨:“你真是跟谁都能聊一块。”女儿这些天一直跟这些妇人在一起,大家从开始的拘谨到现在的活跃,都是因为女儿的影响,女儿要是男子,就是天生的佐相。谢知一笑,“因为大家都是好人。”谢兰因莞尔,在女儿眼中,天下没有不好的人。谢知本来就觉得天下最少的就是坏人和好人,绝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好不坏,或许有很多底层百姓因为见识少、受教育程度低而愚昧,但愚昧不是愚蠢,好坏大家还是分得清的。很多人行事极品并非因为本性,而是因为穷,只要大家能填饱肚子,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做坏人的。谢知一来怀荒就派人在城内来回走了很多遍,她欣慰的发现继父后继有人,即使继父离开,城中的戒备还是非常森严的,所以她想要离开,就要去城外。去城外要有理由,甲一给谢知想了很多理由,但这些理由都会连累到旁人,都被谢知一一否决。要不是知道贵主就是这个脾气,他都以为贵主是不想走。谢知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她跟阿娘离开怀荒才有离开的可能。但是在怀荒即将开始农忙,秦宗言又不在的情况下,除非有非常特殊的情况,不然阿娘是绝对不可能离开怀荒的。她是将军夫人,将军不在,她贸然离开往轻说是不知轻重,重说是不知道她有意让军心动乱。谢兰因见女儿都开始认真设计密室逃离,还计划的特别详细,连指纹痕迹都抹干净了,照着她那套去杀人都行,保证找不到凶手。谢兰因听得笑了半天,阿菀真是她的小开心果。等笑够了,她终于大发慈悲,给女儿指出一条明路,让女儿等京城召见。秦宗言这次打胜仗,肯定有奖励,她届时肯定会入京领赏,而秦纮要镇守此地,是不会离开此地,所以路上就是她们逃离的最好时机。谢知不是笨,而是她到底阅历还浅,没想将军打完胜仗还有那么多事。她在长安那段时间,魏国就没打过仗。从京城下手,谢知不是没想过,但她不想因私影响公事,所以情愿从内宅下手,也不想从朝堂入手。谢兰因当了那么多年皇后,对朝廷那套比女儿熟悉多了。在决定跟女儿逃离时,她就想到了对策。就在谢知准备安心等待京城召见时,没想京城居然三月就召谢兰因入京领赏。京城发来旨意,说秦宗言和独孤雄首战初捷,大败梁军,太皇太后大喜,召两位将军夫人进京领赏,这从天而降的好机会让两人欣喜不已。这一来,将来就算拓跋曜要迁怒,只会迁怒到崔太皇太后和柔然身上,跟别人都没关系,这样谢知更没有任何压力。她跟太皇太后立场彻底对立,要不是拓跋曜对自己还有几分怜惜,让太皇太后对自己投鼠忌器,太皇太后早杀了自己,她当初杀崔明珠可没半分手软。谢知再心软,也不会对自己动杀心的敌人心软。谢知也不担心会因为自己而掀起魏国和柔然的战乱。魏国想要统一,第一要征服的就是柔然;第二才是南朝,因此不管自己死不死,拓跋曜跟柔然必有一场恶战。她的死会让拓跋曜多个打柔然的理由,但绝对不是开战的原因。她在拓跋曜心里要有这么重,她早入宫了,宫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宫妃。他连太皇太后都不愿意翻脸,更别说对柔然翻脸。以他跟太皇太后的关系,如果他坚持要娶自己,太皇太后会如此坚持嘛?崔太皇太后还不是看出自己在他心里重不过江山、重不过自己才如此坚持。她相信自己死讯传到京城,太皇太后肯定会瞒得死死的,要等拓跋曜回京才知道。拓跋曜会伤心会愤怒,甚至还有可能会冲动,可是他身边的大臣不会让他冲动,他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冲抵,一旦发泄完也就过了,他会追封自己?然后一心蛰伏,待时机成熟再为自己报仇。谢知叹息,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他想什么,自己都知道。秦纮听到京城的旨意,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心情十分暴躁,他不能擅离职守,可让别人护送母亲和阿菀他又不放心,要不是顾及父亲还远在战场,秦纮都想抗旨了。最后秦纮想让五叔领三郎、四郎护送谢兰因和谢知入京。谢知和谢兰因坚决反对,秦宗言留这些人下来,就是让他们镇守各处,如果他们都离开,万一有外敌入侵怎么办?且现在是春耕最重要的时期,少一点人手,春耕都会受影响,正好武川的李夫人来信,说想跟谢兰因作伴同行,又有京城前来的羽林军护卫,谢兰因觉得他们带上数十名亲卫足够。秦纮不应,谢兰因也不肯退步,谢兰因嫁入秦家后,第一次跟秦纮有争执,最后在众人的劝解下,双方各退一步,谢兰因和谢知带上百名亲卫去京城。谢知和谢兰因看着秦纮精挑细选出来的百名亲卫,眼底都有些无奈,不过带上他们总比让秦纮一起去好。武川离怀荒也有一段距离,李夫人和谢兰因约定两人在平城,也就是魏国原本的京都见面。平城是魏国的旧国都,守卫森严,同时李夫人入京,独孤家也不会少派侍卫。谢兰因和谢知想要逃离,只有在达到平城之前逃离,越往后越没机会。逃离这方面谢知做得准备还是很充分的,她之前一次次的去道观,就是为了跟死士们碰头,商议如何死遁,谢兰因也把自己这些年的暗棋都交给女儿。谢兰因这些年也没白待,从怀荒到平城就有两个驿站都是她的暗棋,驿站中驿将是她的人,谢兰因本想靠这驿站送信赚钱,但为这次死遁,她也只能废掉这处暗棋,反正她离开后,这里一切她都放弃。时下驿站设备简陋,客房也污糟不堪,又安置不下太多的人,完全比不上当地有些豪华客栈。秦家的亲卫们一心保护夫人和小娘子,对简陋的环境完全没有任何怨言,没有房间住就轮流搭帐篷露宿,但是京城来的羽林军们就怨声载道。这些人在繁华的京城待惯了,何曾习惯怀荒这么荒僻的地方?谢知因自己长途跋涉的教训,路上不敢让阿娘太劳累,所以路上走得很慢,一天才二十多里。这速度亲卫不觉如何,羽林军却有怨言,多少次催促车队走快一点,谢知只当没听到,她们路上走快了,驿站那边布置工作怎么办?这一来,秦家军跟羽林军的矛盾就更深了。一路上双方唇枪舌剑,亲卫们被羽林军气得一个个胸闷气短,还是谢兰因安慰他们说,本就不指望他们护卫,她跟阿菀的安全都靠亲卫保护,亲卫们才勉强忍下这口气,任羽林卫张狂。再说羽林军大部分都出自勋贵之家,很多人跟上次南征军士有关,他们虽不敢明面上对谢兰因不敬,但私下里却少不了拿谢兰因和谢知闲话,说谢知这次来怀荒,就是因为京城嫁不出去,过来求阿姑收留,想在秦家找个郎君嫁了。谢夫人也是手段好,下不了蛋的母鸡,还能把秦将军和少将军笼络成这样,想来她是准备把侄女给少将军当妻了。这少将军妻子还没到手,头上就绿了。这些话亲卫不知道,但都被暗卫听到告知谢知。谢知冷眼看着这些人作死,暗中记下几个说话最放肆的人,既然她要死遁,不死伤几个人也不像话,就拿这些人开刀。

正文 第95章 驿站逃离(二)

从怀荒到驿站, 就算谢知再延缓时间, 也只能延缓五天,但五天时间足够谢知、谢兰因让人准备好一切, 秦家亲卫觉得走的慢比走得快好,这样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夫人的休息。羽林军倒是有怨言,可他们也只敢私下抱怨,该轮值还是照样轮值,毕竟他们是来护卫谢知的,只是有多少用心就两说了。羽林军或许战力比不上边疆亲卫, 但是对朝堂、帝皇心思的把握无人可及, 他们想讨好太皇太后,所以对谢知不是那么奉承,甚至还私下讥讽谢知, 但也不会彻底得罪谢知。毕竟太皇太后已经老了,而陛下和谢知还年轻, 谁知道将来如何。只要谢知不嫁人,她总有入宫机会,即使嫁了人, 也有入宫机会,宫里以前也不是没有嫁过人的宠妃。因此谢知说要放缓速度,他们就放缓, 她说住驿站安全, 就住驿站, 反正也就住一夜, 等熬过平城以后的驿站,条件就比这里好。可是众人都没想到,谢兰因在住进驿站的当夜就生病了,第二天一早甚至高烧不起。亲卫心急如焚,立刻要给怀荒的少郎君传信,但被谢兰因及时阻止,她让随行的府医给自己看诊,又派人去抓药,两幅药剂喝完,谢兰因烧就退了。众人这才放心,只是谢兰因这一病,众人也不能继续赶路,只能一面派人通知即将到达的平城的李夫人,一面静候谢兰因病愈。而住在驿站的羽林军们也忍不住自己出钱住到附近条件更好的客栈,只留下轮值的羽林卫守护。秦家的亲卫们依然忠心耿耿的住在驿站中片刻不离左右。谢知站在窗前看着把客栈围得连苍蝇都飞进来的亲卫,忍不住回头对正在喝绿豆汤下火的谢兰因说:“阿娘,平时大人也是这么派人保护你的?”谢兰因三月的天气,捧着暖炉、裹了半个时辰的大棉袄,不止香汗淋漓,就连心火都快起来了,她喝着特意放凉的绿豆汤,恹恹道:“拓跋曜对你不也如此?他要不离京,你能出京?”亲娘的话让谢知无言以对,她说得对,拓跋曜要不离京,她们也没跑路的机会。谢兰因嫌弃的看着碗中的绿豆汤,期待的看着女儿:“真不能在井水里浸一会再吃吗?”不冰的绿豆汤能吃吗?而且阿菀不仅过分不让她吃冰的,还不许丫鬟多放糖,这绿豆汤滋味简直一言难尽,也就她能喝得津津有味。谢兰因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阿菀不在阿兄跟前长大,怎么脾气性格口味都跟阿兄这么像?谢知看着阿娘,“还没入夏,你就吃凉物,来癸水时肚子疼怎么办?”谢知就算长在现代,都不怎么吃冰激凌和冰水,因为太太不允许,长大后她倒是可以自由吃喝,可被太太养成的习惯也再难改变。谢兰因:“…”她看着女儿义正辞严的小脸,扶额说:“阿菀你知道你这样子像谁吗?”“我亲爹。”谢知说。谢兰因奇道:“你怎么知道?”谢知嘴角一扯,“除了阿耶,还有谁会这么管你?”她自五岁入宫当拓跋曜陪读,就再没碰过冰食,最多夏天吃点浸在井水的西瓜。等她来了癸水后连这份待遇都没了,连喝水都要温水。继父是武将,在这方面肯定没有从小被宫侍环绕唠叨的皇帝那么细心。谢兰因怀念的说:“是啊,你阿耶那时候说的话,跟你现在说的一样。”谢兰因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容天真漫烂一如少女,“他也不知羞,整天管这些女儿家的事。”谢知微微轻叹,她知道阿娘始终忘不了她父亲。“叩叩——”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谢兰因连忙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汤,装作恹恹的躺在床上,她怕自己再耽搁下去,女儿连绿豆汤都不许她喝。谢知起身开门,门口是拎着食盒的赫连凤容,谢知接过凤容的食盒,“你怎么是你送饭来的?婉如她们呢?”“我让她们都去休息,这几天大家都累了。”赫连凤容问谢知,“夫人好些了吗?”“睡一觉,发过汗,就精神了许多。”谢知让凤容入内。凤容洗完手,跟谢知一起将食盒中饭菜放在桌上,谢兰因胃口小,喝完一碗绿豆汤就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只吃了几口饭、一筷子蔬菜便停手,倒是谢知和赫连凤容吃了不少,这几天要干大事,她们等吃饱喝足养足精神,才能连夜赶路。谢兰因笑眯眯看着女儿,她自己胃口小,可就爱看女儿吃东西。凤容低声向两人说外面的人都已经准备好,就等后天行动。谢兰因听了半晌无语,凤容见状无声的退下,谢知拦着谢兰因的肩膀柔声说:“阿娘,你留下来吧。”对继父,谢知一开始并不喜欢,因为他娶阿娘的手段并不光明,但现在谢知对他已没有任何偏见,哪怕自己生父,也最多做到继父这程度。她一直希望母亲能忘掉父亲,跟继父好好过日子,再给自己生弟弟妹妹。不是她不孝生父,而是如果真是年年肠断处,还不如就此忘掉过去,人总要向前看。哪怕阿娘不跟自己住,谢知也不在乎。她是大人了,并不需要阿娘陪着自己,阿娘该有自己的生活。“别胡说。”谢兰因轻拍女儿的手背,“我是有些舍不得你大人,但你才是我的一切。”“不,你的一切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谢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兰因打断,“傻丫头,我要不陪着你,你将来一个人找谁说话?再说你大人对我再好,他也有妾有子,祖坟里还有慕容氏等着他,他少了我不会有什么损失,而我迟早要去陪你阿耶的。”她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你要好好努力,将来争取把阿娘跟你阿耶合葬。”谢知闷闷的说:“我以前是想让拓跋曜替阿耶重建寝陵,另换谥号,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要我殉葬…”谢知自嘲一笑,“恐怕我的份量不够他为我如此。”谢兰因笑骂道:“你阿耶为了梁国的江山,连自己命、连我们都不要了,你让拓跋曜去打梁国,不怕你阿耶入梦来骂你?”谢知轻笑:“不怕,魏国梁国还不都是中华子民?只要日后能有一个好皇帝统治,各自为政还不如统一政权。”谢兰因抚摸着女儿的小脸,如果阿兄还在,阿菀一定是阿兄所期望的,最好的辅国长公主。谢兰因这一装病,装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早上才由丫鬟扶着在驿站的花园里散步,同时还召来亲卫首领,让他准备明天出发。在首领的坚持下,谢兰因终于妥协,多休息一天再出发。怀荒地处偏远,那些羽林军就算身怀巨款也找不到消费的地方,在小地方憋了三天,早憋得一肚子怨气,听说还要等一天,不少人都腹诽这对姑侄事多,都羡慕去接李夫人的羽林军,这会人家都应该走了一半路了吧?不过这些人的怨气很快就消散了,因为谢知派人送来了高度白酒安抚他们,众人眯着醇厚的白酒,吃着驿站特地做的小菜,心中很是惬意。而亲卫这边谢知也派人送了饭菜,但没有送酒,因为秦家的亲卫在出任务时是绝对不能沾酒的。酒菜是谢知四个丫鬟做的,四人受了谢知多年的熏陶,手艺堪比御厨,做出来的饭菜让人吃的满嘴流油,直呼过瘾。等众人用过午饭,才过一个时辰,突然驿将匆匆带着一名商人进来求救,“将军,这位范阳郡的陈大户,他平时是做皮毛生意的,这一次不巧收购了几车生羊,路上遭到了狼群攻击,生羊都被狼群咬死不算,连商队的人都有危险,他想劳烦你们去救救他的伙计。”亲卫首领闻言蹙眉道:“我们职责在身,恐怕不便救人。”谢兰因说:“陈军将,你带几个人去救救他们吧,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的。”“夫人,少郎君的命令是让属下保护您。”陈军将面露为难。“你们有一百人,哪怕带上五十人去救人,还能留五十人,这里还有羽林卫,左右不过一两个时辰时间,能有什么危险?再说将军在的时候,哪一次不让你们去救人?”谢兰因说,“你们想让将军的努力白费?”陈军将闻言浓眉微皱,夫人说的也在理,秦家军为附近百姓驱散野兽也做了不止一两年了,自将军接替大将军之位后就开始了,这一次要是他视若无睹,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恐怕就毁于一旦。谢兰因道:“你先带二十人过去,留在王军将护卫,如果觉得人手不够,再点烟让大家支援,要是够了就不要派人。”陈军将闻言对副手王军将道:“你留着保护夫人,把轮值的兄弟都喊起来,我去去就来。”“好。”王军将点头说:“放心,我会片刻不离守卫夫人的。”陈军将闻言抓起气喘吁吁的陈大户说:“走,带路!”同时二十名秦家亲卫策马紧紧跟在陈军将身后。谢兰因对王军将说:“我回房休息一会,现在无事,你去派人去把羽林军叫来轮值,别喊休息的人起来。”“敬诺。”王军将恭敬的应是。

正文 第96章 驿站逃离(三)

羽林军听说秦家的亲卫去救围困的商人, 驿站因人手不够,所以让他们去轮值时, 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俩臭娘们怎么这么多事!多管闲事!难怪太皇太后不想她入宫!”秦家亲卫咋然色变, 几乎想要拔刀相向,但是被同伴一把按住,同伴笑着对羽林军说:“夫人让你们派二十人过去, 记得早点过来。”说着硬拉着同伴离开。待两人离开羽林军的客栈,那人才忿忿问同伴:“为何不让我教训他们?”同伴轻嗤一声, “跟一群废物有什么好计较?”还是将死之人,虽然夫人让他们斟酌考虑杀几个最该死的,可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都该死,不过全死了戏就唱不下去了。谢兰因说是回房休息, 但一回房她就开始换衣服,内衣是最细软的天蚕丝寝衣, 寝衣外的大腿两层用最细软的羊皮包裹住, 用来保护谢兰因不怎么骑马的皮肤。寝衣再是羊绒线衫、皮衣,都是衣裤分开的上下款式, 穿戴非常方便。最外面是一层防护外甲,看质地是似布料, 谢兰因试着拉了拉布料, 非常的结实,她不由赞道:“这是用什么做成的外甲?看着比纸甲还结实。”“是用粗棉线织出来的, 我让人缝了十来层。”谢知说, 这也是她所能想出的最轻便的外甲, 纸甲制作工艺也不麻烦,可谢知总觉得没布料那么保险,而且她在庄园上弄纸甲也不方便,不像布甲,找几个女红熟手就能干。谢知让阿娘换上保暖的羊皮靴,皮靴的鞋底是谢知让人纳的细密的千层底,保管又软又结实,短期内不怕磨破鞋底。最后谢知把做好的干粮让阿娘贴身戴着,再在她小口袋里装了几只金银铜镯子,再三叮嘱母亲:“要是跟我们失散了,就待在一个地方别动,如果两天没等我们,那就联系大人和五哥,让他来接你,千万别自己跑。”就大人对阿娘的宠爱,就算把阿娘抓回去,也肯定是舍不得对她如何,顶多就让阿娘生个孩子…谢兰因:“…”阿菀这是看不起自己?谢知叹气:“我不是看不起您,是这世道不好,要是我跟大部队走散,也只敢让陛下来接我。”没有侍卫守护,她跟阿娘两人孤身在外就是找死。一样都是死,她跟拓跋曜好歹青史上还能留个生荣死哀的评价,比不明不白死在外面好多了。谢兰因啐道:“还没跑你就扫兴。”谢知无辜的说:“我这是把最坏的打算都设想到。”凤容含笑听着两人逗嘴,她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对姑侄实则是亲母女,不过凤容对谢家的往事并不清楚,只当谢兰因是普通寡妇,并不知道谢兰因以前当过皇后,也不知道谢知真实身份是梁国的广陵公主。凤容亲缘不佳,看到别人母女和睦就格外羡慕,她等两人都说完才坚定说:“夫人放心,我们就是死都会守卫您跟姑娘的。”谢兰因道:“主要是守护——”她刚想说要保护女儿,就被谢知打断,她接口身后的背包说:“阿娘,我们再核对下还有什么东西漏带了。”谢知等人身上一人背了一只背包,不过背包口没有拉链,只能在包口打了一个个的小洞,穿着长绳将口子牢牢系住,背包里同样带了不少物品,止血消炎药,火折子、防身小刀、简易滤水器…将整个背包塞得满满的。等换装完毕,确定好所有的物品都带上后,由凤容先领着谢兰因和谢知出门,门外亲卫们也大部分换装完毕,众人身上穿着边民最常穿的麻衣,看着非常不起眼。一名站在驴车前的亲卫,见谢兰因、谢知出来,连忙替两人掀起车帘,待两人上车坐稳,他坐上车辕,稳稳驾着驴车带两人离开。谢知、谢兰因一走,剩下的丫鬟仆妇们有些乘车,有的跟乔装的亲卫装作夫妻,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分散出城。坐车出门的人,都跟谢知、谢兰因一样,车上带了亲卫们换下的战甲。谢知和谢兰因这次出门,身边带着丫鬟仆妇不多,每个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她们在定居前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因此选择带的女人都是年富力强、没有家累的人,有家累的人她们一概不带走。谢知比谢兰因更方便,她庄子上多得是训练好的丫鬟,她身边的丫鬟除了婉如清扬四人,都是甲一训练出来的暗卫。她们不说身手有多好,对付三五个壮汉是没问题的,而且处事也冷静沉稳,反而比秦家的亲卫们更镇定。秦家的亲卫素质不弱,但想到他们这次背叛将军、背叛秦家,他们就有点腿软,要不是夫人待他们够好,又只是想离开,而不是对付将军,他们也不敢背叛将军。所以这次逃离计划,他们比任何人都上心,他们完全不敢想象,被将军发现是他们带着夫人离开,他们会有什么后果。众人离开是从后院走的,院中守护的亲卫都是谢兰因这些年暗中收复的人,他们在亲卫中地位不高,要不是秦宗言这次离开带走了大部分人,这些人是肯定不会派来保护谢兰因的。他们能选上,王军将出力也不小,王军将也是谢兰因收复亲卫中地位最高的人。地位再高的亲卫,谢兰因也不敢动,毕竟她收复秦宗言的亲卫不是为了压制他,她只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果然这次便用上了。秦家亲卫兵有三千人,其中两千人还是秦家后来改善养殖方式,军费充裕后才扩充出来的,谢兰因凭着自己的身份,千方百计也只笼络包括王军将在内的一百余人,都是后来两千亲卫里收拢的。原本的一千亲卫是她无论如何都插不进手,也不敢插手,秦宗言南下带走大约一千多亲卫。这次她们上京,王军将想尽法子也就将二十五人调入队伍中,这二十五人也愿意跟谢兰因一起走。秦家亲卫轮值是三班制,每班三十人,轮流休息。陈军将带走的二十人都是没有被收买的亲卫,陈军将又是秦氏父子的心腹之一,武艺高超、胆大心细,他们想跑,必然要调开他。谢兰因才让驿将带着陈大户来求救,有驿将担保,陈军将不会怀疑陈大户是有意下陷阱陷害他们。驿将在这驿站待了有八年,秦家亲卫们来来去去,不知有多熟悉驿将,连他的祖宗三代都打听过。等陈军将一离开,王军将就把所有的自己人都召来轮值,剩下的军士被他们用曼陀罗花制成的迷药迷晕过去。驿站地方太小,亲卫们是搭帐篷在外面休息的,并不是在驿站里休息的。但是他们帐篷离驿站也不远,抬眼就能看到驿站各方位,赶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但是今天帐篷里的亲卫都中了迷药,注定不能听到驿站的任何动静。在谢兰因、谢知等女眷离开同时,等候多时的甲一等人也从驿站隔壁小院中出现,他们一直候在这里,这两个小院本来一个是卖茶水的、一个是食肆,在谢兰因入住当年,这两个地方老板就关门暂停营业,要等谢兰因等人离开后再开业。这两个地方是肯定保不住的,谢兰因和谢知为弥补他们,给了他们厚赏,赏赐足够弥补他们的损失,谢知从一开始入住驿站就是这般厚赏,也没人觉得奇怪,小娘子脾气和善是所有下人都认定的。甲一等人始终躲在小院中,因开始查探搜找小院的都是王军将的人,众人也没发现异常。甲一、甲二和二十余名穿着秦家亲卫服饰的男子走进内院,亲卫们将谢知等人带来的财物一一翻开,里面华美的衣料、璀璨的金银首饰,让甲一带来的男子们明显呼吸急促,心跳加剧。甲一沉声道:“你们去收拾财物,我们去外面看着。”他说的是熟稔的鲜卑话,甲一身为萧赜的暗卫,很早就学过鲜卑语、柔然语和高句丽语。那些穿着亲卫服侍的男子早被财物迷花了眼,那里顾得上其他,连连点头,他们几乎是扑到了财物上,抓起一大把珍珠啧啧称奇。甲一嘴角微哂,带着几名暗卫在暗中蛰伏,王军将和两名身手最好的侍卫则站在门口守护,他们三人都没有换衣服,依然是一身战甲。这时几名羽林军才穿着便服懒洋洋的走来,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气,看到笔直站着的亲卫们,他们打了个酒嗝,对王军将喷着酒气说:“兄弟们辛苦。”王军将扫了一眼,才来了十名羽林卫,他侧身让众人进去,面上不露半分情绪,但心里杀机浓郁。羽林军早习惯秦家亲卫的沉默寡言,十人懒洋洋的进入驿站,驿站里寂寂无声,十人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已被酒精腐蚀的脑子完全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一人醉醺醺的指着里面笑道:“难得这里没人守卫,不如我们进去看看?”“你进去看什么?”另一人问。“当然是看‘玉色’!玉色媛姿!林夫人貌美至此,却还有人说她远不及谢小娘子,谢小娘子该有多貌美?”那人啧啧说道,他们来护卫这么久,都没见过谢夫人和谢小娘子,据说这两人都是极为难得的美人儿。“对!我们就去看看!”酒壮色胆,要是平时羽林军绝对不敢如此放肆,可是今天他们都喝醉了,行为就比先前放肆许多。十人摇摇摆摆、嬉笑着入内,只见内院大门洞开,数名穿着亲卫服饰的人扛着一袋子金银财宝往外走。两队人在院中碰头,大眼瞪小眼。羽林军指着亲卫哈哈大笑:“还当你们有多忠心,结果还不是——”他的话还没说话,那些装扮成亲卫的男子,不假思索,抡起大刀就往羽林军头上砍去。为首的两名羽林军被流寇砍去半边脑袋,一下鲜血脑浆四溢,剩下的羽林军再大的酒意也消散了,他们提刀回砍,双方厮杀起来!迄今羽林军都没搞明白,为什么秦家的亲卫会突然翻脸?

正文 第97章 驿站逃离(四)

甲一带着暗卫们隐在暗处, 冷眼看着跟假亲卫打斗成一团的羽林军。这些人都是甲一这些天从外面找来的流寇,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愿意干。甲一出钱雇佣他们大半月, 就为演今天这场戏。谢夫人和贵主出事,秦家肯定会派人来查探, 那些人都是老手,单纯的尸体肯定偏不过秦家人, 他们必须要有厮杀而亡的尸体。甲一他们不可能跟秦家亲卫动手,他雇佣两批流寇, 一批二十五人的流寇扮成假亲卫, 当做王军将等人的替身,还有一批人数多的, 就装作乔装打扮成流寇的柔然骑兵。这些流寇主要在怀荒附近流窜,听过秦家亲卫的威名, 但是甲一都拿来秦家亲卫的盔甲让他们假扮秦家亲卫, 还跟秦家亲卫里应外合, 他们就相信甲一的话, 认为他们只是去搬点金银财宝, 不会有生命危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到甲一送来的金块,流寇们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更别说有警惕之心。毕竟这些金块买他们命都行, 他们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甲一害他们的地方?等看到谢知留下的财物, 他们所有的警惕不翼而飞, 恨不得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带走。他们并不知道,甲一拿钱就是要他们的命!假亲卫虽然性情残忍,手上有不少人命,但大部分屠杀的都是普通牧民。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卫,无论是自身的装备、还是所受的教育都是最优秀的,即使最近十来年都无战事,这些羽林军是年轻人,没有经历过战火历练,他们也不应该对付不了流寇。甲一微微摇头,他不信这些人是魏国羽林军的真正实力,他们太弱了!居然片刻就被假亲卫砍杀干净。甲一没猜错,魏国的羽林军实力还是很强悍的,这批羽林军是羽林军中垫底的存在,都被人有心人派到怀荒来接谢兰因和谢知了。拓跋曜这次亲征,带走大部分羽林军精卫,余下的精兵都被留在京城守卫京都安全,派出来接两位将军夫人的都是羽林军中两队垫底的存在。派遣这些羽林军过来的将领也不是特地为难秦家和独孤家,他想两家总会派亲兵护送,羽林军哪怕战力弱一点,也不可能有人能胆大到动朝廷命妇。就是这些羽林军都没想到他们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一趟本来没危险的差事成为他们的送命之旅。假亲卫杀死羽林卫,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抱着金银财物要离开,但他们还没有走出大门,就见一群流寇装扮的人从外面涌进来。双方再次愣住,随即对方目露凶光的拔刀而向,假亲卫一看来者人数众多,暗叫不好,几个机灵的转身就要跑,可他们哪里走得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假亲卫便被杀光,那些流寇也付出二十几人惨死的代价。不过显然同伴的死亡没有给流寇们带来任何震动,他们一杀光假亲卫、砍下所有假亲卫和羽林军的人头后便四散开来,将驿站的财物搜刮一空,而后牵走驿站后院的马匹,一个个怪嚎着、背着财物,腰间挂着人头骑马离开,离开前还在驿站里点了几把火。甲一和王军将也混在流寇中一起离开,流寇们能在短短一个时辰能结束战斗、将驿站搜刮干净,全是甲一等人暗中相处,不然同为流寇,实力能差多少?即便一个人数众多,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里把二十五个亡命之徒全部杀光。王军将几人的坐骑上还绑着几名衣饰华丽、哭声凄厉的女眷。甲一手中握着一把散开的祭红珠,偶尔在路上丢下一粒祭红珠。秦家的亲卫们被下了迷药,在帐篷里睡得死死的,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动静。羽林军们倒是听到动静,曾有两人过来查探情况,一人被发现,立马被砍下脑袋,无头尸首被丢出来,这下还谁敢再进去?再说秦家亲卫营也没动静,哪里轮的到他们去送死?他们皆簌簌发抖的看着流寇们抢走马、扛着哭闹的女眷离开。羽林军和亲卫不动,附近的百姓就更不敢动,一个个关紧房门就祈求老天保佑,那些流寇能早点离开。等陈军将救完商队回来,远远的看到驿站处冒出滚滚浓烟,他脑袋“嗡”一声,不顾一切的策马奔到驿站。在看到被大火烧得差不多的驿站,亲卫们发疯似地往里面冲,驿站进去满地狼藉,鲜血横溢,到处都是无头尸和散乱的珠宝衣服,陈军将一鼓作气冲入内院,内院中没有女尸,让他松了大口气,但是随即心又提起来,人没死是好事,可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让人担心。“人呢?为什么就这么多人!”陈军将咆哮着问,他只带走了二十人,剩下应该有八十人,为什么这里只有二十多具尸体?亲卫们没找到女尸,心中稍定,一方面救火,一方面去营帐看同伴,陈军将看着账中昏睡的五十多名亲卫,目眦欲裂,他要是还不知道被人设计,他也不可能被秦纮委以保护母亲和阿妹的重任。“把驿将和陈大户都抓起来,立刻通知少郎君,把羽林军全部关起来!”陈军将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件事彻底封锁起来,不能让外人知道夫人被抓走的事,“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许进出!”哪怕是秦家都没有权利随意关闭某座城池的城门,他们只是土皇帝,不是皇帝。但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尤其这事还牵涉到秦将军的夫人,知县甚至不用陈军将吩咐,就立刻将城门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出。羽林军当然不愿意被人控制,尤其是这种囚禁般的控制。但夫人和小娘子的失踪,已让陈军将情绪接近崩溃边缘,见羽林军还想反抗,他搜得拔刀,一刀把羽林军将领的发髻削下来,他恶狠狠的对所有羽林军说道:“再有妄动,下次就是你们的脑袋。”秦家的亲卫实力足以让柔然骑兵胆颤,这些没经历过风雨的羽林卫自然也被陈军将杀气腾腾的模样吓住,他们惊恐看着亲卫们封闭城门、将整个驿站围起来,同时一寸寸的搜索附近的痕迹。同时他们还在驿站的地窖中翻出一具已腐烂多时的尸体,看尸体的穿戴和体型,像是驿站的驿将,而带着陈大户来求救的驿将和商户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连那伙商队都不见了。谢知等人从怀荒到驿站,走了五天时间,但是亲卫一来一去的急报,只有短短的大半天时间。第二天中午,死寂的仿佛空城的县城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宛若地动,一阵阵如滚雷般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久居边关的边民们都知道这是大量马匹靠近的声音。果然不过片刻功夫,众人视野里就看到了一片黑云,黑云由远及近,很快就完全的出现在众人眼帘之内,来者一队黑甲骑士。秦家护卫谢兰因等人的亲卫已够精悍,可气势还是远远不及这队黑甲骑士。哪怕此时骑士尚在数十里之外,众人都仿佛可以听到而耳畔响起的战场兵刃相交的厮杀声,以及那股浓得散不开的血腥。这才是真正让人闻风丧胆的秦家亲卫军!莫说已经吓破胆的县令,就是羽林军都双腿打颤,很多人都站不稳了,跪坐地上,牙齿咯咯作响。县令已经翻着白眼晕过去,他已经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都在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他这是要死了吗?黑甲骑士领头就是秦纮,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被烧毁的驿站前站定,目光几乎要将驿站看透,他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陈军将,只沉声吩咐陈军将:“把事情经过都说一遍。”陈军将跪在地上,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复述一遍,他从自己被驿将骗走开始,到军营里大半军士都被迷药迷倒,再是城中如何凭空出现一队流寇,将轮值的二十五名亲卫尽数杀光。“查到他们往哪里去了吗?”秦纮眸色沉沉的看着并排躺着的无头尸,手法干净利落,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倒是羽林军那几名是经历过一番搏斗才被人砍杀的,何时秦家的亲卫实力如此弱?被人一刀就能砍杀?“我们在西南方向找到了两颗珠子。”陈军将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掀开,脏兮兮的手帕上赫然是两粒艳若朱霞的祭红珠。两粒祭红珠让秦纮眼睛亮了亮,但很快转为阴沉,他一字一顿的说,“继续查!”这一定是阿菀留下的线索!“少郎君,不像是普通的流寇。”慕容胡沉声道:“这杀人手法,像是那边的人。”慕容胡说的那边正是柔然。秦纮蓦地转身,看着慕容胡:“查!铺开天罗地网查!我不信他们能插翅飞!”秦纮双目血红,眼底杀意浓得让慕容胡心惊,“清扫附近所有的流寇,有一点可疑——宁可错杀、不许放过!”秦纮不信,附近有谁有的胆子动秦家人!秦家侍卫地毯式的搜索,很快就查到流寇留下蛛丝马迹,谢知的祭红珠也被他们全部找到,秦纮紧紧的捏着被重新串成手串的祭红珠,他怀中还有一串红色的珠串,这串珠串并不是祭红,而是一串用红宝石打磨而成的珠子。秦纮一直想送给谢知,但因为一犹豫没送出手,结果现在——秦纮握着珠串的手青筋暴起,阿菀等我,我一定把你救回来!冲入驿站的人看似流寇,但实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少之又少,要不是有谢知和谢兰因路上时不时丢下的一点小饰品,秦家亲卫根本找不到这些流寇的踪迹。天下哪有如此训练有素的流寇?这分明就是一群精兵!放眼整个边疆,能培养出这种精兵的势力寥寥无几。郭良见少郎君神色似要发狂,连忙安抚秦纮:“少郎君,现在一切以找到夫人和姑娘为主,别的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一切等将军回来再说。”莫说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出是柔然绑架夫人和姑娘的,就算有他们目前也没有攻打柔然的实力,将军带走大部分亲卫离开。郭良看到少郎君几近疯狂的模样,心中暗暗祈祷这些柔然兵抓夫人和小娘子是另有所图,只要他们提要求,就有机会救出夫人和小娘子。秦纮跟郭良也是一样的想法,只要抓走母亲和阿菀的柔然兵提要求,他就能救出她们!向来没有任何信仰的秦纮,第一次的虔诚祈求老天爷能保佑阿菀母女能平安无事。但很快现实就打破了秦纮的奢望,亲卫在追查五天后,在草原一处荒僻的地方找到了几具要被狼群吃完的残骸,看残骸遗留下的衣服、饰品就应该是谢兰因和谢知。一只几乎只剩下白骨的手旁静静的躺着一粒祭红耳铛,秦纮几乎是踉跄的走到这具基本只剩下白骨的残骸前,跪在残骸前双手颤抖的捧起耳铛,这只耳铛似有千钧之重,让秦纮双手承受不住的颤抖不已,哽咽声从喉咙中挤出:“阿菀——”他不信!他不信阿菀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

正文 第98章 草原安居(一)

“少郎君节哀!”郭良听到秦纮哽咽的声音, 忙要去扶秦纮,却不想秦纮轻轻推了开他,解下自己长袍, 低头仔细的将散落的遗骸,以及谢知、散落的衣裙饰物一一收拢到长袍中, 这些衣物中还有阿菀的贴身衣服,秦纮不可能让别人来收敛, 至于别的女眷包括谢兰因的衣服遗骸,他让随行的女兵们收敛。他同时还命令亲卫们将周围所有残骸的都收拢到一起。现场狼藉不堪, 就秦纮所在的地方的尸骨就大约有十来人, 再离这些尸体五六百米远的地方又有五六具明显是男性的遗骸,看现在杂乱的脚印, 显然这些尸体死亡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有不少野兽光顾, 很多尸体都被移动过了。亲卫们也纷纷解下外衣, 将所有能找到的尸骨都带回去。亲卫中自然有经验丰富的仵作辨现场可能有二十来多具尸体, 但因为尸骸太散乱, 具体到底有多少, 仵作也无法确认具体数量,而且遗骸太散乱,甚至仵作都没法子拼凑成一具尸体,只能大概确认现在有十来具是女性尸体, 也就是说被绑走的女眷大部分应该都死了。从现场的残骸可以判断出, 这队人应该是在此地休息, 但估计是遇到了野兽或是狼群、野狗群的攻击,这行人牺牲五六名精兵后,丢下女眷离开。女眷没人保护,自然是尽数葬身兽口。秦纮始终没说话,他验尸经验没有仵作丰富,他只是在翻检所有现场找到的牙齿,他带着羊皮手套仔细的摸过每一颗他捡到的牙齿。羊皮手套的做法还是阿菀教他的,当初她送给自己第一份礼物就是手套和护膝,之后秦纮只要骑马就必定戴这两样物品。众人胆战心惊的看着秦纮的所作所为,总觉得少郎君是刺激受大了,半晌之后秦纮道:“阿菀和母亲没死。”“什么?”众人一愣。“她们没死,这里的牙齿没有一颗是她们的。”秦纮说,撇去那些发黑发黄的牙齿,少数几颗看起来稍微白些的牙齿,都磨损极为严重,而阿菀长了一口极美的贝齿,粒粒都跟珍珠一样,她的牙齿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可是——”慕容胡挠了挠脸上的刀疤,“她们要是没死,为什么那些流寇要让她们装死?”慕容胡虽不通文墨,也不懂验尸,但他知道但凡绑架肯定要有目的,这场绑架是筹谋已久的,甚至秦家亲卫中目前还有叛徒也说不定,耗费那么大精力就为绑架两个弱女子,他们总要有目的吧?比如让秦家作出某些退步之类的要求,结果现在都不见绑匪有送信来,他们要是还大费周章的伪装夫人和小娘子已死的假象,他们想干什么?所以众人不信夫人和小娘子,他们觉得郎君是不愿意接受夫人和小娘子已死的消息,才固执的说她们没死。秦纮也想不透这些绑匪目的是什么?如此大费周章抓两个弱女子,就为造成她们已死的假象?秦纮这几天一直在反复推演留流寇进驿站那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从他们设计驿将开始,这些人起码在此地潜伏好几年,且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他们的身手甚至要比秦家普通亲兵高。至少也要是自己和父亲近身亲卫的水平,他派去保护母亲和阿菀亲卫中也有几人有这等身手,可是不是被调开就是被迷晕,有这等侍卫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莫说在怀荒,就是整个大魏有这能力的寥寥无几,秦纮甚至可以自傲的说,除了他们秦家,就是独孤家都没这等手段。耗费这么多年布置的暗棋,死了那么多精兵,如此大费周章,就为抓两个女人?秦纮想不通、也想不透,幕后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哪怕那人为两人美貌所迷惑,可母亲和阿菀平时都被娇养在深闺,见过她们的人寥寥无几,这其中除了陛下,恐怕没人能有等手段。陛下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秦纮说:“继续查,阿菀和母亲肯定没死,一定要把她们找出来!”秦纮拒绝相信阿菀已死,她怎么可能会死?她就算死也应该是将来儿孙满堂、寿终正寝的躺在床上无疾而终,而不是现在这般死于非命。众人面面相觑,可看到少郎君熬得通红的眼睛,都默默领命而下,听从少郎君的吩咐继续找夫人和姑娘,虽然所有人都认为,夫人和姑娘肯定死了。秦纮等众人退下,将仔细看过的牙齿都收拢到一旁,取过一本兵书细看,可平时能让他静心的书籍,却怎么都无法让他安静下来。秦纮看了大半天,都没翻过一页,他烦躁的将兵书丢到书案上。“少郎君。”轻轻的声音自外面响起。秦纮立刻起身:“进来。”一名黑衣人无声的推门而入,给秦纮行礼。秦纮迫不及待的问:“可有动静?”黑衣人低头道:“那边回报,不曾听过柔然大将有异动。”秦家在柔然也安插有几枚暗棋,哪怕位置不是那么重要,也能监视柔然大部分重要将领。这次出手之人的实力很雄厚,就算是柔然也不是每个勋贵都有这实力,秦纮接到母亲阿菀遇袭的消息,就让暗卫联系在柔然的暗棋,打听柔然那边消息,但暗棋打听许久,都没查到柔然目前有哪位大将调兵遣将,更不曾听说他们有离开驻地。暗卫的消息没有给秦纮任何安慰,数百亲卫出动不是小事,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而且这些柔然勋贵也没有必要要隐瞒,他们抓母亲和阿菀不就有目的吗?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甚至希望真是柔然绑走阿菀和母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的寻人,这里太大了,到处都是无人的草原,秦家就算手腕通天,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把两个人从大草原里翻出来。而时间过去越久,他找到人的希望就越渺茫…秦纮一拳狠狠的砸在书案上,结实的木书案硬生生的被他砸下了一角,他的手也砸破皮,鲜血从伤口渗出,秦纮无数次的后悔,为什么不是他亲自护送阿菀入京?如果是他亲自护送,或者直接让母亲装病告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如果——如果他能把阿菀找回来,他一定不再让阿菀一个人外出。“阿嚏!阿嚏!阿嚏!”谢知用丝帕捂着鼻子,连打了三个喷嚏。刚生出来的小羊羔仰头,对她无辜的叫了一声“咩——”,心里很困惑这人类在做什么?“好可爱!”谢兰因星星眼的看着白软一团的小羊羔,见小羊羔吐着粉嫩的小舌头舔奶,谢兰因忍不住伸手将小羊羔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轻顺它软软卷毛,“小羊羔比猫儿还可爱。”“等它长大就没有猫儿那么可爱了,而且身上也更脏。”谢知实事求是的说,所以猫咪能成为普遍宠物,而羊只是另类宠物。不过这时代,谢知对一切宠物都是敬而远之,一看到宠物她就想到各种寄生虫和病菌。谢兰因嫌弃的把女儿赶走:“走走,你去忙吧,别跟待在这里碍眼。”她不知道小羊长大后不好玩吗?可现在好玩就够了。谢兰因没好气的想到,这丫头怎么就这点不像她阿耶?阿兄才不会说这种扫兴的话,一定是魏国皇帝把阿菀带坏了!这些不解风情的粗人。谢知:“…”她这是被嫌弃了?赫连凤容忍笑对谢知说:“阿菀,要看大家挤羊奶吗?”谢知望望外面炎炎的烈日,坚定的摇头,“不看。”反正她看过牧民是怎么挤羊奶的,“我想喝羊奶。”赫连凤容让谢知回帐篷纳凉,帐篷里熏过艾草,没有飞虫,谢知换上轻薄的亚麻睡裙躺在凉席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纨扇扇风。赫连凤容见谢知雪藕似的手臂上被飞虫咬了两个肿块,红色的肿块在凤容看来额外碍眼,“要不我们现在就回梁国?”她已尽量给阿菀供给最好的条件,可还是让阿菀受苦了。“现在不行,外面都是找我们的人,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再说这里很舒服,倒是我给大家带来麻烦了。”谢知笑着说,自从她跟阿娘来这里后,她们所见的牧民都是女性,从来没有男性露面,光这一项就给大家造成不少麻烦,更别说其他。但谢知又说不出让大家放松的话,即使谢知可以忍,阿娘也受不住,她抛弃一切跟自己离开,谢知不想阿娘受委屈。她跟阿娘出城后就没再坐驴车,而是一路骑马赶到凤容部落,谢兰因惯例是由女侍卫带着她逃亡,而谢知是不折不扣的一路骑过来的,饶她骑术卓绝,到了部落后也快累瘫了。可到了驻地后,谢知甚至都来不及洗澡,洗了脸、重新梳过发髻后,便召见部落里的长老,同众人商议完这段时间部落的行事后,她才能洗澡休息。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谢知又早早的起来锻炼,几天熬下来,谢知居然也没生病,她就明白自己以前是被现代高科技、古代富贵生活娇养太过,得了懒病。现在没有高科技,也有如云的仆从,她懒病便不药而愈,连一天睡十四个小时都改成十二小时,也再没以前睡不醒的感觉,可见人还是要有点压力才有精神。谢知自觉这些天日子充实,可在旁人眼中就觉得她受大委屈,凤容屡次想让谢知不要这么辛苦,可见向来疼爱谢知的谢夫人都不说什么,她毕竟只是下属,也不好多说。谢兰因不疼女儿吗?她当然疼爱女儿,可在她们出来那一刻,就决定阿菀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她是这么多人的首领,既然是首领,就要做首领该做的事,尤其是她还是女子,付出的代价要比男人多百倍,所以无论女儿做什么,谢兰因都是支持的,她甚至很欣慰女儿的转变,她的阿菀是最聪明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都有分寸,不需要别人来提点。“我晚上再让人熏一遍艾草。”凤容打开薄荷膏给谢知涂肿块。谢知漫不经心的挥手说:“不就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吗?没那么娇气。”凤容一天五遍给涂这两个蚊子块,谢知看到薄荷膏就头疼,她转移凤容注意力:“甲一伯伯呢?”“他在外面教人骑马。”凤容说。谢知起身换衣服,“你让甲一伯伯过来,我有事问他。”凤容掀帘出去让丫鬟去请甲一过来,甲一穿着牧民的衣服进来,他恭敬的对谢知拱手行礼:“贵主。”谢知问:“甲一,那些流寇处理干净了吗?”“都处理干净了,贵主放心,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的。”甲一请来装扮柔然骑兵的流寇早被甲一全杀光,尸体都烧成灰丢到草原里了,明年那片草肯定长得特别旺盛。谢知轻叹:“怎么不会留后患?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却一点要求都没提,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正文 第99章 草原安居(二)

甲一默然, 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破绽,如果假借柔然跟秦家提要求,牵扯的人就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弄巧成拙, 还不如这样什么都不做,即使秦家、魏国皇帝会怀疑,他们也想不到是贵主和夫人主动离开。而且这里这么大,就算皇家和秦家手腕通天,也不可能找到躲在人群中、闭门不出的贵主和夫人。甲一也清楚,这次他们能顺利离开, 也是秦宗言和拓跋曜都不在,秦纮又□□无暇的缘故,要是这次秦纮亲自护送,他们就无法离开了, “就算有破绽问题也不大,毕竟谁都想不到是贵主和夫人离开的。”“这倒是。”谢知转了转手腕上的手串, 除了祖父、父亲和小叔,没人会知道她们是主动离开的, 毕竟她们完全没有离开的理由, “这段时间我们尽量不要外出,免得被人发现破绽。”甲一微微颔首:“我会约束大家的。”谢知又问甲一道:“奶粉做的如何?”甲一说:“还算顺利, 我们已弄出很浓稠的奶糊, 继续烘干应该就能变成粉末, 就是现在天气还不算很热, 晚上利用冰块还能把奶冰冻出来,等再热恐怕就冻不出冰块。”制作奶粉要靠冰块来驱除奶粉中的水分,没有冰块,光靠煮奶驱除水分,难度太大,稍有不慎就会烧糊。“那就制作干奶酪,把水分晒干,起码也能保存一两个月,还顶饿。”谢知说,她跟甲一商量他们路上的干粮,谢知比较倾向带这些轻便、营养丰富的食物,路上要是吃得太简陋,加上旅途劳累,人很容易生病。甲一问:“那我们今年要不要种一批稻子?”他们去梁朝的时间还没定,全看外面的风声何时过去,只要风声过去,他们就立刻出发,所以很多干粮现在就要开始准备,情愿准备了没用,让大家吃了,也不能走的时候急匆匆的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要。”谢知摇头,“稻种我今年才给五哥,别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说不定哪天秦家就会查到这里来,我们还是种粟米和小麦好,小麦磨面粉,制成面条,把面条放在油里油炸,面条能保持很久。”甲一笑道:“这样太费油,带干面粉也能保存很久。”倒不是甲一小气,舍不得费油,而是这里的油大部分是动物油脂,获取困难,用来炸面不现实。谢知一想也是,“那就熬点猪油、羊油,密封在瓷罐里,需要用的时候挖一勺就好。”甲一颔首道:“要出发时我们还能做肉干。”谢知提醒甲一:“今年记得多跟别人换几头牛,我们要带的东西不少,坞堡里养的牛肯定不够。”甲一颔首道:“我让小十六带人去商市换。”小十六就是甲十六,跟纯粹汉人长相的甲一他们不同,甲十六身上有突厥、鲜卑和汉人三族血统,他的长相跟附近的边民颇为相似,他又说着一口流利的鲜卑、突厥、柔然语,所以甲一时常让他做些明面上的事。谢知也能流利的说鲜卑、柔然和高句丽语,她的鲜卑语是跟拓跋曜学的,而柔然和高句丽语和拓跋曜一起跟老师学的,可惜谢知说的再流利,也不可能外出跟人交谈,她跟阿娘是绝对不能显露在人前的。谢知又摊开地图,跟甲一商量起他们行径的路线,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商议了,但是两人都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因为每次谢知同甲一商议完,都可以想到些以前想漏的事,这也算是一种查缺补漏。谢知能带着阿娘离开,也是因为这一次次的商议,一次次查缺补漏,才做到最后的顺利。等甲一回去,还要继续跟别的暗卫商量。他们目前暂居住的部落,并不是一个传统的游牧部落,因该部落里大部分以老人为主,所以部落并不是迁徙部落,而是一个定居的坞堡。他们选择的定居点是御夷镇附近,跟边关的边民一样,他们在驻地外面搭建一圈土墙防御,白天把羊群赶到坞堡外放牧,晚上再把羊群赶回坞堡。只是先前他们不懂放牧,只靠天吃饭,羊吃完坞堡外的草,就只能挨饿,冬天也收集不到太多干草,要不是赫连凤容祖父补贴,坞堡里的牧民根本活不下去。后来谢知了解到他们情况后,让他们开春在坞堡外种苜蓿,坞堡内种粟米、小麦。甲一又在这里发现了一片野生沙枣林,谢知就让他们把所有的空地都种上苎麻和沙枣,在坞堡里教大家养猪、养鸡。有谢知的技术指点,坞堡的生活质量提升一大截,连卫生都比以前好太多。只是大家还是习惯帐篷生活,并没有像汉民一样搭建房屋,当然不搭建房子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没钱。等谢知跟甲一商议完毕,谢兰因也玩够了小羊羔,端着一碗洗干净的沙枣进来找女儿。甲一连忙起身给谢兰因行礼:“娘子。”谢兰因闻言一怔,以前宫里宫侍们都是称呼自己娘子的,后来她嫁给秦宗言后,暗卫们便称呼自己为谢夫人,怎么现在又叫自己娘子了?在甲一看来,谢兰因嫁给秦宗言,就是秦家的媳妇,跟萧家无关。可现在谢兰因又跟他们离开,显然她心里还是以贵主为重,既然她不是秦家媳妇,那就又是萧家的皇后。谢知说:“你以后也不要叫我贵主,就称我姑娘吧。”“可是——”在甲一心里,谢知永远是广陵公主。谢知笑道:“以后我们在路上的时间多,接触的外人也多,这种容易引起人怀疑的称呼,能不提就不提。”“是,姑娘。”甲一恭敬的改口。谢兰因对甲一说:“我也派人送了些沙枣给你们,你回去尝尝。”“谢娘子赏赐。”甲一屈身退下。谢知洗了手,拈起一颗沙枣慢啃,“味道还行。”沙枣口感不及红枣那么甜,但吃久就觉得味道也还不错。“是啊,这里也没别的果子。”谢兰因给谢知吃的沙枣还是去年的。“等寒瓜熟了,我们可以吃寒瓜。“谢知安慰阿娘,寒瓜就是西瓜,南方不常见,北方、尤其是靠近西域的边关地区还算常见,坞堡附近有片沙地,谢知秉着空着也浪费的原则,让人种了点寒瓜,今年夏天她就能跟阿娘一起吃寒瓜。谢兰因点点头,她以前真不馋鲜果,可到了坞堡,她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尝尝,比如这去年的沙枣,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现在她都兴致勃勃的洗了跟女儿一起吃,“难怪你老说外面舒服,外面真舒服。”她长这么大,都没这么自在过。“当然,我们有那么多人保护,怎么可能日子过得不舒服。”谢知见阿娘手上空荡荡的,昨天戴着一串奇楠珠也不见了,便将手上的手串褪下递给谢兰因,“阿娘,你喜欢崖柏味道吗?要不要戴这个手串?”谢知手上戴的是崖柏手串,这是用凤容商队前年从新罗运回来的崖柏木料制成的。她本来不离身的祭红首饰被她当身份证明丢到死尸身上,拓跋曜送她的其他祭红器物,她都留在京城没带出来,她以后也不可能再用这种容易拆穿身份的饰品,她就把崖柏手串翻出来了,她前世就挺喜欢崖柏的香味。“这味道也挺好闻的。”谢兰因还是第一次听说崖柏这种香木,她以前是戴玉镯的,不过她手上的玉镯都是羊脂玉镯,拿到外面去件件都是稀世珍品,谢兰因就全收起来了。之前她还戴了一串奇楠珠,今天也不戴了,因为侍女跟她说,奇楠比羊脂玉还珍稀。她跟阿菀孤身在外,这种容易被人看破身份的饰物能不戴就不戴。既然女儿把崖柏给她,显然崖柏珠是珍贵。谢知笑道:“我也觉得这味道好闻,这是产自新罗的香木,价格不贵,上回凤容的商队带回来好几车,都被我用来做成手串、香山子。”谢兰因眉眼弯弯,“好,以后我们就用崖柏当香山子。”“夫人。”婉如捧着一盆干艾草进来。谢兰因见状一笑,对谢知说:“我们出去。”谢知也无奈的笑笑,同阿娘离开帐篷。马上快入夏,草原上蚊虫渐多,自从谢知和谢兰因都被蚊子咬过后,众人就严防死守,早晚两次在帐篷里熏艾草,坚持不让她们再被蚊子咬。谢知倒是觉得她跟阿娘的蚊子块不是在帐篷里咬得,而是去外面咬得,但这话不能说,要说了,她们这夏天就别想出帐篷了。谢知站在帐篷外看着坞堡,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坞堡的中心,靠近她们的帐篷住的都是她们的心腹仆妇和亲卫们,牧民则住在更外面,平时除了小孩子和妇人外,男性是从来不许靠近这里的。这点谢知也是赞同的,这里女眷太多,出现太多男人总归不方便。本来凤容是想在中心给自己建房子的,但谢知以太显眼为由拒绝,凤容只能让人继续搭建帐篷,当然同样是帐篷,她们住的帐篷跟普通帐篷只是外表想象,建造过程完全不同。帐篷周围的土地凤容先让人用大火连烧三天三夜,将泥土彻底烧干,再在周围深埋无数竹炭石灰防止潮湿和蚊虫,然后铺上烧干的泥土,用石夯把土夯实,浇上糯米砂浆,待泥浆干透,地面也平整的像水泥地。凤容最后让人平整的地面上铺设地板,地板的隙缝中填满竹炭、艾草、石灰混合而成的粉末。帐篷是建在地板上的,说是帐篷,四周还是有部分砌了石砖,这样的帐篷跟房屋也没多少区别。所以人还是要有实力,有钱有实力,跑到哪里住的都舒服。谢兰因看着帐篷外逐渐转暗的天色,恍惚说:“一天又过去了。”谢兰因她来坞堡也不过五天,回想起以前在梁国、在秦家的生活,却恍若隔世。就像女儿说的,这里生活或许比不上秦家舒服,可一旦尝到自由的滋味,她们就不想回去了。“是啊,一天又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谢知想着,离她们离开也有六天了,不知五哥是不是还在找他们?她对大人和五哥还是很愧疚的,毕竟她跟阿娘这一走,给他们不知道造成多大的麻烦。至于拓跋曜——谢知微微恍神,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离京的消息吧?谢知算着古代的通讯方式,估计秦宗言还不知道阿娘离开的消息,但她实在低估了古代传递消息的手段,如果真是快马加鞭的急信,跑遍中华大江南北也不需要十天,更别说是从怀荒到相城。就在谢兰因跟谢知吃沙枣时候,刚刚攻下相城,正要整军待发,明日渡江攻入南朝的秦宗言也收到儿子从怀荒传来的急报,秦宗言翻开儿子的密信,只扫了一眼,就脸色剧变,他手发颤的任信件落到地面,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去找阿镜!阿镜绝对不可能会出事!她等着自己回去找她!几乎在同时,拓跋曜也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谢知失踪的消息太严重,哪怕知道太皇太后不想让陛下知道小娘子离京,他们也必须传递,不然等陛下回来,知道小娘子不仅早早离京,还因为羽林军护卫不力而失踪,他们这些暗卫一个都别想活下去。拓跋曜看完密信,又惊又怒又急,不可能!阿蕤怎么可能出事!他看着眼前的驿使,愤怒的对他心口就是一脚:“役夫该死!”

正文 第100章 草原安居(三)

拓跋曜盛怒之下的一脚力度何等大, 驿使被拓跋曜踢得脸色灰败的仰头倒地,眼看出气多进气少,竟然是不行了。常大用暗暗打了个哆嗦,想起他当初被陛下的那一脚, 陛下显然是对自己留情了,不然他老常坟头草都比人高了。拓跋曜眼见驿使倒在地上半天不起来,依然不解气,吩咐常大用道:“把这役夫给我拖下去杖毙!”常大用都不敢叫人进来,亲自动手把驿使拖下去,让外面的亲卫杖毙, 这小子也是胆大包天,明知道谢小娘子是陛下的心头肉,还敢谎报谢小娘子的消息,说她在京城, 只是不想耽搁陛下大事才没给陛下写信。常大用想着就心慌,这小子是拿命在讨好太皇太后!常大用看着亲卫十来棍子把驿使杖毙, 才入营帐禀告拓跋曜道:“陛下,人死了。”“丢到乱葬岗去。”拓跋曜眉眼也不抬的说。驿使即便不入品, 也是朝廷小吏, 并非贱民,拓跋曜对驿使处置如此狠辣, 倒也不完全是迁怒, 他是想杀鸡儆猴。他远在相城, 长安城内的消息传递大部分靠的就是驿使, 如果驿使传来的都是假消息,他还怎么控制长安?所以拓跋曜才对驿使处置如此狠辣。“唯唯。”常大用连连应声,正要退下,又被拓跋曜喊住,“宣步六孤将军过来。”拓跋曜将暗卫送来的消息认真又看过一遍,再看一次,看到阿蕤失踪的消息,他依然觉得触目惊心。信上说他们本想阻止阿蕤离京,但被人暗中阻止,他们只能混入羽林卫中保护阿蕤,可没想还没达到武川,就被人扣下,他们直到一个月以前才重新得了自由。而暗卫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抓了他们,连怎么抓他们的。等他们跑出来时,谢小娘子已被人掳走。而陛下负责保护小娘子那些羽林军也被人调开,一半人提早一步在平城等候小娘子,一半人跟秦家亲卫一起被迷晕。等小娘子失踪消息,暗卫通知羽林军,羽林军才从平城赶回一起找人。秦家已找到谢小娘子和谢夫人的尸骨,但步六孤少郎君不信找到的遗骸是谢小娘子和谢夫人的,依然在找人。暗卫的密信,让拓跋曜咬紧牙关,他派去给阿蕤的羽林军和暗卫都是精兵,自身能力毋庸置疑,不然拓跋曜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保护阿蕤,天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这么对付他们?就为了让一个弱女子不入宫,她居然使出这么多阴私手段,还敢插手军政大事,拓跋曜恨到极处,蓦地拔刀将跟前的书案劈成两半,“你就想天下改姓崔?”拓跋曜的话让常大用恨不得把头埋入地里,完全没听过这句话,他忙不迭的出帐篷传话。拓跋曜走到铜盆前,胡乱的将凉水泼到脸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能乱,他一乱阿蕤就更不可能找到。人是在怀荒附近丢的,步六孤家说阿蕤活着,她肯定活着,步六孤纮不是会自欺欺人的人,步六孤家肯定也会给步六孤宗言送信,他应该知道比暗卫更清楚。拓跋曜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阿蕤肯定没事!她现在很安全!拓跋曜必须这么催眠自己,不然他怕自己会冲动行事…秦宗言在惊慌愤怒过后,渐渐冷静下来,他能单独把秦纮留下镇守怀荒,就证明他有多信任这个嫡子。阿狼是他一手培养的,他行事向来沉稳,既然他说找到的遗骸不是阿镜的,那阿镜现在肯定还活着。秦宗言也不认为会有人要杀阿镜。他对阿镜的疼爱是众所周知的,花那么大代价把自己妻子绑架,就为杀阿镜?那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绑架,刺杀不是更方便?所以阿镜肯定没事!可为什么那些绑匪不提条件?秦宗言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阿镜,别的都可以靠后。秦宗言将心比心,他当初一见阿镜就丢了魂,难道绑匪们也看中阿镜和阿菀的美色,想要把她们暗中扣下来?秦宗言想到爱妻可能会受到侮辱就眼睛发红,可他心里依然存了一线希望,他情愿自己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绑匪真是看中阿镜和阿菀的美色,这样至少他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听到拓跋曜的召唤,秦宗言就知道他想问阿镜和阿菀的事,他定定心神,用力抹了一把脸,走入拓跋曜营帐跪下:“求陛下让微臣回怀荒。”拓跋曜不假思索道:“不行!你回去了,谁来攻打建康?”秦宗言说:“相城已经攻下,有独孤将军和匹娄将军在,建康城无忧。而怀荒发生如此大事,微臣担心柔然有异动。”拓跋曜紧紧盯着秦宗言:“把事情说清楚。”秦宗言将两人从离开怀荒开始,一路上的行事详细给拓跋曜说了一遍,说道秦家亲卫居然被人下药,导致院中只有二十五名亲卫看守,流寇闯入驿站后,亲卫力战而亡,女眷们都被劫走…说到最后秦宗言眼眶都红了,阿镜那时候要有多害怕。“为什么只有二十五名亲卫?”拓跋曜切齿问道:“羽林军去哪里了?”他派去保护阿蕤的羽林军一半被人调开,一半被人迷晕,朝廷派去接应阿蕤的羽林军总在吧?他们去哪里了?秦宗言苦笑,“微臣不敢说。”“恕你无罪。”拓跋曜面无表情的说,心里已猜到些大概。秦宗言将羽林军的证词奉给拓跋曜,拓跋曜接过证词,看到这些羽林军的名字便心中一沉,羽林军是拓跋曜的亲卫,他不说各个了解,可那些是可用的,那些是养着的废物,拓跋曜一清二楚,看到名单,他就明白为何最后只有步六孤家亲卫保护阿蕤,他紧紧的捏着名单,似乎要将这份名单瞪出洞来。“陛下,请微臣回怀荒驻守。”秦宗言跪下道。“不行。”拓跋曜指甲都刺入掌心,还是咬牙不肯答应,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三个来打仗的将领中就属步六孤宗言的领军能领最强,自己还需要他来打前锋,他这一走他们这么多天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拓跋曜不想去怀荒吗?他做梦都想,可是他不能,他们这次是领兵打仗,不是出门狩猎,“朕会吩咐彭城王带羽林军去怀荒找人。”秦宗言一惊,“陛下,要是这样阿蕤的名声——”只要阿镜回来,秦宗言不会在乎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事,他只会加倍疼爱阿镜,可是他还是不想阿镜坏了名声,这样对阿镜不公平,但秦宗言不能以妻子的借口,只能拿阿菀当借口。“我是私下密令,不会坏了阿蕤的名声。”拓跋曜怎么会坏阿蕤的名声?她样样都好的时候,太皇太后都不肯让她入宫,她要真被坏了名节,她就有更多理由不许她入宫。拓跋曜目光凝寒,他不过是喜欢阿蕤而已,她就如此容不下?要是这次阿蕤没事便罢,要是阿蕤有什么意外,他要所有人都付出代价!“彭城王对怀荒不熟悉。”秦宗言坚定的说,“不如陛下让彭城王来此处镇守?”拓跋曜听着秦宗言的话,心头涌起了怒意,只有他才会担心自己妻子?他就不担心阿蕤吗?他也想现在赶去怀荒,可是他能走吗?拓跋曜闭了闭眼睛,忍耐的对秦宗言解释道:“彭城王心细如发,又当了数年的长安县令,去了怀荒有步六孤纮配合,定能找到阿蕤。”他见秦宗言还想再说话,他摆手道:“退下。”他们现在跟梁军交战在即,步六孤宗言身为冲锋重将,绝对不能擅离职守。拓跋曜心头烦躁,不等秦宗言话完就掀帘进入内账,等一进内账,他眼眶就红了,“阿蕤——”他低声轻喃,“等着我派人来救你,一定要等我——”我也不把你丢下了,以后我去哪里就带你去哪里,我也再也不给你受委屈了。拓跋曜完全不想象阿蕤会遇到任何情况,她那么自持骄傲的人,她怎么会容忍自己受到侮辱,拓跋曜将手指深深埋入头发中,阿蕤别怕,等你回来,一切就过去了。秦宗言见拓跋曜居然丢下自己进入内账,知道自己现在坚持要回怀荒,只会让陛下震怒但无法让他改变主意,秦宗言无奈的退下,出了帐篷,他对常大用说:“常内侍监,你替我劝劝陛下,彭城王镇守京都,岂能擅自离开?还不如让我回怀荒驻守。”“步六孤将军,陛下现在心情不好,您还是暂时回避吧。”常大用苦笑地说,“刚刚陛下才下令杖毙一名驿使。”要不是步六孤家跟谢家关系亲近,常大用也不会这么劝秦宗言,“步六孤将军,您无论想做什么事,总要留着命不是吗?”秦宗言苦笑,要不是武将擅离职守会被斩首,他早回怀荒了,他不怕死,可不想死得这么憋屈,而且他死了,还有谁能找阿镜?谁来照顾阿镜?常大用劝秦宗言道:“将军,我们此地到底鞭长莫及,谢夫人、谢小郎君出事,想来谢家两位郎君肯定会连夜赶去,只要人没事——”常大用咬了咬牙,“陛下刚才对驿使说,只要人没事,别的要求都让彭城王先答应。”这是拓跋曜跟暗卫说的密语,不过也是当着常大用面说的,想来他也是允许自己说给步六孤将军听得。拓跋曜的话并没有给秦宗言太多安慰,但他也知道自己短期内是不可能回怀荒,让他什么都不做他也不甘心,他召来次子秦二郎说:“你母亲和你表妹失踪,你回怀荒帮你五弟找人。”秦二郎悚然一惊,一则是母亲失踪,二来是父亲居然让他现在离开,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军功,现在身无寸功,父亲居然要他回去?谢兰因不是秦二郎的生母,她对秦宗言的庶子只有面上情分,毕竟这些庶子都是有生母的,所以庶子们对谢兰因也没多深感情,让秦二郎为谢兰因放弃前途,他显然不愿,但又不敢表现出来。秦宗言何等敏锐,一下察觉次子心思,他冷冷的问:“不愿意?”“不!”秦二郎不假思索跪下正要答应,却不想一旁秦绍突然开口说:“父亲,还让我去,我有獒犬可以帮忙找人。”

正文 第101章 草原安居(四)

秦绍的话没有让秦宗言动容, 他目光锐利的看着长子, 二郎不愿意他就愿意?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军功?秦绍恭敬的垂手站立道:“獒犬嗅觉灵敏, 或许可以帮忙寻人。”“你能有多少獒犬?他们还能随你奔波万里?”秦宗言道, 獒犬再厉害也是犬类, 不可能跟马一样日夜奔波。秦绍说:“我有五条獒犬,我可以让人带他们回去。”秦宗言让次子回去,是想他熟悉怀荒,回去也可以帮阿狼找人, 可听长子这么一说, “也好,你现在就出发。”“唯。”秦绍应声而下。秦宗言让次子起身, 又叫了兄弟、子侄们入帐,陛下不肯他离开, 是要他当前锋,如果他能提早为大军开道, 他就能早回去。秦宗言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早回去上,对于次子的小心思, 秦宗言也不出言训斥, 大军冲锋在即, 一切等攻下建康后再说。因秦宗言和拓跋曜封锁谢兰因和谢知失踪的消息, 所以军营中也没人知道谢兰因失踪, 见步六孤宗言打鸡血似地冲锋, 还当他想抢军功, 一个个纷纷向拓跋曜表示, 他们也可以进攻,被拓跋曜断然否决。步六孤宗言冲锋是下军令状的,拓跋曜知道他肯下这军令状是为回怀荒,可只要他攻入建康,剩下的事多得是人来做,他回去也可。拓跋曜确实也不放心柔然,他们伏击阿蕤不就是因为步六孤宗言、独孤雄和匹娄景都不在吗?万一真像步六孤宗言所言,柔然暗中偷袭,边境那些镇守的小将还不知能不能抵挡得住柔然静功。秦绍简单的收拾过行装,带上自己相依为命的五条獒犬和数十名亲兵便离开,他不是军中军官,只算秦宗言带来的亲卫,有秦宗言的批条,倒也顺利离开,同时另一名驿使也疾驰赶往长安,要彭城王赶去怀荒找人。彭城王接到谢知失踪的消息,愣怔了许久,待驿使催促他尽快出发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驿使:“陛下让我用何种原因离京?”“陛下密令彭城王出京。”驿使回答的很简单,既然是密令,那就不需要任何解释。有了同伴的前车之鉴,驿使们再也不敢阴奉阳违,即使想要讨好太皇太后,也要有命在才能讨好。同时秦家的密信也送到谢简手中,谢简第一时间就把次子叫来,然后将秦家的密信递给谢洵。谢洵认真的将密信看过两遍,心头扑扑直跳,“阿耶,这真是阿菀自己离开的吗?真不是被人掳走的?”为了保密,谢知跟京城通信都不曾提起自己要离开,但她相信只要自己来开,祖父、父亲和小叔就能猜到她们是死遁而不是真被劫持。谢简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儿子,“有陛下的羽林卫、暗卫,秦家的亲卫,她还有自己有死士,你觉得谁能在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内把她抢走?”就孙女手下那五百亲卫,就足够造反当小诸侯王。谢简也不知道应该惋惜孙女是女子,还是庆幸她是女子,她要是男人,恐怕志向就不是当个逍遥自在的小庄园主,而是起兵造反,给自己亲爹报仇了吧?“阿菀也太厉害了,居然能调动这么多人。”谢洵感慨,在他心目中侄女依然是以前那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没想小姑娘一向这么厉害了。谢简说:“她一个人当然不可能这么顺利,其中肯定有阿镜帮忙。”谢洵一怔:“阿姊?”谢简叹气,真是蠢儿子,“你不会以为阿镜白在怀荒待这么多年吧?”谢洵讪讪一笑,“当然不会。”阿姊以前就很厉害,每次都能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气得有苦说不出。谢简说:“阿镜和阿菀失踪,你不去会惹人怀疑,你带着我们谢家的亲卫去怀荒,就跟秦家父子一起找人。”“那他们会找到长姐和阿菀吗?”谢洵有些担心,秦家在怀荒根基太深厚,他担心长姐、侄女逃不掉。“她们既然敢逃,就做了万全准备,你权当不知就好。”谢简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走的时候记得让崔家的人不经意的看见。”谢洵眉头紧皱:“这样阿镜和兰因的名声也毁了。”谢洵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是想让陛下进一步恶了崔家和崔太皇太后,就像这次阿菀离京、暗卫突然被扣下、以及派去接应他们的羽林卫人选,甚至驿使的隐瞒,都有父亲在暗中不动声色的推动。太皇太后或许有心,但绝对不会做的那么明显,父亲做的事就是把太皇太后所有的行事都推到明面。谢简摇头:“不会,陛下不会允许。”谢洵说:“可陛下现在在相城,鞭长莫及。”谢简淡淡道:“他都亲政好几年了,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还是早点归政到太皇太后手中。”谢洵还是有些不愿,谢简道:“这也是为我们家铺设后路,她崔徽音什么都想要,却什么名声都不肯承担,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谢简顿了顿了,冷笑的说:“我说孙女不配为宫妃,她一犯臣之女,母乃婢也就配为皇后?”崔太皇太后说谢知无宫妃美德,得罪最狠的不是别人而是谢简。谢简是何等自傲之人,陈郡谢氏累世官宦、世卿世禄,他是中书令、太傅,他父亲是太傅、中书令,死后追赠九锡;祖父同样是中书令、太傅。孙女如此家世能嫁入皇宫,是他们拓跋家祖坟冒青烟,她居然敢说自己孙女不配为宫妃?拓跋曜虽说纳不少高门贵女为妃,但没有一个宫妃出生似谢知这般高贵。她崔徽音父亲、祖父都是犯官,母乃贱籍,上溯玄祖父才是三品高官,就她这身世给孙女提鞋都不配,还敢嫌弃他孙女?谢简要不狠狠坑太皇太后一把,岂不平白担教养不利的名声?谢简能在魏国晋升如此之快,靠的就是善体上意,从最早的先帝开始,到后来的太皇太后、拓跋曜,唯一没被谢简讨好过的就是天和帝,这人太蠢,被谢简一开始就剔除辅佐名单。以谢简对太皇太后和拓跋曜了解,想要引起两人之间的嫌隙太简单,只需要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即可,自古帝皇多疑。谢洵闻言也不再反对,“您要多注意,千万不能让阿菀和长姐损了名声。”谢洵不愿让侄女入宫,但同样也愤怒太皇太后对侄女的评价,他们谢家的女儿只有不愿入宫的,没有不配入宫的。谢简被儿子气笑,“她们是我亲女儿、亲孙女。”谢洵呵呵笑了两声,“我回去收拾行李。”要做戏就要做到最好,就他对长姐和侄女的重视,肯定要马不停蹄的赶路,他就不跟父亲多废话。谢知并不知道她们这一走,拓跋曜和继父能调动这么多人手来寻她们,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坞堡上。她这一走,把大半的财产都放弃了,洛阳的隐蔽小庄子和这个坞堡是她手头唯二仅剩的财产,她必须好好打理。她到坞堡第七天就换上牧民的服饰,脸上戴上遮阳的面罩,跟甲一将坞堡从头到尾逛过一遍。坞堡在谢知的改进下,已打理的不错,但这不错也仅仅是跟以前相比,跟谢知的农庄完全不能比,她带上小本子、铅椠,跟甲一走一处地方,就记下该处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快笔记本就记得满了三本,她觉得无论是养殖还是耕种,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必须要早点建立几个兼职化粪和厕所功能的沼气池,改善坞堡的卫生环境。这里的卫生条件已经脏到一定程度,连积肥都在露天,脏得谢知连远远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可怕的是,这里的牧民大部分都是跟牲口一起同住的,现在天气还不热,蚊虫已经乱飞,等天气再热一点,他们怎么可能不生病?这些还是他们改善过的情况,谢知不敢想象以前这些人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的?难怪凤容老说,部落里的孩子容易夭折,这种条件下出生的孩子,不止是孩子,就是孕妇都容易产后感染而死。当然好消息也不是没有,比如说谢知就在这里发现了沙棘,这个发现让谢知非常兴奋,沙棘是比沙枣还有用的植物,她以前看过一个报道说,在种植过沙棘的荒地上耕种,即使不用肥料收成也能比以前翻倍,甚至连种三年地力都不荒废。而且沙棘生命力强,什么地方都能存活,好像只要四五年时间,沙棘幼苗就能成林。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沙棘世界植物群体中公认的维C之王,在这个缺少蔬菜水果,只能靠茶叶摄入维C的地方,沙棘果实就更有用了。可想谢知看到这一小片野生的沙棘林有多兴奋,她连忙喊来甲一,让他尽快把这片沙棘林移栽,她要培养沙棘苗,来年好在坞堡外种沙棘防风炭薪林。谢知不准备让牧民把坞堡里的沙枣移走,沙枣或许没有沙棘用处那么多,但沙枣可以填饱肚子,而沙棘只是水果,在这个时代,可以填报肚子的植物才是最珍贵的。甲一也算是看着谢知长大的,也很清楚姑娘对耕种养殖的热爱,但是同样让他无语的是,姑娘也是前几年才能分清五谷,但也仅限于收获时果实,五谷长苗时她还是分不清,同样蔬菜鲜果也是,她也顶多就认个果实。就这样的人,居然能一本接一本的写农书,对耕种的心得一套又一套,甲一都开始怀疑,莫非姑娘真是瑶姬弟子?不然怎么能如此?对于谢知能认出沙棘树甲一持怀疑态度,姑娘对鲜果的概念仅限于果实,一旦果树不结果,她就完全认不出这是什么种类,她到底怎么确定这是沙棘树的?万一移栽错怎么办?谢知的确分不清大部分果树,但她可以分辨沙棘树,我国治理黄土高原水土流失的手段之一,就是广泛栽种沙棘林。谢知当年去黄土高原旅游时,跟当地农民种过几颗沙棘幼苗,所以她才能认出来。谢知对甲一说:“伯伯,你派人去附近找找,还有没有沙棘林,如果有的话,尽量把都取来根支移栽。”“好。”甲一颔首应是。此时谁都没有想到,不过是谢知让人找沙棘的无心之举,居然让他们发现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导致谢知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逃离计划。

正文 第102章 敌袭(上)

谢知在庄上逛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她就忍不住召来凤容和部落长老商议如何改善坞堡环境。谢知觉得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牧民人|畜分离, 不要在让牲口跟人住一起, 这样下去, 迟早会爆发瘟疫的。谢知说的很郑重, 长老却很为难,除了坞堡公养的牲口外,各家的牲口都是各家的命根子,谁愿意轻易拿出来?谢知深知牲口对牧民家庭的重要性, 所以早想好对策。她对长老说, 把各家的牲口集中起来养,损失由她负责, 收益大家平均分摊。长老听到谢知说这话,眉头松开, 谢知微微一笑,改变要慢慢来。有了谢知的保证, 牧民们将信将疑的开始翻建兽棚,谢知现在只能搭建简单的兽棚, 上面罩一层稻草, 地上铺满沙子、泥土跟木屑的混合物, 谢知还在沙地浇上菌液, 等发酵地蕴养几天, 就可以把牲口都迁入这里, 这也是坞堡里最容易改善的地方。至于简易版的沼气池, 谢知没想现在就做, 她在自己农庄里做的沼气池,里面都涂上糯米砂浆防水,几个沼气池付出的代价可不少,可这几个沼气池基本也只有积肥的作用,沼气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就算在夏天也顶多只能烧点热水。在长安都如此,到了怀荒,沼气就更少。她说要用珍贵的糯米造个积肥地,估计这里所有的牧民都觉得自己脑子坏了。就算造坞堡的城墙,也比造这个更划算。谢知叹气,没事,一步步慢慢来。谢知送走凤容和长老,整理完几个小问题,先去澡篷洗澡,三月的天气,草原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不过澡篷里点了炭炉,谢知洗澡也不觉冷,婉如给谢知穿寝衣时,发现寝衣居然宽松了一大圈,不由心疼的说:“姑娘,横竖我们在这里就住几天,你又何必如此辛苦。”就是住几天才要改善牧民生活,只有让大家扎扎实实的感觉到生活品质提高,他们才会自觉维护这个家。不过这话谢知不好跟婉如说,她低头看着自己又宽松少许的寝衣,心里有些疑惑,她这几天吃得并不少,甚至因为随时有新鲜的乳品,她还吃了不少鲜奶酪、奶皮等这种最容易增肥的乳制品,按理她不可能变瘦,她忍不住跟婉如比了下身高:“婉如,我是不是又长高了?”婉如比了下,惊讶的发现谢知果然又长高了,“姑娘又长了。”谢知满意的点头,她今年足岁十五岁,虚岁有十七了,可是个头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旁人都觉得她这身高很不错,可谢知不满足,她前世身高有一米七二,这辈子怎么说也要长到一米七。她每天睡足十四个小时、喝羊奶,就是希望能多补充钙质,让身体长得更高。没想她费了那么多努力都没让自己长高,来到坞堡后居然长高了!是奶制品吃多的缘故吗?奶酪、牛油都是钙质丰富的食物,她以后要多吃,多锻炼,争取在十八岁前长到一米七。婉如和清扬看着谢知的身高发愁,姑娘已经比她们高了,在长安中的贵女中也是傲视群雄的存在,她居然还不满足,还要长高,姑娘到底想要长多高?谢知明白身边侍从的担忧,时下人还是偏好肤白娇小的美人,体态越娇小玲珑越好,谢知也喜欢这样小鸟依人的妹子,软萌萌的抱着手感好极了,可她自己还是希望长高点,想当年她是对闺蜜可以公主抱的人。谢知换上寝衣,用毛皮帽将湿发包好去找阿娘,阿娘这几天总会不自觉的出神,谢知猜她一定是在想大人,十五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所以谢知一有机会就去找阿娘说话,不让阿娘胡思乱想。谢知去谢兰因帐篷时,谢兰因跟甲一在说话,两人见谢知进来,谢兰因说:“阿菀,甲一说十六早上带十二人出去找沙棘,现在都没回来。”“什么?”谢知吃惊道,“别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甲一伯伯你快派人去找他们。”甲一蹙眉说:“现在天色都晚了,我也只能派人在附近找,外出的话,可能失踪的人更多,我想小十六不至于那么无能。”这十二人都是他们训练的精兵,身上装备也精良,就算遇到流寇,他们也能全身而退,甲一猜他们是可能遇到什么情况耽搁了。谢知想了想说,“要不要在城墙上给十六叔点几盏灯指路?”晚上容易迷路,有路灯提示就不容易迷路。甲一有点迟疑:“这时候点灯有点危险。”谢知道:“最多会引来一些野兽,我们注意一点就是,有野兽就灭杀,说不定十六叔他们马上就回来了。”甲一也担心小十六,听谢知这么说,“好,我去安排人点灯。”看来今晚要安排更多的人轮值。“阿菀,你让人搭建的兽棚,就是你教秦家养殖牲畜的沙地?”谢兰因等甲一离开后,问谢知兽棚搭建的情况,她对这些不熟悉,只随秦宗言出门散心时看过一眼,她记得秦家的兽棚跟坞堡的兽棚很相似,这样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我派人查过,附近不少牧场都会用这种方式,所以我们用也没问题。”谢知当时告诉秦纮的时候,就暗示五哥最好将这种方式传播出去,让大家都受益。五哥显然不小气,果然派人教附近牧民养殖方法。坞堡里的长老也知道这种方式,可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搭建公众兽棚。谢兰因摸摸女儿小脑袋柔声说:“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谢知道:“阿娘放心,我会的。”母女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坞堡上方响起急促的钟声,谢兰因还没反应过来,谢知一下跳起来,“婉如、轻扬,快进来伺候阿娘换装,有敌袭!”这是谢知让人演练过的警报,这种敲法正是有敌袭的意思,而且是强敌来袭!为何坞堡突然会有强敌来袭,难道跟十六叔许久未回来有关?谢知一面想,一面利索的换下寝衣,穿上作战服和皮甲,戴上帽子出门。、、、风如刀割般刮过面颊,甲十六明显感觉到身下马匹在急喘气,速度逐渐慢下来,它快跑不动了,毕竟已经跑了一天。要换在平时,甲十六肯定舍不得让好兄弟继续疾驰,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他再次抡起向来是摆设用的马鞭,对着爱马又狠抽几鞭,骏马长嘶一声,再次狂奔起来。跟在甲十六身后的最后两名侍卫互视一眼,策马放缓速度,两人不再疾驰逃亡,而是解开腰间的布兜,将兜里的铁球均匀的撒在地上,这种铁球通体布满突刺,是专门用来对付疾驰飞马用的,两人撒完铁刺球,继续往前奔,但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拼命狂奔,他们要为先生拖延时间。甲十六不用回头,感觉耳畔消失的马蹄声便知这次跟他出来的最后两个弟子也保不住了,他眼眶微微泛红,心中大约估算了下目前离驻地的距离,他狠心拔出腰间的弯刀,“噗”一声,刺入再次因疲惫而放缓速度的爱马臀部。马受了伤,撒开马蹄发疯的狂奔起来,甲十六牢牢的抓住缰绳,身体低伏,除了控制马匹行径的方向外,并不再做更多的动作。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他必须回去告诉大家,这里居然有一队千人的骑兵,为了不走露风声,这些骑兵他们每到一处,就会把所在地方的人畜杀得一干二净,他要尽快回去通知大家,不然坞堡和贵主都会有危险。风尖啸着刮过耳畔,甲十六已经全然忘记周围所有的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坞堡所在。就在甲十六疾驰时,他身后的骑兵也再次追上来,这些骑兵已经追甲十六等人一天了,他们从来没遇到过如此难缠的敌手,不过区区十二人,却花费他们一天时间,即使他们没有出动大军,也足够让他们惊讶。两名暗卫见远远过来的大队人马,心中一沉,知道这伙骑兵被他们彻底惹怒,出动大军来追杀他们。一人轻笑的说:“想不到我们居然还被大军追杀的一天。”另一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是啊,老子死也值了!”就在万箭对他们齐发时,两人突然策马冲入大军,万箭射来,两人灵巧的翻身,躲入马匹下方,马匹替他们挡住大半箭枝,但是还有不少箭枝落到两人身上,两人的布甲挡住下第一批箭枝,但挡不住第二批、第三批,不一会两人身上也出现了血迹,身上的马匹也踉跄着倒在地上,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两人将兜里所有的酒精燃|烧|弹都丢出去。被酒精引燃的燃|烧|弹火势非常猛,很快就在大军中引起骚动,不少马匹尖嘶着逃亡,要不是大军将领见机快,先将起火的战马全部射杀,然后让军士在地上打滚灭火,还不知道这些燃|烧|弹要引起多大混乱。而引起混乱的两名侍卫已被乱箭射杀而亡,他们再训练有素,也不可能是千人大军的对手,他们冲入敌群就是来送死的。将士们将射杀的侍卫拖到将领面前,翻过两人身体,露出两张还带着稚气的脸,看着顶多十五六岁左右,今天他们一共射杀了十二名这样的骑兵,每一个年纪都不大,各个花样百出,身上武器精良、身下坐骑也各个都是良种马,对附近地形又了解至深,要不然也不至于最后他们出动百余人才将他们尽数歼灭,不对!不是尽数!为首的将领目光锐利的看着远方,还有一人,这人应该是这些人的首领,才能让这些小子豁出命来保护他。一名穿着黑色战甲,约有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坐在马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两具尸体说:“这就是秦家军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这不是秦家亲卫,秦家亲卫不是这种路上,他们走的方向也不是怀荒。”将领说,这些人行事诡异,一天的对战,他们除了最后不得已用生命拖延他们外,大部分时候都不跟他们硬碰硬,手段阴毒,让人防不胜防。而且他们追踪到现在,就没活捉过一人。他不是没下令活捉过他们,可这些人再被抓之前就自尽了,这不像是正规军的路数,反而更像是死士。黑甲男子说:“继续追上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势力才能培养出这种亲卫。”“唯。”将领恭声应是,他们也的确需要找到那人,他们作为先锋军是领了密令而来,所以他们昼伏夜出,一路上所有遇到他们的生物都被灭杀,那个逃走的男人和他的部落也不例外。大军的马匹再次扬起马蹄出发,无数马蹄踩过两人的尸体,很快尸体就被踩得面目全非,最后一点痕迹都没有的消散在草原中。

正文 第103章 敌袭(中)

甲十六憋着气冲回坞堡, 远远的看到坞堡简陋的城墙, 和高高挂起的羊角灯时,他大喜的拉出脖子上的哨子, 一长二短的吹起来, 很快坞堡就传来动静, 不一会便冲出一小队骑士,甲十六看到为首的甲五, 脸上露出笑意,他狠狠的一勒缰绳, 胯|下骏马哀鸣一声,重重的倒地,甲十六抱着马脖子, 顺势滚下来。“小十六,你怎么了!”甲五翻身下马, 抱住几乎晕厥的甲十六。“发现千人左右的高句丽骑兵, 昼伏夜行,所到之处,人畜尽灭,现在正往这里赶来!”甲十六一鼓作气的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甲五闻言大震, 甚至来不及去看甲十六的情况, 就立刻命人敲钟,有敌袭!“当当当——”急促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即使谢知已经再三重申过钟声的重要性, 可大部分牧民听到钟声还是愣了愣, 不少主妇依然手下不停的做着手中的家务。甲一在听到钟声就冲了出去, 正好冲进来的甲五,和身后被人抬进来的甲十六,甲一站定,甲五立刻甲十六说的话复述一遍,甲一目光一凝,“昼伏夜行的高句丽骑兵?”“大哥,是不是高句丽要突袭?这些骑兵会不会是先行部队?”甲五问。“你带上千里眼再去探听情况。”甲一吩咐道。“是。”甲五带上谢知给他们的千里眼,也就是水晶望远镜离开。这时所有的侍卫们都已换上盔甲,带着武器,整装待命。甲一让众人五十人一组,趴在墙头随时待命。谢知这时也匆匆赶来,“甲一伯伯,发生什么事了?”甲一将甲十六的话重复一遍,谢知先关切的问:“十六叔现在如何?”甲一说:“他脱力晕厥,多休息就好。”谢知这才放心,可她紧皱的眉头才松开,又微微蹙起:“高句丽骑兵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们想突袭?”高句丽跟魏国国土并不接壤,他们之间还隔了契丹、库莫奚两个少数民族政权。他们昼伏夜行、杀光所有看到他们的人,如此大费周章,除了想要突袭魏国,再无别的理由。谢知和甲一心头沉甸甸的,如果只是千人骑兵,他们还能对付,但就怕这千人之后还有大军。甲一沉默不语,他也不好判断,要等甲五回来再说。甲五速度很快,谢知跟甲一不过等了片刻,他便回来了,他是从城门旁的小门进出,见到两人也没多说废话,“千人骑兵,没有辎重,行动按照方队行走,绝对是军队,离坞堡只有七八十里,前锋有百人左右,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达到。”甲五在暗卫中属于斥候的存在,有谢知的望远镜相助,很快就打听到了战报。听到这消息,众人皆神色凝重,谢知说:“甲一伯伯,你能派人把前锋军冲散,最少先抓几名俘虏过来吗?”甲一道:“我亲自去抓。”谢知不假思索的反对:“不行,你不能去。”这种骑兵速度极快,先锋军和后续部队时间相差不会很多,顶多半小时时间差,想要在半个小时里抓人太危险,甲一伯伯不能去,她还需要甲一伯伯保护阿娘,他不能出事。甲五和王军将同时说:“我去。”谢知惊讶的看着王军将,这人自从来了坞堡,一直恹恹不振,谢知明白他这是叛逃后遗症,他心里还是惦记着秦家。谢知也不逼他,让他慢慢适应,没想他会主动出站。王军将沉声说:“我跟高句丽动过手,知道他们那一套,我去探探底细,如果真是高句丽——”王军将难得的束手无措,如果真是高句丽,他该怎么办?王军将的未尽之语让所有人都沉甸甸的,遇到高句丽骑兵,比遇到柔然骑兵还要麻烦,因为柔然骑兵还有可能只是过来抢劫,而高句丽骑兵,说他们越过契丹、通过营州、安州,来御夷镇抢劫?傻子都不信。谢知沉吟片刻,吩咐侍卫们将已经入棚的牛迁出来,部落里的牛没有羊多,但也有五六十头,谢知让人牵着牛出城门,同时在牛背上绑一块浸湿酒精的布块。众人一下就猜到谢知要做什么,甲一阻止道:“姑娘,这样会误伤自己人的。”“不会,你们先将牛牵出去,等我喊你们进来,你们就立刻进来,我让人在城墙上放火。”谢知说,她来坞堡以后,就让人在城墙周围挖了一道沟渠,沟渠很深,用来防御夜袭的野兽,里面放满捕兽夹,就算牛往后跑,也不能攻击到城墙,众人也就默认了谢知的提议。“阿菀。”谢兰因换好装束也匆匆过来,“有人偷袭吗?”谢知摇头:“不知道,要抓到人才知道。”谢兰因眉头紧皱,谢知安慰阿娘说:“阿娘放心,最多不过一千人,我们不怕的。”一千人他们是不怕,可如果这一千人只是先锋军的话就两说了,谢知心里担忧,但面上还是一脸轻松的笑意。追着甲十六的先锋军已经远远的看到打着灯光的坞堡,坞堡上重影叠叠,不少人慌乱的跑来来跑去,显然那人已经回去,并且告知他们存在。黑甲骑士挑眉看着没什么出奇的坞堡问:“这是什么地方?”将领沉声说着这个部落的情况:“一个流散游民组成的部落,原本只有七八百人,现在人口增加了七八百人,但都是老弱病残,据说是不足为惧,他们本来就在我们的行径路线上。”黑甲骑士挑眉问:“一个流民组成的部落会有堪比死士的侍卫?”将领苦笑,这绝对是探子的失误,“就算他们幕后有人,可这个部落目前也才一千五百余人。”他们这次出发前,将路上所有遇到的部落的具体情况都查探过,或许探子没查出这个部落的底牌,但人数肯定不会有错。一千五百余人的小部落,怎么都不可能抵挡的了他们一千精卫的冲锋,“不过我们还是等后面的人赶上再进攻。”他们现在只有百余人,攻击这个部落可能会有危险。黑甲骑士微微颔首,赞同将领的提议,他这次是来镀金,得战功的,不是来送命的。将领见三皇子如此配合,心中一定,正想说话,却莫名味道一股酒味,他不由深吸一口气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酒味?”众人纷纷点头,都说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酒味。将领心中有些不安,刚想吩咐众人后退,突然眼前闪过无数火花,众人微微一惊,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因为这些火箭射程并不远,至少射不到他们,可这些骑士身体还没彻底放松,只觉“轰”一声,他们面前就燃起了漫天大火。战马长嘶,整个队伍瞬间乱起来,与此同时,“嗖嗖嗖——”附近无数火箭射来,原来附近居然有许多伏兵,将领大惊失色的护住黑甲骑士往后撤退,同时黑甲骑士的亲卫们也护着两人彻底,这时甲五无声息的带着数十人过来,马鞭扬起,卷住数十名骑兵便往后撤退,为防止这些骑兵反抗,甲五等人在抓到他们的时,就熟稔的卸了他们四肢关节。谢知没想浸过酒精的麻布居然这么有用,她眉头微扬,让牵牛的侍卫们继续安抚牛,不让它们受惊。这些人用不上惊牛,下面等大军压近再放牛。甲五等人首站告捷,很快回来了,他们一共抓住十来名骑兵回来,这些骑兵各个桀骜不驯,对着甲一等人就用柔然语破口大骂,谢知缓步而出,轻柔的用高句丽语道:“你们是高句丽人?”谢知语笑嫣然,态度温柔,众人被她盈盈的眼波扫过,仿佛全身浸在温水中,筋骨都酥软了。众人大骂声戛然而止,对着谢知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目露痴迷,“姑娘也是高句丽人?”谢知微微一笑,色转皎然,“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偷袭大魏?”她这一笑让骑士们魂魄都几乎飞了,可听到谢知这句话的时,众人立刻警觉,戒备的看着谢知和甲一等人。可他们这幅表情,谢知还有什么可问的?这种能被派到先锋营的军士肯定各个都精英,且对母国忠心耿耿,谢知也不准备刑讯逼问他们,因为没时间。她挥手让人把这些士兵压下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心中长叹,自己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没想这次不是柔然入侵,而是高句丽入侵,她犹豫片刻,决然道:“甲一伯伯,你立刻派人去告知五哥,告诉他高句丽意图偷袭,大军即将压境的消息。”谢知的话众人悚然一惊,谢知的暗卫们面露反对,暗卫们生于梁国、长于梁国,他们骨子里从来不把自己当魏国人,他们忠于的只是谢知和萧家皇室正统,魏国百姓的死活跟他们完全无关。王军将等二十多名从秦家出来的亲卫们脸上既释然又犹豫,显然跟谢知一样矛盾。作为军人的本能,他们很想告诉少郎君高句丽要入侵的事,可他们都属于叛军了,秦家对叛徒的手段,作为亲卫是最清楚的。他们一是有点畏惧将军和少郎君的惩罚,二来也是怕给亲人抹黑,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怀荒人,顶着叛徒的名声去死,他们的亲人都被他们钉在耻辱架上,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他们丢尽。谢兰因闻言怔怔的看着女儿,她们都顺利逃离了,女儿却还是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她不明白她回去的后果吗?要是被拓跋曜知道她想逃,她这辈子就别想出宫。可看到女儿毅然决然的神色,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阿兄,谢兰因目露怅然,阿菀真不愧是阿兄的孩子。甲一目光迥然的看着谢知:“姑娘可知告诉少郎君的后果?”

正文 第104章 敌袭(下)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一通知,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而且以秦家的实力,一旦被他们知道自己的底牌, 她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她微微苦笑:“可如果我们不报, 有更多的人会死。”她无法坐视这么多平民、边关将士去死。甲二说:“一千骑兵不是很难对付, 我们五百人足够,姑娘可以将他们擒下, 等我们离开后,再派人告知秦少郎君。”届时大军压境, 秦家为抵御高句丽大军,也不会有时间来找他们,他们可顺利离去。当然这话甲二不会在这里说, 毕竟在场大部分都是魏国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众怒。谢知也明白甲二的提议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言下之意, 谢知也明白,但她还是做不到:“这样时间耽搁太久,五哥那边肯定准备不及。”大人又带走了秦家最精锐的一千多名亲卫,届时五哥想要守住怀荒, 指不定要花多少尸山血海去堆, 谢知想到那情况就胆寒,如果自己的自由代价要人命去填, 谢知宁愿放弃。甲二说:“可如果您这次回去, 我们都会暴露, 姑娘下次想逃就再也逃不了了。”甲二的重点是前一句话,他们是谢知的暗卫,莫说谢知只是让他们暴露,就是让他们全去死,他们也无二话。可娘子带来的那些人就说不定了,他们愿意跟娘子叛逃秦家,可他们愿意再回去吗?谢兰因说:“不会的。”谢兰因为维护女儿的地位,很少在女儿议事时发言,她对王军将这些人说:“我保证将军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惩罚,也不会告诉别人你们是叛徒。”大军逼近,她不能让属下窝里斗。谢兰因也明白甲二的意思,可真让她这么做,她真做不到,秦宗言这些年对自己这么好,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跟女儿离开,但绝对不可能坐视秦家陷入危机,更不想秦宗言遇到危险。谢知也附和道:“你们回家,一切都跟以前一样。”这些人是为他们而叛逃秦家的,谢知肯定会安排好他们的。要换别的时候,王军将不一定会相信谢兰因和谢知的话,但现在这两人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如果能回秦家,我们只愿继续伺候夫人。”王军将很有自知之明,哪怕回去不受半点惩罚,他们也不可能再受将军重用,反而跟着夫人会更有出路。谢兰因说:“这是自然。”谢知和谢兰因以极快的速度让甲二、王军将等人带着她们的亲笔信比怀荒报信,怀荒离御夷镇不远,一匹马疾驰两三个时辰就能赶到,所以谢知让两人骑上坞堡里最好的骏马,两人完全没有任何耽搁的从坞堡后面出发。也幸好两人走的及时,在他们离开一盏茶时间后,那些暂时被酒精吓退高句丽兵又围上来了,这次他们离得更远,但是将坞堡团团围住,可想而知,如果甲二、王军将两人再晚走一会,就走不掉了。谢知披着厚重的斗篷站在瞭望台上看着绕着坞堡打转的骑兵,嘴角微哂,他们不会以为这点震慑就能吓住他们吧?甲一说:“姑娘,这些是正规军。”谢知偏头问:“你觉得他们很厉害?”甲一道:“很厉害也不至于,但肯定不像流寇那么好对付。”“那就先用武器,再出城对战。”谢知轻叹,“如果五哥速度够快,应该能在天亮前赶到。”这样就能减少不少伤亡。甲一说:“就怕他们后面大军也赶到。”大军一来,就算秦少郎君赶到也难以突破重围。御夷镇也是六镇之一,同样有军队驻扎,只是没有柱国大将军,所以军力稍微弱些,高句丽选择御夷镇作为首要攻击地点也能理解。谢知道:“所以我们要尽快剿灭先锋军,然后带着牧民撤离,把所有的武器都用上。”甲一迟疑道:“可是那些武器给外人看到不好。”谢知冷冷的说:“那就不要留战俘。”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刻。甲一闻言心中一定,“我这就去安排。”他最怕的就是姑娘会对敌人也心慈手软,他们手上的武器太敏感,如果留战俘,最后肯定有只言片语流露。因为先前的牛群没用上,甲一又临时让人将石油泼在麻布上,然后将麻布覆盖在牛身上。石油的味道不好闻,幸好有豆饼和佐料安抚,牛群才没有躁动。就在甲一等人紧锣密鼓安排对仗准备时,高句丽的一千先锋军也同先头部队汇合,众人听说将领和三皇子居然在这不起眼的小部落里吃亏,不由暗暗吃惊,众人看着低矮的土墙,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装备精良,怎么不盖个好些的围墙?“这地方有些邪门,刚才我们到达时候附近溢满酒味,不一会这里就燃起大火。”高句丽的将领说着指着远方还在燃烧的大火说,“烧到现在都没熄灭。”先锋军的主将说:“先让人把火熄灭,然后派人去喊话。”主将说的派人去喊话,并不是说派自家士兵上去,而是派他们这次抓来的俘虏上去,他们每到一处,就要把当地所有居民都杀光,只留一些青壮做俘虏。这些俘虏平时帮他们搬运物品,对仗时当死士冲锋。主将跟这些俘虏说过,只要冲锋不死,他就放战俘自由。不冲锋是死,冲锋还有微弱的生还可能,这些青壮也不得不冲上去。高句丽的士兵逼着俘虏们上去灭火,然后再让俘虏靠近坞堡。见坞堡里的人不动,主将不由面露微笑,果然让俘虏冲锋是有用的,大部分坞堡里的人都不会忍心对认识的人下手。他选择的战俘都是在这个坞堡附近俘虏的战俘,坞堡里的人应该都认识。但很快主将的微笑就凝结了,因为坞堡里的人喊过几声,不许他们靠近,这些战俘依然一心一意的冲锋,坞堡里的人就毫不留情的放箭,射出的每一箭都射中了战俘,战俘应声倒地。主将关注的不是这些战俘的死,而是坞堡里人并不是胡乱射箭的,有多少战俘,他们射了多少箭,每一根箭枝都没有浪费。“这些人箭法很准,是精兵。”三皇子道,箭术训练靠的就是时间和箭枝,没有大量的训练,别想射的那么准,三皇子笑着说:“我倒是越来越好奇坞堡里的人是谁?别是魏国的哪位皇子。”除了皇室的亲卫,谁能培养出这么多亲卫?“要是能抓到魏国的皇子,我们就立大功了。”主将一面命人将更多的战俘赶上,一面命人攻城,他们身穿盔甲,并不在乎射来的一两只流箭,但可惜他们遇到的并不是普通的精兵。甲一眼见高句丽将领一面催促着战俘冲锋,一面组织军士列队,似乎准备第一次攻城,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先是拉三声空弦。城下安抚牛群的侍卫们听到空弦声,把豆饼放在牛群前方,牛群无所觉的上前几步,吃着最后的晚餐。甲一等侍卫们尽数入城,命人将小门堵死,下令放火箭射牛群,很快牛身上就燃起了大火,牛仰头嘶叫着发疯的朝前方冲去。谢知和谢兰因一直坐镇在后方,坞堡里所有的妇孺和儿童都聚集在一起,大家都在干活,有人在大锅中煮羊肉、有人在制作新鲜的奶酪、有人摊面饼,谢知跟他们说了,一解决外面的先锋军,大家就要快速逃离。谢知命令大家将所有的物品全部放弃,只要带上食物即可。主妇们虽然舍不得家当,但也知道那些骑兵的凶残,因为所有人都开动,尽量将所有的食物都煮熟带上。男人们部分去帮助守城,部分则在套车,牛群都被他们放出去了,能拉车的就是羊了,牲口走的总比人快。谢知跟儿童们则快速的将一根根箭枝进入石油中,石油的气味很难闻,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嫌弃,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干活,大家都知道,如果被这些骑士冲进去,他们一个人都活不了。这也是谢知和谢兰因坚决不肯提前离开的主要原因,如果她们都走了,这坞堡里大部分人心就散了,还怎么能众志成城的抵御外敌?谢知是想让阿娘离开的,就是谢兰因不答应,她怎么可能丢下女儿一个人离开。众人正在干活时,突然觉得地面有轻微的震动,所有人手下一顿,这是外面的坏人开始攻城了?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更大的震动传来,谢知不由微笑,看来他们的牛群放出去了。战场上高句丽的骑兵正发动第一次攻击,但是没想他们还没赶到城墙底下,迎面就冲来几十头浑身冒火的怪物,等凑近才看清是被烧着的牛。疯狂的牛力气何等的大?只要撞上一名骑兵,骑兵肯定被牛踩得粉身碎骨。同时牛身上的火也点燃附近的草原,骑士身下的马匹受惊,这些人就是骑术再卓绝,也无法马上控制受惊的马匹,一时间冲锋的阵型都乱了,再然后是城墙上投掷几个陶罐下来,陶罐落地就碎,一股难闻的气味自战场散开。三皇子和将领同时色变,高喊道:“小心!”虽然这次不是酒味,可谁知道会是什么古怪的东西?可惜他们喊的已经太晚,“轰”一声,流了一地的石油,遇到了火星,一下熊熊燃起,第一队冲锋的骑士几乎被烈火包围,而战马守惊得将主人甩下,很多骑兵并不是被大火烧死,而是被自家的战马踩死。一时见坞堡外惨嚎声此起彼伏。暗卫们漠然看着伤亡惨重的冲锋军,心中毫无触动,甲一道:“组织人手,随时准备出城。”他们必须要马上把先锋军剿灭,然后逃离此处,不然等后续大军汇合,就算秦纮带人赶到,也不能保证贵主的安全。果然高句丽的骑兵看到先锋军如此惨状,心头直冒,三皇子咬牙道:“给我四面八方围攻,我就不信,里面的人能有一千精卫!”将领们也若有所思,这坞堡并不大,而且城墙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土墙,他们能屡次吃亏,就是因为他们手上有奇怪的武器,这些武器他们闻所未闻,但是他们总不能每个地方都配备如此精良的武器,三皇子说四面八方围攻也是一种方法,但不是现在。他们目前手上才一千兵,刚才有损失了百余人,要围攻这个坞堡远远不够,“三皇子,我们现在人手不够,等大军到了再攻城如何?”三皇子怒道:“就一个小小的武坞堡你们都攻不下去,你们还想攻御夷镇?”几名将军相视苦笑,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路上如此顺利,偏偏栽在一个普通的坞堡上。可是让他们下令攻城,他们也不愿意,攻城人数起码要高于守城人数的两三倍才有分散攻击的可能,他们目前才就九百多人,怎么攻击有一千五百人的坞堡?九百人分散攻击,只会被人全部杀光。三皇子见将领迟迟不肯下命令,气急败坏,但又不好逼他们强硬攻城,他也不确定目前这些兵是否能攻下这个坞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等大军到来,这些人怎么都逃不掉,就算他们派人去御夷镇求援也没有用。就在将领们商议着是否要后退暂避时,紧闭的坞堡大门轰然大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敢想象这个坞堡居然敢主动打开大门,可等他们看清从坞堡中一个个走出的怪物时,所有人哑然失声。借着火光,他们可以看清出来的是一队骑士,可这队骑士不仅自己全身全幅盔甲,甚至连马匹都覆盖着盔甲,甚至马头上还带着有尖刺的头盔,这哪是什么骑兵?这分明就是怪物!本来高句丽骑兵的士气就在一次次的冲锋失败中溃散,当看到这些披着战甲的怪物出现时,不少人吓得胆战心惊,当看到这些怪物还是速度又缓到快朝他们冲来时候,突然一人惨叫一声,骑马就要往远处跑去!“该死!”虽然将领立刻将逃兵杀死,可是大部分士兵的士气再也激不起来了,很多人队形散乱的照着将领的吩咐迎战。这样的战役,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正文 第105章 战胜

甲二和王军将离开坞堡后, 便往怀荒镇疾驰而去,两人路过御夷镇时并未停留, 以他们的身份也见不到御夷镇的镇将, 尽快告诉少郎君才是要紧事。怀荒镇这几天气氛低迷, 镇民们一个个夹紧尾巴, 若非必要都不敢在路上走动, 连热闹的商市都关门, 路上来来去去的就是秦家的亲卫。早上天不亮, 镇民们就见一队队的快马出城, 要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气氛凝重的让人连问都不敢问一声。镇民们只知道秦家亲卫们在找人, 但找谁没人知道, 也有人猜测, 可能是将军夫人出事,但将军府捂得死紧, 谁敢在这方面嚼舌根?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谢知和谢兰因遁入坞堡后,就再也没出来了,秦纮派出的亲卫也无从找起。秦纮这些天也发现更多疑点, 可这些疑点完全没有一个指向性, 让秦纮根本无从找起。而且随着军士们深入打听谢知和谢兰因消息,更让秦纮发现一个更可疑的地方。军士们找到几处遇袭的部落, 这些部落定居在几个固定的地方,他们这次去搜查时, 也想过找这几个部落问清情况, 但是这些居然都遭受了灭族之灾, 从现场的痕迹看,似乎只有一些青壮被抓走,别的老弱妇孺都被杀光,连牲口一起都被杀光制成肉干。斥候为什么会这么判断,就因为现场找到很多人类内脏和明显被煮过的人骨。这消息让秦纮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阴郁,他一面命人暗中戒备,一面让人继续找杀光这些部落的军队,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流寇,肯定是正规军。这一天,秦纮派出去的斥候有两队迟迟未回来,眼见都快半夜了,秦纮也睡不着,正要命人再去查探。却不想慕容胡跑进来,语无伦次的对秦纮说:“少郎君,老王活过来了!”秦纮一怔,一时想不到老王是谁,慕容胡深吸一口气道:“不,老王他没死,夫人和小娘子也没死,她们被高句丽骑兵围住,要我们去救援!”慕容胡在见到王军将时,第一反应是这货就是叛徒,但是没想他带着夫人和小娘子的亲笔信,还说有要紧事禀告,慕容胡想到少郎君这些天发疯似的查找,还有他前几天亲自将小娘子找回来的衣服洗干净,慕容胡就没有把王军将关押,而是给他一个机会,看少郎君是否愿意见他。秦纮一下站了起来,“人在哪儿?”慕容胡连忙喊王军将和甲二进来,秦纮看到完好无损的王军将,心中很多疑团突然解开了,谢知这次逃跑不是没有破绽,甚至破绽还很大,可为什么大家都找不到她?就是任秦纮智谋百出,都不能想到阿菀和母亲是自己离开的。自从母亲嫁到秦家后,父亲对她说是万千宠爱也不为过,他们夫妻也一向恩爱和谐,秦纮做梦都不会想到谢兰因会为了女儿抛弃同床共枕十五年的丈夫。她跟秦宗言成亲十五年,跟萧赜成亲不过两年,难道十五年的夫妻感情比不过两年夫妻感情?至于阿菀会离开,秦纮就更想不通她打小被陛下就算秦纮金尊玉贵的养着,陛下宠她宠得人尽皆知,即使太皇太后不喜欢她,可不就是因为陛下太宠她,才让太皇太后如此厌恶她,就算现在秦纮都不敢相信阿菀是自己离开的,可是看到活着的王军将,秦纮不得不想到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阿菀和母亲就是自己离开的。王军将完全不敢看秦纮,虽慕容胡入内后,他跪下将夫人的亲笔信递给秦纮,甲二也屈身将谢知的亲笔信递给秦纮,秦纮先将谢知的信件拆开,飘逸中不失端庄大气的字迹引入眼帘,谢知以前的字迹端庄中不失妩媚,跟现在的字笔迹上相似,但风格完全不同,秦纮微微苦笑,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阿菀。秦纮并非儿女情长的人,心思一定,就快速将谢知和谢兰因的信都看过一遍,两信件内容基本一致,就是将她们遇到了一股约有千人左右的高句丽先锋军,那些先锋军并无辎重,但是进退都有阵型,肯定不是流寇。这些人所到之处,人畜尽灭,他们目前正在围攻她们所在的坞堡,她们坞堡的实力足够抵挡先锋军,但是挡不住后面大军,她们收拾完先锋军后便会带领牧撤退,届时希望秦纮能派兵接应他们。秦纮蓦地起身,对慕容胡说:“敲响大钟,高句丽入侵!让五叔、六郎等人立刻来我书房议事。”慕容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知道秦纮是不可能拿军政大事开玩笑,他连忙派士兵去敲响大钟,同时再让人去喊秦五叔等将领,他片刻不离的跟着秦纮身后,随时待命。秦纮让他叫来陈军将,自谢知和谢兰因失踪后,陈军将一直恹恹不振,要不是他还想留着命在战场上赎罪,早就自尽谢罪。秦纮召他来的时候,他看到没死的王军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不是死了吗?秦纮沉声道:“夫人和姑娘是另有隐情才会暂时离去,她们现在遭受高句丽一千先行大军,你率五百亲卫、一千骑兵去迎接夫人和姑娘。”陈军将一怔,“高句丽?”他一下警觉,“难道这次是高句丽搞的鬼?我就这些崽子不怀好意!”秦纮说:“你快跟王军将去救援夫人和姑娘,她们要再有损伤,我唯你是问!”秦纮瞄了一眼王军将,要不是还需要他来带路,秦纮现在就想把他压下去,不过阿菀在信里说,王军将本来就是她阿娘的人,她愿意拿一件重要军事物资来换王军将等人的命。陈军将一下来了精神,对秦纮下军令状道:“少郎君放心,这次要再出差错,我老陈提头来见你。”他没有多想的让王军将带路,先去救援谢知和谢兰因。军中时常有人会隐蔽一段时间,让大家都觉得他死了,然后再莫名出现,所以陈军将完全没有多想。秦纮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急如焚,他发过誓如果阿菀安全回来,他就再也不放手让别人保护她,他这次也不会只让别人去救援她,只是自己身负重任,没有安排好一切时他不能离开此地。将军府内的大钟敲响,怀荒镇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听清钟声后便知大战在即,大部分人都起身关紧门户,不许家人出门,怀荒一旦戒严,路上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非秦家军的人存在。违背者斩立决的情况都有,所以一旦将军府钟声敲响,所有人都不敢停留在外面。秦五叔连找数十天长嫂,累得不行,傍晚回来,只草草吃过晚膳便睡下了,不仅没有洗漱,连战甲也只脱了大半,待他酣睡正香时,突然听到将军府的钟声,他惊得从床上跳起来,睡意全无的往秦纮书房赶去。秦五叔是最早达到的,等他达到后,众人也都陆陆续续赶到,秦纮见人差不多到齐,便对众人道:“我接到线报,高句丽将有大军入侵,我已经派人去联系各部落酋长和各镇镇将,五叔你先带人坐镇怀荒,我先去接应母亲和表妹。”秦五叔愣怔道:“长嫂和谢娘子不是失踪了吗?你怎么去接应她们?”“她们没有失踪,高句丽的情况就是她们报上来的,五叔你先坐镇怀荒,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秦纮说。“你要去出门?”秦五叔反对道:“不行,大军即将逼近,城中没有你不行,还是我去接长嫂。”秦纮摆手说:“这是命令。”他现在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秦纮又吩咐六郎等几位重要将领的职责,便出门去找阿菀,他的三百亲卫已经整装完毕,就等着他的命令,这些亲卫年纪都跟他类似,是秦宗言从秦家军中选出来的精英,专门用来保护秦纮、跟秦纮战场厮杀的死士。秦纮跟亲卫合作多年,配合默契,无论他走到哪里,这些亲卫就走到哪里,当初谢知和谢兰因始终,秦纮最后悔的就是没让自己的亲卫护送,现在想想阿菀当时反对自己亲卫护送,肯定是别有目的。秦纮深吸一口气,半夜沁凉的空气缓解他心头的暴躁,只要找到阿菀和母亲就好。哪怕她们有别的心思,只要以后看着她们,往事他就替她们完全抹过去。秦纮打马让甲二带路,飞奔去接应阿菀,好容易有了她的消息,如果再让她被高句丽所伤,他会发疯的。秦纮满心焦急的要去救谢知,而这边同谢知对阵的高句丽骑士也快疯了,他们不是没见过重甲骑士,但是从来没见过这种跟怪物一样的重甲骑士,浑身都被铁甲包裹起来,甚至连战马都有重甲,魏国重甲骑兵马身上只是覆盖牛皮甲而已,并非他们这般头盔上还有尖刺。重甲骑士骑速很慢,但高句丽骑兵却无法逃走,因为重甲骑士身后还有数百轻甲骑士将他们团团包围,高句丽骑兵想要突围,但是这些轻甲骑士手中的弓箭齐射,带着火焰的弓箭射入骑兵之中,本来就被火吓破胆的高句丽骑兵们,更是慌乱不已。这是轻甲骑让开了一条道,让重骑兵开始冲击,这些人形钢铁怪物犹如魔神般,每一次挥舞手中长刀,就会收割一批骑士的生命。高句丽骑兵不是没想突围,但是每一次突围,都有轻甲骑远距离护卫重甲骑兵,他们手中的长弓能轻而易举的刺破他们的盾牌,将高句丽的骑兵一步步的紧缩,战局摧拉枯朽般倒向了一方。三皇子见形势不妙,连忙用鲜卑语、柔然语高喊道:“我是高句丽的三皇子,不要杀我!”甲一早下了格杀令,别说是高句丽的三皇子,就是高句丽的皇帝他都照杀不误,但是身后传来谢知的阻止声,“甲一伯伯,等一等。”甲一看向谢知,谢知见胜负已定,便骑马出来,听说那人是高句丽三皇子,她若有所思道:“暂且留着,可能有些用。”反正这场战役她也没有用上火|药,不用杀他们灭口。酒精和原油的杀伤力,谢知已经准备告诉五哥,另外她还可以在加一种止血药三七,这三样东西应该够换王军将他们的性命。甲一微微颔首,让人将三皇子绑了。谢知见甲一现在都对自己言听计从,眼眶微红,她轻声问:“伯伯,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他们好容易才计划离开,结果就因为自己一时任性,他们又回去了,回去后她固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甲一他们就不好说,让拓跋曜知道这一切,暗卫就危险了,她必须要跟五哥做好交易,让他把这件事瞒下来。

正文 第106章 逃命

“没有。”甲一断然否认。因为甲一否认的太快, 让谢知以为甲一是安慰自己,她狐疑的看着甲一,甲一无奈的轻叹, 果然这些天的压力太大, 让姑娘没睡好, 害得人都迟钝了,他提醒谢知说:“姑娘,我们抓到高句丽的三皇子。”“我——”谢知刚想说我知道, 但突然反应过来, 高句丽三皇子!他在先锋军里!那不是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她脸色大变, 连忙吩咐牧民全力赶路, 因为大军马上就要到了!换她是主帅, 听说三皇子有危险, 拼命也要把三皇子救回来!很多牧民还不停的想要把家当塞在车上,甲一根本不想管他们,但谢知却让侍卫们将这些人强硬的放在车上一起运走。这些牧民是不知轻重吗?或许。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穷。对他们来说, 丢下这些家当, 他们就算安全逃离, 以后也活不下去, 所以他们拼命也要把家当带上。甲一再次叹气, 姑娘什么都好, 就是太心软, 但是想到姑娘心软的结果, 似乎还没什么不好, 这次姑娘要真接受他们的提议,他们这才陷入危机。有高句丽三皇子在,后面大军主帅拼命也要赶上来为三皇子报仇。若他们后来才告诉秦纮,秦家军队肯定救援不及。在这茫茫大草原上被数万大军追杀,他们能有什么好结果?数万人的围攻,万箭齐发,就是他们手上武器再强悍,也顶多是让自己死痛快点,而不是多杀几个敌人。谢知没有未卜先知,也不知道高句丽的先锋军中有三皇子,她只是单纯觉得她要是打败了先锋军,再去通知五哥,就太晚了。或许怀荒还能抵御,御夷镇是绝对要沦陷的,那几万镇民也会在瞬间烟消云散。战争,从来不是玩游戏过家家,她无法想象自己后半生要承担几万人的生命。即使这些人不是自己害死的,但想到自己有可能挽救却不去救,谢知就无法释然。她晚报一刻,秦家就会少做多少准备,届时战场上的厮杀会有多激烈?秦家若是失败,谁能承担长安城的怒火?秦家就算胜利,也是惨胜。大人和五哥对自己这么好,她不能忘恩负义。自己身边的人,她并不是没有能力救,秦家那几个亲卫好解决,她用止血药和酒精怎么都能换回他们的命。麻烦的甲一他们,但是他们的危险不在怀荒,秦家是没有资格处置她的侍卫,有资格处置他们的是拓跋曜,只要五哥肯跟她做交易,她就有把握把他们都瞒下。“伯伯,你说我用良马和农书作为交易,让五哥瞒下你们的存在吗?”谢知并不想告诉秦纮火药的事,这个武器太敏感了。甲一看着谢知,语出惊人道:“姑娘,你想过嫁给秦五公子吗?”谢知惊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甲一伯伯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嫁给五哥?他是阿容的夫婿!”就算她嫁不掉,她也不会撬闺蜜的墙角。甲一不以为然:“她是妾,你是妻,有你当五公子的妻子,不是她的运气吗?”她还要跟阿容共侍一夫?谢知想到那情况,连忙摇头说:“不行!绝对不行!”甲一见谢知那么反感,只能说出一个小秘密,“您让凤容嫁给郎君才委屈,她喜欢是王瓒。”谢知震惊的看着甲一,阿容喜欢王瓒?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没阿容高,阿容为什么会喜欢他?”在谢知印象中,王瓒始终是那个头矮小、一脸早熟的小男孩。甲一默然,亏他当初还打让王瓒当驸马的主意,没想在贵主心里,王瓒居然是这样的,“他现在比阿容高。”在甲一看来,凤容喜欢王瓒太正常了,王瓒出生高贵,琅邪王氏嫡系嫡子,自曾高祖起便是高官,世禄世卿,为人又俊美温柔、聪慧尔雅,比不秦纮这武夫好百倍?要不是甲一另有思量,他也不会让贵主嫁给秦纮。阿容真会喜欢王瓒?谢知总觉伯伯在忽悠自己,甲一说:“我没有骗你,我若没估计错,王瓒现在应该跟谢二郎君在来怀荒的路上。”甲一是暗卫,谢知身边任何人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王瓒跟凤容之间的情愫他早发现了,不过也基本就是王瓒一头热,凤容即使对他心动,也没有任何动作,所以甲一就当没看见。“如果他真愿意这时过来,那我让阿容考虑考虑。”谢知说,“他就是穷一点、书呆一点,穷问题不大,书呆可以慢慢教。”甲一服了谢知转移话题的本事,这大约就是女人的天赋?他提醒谢知说:“姑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我?”谢知随即想到甲一让自己嫁秦纮的事,她连忙摇头:“不行!就算凤容喜欢王瓒,我也不能嫁五哥,我不能害五哥。”以拓跋曜的脾气,她嫁给谁都是害人,而且出了这种事,她将来还有没有出京机会还两说。甲一不以为然的说:“你不会害他,他娶到您才是福气。”“那是因为你们觉得我好,才会这么认为,但事实上我什么都不是。”谢知一向很有自知之明,“我有什么好的?也就长得好看、家世好而已,这些好处完全弥补不了娶我的坏处。”秦纮娶她就意味一辈子绝缘与长安,一辈子只能被皇帝冷漠,他甚至可能连秦家宗子的身份都保不住,她哪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一个从小受宗子教育的古人为自己放弃一切?甲一看着谢知,“姑娘,五公子对你是不同的。”谢知苦笑:“你说这次来五哥对我的不同吗?我能感觉到,可这又如何?我这么漂亮,他会心动是正常,但是心动跟行动是两回事。”她这次来怀荒,五哥对她的不同,她是有些感觉的,但感情不强烈,所以她没当回事,长安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可所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后就放弃了。谢知不觉得这些人不好,爱情只要冲动就可以在一起,婚姻却要考虑很多事,很多事放弃才是最好选择。“谁说姑娘只有容貌?如果姑娘只有容貌,会让这么多人效忠吗?”甲一反驳道,“就算是魏国皇帝喜欢姑娘,也不仅仅因为姑娘的容貌。”贵主确实很美,但是拓跋曜的后宫还少美人?太皇太后为了打压贵主,这些年给拓跋曜找了多少美人?各种风情的都有,姑娘若只靠容貌来吸引陛下,她早被陛下忘到脑后去了。如果贵主只有容貌,他们暗卫只会保护贵主,而不会听命于贵主。赫连凤容那样唯利是图的商人,也不会以贵主马首是瞻。谢知说:“我没觉得我不好,我一直觉得我很好,可是别人看我,第一眼就是看我美貌,第二眼看我就是家世,别的就再没了,大部分人不会像你们这样跟我朝夕相处,我也不会信任他们。”甲一道:“或者你跟五公子相处试试看?”谢知好奇的问甲一:“大伯,你为什么要我嫁给五哥?”大伯绝对不是那种觉得女孩子不嫁人不好的人,那么他让自己嫁给五哥,肯定有别的理由。甲一说:“姑娘,你真甘心一辈子默默无闻吗?”谢知不解的看着甲一,“伯伯,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不觉得自己默默无闻,她一个死遁都闹着如此翻天覆地,连敌国入侵都联系上了,谁一辈子能有她这样的经历?甲一开门见山的说:“姑娘,如果按照你原有的计划走,我们死遁成功,你这辈子也顶多是个成功商人,还是隐在幕后的成功商人。”谢知点头:“对。”这是她死遁后想到的出路,当个成功的商人,虽然她没有任何商业细胞,可是凤容有,她可以跟凤双剑合璧。“但现在我们死遁失败,如果您就这样回京城,你只能入皇帝后宫,当他的宠妃,然后我们尽力避免您殉葬,最好的路就是他死后我们带你死遁。”甲一说:“但是在魏国皇宫,死遁计划不见得能成功。”谢知无奈的说,“也有可能他活得长,我比他早死。”这是好多年以后的事,说不定她将来还有机会逃跑呢?“哪怕皇帝最后舍不得让您殉葬,您也顶多一辈子当个好嫔妃,将来做个好太后。”甲一对谢知说:“姑娘,您真得甘心一辈子埋没在皇宫?一辈子就做个谢妃,或许您运气好,生了太子,得个死后追封?”谢知沉默许久:“伯伯,你想让我怂恿五哥造反?”甲一摇头:“不,名不正言不顺,反不了。”伪帝能篡位是因为他是萧家的人,要是别的臣子,他怎么可能坐稳皇位。“如果五公子真愿意娶姑娘,你们为何不自立为皇?高句丽、契丹、库莫奚,这里多得是异族领地,我们都可以打下来。”“可是这样的话,拓跋曜第一个打的就是我们。”谢知说,南朝是拓跋曜的心腹之患,但高句丽何尝不是?要是她跟五哥成了高句丽的皇,拓跋曜第一个打的就是他们,“而且抵御外敌跟侵略战争不同,我们不一定能打赢。”甲一解释道:“别人不一定能成功,姑娘未必,姑娘你还有先帝!我不是想让贵主自立为王,还是句话,名不正言不顺,要自立为王很难。但你们可以做这一带的隐形王,本来秦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只要不称王,大家不知道,也没人会管,这样比姑娘不在皇宫快活?”甲一顿了顿继续说,“再说朝代更替,魏国将来如何,谁也难说。”甲一在南朝见多了皇权更替,这时代就算是皇室也朝不保夕。与其入皇宫,将来受人宰割,还不如在外面创建自己的实力。当然如果贵主无心大业,一心只想过小日子,甲一也不会如此建议,可贵主分明不是。甲一现在也很复杂,他曾惋惜贵主不是皇子,可现在想想就算是皇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扶的起来的,所以贵主是独一无二的。谢知闻言一怔,她还有她爹…她爹留给她的东西,一开始真不多,也就几十名暗卫。可是这些暗卫带给她的东西太多了,哪怕现在谢知这些侍卫用的武器,都是暗卫偷偷从暗卫驻地偷运过来的。大伯甚至把很多武器的打造图纸都带出来了,连攻城器都有。所以她爹留给自己的财富太多,暗卫就是最大的财物。谢知不是没有惋惜过,如果自己是皇子,有这么多家底,加上她逃亡太子的身份,她回梁国振臂一呼,她跟伪帝孰胜孰负还两说,只可惜她是皇女,天下左右人都知道萧赜只有一名嫡长女,并无皇子,连庶子都没有。谢知长叹一声,皇女的身份最尴尬,要是皇后、太后反而可以。如果她阿耶不是安排她阿娘死了,由她阿娘出面,过继宗室,说不定也能成功。在这个时代,女性不是不可以攀上权利的顶峰,可是她们必须要有一个身份、一个起点,这些都需要依靠男人才有,就像崔太皇太后。“你能确定五哥跟拓跋曜不一样?或许他也不许我学这种东西呢?”谢知无奈的笑笑,她在京城学的课本都是拓跋曜亲自过目的,她可以学很多东西,但是拓跋曜从来不许先生给自己讲史,偶尔说几个历史故事,都是说历代贤后的。“拓跋曜是皇帝,他不是。”甲一说,“而且他如果是主动求娶你,又怎么会限制你?”谢知摇头,“大伯你别说了。”谢知完全没有想过要嫁给五哥,“我们现在逃命要紧。”甲一没继续劝谢知,很多事别人再劝都没用,一定要自己想通。

正文 第107章 见面

陈军将跟着王军将飞奔, 他们跟高句丽有过交手,清楚高句丽骑兵的实力,王军将知道谢知有亲卫, 但是他不清楚亲卫的实力, 只知道为首几位年纪略长的人身手很不错, 可是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身手在战场上有时候连自保都不行,打仗靠的是全员合作。就在众人全力疾驰时, 身后有传来如疾雨般的马蹄声, 众人神色一正, 陈军将正要命令全员戒备, 却听几声响箭放出, 陈军将神色一松, 是少郎君。果然不消片刻,众人就远远看到秦纮等人的声音。此时天色黯淡,众人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众人大致身影, 但少郎君的身形大家都不会认错。秦纮没有停下跟他们打招呼, 而是让甲二带路往坞堡冲去。怀荒和御夷镇相差约有百里, 如果秦家军急行军, 一般一天一夜可以急行三百里, 算上甲二、王军两人过来的时间, 秦纮估摸着他们到达时也快天亮。思及此, 他越发心急如焚, 快马加鞭的往坞堡赶去。谢知早带着大队人马离开。她大约知道些急行军的速度, 知道哪怕高句丽后续大军追来,也起码要等天亮才能到达。因此她紧急催促牧民们往御夷镇赶,但心里不是太慌乱,只要御夷镇肯让牧民入城,就不怕高句丽大军会灭杀他们。就算御夷镇不让他们进入,只要过了御夷镇,她就不信御夷镇会放高句丽大军过镇。果然不出谢知所料,等他们达到御夷镇时,秦纮的人尚未到,御夷镇守城的军士根本不敢放他们入城,直到谢知送上俘虏的高句丽士兵,才让御夷镇镇将将信将疑的将高句丽的俘虏都收押进去,他们依然不许入城。婉如、清扬等人气得不行,恨恨道:“早知道我们自己逃了。”凤容摇头:“别说傻话。”既然他们都已经暴露,还怎么逃?马匹跑得再快也是血肉之躯,总要有休息的时候,他们身上又无辎重,又不能去抢劫附近部落粮食,到时连个补给都没有,他们怎么活下去?而且他们这些人种还有不少柔弱的妇孺,莫说不吃不喝,就是颠簸几天,大部分人也要病倒。他们以前计划好的逃亡都是悠闲的跟散步一样,现在这种大逃亡,还带上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行。谢知看了一眼城内的情况,对凤容说:“我们继续走,往怀荒赶。”御夷镇这里不安全,等大军压境,他们要是不放他们进城,他们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现在往怀荒走,他们到了怀荒,表明身份,肯定能入城。凤容也是这个意思,她喊着牧民起身,往怀荒赶去,同时一起上路的还有高句丽的三皇子,他们上缴俘虏时没把三皇子和他近卫交上去。众人继续一路往怀荒走去。守城军士也不拦他们,这些牧民时常来城中跟他们有交易,不少人军士都认识,他们只是紧急情况,不让他们入城,但不会拦着他们去别的地方。而且怀荒比他们这里戒备更严,他们去怀荒也一样进不去。众人加急的往御夷镇赶,走了快有一个时辰,天都快蒙蒙亮时,远远的瞧见有一队骑兵赶来,骑兵上方还有一个“秦”字迎风飘扬,众人看到这秦字,腿一软,很多人都忍不住失声痛哭。谢知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重重的落地。就在秦纮等人快到达御夷镇时,远远的突然瞧见有一群人正在往这里赶来,秦纮心头突然扑扑跳起来,他策马放缓速度,军士们不用他吩咐,就上前将众人团团围住。秦纮甚至不用确定,就一眼人群中的阿菀,她穿着牧民的装饰,骑着马混在人群中,脸上还做了修饰,可秦纮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即使脸涂黑了,她还是那么美,一双明眸流光溢彩,他勒住缰绳,让胯|下坐骑缓缓停下来,他还等不及骏马完全停住,就翻身下马,走到了谢知面前,他喉结动了动,目不转睛的看着谢知:“阿菀——”秦纮这副神态,莫说是谢知,就是谢兰因也察觉到了不同,她先是一惊,随即若有所思的看着秦纮和谢知,说来要是五郎愿意娶阿菀,倒也不失为阿菀的一条出路。死遁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要是能光明正的的活着,谁不愿意?拓跋曜管天管地,也不能管谢家嫁女,就是这是弄不好就是谢家和秦家的祸事,她得找个好点的替罪羊。“五哥。”谢知呐呐的叫了一声,见秦纮依然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她有些窘迫,她也下马对秦纮说:“我们抓了高句丽三皇子,他们大军可能要追来了。”秦纮下意识的夸道:“阿菀真厉——”他话说到一半,终于应该过来阿菀话语里意思,他不假思索的说:“我们立刻离开。”说他将分出部分马匹让牧民们骑上,连羊车都不要了,所有人都骑马逃离。谢知之前没骑马就是因为部落马匹不够,而秦家的亲卫和骑兵,一人都最少两匹马。只要匀出一部分,大部分人都能骑马离开。因为谢知骑术不错,凤容就只专心护卫谢兰因,秦纮看了一眼谢知周围的女眷,突然伸手将谢知拉到自己马上。谢知瞪大眼睛看着秦纮,秦纮解释说:“那些人骑术都不好,我来带你。”秦纮这话说得义正辞严,即便带谢知上马也恪守礼仪,身体挺得笔直,对谢知秋毫未犯,谢知也知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有劳五哥。”她也不辩解自己骑术很好,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而且就算她说自己可以骑马,估计五哥也不放心,与其让他不安心,还不如让他带一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谢知现在不想刺激秦纮,她还想跟秦纮谈判,怎么让那些亲卫和侍卫们脱身。能利用自身魅力时,谢知是从来不会吝啬的,当然前提还是因为秦纮长得帅,还不猥琐。秦纮用斗篷将谢知牢牢裹住,快速的策马离开,他自信但不自大,不觉得自己这几千骑兵对上几万高句丽大军会有什么好下场,就算是胜也是惨胜,他要快点把阿菀带回去,只有让她回到怀荒,秦纮才放心,没有比怀荒更安全的地方。马匹也是血肉之躯,疾驰一阵要稍稍放缓速度,让马匹能缓过气来,秦纮借着马匹换气之极,乘机问谢知:“阿菀,那些围攻你们的高句丽骑兵呢?”谢知轻描淡写的说:“都被杀光了。”秦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谢知见五哥满脸不可置信,她自我反省,是不是说的太简单了?“那些高句丽骑兵没什么本事,所以被我们杀光了,我们只有一些人受伤,没有死亡。”说带最后谢知很骄傲,她骑兵的训练方法还是她跟大伯一起商定的,她还引入很多后世科学健身理念,效果就是比以前更好。即使谢知这么说,秦纮依然不怎么相信谢知的话,他们跟高句丽有过交手,从来不觉得高句丽骑兵这么好对付。高句丽骑兵当然不好对付,不然也不会成为北魏的心腹之患,在谢知那个朝代,隋唐两大帝国倾举国之力,才将他剿灭,可想高句丽实力有多强。可惜他们再强也架不住谢知有金手指,先用上了新型武器打破他们心理防线,然后再用重骑兵灭杀。看似简单,实则稍有差错,坞堡就危险了,她那些侍卫也会伤亡惨重。说来石油这时候也有人用来御敌,只是他们对石油不了解,御敌方法比较粗糙。谢知觉得石油没有酒精有用,酒精才是真杀器,比她目前制造出来的火|药还有用。她那些火|药更像是烟花,还没烟花漂亮。再说培养重骑兵很花钱,谢知倾家荡产才培养了两百名重骑,这还是凤容全力支持的结果,没有她家马场的骏马,没有她帮自己经商赚钱,她怎么都养不起两百重骑、三百轻骑,凤容才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秦纮先前急着赶路,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谢知身上,这时他也发现谢知带着那些护卫装备十分精良,尤其是那身盔甲和长弓,只有亲卫中的近卫才会配给,阿菀从哪来弄来这么精良的武器?秦纮心中疑惑,这种好武器一定要熟手的工匠才能打制出来,不是花钱可以买到的,尤其是他们手上的长弓,每一把都起码花费三年时间,就是秦家也只装备了百余人而已,而阿菀居然有四五百把?她这是打劫了陛下的军械库?谢知说:“五哥,御夷镇的镇将问我要高句丽俘虏,我把大部分俘虏都给他们了,就把高句丽的三皇子和他两个亲卫留下来了。”秦纮夸奖谢知道:“阿菀做的真好。”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让谢知心中狐疑,难道真跟伯伯说的一样,五哥对自己情根深种?不然自己做了那么大的事,让他白找了这么久?他为什么不对自己生气?或者他是别有所图?谢知更愿意相信这一点,谢知不爱跟人谈感情,谈感情太累,还容易失心失身,利益交最干脆利落。秦纮气谢知吗?当然气!再知道阿菀是自己离开时,秦纮不知有多憋气,也想过很多种惩罚阿菀的方法,可当他看到阿菀,他所有的怨气都不翼而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阿菀不再离开,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秦纮现在就怕她生气,再想着法子离开,他能看着她一日,又不能看着她一辈子,毕竟她名义上只是自己表妹,他没资格也没立场来管她。所以秦纮情愿哄她开心,也不想让她再不高兴。他现在有点明白这丫头的脾气了,她就看着温柔,自己以前真被她外表骗了,她要真是普通的小贵女,又怎么会跟赫连凤容这么好?他等马歇得差不多了,对谢知说:“阿菀坐稳,我要加速了。”谢知一听,自然而然的往秦纮身上一靠,骑快马是非常颠簸的,她要是腰一直挺着,不到目的地就散架了,谢知可不想自找苦吃,再说她跟五哥隔着一层厚斗篷呢。反而是秦纮被谢知的一靠,身体僵直,半晌才缓缓放松,手悄悄的将谢知往怀里搂了搂。

正文 第108章 母女谈话

秦纮带着谢知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 一路上时快时慢,要不是还担心身后有高句丽的大军压境,他甚至恨不得这条路走到地久天荒。秦纮去的时候只觉得心急如焚,从怀荒到御夷镇怎么都走不完,等回来时他又觉得这条路十分短,不过才一会便到了。等远远的看到怀荒城墙,秦纮惯例让人放出旗帜,等候多时的将领们见少郎君回来,连忙命人放下城门, 迎众人入内。秦纮直接骑马奔入城中,城中早已戒严,路上行人全无, 秦纮一路快骑到将军府才停下。“阿狼, 是高句丽的骑兵吗?实力如何?”秦纮还没来得及下马,秦五叔便迫不及待问:“长嫂呢?她还安全吗?”秦纮翻身下马,同时将谢知也抱下来,路上风大, 秦纮让谢知把脸都蒙起来, 全身被一件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 秦五叔也看不出里面是谁,秦纮道:“是高句丽人, 阿菀抓了高句丽的三皇子。”“什么!”秦五叔震惊的看着秦纮, 他不是震惊高句丽偷袭, 而是震惊谢小娘子抓到高句丽三皇子, 这三皇子是假的吧?不然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抓住?秦纮不理会五叔,柔声细语的对谢知说:“阿菀,你一夜没睡,先回房休息如何?”“好。”谢知很乖巧的答应。秦纮暗想阿菀要一直这么乖巧多好,他又跟谢知商量:“我想找你侍卫问些问题,你让你侍卫配合一下如何?”谢知颔首:“行,有事你找大伯好了。”“大伯?”秦纮一愣,谢叔父是长子,阿菀哪来的大伯?“就是甲一伯伯,我的侍卫首领。”谢知解释说,她故意在秦纮面前喊甲一大伯,表示甲一在她心中地位不同。“好。”秦纮暗忖,甲一?这名字不像是亲卫名字,倒像是代号,难道谢家还给阿菀配备暗卫?可阿菀怎么会有如此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不信这是拓跋曜给她训练的,将心比心,秦纮只会让自己的精兵保护阿菀,但不会给阿菀训练精兵,有了这么多精兵,这丫头哪天有了机会,还不是天高任鸟飞?这次能找回她是巧合,下次可不一定再有高句丽入侵。甲一等人正在养护自己的武器,马上就要大战,需要把武器养护好才能杀敌。无论是侍卫们配备的复合弓、还是盔甲、长刀,以前都是梁国皇宫配备给死士的武器。死士就等于皇帝的亲卫,手上的武器自然是最好的。伪帝篡位,甲一等人奉命保护皇后和公主离开,情急之下也只带走随身武器,暗卫处大部分武器都被他锁在隐秘的地方。伪帝是篡位,上位后自不相信原本的死士,就命令自己的亲卫清理萧赜留下的死士,连已经不在位的死士也不放过。死士们部分被杀,部分逃离,离开前带走了大部分的资料,等甲一找到他们,说贵主要接他们去魏国养老,他们很爽快的跟甲一走了,暗卫处的武器和资料也随死士们落到谢知手中。谢知对死士们一向很大方,按照梁国官员的俸禄发钱,让他们生活无忧,庄上还有小孩子供他们玩耍,死士们都很满意现在的退休生活,也乐意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就算是谢简都不知道孙女手下有五百可以冲锋陷阵,对抗正规军中精兵的侍卫。凤容这个牧民部落,跟甲一他们也是有联系的,很多青壮都在死士营受过训练,还被甲一等人带着出去见了几次世面,大部分人都听甲一的话,所以这次谢知逃亡才能这么顺利,要真全是普通人,光是集合人一起逃离就要花费不短时间。这次谢知潜逃,让牧民们放弃所有家当,大家手上只有一些晚上备好的干粮,牧民们心里发愁,谢知也在发愁,她发愁应该怎么让他们重建家园,还有甲一伯伯他们怎么处置…谢兰因洗漱完来找女儿,就见女儿精致的眉头紧锁,坐在床上发呆。谢兰因轻拍爱女的肩膀,“阿菀在想什么?”“我在想一会怎么跟五哥说王军将和甲一伯伯的事。”谢知担忧的看着阿娘,“还有大人那边,他要是知道阿娘是故意离开,他会不会生气?”谢知不觉得怀荒的事能瞒得过秦宗言。“肯定会生气。”谢兰因不是很在意的说,“他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王军将的事也我来解决,我会安置好他们的。”谢知将信将疑的看着母亲,她不觉得大人有这么好打发。谢兰因笑了,摸着女儿小脸说:“傻孩子,夫妻之间的事,等你将来成亲就知道了。”谢知撇嘴,她才懒得成亲。谢兰因话音一转,“阿菀,你这次没走成,就算怀荒这边替你隐瞒,拓跋曜也会知道你失踪过,你有想过他会怎么对你吗?”谢知偏头想了一会道:“大约就是把我关在京城,永远不许我单独出门吧。”谢兰因问女儿:“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被他关一辈子,然后他死了,你殉葬?”“不愿意,不过法子是人想出来的,我不会一直如此的。”谢知故作轻松的说,她不觉得自己真会这么倒霉,不过这次回去,肯定要被拓跋曜关到后宫去了。谢兰因试探的对女儿说:“那你想过在怀荒嫁人吗?”谢知笑道:“我能嫁谁?身份低的我看不上,身份高的,人家愿意娶,我也不会嫁,这不是害了人家前途吗?再说谁能看得上我?”谢知心里奇怪,怎么大伯和阿娘都让自己在怀荒嫁人?他们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谢兰因见女儿一脸不开窍,干脆开门见山的问谢知:“你觉得你五哥如何?”谢知:“…”谢兰因见女儿不说话,推着女儿追问:“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了?”谢知语重心长的说:“阿娘,大人和五哥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这次逃离已经害过他们一次了,总不能再害他们吧?”谢兰因张口结舌,有人会说自己是祸害的吗?“你胡说八道什么?让他娶你怎么是害他?”“怎么不是害他?以拓跋曜的小心眼,知道五哥娶了我,你说他会怎么对付五哥?”谢兰因不以为然:“他总不能杀了你五哥。”谢知道:“拓跋曜是要做明君的,肯定不会光明正大的杀五哥,但是五哥的前途也毁了,他本来是好好的秦家宗子,将来娶个京城贵女,在怀荒好好练兵经营,接替大人的大将军之位,现在全毁了。拓跋曜肯定会把他贬到穷乡僻壤去当官,大将军之位也肯定不会给他的。将来只要五哥行事稍有差错,就是抄家流放斩头的罪过,这不是害他是什么?”谢兰因说:“秦家远在怀荒,拓跋曜就算有心也鞭长莫及。再说如果是有人推动这门亲事,你觉得拓跋曜是先对付秦家还是对付推动的人?”以谢知对拓跋曜的了解,想都不用想的道:“两个一起对付。”谢兰因:“…”她知道女儿说话噎人,可没想到她说自己终生大事也是这态度,她气得狠戳女儿额头,“这是你的终生大事。”谢知被谢兰因戳得满头包,连忙捂着额头逃开,“阿娘你不能这么不讲理。”说不过就打人,怎么跟她妈妈一模一样。谢兰因冷笑:“我是你亲娘,我打你怎么了?”谢知投降,家里太后都是惹不起的存在,“阿娘,现在高句丽都要打来了,战事当前,我们谈这种儿女情长不合适吧?”谢兰因说:“打仗是男人的事,要你担心做什么?”谢知道:“那你应该睡觉,一夜没睡,再不睡觉,眼下就有黑眼圈了。”谢兰因明白女儿再转移话题,但她也确实累了,横竖说服女儿不在片刻,她就先回去休息。谢知送走太后,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想自己回京的事居然接连刺激大伯和阿娘,让他们不约而同的说服自己嫁给五哥。阿娘是一心为自己考虑,她担心自己的未来,而大伯除了担心自己未来,更多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膨胀他的野心。谢知能理解大伯,谁不想建功立业?连她自己都有点被大伯说动了…谢知摇头,不行,她才不要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拓跋曜不好,秦纮就好了吗?天下乌鸦一般黑。谢知奔波一夜,也有些累了,洗漱完毕,她换好寝衣,沾枕头就睡了。谢知并不知道她跟阿娘这段谈话被人一五一十的告诉秦纮。秦纮派人监视谢知倒不是想要窥探她的隐私,而是担心她会再次逃跑,这里要开战,阿菀再离开太危险,没想却听到这一段,秦纮面无表情的听完暗卫的复述,示意他们退下。秦纮心不在焉的走到舆图前,秦纮先前从来没有试过心动的滋味,没经验不代表他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喜欢阿菀,可因为种种原因才不敢说,他一直觉得阿菀是要入宫的,直到这次他才知道阿菀不愿意入宫,而陛下想让阿菀殉葬?他到底把阿菀当什么了?他不是已经立太子了吗?自古只听过有嫔妃殉葬,也没听过让皇后殉葬的,他不想立阿菀为后?秦纮胡思乱想了一会,突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阿菀说不愿意嫁给自己是怕害了自己,那她是不是对他也有意?其实她是多虑了。秦家远在怀荒,陛下就想找秦家麻烦,他也要先找到一个能取代秦氏的家族。要是秦家有这么容易取代,以不会以汉人的身份,位列军部高官。秦纮目光落在舆图上高句丽处,或许这次高句丽入侵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正文 第109章 守城(一)

谢知这一觉睡到了午后,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昏暗一片,一股淡淡的蔷薇花的香气从香炉中溢出。谢知撩起床帘,不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女孩趴在自己床前打盹,听到动静,小女孩一骨碌的爬起来,对谢知甜甜一笑:“姑娘。”“小十?”谢知试探的叫着小女孩子。小女孩惊讶的看着谢知:“姑娘,您能分辨出我跟小九?”谢知一笑,点点她耳垂说:“你耳垂这里长了一颗红痣。”“姑娘您真厉害。”小十崇拜的看着谢知, “家里除了少郎君,只有您才能一次分辨出我跟小九。”谢知笑着揉揉她小脑袋:“以后就是你跟小十在我房里轮值吗?”谢知相信大人和阿娘也能第一眼就认出小九、小十,就看他们是不是上心。小十点头说:“对。”谢知暗想得让人在房里铺个床垫子, 小小年纪整天不睡觉可不行, 谢知已放弃说服不让小十值夜的想法,这是五哥定下的,五哥不改变主意,她跟一个小女孩较什么劲。她先给谢知倒陈茶水漱口, 然后再用清水洗漱, 最后奉上温水让谢知喝水。这些都谢知在谢家时候的习惯, 等到了庄园后她就渐渐改了,毕竟庄园里近身伺候的只有婉如清扬四人, 她们也各有各的事, 谢知也就习惯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她喝完温水, 将茶盏递给小十, “既然你晚上要守夜,就先去休息吧。”小十笑嘻嘻的说:“今天晚上阿九给姑娘守夜,我白天伺候姑娘。”“那你也去休息,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谢知说,又从桌上拿了一碟点心让小十吃,“拿回去跟小九分着吃,吃完记得漱口,不然要长虫牙。”“唯唯。”小十开心的应了,她最喜欢伺候谢姑娘,谢姑娘人长得美,脾气也好,从不对下人发火,还时常送点心给她吃,要是谢姑娘能留下当少郎君的娘子就好了。花罩外的丫鬟听到谢知跟小十说话的声音,掀帘进来伺候谢知洗漱换衣,又问谢知:“姑娘醒了?可要用膳?”谢知刚起来,也没什么胃口,“阿娘呢?”丫鬟说:“夫人还在休息。”她顿了顿又道,“刚才少郎君派人来问过姑娘,少郎君说姑娘要是有精神,请姑娘去他书房一趟,他有事跟姑娘商议。”谢知猜五哥要问甲一他们的事,她想了想说:“我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包裹,你们知道收那儿了吗?”谢知离开时带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收好了。”丫鬟连忙将谢知那个小背包取来,这个背包她们碰都没有碰。谢知拎着小背包说:“你们带我去五哥书房。”丫鬟连忙接过谢知的小背包,领谢知去秦纮的书房,秦纮接到丫鬟的通报,命人准备膳食,送上来的膳食都是阿菀爱吃的,这是秦纮派人去谢家打听的,本来想给阿菀一个惊喜,结果他的惊喜还没给阿菀,她就给自己一个惊吓。“五哥。”秦六郎欲言而止的看着秦纮。秦纮道:“不想说就别说。”秦六郎连忙问:“母亲是真被高句丽骑兵绑去了吗?”谢兰因和谢知失踪的消息虽被秦纮封锁,但在秦家高级将领中不是秘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搜救,结果看到夫人安然回来,连王军将等人都安然回来,众人心中不是没有怀疑,可是秦纮不说,大家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也只有秦六郎仗着自己身份才敢问秦纮。秦纮说:“不是,母亲没有被高丽骑兵绑去,不过绑架母亲的确实是高丽骑兵。”母亲离开这段时间是大家都知道的,秦纮不能隐瞒,也只能从高句丽骑兵上做手脚,不然底下人肯定会对母亲有意见。秦纮必须要把这件事圆下来,他揉了揉眉头,他已经派人去给父亲送信,希望父亲能接受这种解释。秦六郎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那母亲为什么要离开?”秦纮冷然道:“哪这么多废话。”他怎么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离开?这一切要等阿菀来了,问过她才能确定,现在多说多错。秦六郎还想说话,却见书房的下人端了喷香的膳食上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食物,“五哥,你午饭没吃饱?”这书房是秦纮看书的私人书房,能来这书房说话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大家平时也就在饭点会在书房吃饭,其他时候连点心都没有,五哥怎么会突然叫这么丰盛的饭菜过来?秦纮看着傻弟弟,“你很闲?”秦六郎摇头:“不,我很忙。”斥候已一批批回来,确定前来的高句丽兵大军有十万,这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分别功夫柔玄、怀荒、御夷三镇,其中他们怀荒肯定是分到兵力最多的,因此秦家亲卫这两天忙的人仰马翻,调兵遣将,就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大军。“那你还在我这里废话做什么?”秦纮毫不客气的把秦六郎赶走,他只有这段时间才抽的空来,没时间在秦六郎身上浪费。秦六郎莫名其妙的被五哥赶出书房,回头就见丫鬟簇拥着过来的谢知,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五哥重色轻弟!秦纮站在门口亲自迎谢知入内,“我听丫鬟说你还没用膳,我让人随便弄了点饭菜,你尝尝喜不喜欢?”谢知见书房里摆满的膳食,微微吃惊,居然都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饭菜,她抬眼看着秦纮,秦纮被谢知明眸一望,力持镇定的让谢知坐下,给她舀了一碗撇干净油腻的鸡汤,“阿菀,先喝碗汤。”“多谢五哥。”谢知有礼的道谢,接过小碗鸡汤喝完,她的食碗都是巴掌大的小碗,一碗汤顶多三口就喝完,她刚放下汤碗,秦纮又给她挟了一筷子凉拌素菜,然后再是热菜、大菜、点心,谢知低头默默的吃着午膳,秦纮见她胃口还不错,不由微微笑道:“饭菜还合胃口吗?”“五哥费心,大厨手艺真好。”谢知不知不觉的被秦纮塞了十分饱,她起身避开秦纮先去漱口,回来开门见山的问秦纮:“五哥,你们有多少酒精存货?”秦纮一怔道:“有很多,你不是说酒精可以清洗伤口吗?我们都存下了。”秦纮说着话都有点心虚,能用到酒精清洗伤口的都是秦家的亲卫,普通士兵是没有这待遇的,毕竟是粮食酿造出来的酒精,秦家再有钱都不可能给所有士兵用,跟伤兵比起来,酒精数量太少。谢知心里也有数,要不是她再三申明,不能把那些高度酒精勾兑白酒,会中毒的,说不定秦家早把这些高度白酒兑水卖出去了。其实粮食酿造的酒精,是可以兑水的,现代的低度白酒大都都是勾兑出来的,谢知会说他们有毒,是不希望秦家把这些高度酒精出售。酒精的用途太多,当白酒卖出去太亏,果然这次不是有用了吗?谢知问:“五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轻易打败高句丽骑兵嘛?”秦纮试探的猜测:“用酒精?”谢知颔首:“是的,酒精不仅可以用来清洗伤口、洗干净器械,还能用来御敌。”谢知简单的把燃|烧|弹的做法说了一遍,提醒秦纮说:“五哥,燃|烧|弹威力很大,你让人做实验时已经要注意安全。”原油是要出去找的,现在大兵马上要攻城,原油的威力比不上燃|烧|弹。秦纮听得双目发亮,他下意识的想起身让人这就去实验,但又舍不得离开谢知,谢知贴心的说:“五哥,你先去忙吧。”余下的东西,现在说了也没用,一切等大战都过去了再说。秦纮看着谢知说:“阿菀要不要给我一起去?”谢知讶然道:“我跟你一起去?”秦纮怂恿道:“你一个人闷在房里也无聊,不如陪我去外面看看。”要是换了平时,秦纮肯定不会让谢知去看这些,万一被那些粗鲁的军汉吓到怎么办?在他印象中阿菀就是站在云端的小贵女,矜贵优雅,平时闲来就看书赏花,不食人间烟火。可现在秦纮不会这么想了,她敢带着母亲离开,就证明她胆子极大,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几名军汉吓到?秦纮也是有私心的,如果让阿菀参与这次守城,她会不会对怀荒有归属感?她会不会觉得怀荒比京城好?就愿意留在怀荒了。谢知迟疑问:“这样方便吗?”秦纮说:“方便。”他看了谢知的衣物,“就是你可能要换身衣服。”谢知穿着高腰襦裙,看着飘飘如仙,但不适合他们去的地方。谢知说:“五哥,你等我一会,我去换身衣服。”秦纮说:“好,我等你,你慢慢换衣服,我不急。”谢知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换上羊皮靴,头上戴着面罩出门,“五哥,你把我大伯喊来,这方面他比我熟悉。”秦纮问谢知:“阿菀,甲一是谢大父给你的暗卫?”谢知暗忖,谢家有暗卫?或许有,但肯定不会给她,每家的暗卫都是关键时刻才会出现的,“不是。”秦纮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好多问,谢知又说:“五哥,我这些侍卫没有人知道,就是我大父都不知道。”秦纮了然道:“陛下也不知道吗?”谢知警觉的看着秦纮,秦纮斟酌语气问谢知,“阿菀,你为何要离开吗?你不想入宫?”谢知抿了抿嘴,没说话。秦纮继续说:“阿菀,你可以让京城这件事,但是你总要给京城一个解释。”他见谢知神色渐渐松动,诱哄她道:“你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帮我?谢知嘴角一扯,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说要帮自己?傻子才相信他不求回报。谢知若有所思的看着秦纮,他以前不是只对自己有意,从来不曾表露,到底是什么让他的态度突然有了转变?

正文 第110章 守城(二)

秦纮见谢知不说话,知道自己光凭这几句话是不可能让她交心, 且现在大战在即, 秦纮即使想儿女情长, 现实也不允许他如此。“郎君。”郭良匆匆赶来, 满脸愁容, “我们春耕才结束, 高句丽大军一来, 什么庄稼都完了。”秦纮想到刚种下的粮食,也是一阵糟心, 高句丽选择这时候攻城不就是为了破坏他们春耕吗?“等这次打仗过去再说,不行可以补种一些大豆。”郭良叹气,“也只能如此了。”他见谢知跟在秦纮身后,奇怪的问:“谢小娘子为何在此处?”秦纮道:“我找阿菀有事。”郭良将信将疑, 这种时候郎君还能找谢姑娘做什么?谢知对秦纮说:“五哥, 等你们种麦子时, 可以在麦田周围再种些豌豆。”秦纮问她:“为何要种豌豆?”谢知说:“豌豆也是粮食,而且种了豌豆可以让麦子长得更好,我庄园里种稻谷时也会套种豌豆, 就是豌豆不可以连种。”秦纮道:“好,等秋耕时让人在麦田里再种些豌豆。”郭良闻言忍不住问:“谢小娘子你从何知道这些道理的?”一个五谷不分的贵女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谢知瞄了他一眼,她何等敏锐,一下感觉出这人似乎对她有意见, 她微微笑道:“师傅告诉我的。”郭良连忙问:“敢问小娘子师傅是哪位高人?”能把一位小贵女教成这样, 她的师傅要有多厉害, 若是用来辅佐郎君不是更好?郭良认为他当一个小贵女的师傅太浪费了。“我师傅是瑶姬。”谢知笑盈盈的看着郭良说,“我所有知识皆为师傅入梦所授。”她看着郭良神色从惊喜到错愕,心中笑意更甚,她如何看不出郭良心中所想,不过是认为她是女子,完全不需要知道这种知识,认为女人在内院相夫教子就好。谢知也不生气,这里所有的人,不光是男人,还有女人都是这么想的。“入梦所授——”郭良难得的张口结舌,看着谢知满脸笑意,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相信,还是应该觉得谢知是在骗自己。谢知淡淡一笑,她一直对外自称自己是瑶姬弟子,这种话大部分人是相信的,为什么不相信?这本来是个有神论社会,当年太武皇帝时期国师寇谦之不就是自称是老君弟子吗?拓跋曜这次亲征,还是塑金人成功后才出发的,所以谢知说自己是瑶姬弟子,入梦所授大部分人都信。这年头,皇帝出生没个异象就不配称皇帝,每个皇帝生母就巴不得自己老公喜当爹,她肚子的孩子不是她们跟神仙所生的孩子,就是原身不是人。或许有人是不信的,比如崔太皇太后,她就觉得自己哗众取宠,她不停的给拓跋曜纳高门贵女,不就是想找个能压过自己的人吗?她也不是没想找出过自己说谎的证据,但是谢知会如她所愿吗?她的那些知识本来就是她踏踏实实看书学来的,任谁都跳不出任何破绽。再说祖父、父亲和小叔也不会让崔太皇太后挑出自己差错,既然都把孙女/女儿/侄女捧成瑶姬弟子,他们傻了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谢知也在等家人来问自己,但祖父、父亲、母亲和小叔没一个问自己的,对谢简来说,只要孙女是孙女,不是某个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就行,这丫头打小就不是一般孩子。而谢灏、谢兰因和谢洵更不会问,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对谢知疏于照顾,对她愧疚还来不及,怎么会去问这些问题?只要女儿是女儿就够了。谢知长大后很多言行,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流露出来了。至于拓跋曜,谢知觉得他应该是跟家人一个态度,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太皇太后逼迫过甚,才会如此,所以对自己大部分所作所为都很宽容,只要自己不抛头露面他都支持,还会套上自己的理解,所以他时常能配合自己把太皇太后气得内伤而不自知。太皇太后这辈子除了先帝,就没特地讨好过别的男人,她并不能理解,男人在很多事上跟女人是两个星球的人,很多女人认为严重之极的事,在男人眼里根本不是一回事。谢知还挺喜欢拓跋曜这脑回路的。“郭先生。”秦纮警告的看着郭良,母亲和阿菀自动逃离的事瞒不过郭良,郭良从头到尾都是参与者,但这不是他对母亲和阿菀不满的理由,父亲都没表态,他一个属下又有什么资格对主母不满?郭良见秦纮如此,暗叹他被女色迷了心窍,不过他先前不也是被谢小娘子骗住了吗?居然认为谢小娘子适合做秦家主母?这样的女子哪里适合做主母?尤其是夫人,居然连秦家亲卫都敢收买,她真以为将军是纸糊的?郭良沉默的退下,少郎君现在彻底晕头了,大战在即,他也不想在这方面跟少郎君有芥蒂,一个女人而已。秦纮皱眉,但又不好对谢知说什么,只能道:“阿菀,我们先去看你说的燃|烧|弹。”“好。”谢知不在乎郭良的态度,自她跟太皇太后打擂台开始,她就不再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大部分长辈对她的感观都不好,这不仅仅是太皇太后不喜欢自己的缘故,而是谢知暴露的部分本性让大部分长辈都不喜欢。受现代教育深刻影响的谢知,从来不是符合传统个性审美的女孩子,古代对女孩子的要求温良恭顺,谢知半点都不沾边,她以前只是伪装好的,后来不伪装,就是连谢简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提点孙女,让她乖巧点,哪怕装也要装的像。秦纮领谢知去特地开辟出来的平地,平地周围挖了一层深深的防火沟,还有不少军士们扛着沙土随时准备灭火。甲一已经做好了几个燃|烧|弹,等秦纮、谢知一来,他躬身向谢知行礼,得到谢知允许后,才向平地中心投掷燃|烧|弹,燃|烧|弹的威力让众人眼前一亮。秦纮若有所思,这种武器很适合用来攻城的骑士,但阿菀说光靠这个武器将整个骑兵队剿灭,秦纮不信,高句丽骑兵没那么容易对付,阿菀还有什么秘密武器?秦纮问过高句丽三王子,他说阿菀用的是连马一起都有盔甲的骑兵。这种盔甲的重骑兵,秦纮也见过,这是魏国羽林军的装备,要说实力是强悍,也不至于能用压倒性的优势以少胜多。秦纮问:“阿菀,你那些侍卫可否帮我一起守城?”谢知看向甲一,她培养的是骑兵,骑兵适合守城吗?甲一肯定的点头,守城固然危险,但也是锻炼的好机会,只有真正的战争才能培养出好的铁血军人。谢知说:“五哥,这些事你问大伯就可。”秦纮看了神色冷淡的甲一,他到底是谁?为何他从来没在谢简见过他?秦纮看完燃|烧|弹,吩咐五叔配合甲一造好这些武器,然后带着谢知回自己书房,谢知沉默一会道:“五哥,等仗打完,可以不可以把伤兵营改建的更好一点?”谢知没有再提让秦纮留下酒精给军士消毒伤口用,在她说出酒精的军事用途后,五哥就不大可能再会把酒精用在伤员上,毕竟用燃|烧|弹多少几个敌人,就能更多的减少伤员,谢知只想等战后稍微改进些伤兵营,把伤兵营弄的干净点。不要小看“干净”这两个字,有时候干净可以挽救很多人生命。秦纮巴不得她能在怀荒多花费精力,“好,一切等战后在结束。”他顿了顿,“阿菀,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不会输?”谢知微微一笑:“我不知道高句丽实力如何,但我知道有五哥在,我们肯定不会输。”谢知暗想,秦家连柔然都能打败,总不至于打不过高句丽?再说他们这次也不是入侵,而是守城。秦纮没想阿菀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不禁心花怒放,连面上还是力持镇定道:“我会尽力而为的。”他深深的看着谢知,“你也不会离开的,对不对?”谢知轻叹一声,“五哥,抱歉,是我太任性,让你找了我这么久。”秦纮温声问:“我知道你肯定事出有因,我想知道你跟母亲为什么要走?”秦纮知道阿菀要离开,是陛下想让她殉葬,不过这秘密是他偷听来的,他也不能直白的明说。谢知道:“五哥不要怪阿娘,她都是为了我。她不放心我一个人离开,坚持要跟我一起走。其实王军将他们也不是背叛阿娘,他们知道高句丽入侵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回来。”秦纮说:“亲卫的事我不能做主,这要父亲回来处置,不过他们肯定会没事的。你为何要离开?”他顿了顿,试探的问:“是有人给你受委屈了?”他是继子,又是唯一的嫡子,跟母亲关系微妙,这件事他是肯定不会插手的,他也不觉得父亲会舍得惩罚母亲。“不是。”谢知淡淡道:“有陛下在谁能给我受委屈?我离开只是因为我想离开。”谢知没提拓跋曜要自己殉葬的事,她跟秦纮非亲非故,提这种事做什么?“这里的生活不好吗?你为何想要离开?就算你有侍卫,他们也不一定能给你最周全的保护。”秦纮见谢知不肯说陛下让她殉葬,心中有些黯然,阿菀还是不够信任自己吗?但随即他又想到,君子不道人长短,阿菀这是有君子之风。谢知道:“可他们完全听我的,我让他们死,他们都会死。我厌透现在的生活,我想要过自己可以做主的生活,不想再让别人来主导我的生活。”阿娘和大伯都想撮合自己和秦纮,秦纮对自己也有意思,可谢知不想跟秦纮纠缠,故意说这些足以让任何古代男人都打退堂鼓的话。秦纮说:“可你嫁人做了主母不也能主导自己生活?每家的主母都是管理家中事宜的。”谢知笑笑道:“那也只是内院而已,内院一亩三分地做主算什么?仰仗的全是别人而已,一旦失了男主人欢心,主母说不定还不如一个贱妾。”尤其是魏国这种本来就是非汉族主政的国家,所谓礼教对大部分贵族男人形同虚设,心情好的时候乐意遵守礼教,心情不好,谁管什么礼教?谢知抬头看着秦纮平静的神色,心中暗想,他怎么不惊讶?是城府太深了?秦纮认真的听着谢知的话,觉得阿菀的话有道理,做人本来就该如此,要什么都依靠别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有好结局。而且他跟阿菀成亲,他肯定什么都听阿菀的,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她那么聪明,与其把事务交给属下处理,还不如让阿菀来处理。他肯定也不会喜欢别的人,天下怎么可能有比阿菀更好的人?阿菀是独一无二的。思及此,秦纮问谢知:“阿菀你可愿意嫁我?你若嫁我,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也不会把你只管后院,我的一切都可以分你一半,但无论你要做什么必须要跟我商量,不能瞒着我。”尤其不能偷偷溜走。谢知:“…”

正文 第111章 守城(三)

谢知没想五哥居然会说这些话,这次轮到她满脸愕然:“五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纮说:“你不是想自己做主吗?你不用离开, 嫁给我就能你也能自己做主, 我把我名下所有产业都让你来管。”“我不要你, 也能管我自己的产业。”谢知莫名其妙道, 她对秦纮的产业没兴趣。秦纮说:“可你一旦隐姓埋名离开, 就需要自己从头开始奋斗, 你能依靠的也只有谢家暗中扶持,谢家又能帮你多少?你嫁给我, 有我支持,不比你一人好?不算秦家的产业,我自己大小的马场就有十来个,慕容部现任酋长就是胡叔, 他什么都听我的。你不是想在西域建棉花庄园吗?我在那里也有庄园, 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秦纮提起两人的未来, 双目熠熠生辉,就像一个急于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告诉谢知的孩子,“我还有一支商队, 都是秦家退役的老兵组成,他们的儿子都是我亲卫,他们只听我的。你愿意经商,我们就去经商。你想养兵, 怀荒也有好苗子任你挑选, 到时候那些人都听你的、只保护你。”谢知怔然的看着秦纮,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乏追求者,可从来没有人会如此追求自己,会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自己,现在的秦纮就像一个任自己挑选他最心爱的糖果的孩子,面对这种纯粹而热烈的追求,谢知完全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过了好一会,她才狠心道:“那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入宫。”要说靠助力,她靠拓跋曜不是比靠秦纮更好?谢知的话,让秦纮一怔,随即面露黯然,不错,他给阿菀的一切都比不上陛下。谢知看着秦纮瞬间黯然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她微微偏头,心里安慰自己,她不是残忍,她只是不想拖累五哥。秦纮何等敏锐,见阿菀的举动,立刻恢复精神,他就说阿菀心底善良,她怎么会嫌弃自己没有陛下厉害?再说陛下对阿菀又不好,他不遗余力挑拓跋曜的缺点,“可他不敢违背太皇太后的意愿,连宫妃的名分都不肯给你,又怎么能让你过自在的日子?且他已美妾子女满堂,哪怕将来太皇太后不在,他没法子让你完全做主后宫。他一点努力都不肯为你付出!”不然她又何必避走怀荒?虽然秦纮现在怀疑,崔太皇太后不喜她,也是她一手推动的,不然为何太皇太后以前不反对她入宫,怎么等她大了,还是坚决反对她入宫?阿菀真聪明,小小年纪,就能把太皇太后耍的团团转。谢知见秦纮越说越过分,只能打断他的话,拓跋曜怎么说都是皇帝,背后说皇帝坏话总归不好的,“那你可知娶我会有什么下场?”谢知怀疑秦纮因为压力多大,晕头了,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向自己求亲,他不怕大人把他打死吗?“知道。大约就是被赶出秦家。”秦纮说,还有可能被大人打一顿,他不是毛头小子,在向阿菀求亲前,所有该考虑到的事他都考虑到。他不否认他之前犹豫,大半是因为阿菀要入宫,一小半也是因为阿菀的身份,可是这种犹豫在听到阿菀不愿意入宫后便不翼而飞。谢知看着秦纮,“你也是被人赶出家门,跟我自己走有什么区别?”“当然不一样,你这样还要我。”秦纮说着自己优点,“你有五百亲卫,我也有五百亲卫,大人迄今也不过两千亲卫,我会打仗、你会处理内务,我们去哪里都不怕没活路。我就算被赶出秦家,我名下那些产业也能跟我一起走,那些都是我自己创建的。”所以阿菀不用担心他养不起她。“甲一大伯也会打仗。”谢知不为所动。秦纮说:“可是他没有我名正言顺,我还能有官位。”秦纮跟谢知商量,“阿菀,你觉得我这次入京封赏时,争取做广阳郡防城都督如何?”广阳郡在安州,安州是魏国最靠近库莫奚的州,广阳郡又是安州最接近边界线郡城,防城都督是郡军府的属官,地位还在郡司马、郡长史之下,以秦纮的身份,当一个防城都督起点太低,谢知看着他:“你想做什么?”秦纮想要出仕早出仕了,他现在留在怀荒,不就是准备接替大人的将军之位吗?“安州离怀荒近,我去广阳郡当防城都督,每月还能多回来看你几次。”秦纮看着谢知,“你不要担心,你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让你过的不比长安差。”谢知想起大伯对自己的提议,觉得这些男人的脑回路似乎特别合拍?因为是同一种人吗?“你想在广阳郡整合边军,当个无冕诸侯王?”秦纮没想阿菀居然看出自己的意图,不禁喜不自禁的暗忖,阿菀真聪明,“我尽力而为。”要不是阿菀的稻种,秦纮也不一定有这样的野心,这稻种成熟时间短,种完收获完毕,说不定还能追种一批豆子,不出几年,他们粮食就能比以前多一倍。谢知用看二傻子的目光看他,“安州靠近御夷、怀荒、柔玄、抚冥三镇监督下,安州还有州刺史、郡太守,你哪来的自信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当无冕诸侯王?”魏国官职跟梁国略有不同,各州刺史和郡太守都各有三人,“宗室一人,异姓二人”,做主都是宗室,异性的官就是摆设。秦纮虚心请教:“阿菀觉得哪里合适?”“营——”谢知才说了一个字就觉得不对,她警觉的看着秦纮,他不会是故意的吧?秦纮欣喜道:“我最开始考虑的也是营州,可我不想跟你分开太久,营州离怀荒太远,我怕来不及一个月回来一次。”阿菀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都觉得营州最合适,他们两人将来肯定能情投意合。谢知腹诽,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好吗?你怎么说的好像我已经嫁给你了?秦纮见谢知不自觉的抿住小嘴,小手握紧,莹白柔美的长颈微微仰起,仿佛尊贵的小凤凰用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掩饰自己的戒备和紧张,他忍不住心中爱怜,起身柔声道:“阿菀,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他顿了顿说,“就算你不答应,我们也再想法子避免如何入宫,不要再一声不吭的跑了好吗?”谢知看着秦纮湛黑明亮的双眸,缓缓点头,她本来就没准备现在离开,她现在跑了,那她通知秦家还有什么意义?“我这几天可能有些忙,没法子陪你,你就先好好休息,要是想做什么,就告诉小九、小十,她们会配合你的。”秦纮说完,见谢知神色不变,他心中微松的补充道:“我不是要限制你做什么,而是你初来乍到,大家都不认识你,难免会对你怠慢,小十、小九可以给我传话,只要我答应,大家就不会多问。”谢知说:“守城要紧,我跟阿娘你放心,我们不会离开。”秦纮得了谢知保证,放心的离开。谢知等秦纮离开后,沉吟许久,起身去找谢兰因,开门见山的问谢兰因:“阿娘,你是不是跟五哥说我不想入宫,拓跋曜要我殉葬的事?”谢兰因讶然道:“没有,你为何会这么问?”谢知将信将疑的说:“您真没说?”谢兰因道,“我怎么会跟他说你的私事,他对你说什么了?”她心里暗暗补充,我不说,我就是让他听见。谢兰因也没想秦纮会这么配合,居然真派人偷听她们母女谈话,就知道这小子是面子上老实。谢知沉默半晌才说:“他说要娶我。”谢兰因欣喜道:“真的?他真愿意?”谢知不解的看着母亲,“这有什么好开心的?”谢兰因说:“为什么不开心?嫁给阿狼总比嫁给拓跋曜好。”谢知反驳道:“我又不是一定要嫁人。”谢兰因说:“你现在除了入宫,只有嫁人一途,你总不想当拓跋曜的外室吧?”“当然不可能。”她又不是脑子坏了,不要正经的名分,去当拓跋曜的外室,这样她把自己置于何地?谢兰因说:“那你只有嫁人,拓跋曜才没有理由让你入宫。”谢知摇头道:“那也不能是五哥。”谢兰因不解的问:“为何?你讨厌他?”谢知说:“不讨厌,就是不讨厌我才不能嫁他。”她抬头看阿娘,她不信阿娘会不明白她不嫁五哥的理由,“他是大人唯一的嫡子,也是大人倾心栽培的继承人,他娶我就代表他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他就算现在对我一时情浓,不会在意,可能保证他将来一辈子不在意吗?”“可是谁能保证一辈子?”谢兰因轻叹一声,“我当初嫁给你阿耶时,还觉得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阿兄初亲政时多意气风发,跟大兄不是商议了多少治国方针,可谁能以后会发生这么多事?

正文 第112章 守城(四)

阿娘的话谢知无言以对, 的确没有人可以保证一辈子不变。谢兰因说:“只要我们现在过的快活, 何必管将来如何?将来事有将来你的去解决。”谢知没想阿娘想法居然这么开放。谢兰因又对女儿道:“他不是冲动的人, 他娶你肯定想好对策,他有说他将来的打算吗?”谢兰因是没见秦纮在谢知在面前的模样, 不然肯定没这种自信。谢知说:“说了,可我觉得有点玄。”谢兰因好奇的问:“他说了什么?”谢知说:“他说他想去广阳郡防城都督。”谢兰因偏头想了一会问:“他这是想当无冕诸侯王?可为什么选安州?不是营州更适合吗?”这孩子不是傻了吧?他以前没那么糊涂,营州靠近柔然, 守备向来严谨。谢知无奈道:“他觉得安州离怀荒近, 他可以一个月赶回来一次。”谢兰因咯咯直笑,“他这么想不是很好吗?顾家又关心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觉得他这个计划真能成功?他不会被大人打死?”谢知匪夷所思, 秦纮这所作所为,差一步就是造反, 谁会在皇帝好好的情况下想这种问题?不是说谢知胆小,或者对拓跋曜忠诚不渝, 而是安州不止有刺史、太守, 还有护狄诸将, 他哪来可以成功的自信?“不会。”谢兰因道, “我猜你大人可能之前也有这样的想法。”虽然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过。“为何?”谢知不解的问, “长安目前并没有要压制大人的想法。”谢兰因道:“只是暂时没有, 你可曾听说大将军之位有世袭的?这大将军之位到你大人,已经传三代了, 自古事不过三。秦家总要给自己找退路。”谢知说:“所以他们想造反?”她能理解秦家想要自己后代留后路的想法, 但秦家没那么蠢, 不会直接造反吧?谢兰因笑了,“名不正言不顺,怎么造反?不过暗中积蓄实力,一旦家族出事,还有族人存世,还能再东山再起,就如清河崔氏。”崔太皇太后的清河崔家,在太武皇帝时期就被太武皇帝灭族,然而崔家是大家族,就算主枝灭绝,分支也繁衍下来,再在崔太皇太后手中翻身。“他们图谋的可不止可以东山再起。”谢知说,他们这样的安排,都可以造反。“崔家是文官,秦家是武将,走的路自然不同。你见过几个武将放弃兵权的?”谢兰因满不在乎的说:“再说皇朝更替乃常事,现在北朝姓拓跋,将来还不知道姓谁,手头有兵才是真,不然等着被杀光吗?”谢兰因是经历过篡位和兵祸的,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政权更替都非常频繁,所以谢兰因骨子里对皇家是否能长治久安不信任。手里有兵有实权才是正道。“你之前要死遁,我也赞同的,与其留在长安被拓跋曜一辈子关死,还不如拼搏一把。但现在既然阿狼愿意同你成亲,我们为什么舍易取难?你手头侍卫是厉害,可到底不过五百人,一旦起战乱,区区五百人哪里抵挡得住大军的碾压?秦家在怀荒经营多年,他们的底蕴绝对不是我们目前所见的。”谢兰因劝女儿道:“而且阿狼将来去营州,你留在怀荒,你们顶多几个月见一次,你留着陪我多好。”谢兰因都已经在幻想女儿常年陪自己的情景了。谢知给阿娘泼冷水:“嫁鸡随鸡,我要是嫁给五哥,我就随他去营州,也不能陪你。”谢兰因恼道:“我看你也就只能嫁到秦家,你这脾气除了我这个亲娘,哪个阿家能忍你?”谢知无奈的说:“阿娘,你跟五哥都忘了两件很重要的事。”谢兰因问:“什么事?”谢知长叹一声,“你们忘了大父和大人了吗?他们会答应这门亲事?”继父一心想让秦家跟京城联系不断,要是她给五哥,他心心念念这条路就断了,他能甘心?谢知想想就同情她继父,就出门打了场仗,老婆差点跑了不说,现在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嫡子也要跑了。还有祖父,拓跋曜要自己殉葬,他肯定不会坚持让自己入宫,也不会阻止自己死遁,但绝对不会答应自己另嫁别人,这不是生生打皇帝脸吗?“你大人你不用担心,阿狼要是这点担心都没有,他还怎么娶你?至于你大父,等此地战事结束,我会亲自入京同你大父商议此事,我已有五成把握让拓跋曜不把这件事倾泻在我们身上。”谢知问:“您有什么计划?”谢兰因说:“要等入京见过你大父再确定。”她望着女儿,“你觉得你这次离京死遁,能这么顺利是谁在配合你?”“大父。”谢知早察觉这次派来羽林军的奥妙之处,“只是他赞同我死遁,不一定赞同我嫁给五哥。”谢兰因不以为然:“那是你不够了解你大父,如果好处够多,他才不在乎谢家短期的损伤。我跟你大人又无子嗣,秦谢两家下代势必要继续联姻,本来是想让你大兄的孩子跟你五哥的孩子联姻,现在你跟你五哥成亲,对你大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谢知被阿娘饶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我还没答应嫁给五哥!”谢兰因爱怜的轻顺女儿的长发:“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阿娘只给你建议,最终还是要你自己决定。你自己好好想想。阿娘还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成亲生子,而不是走另一条更辛苦的路。”谢知默默点头,谢兰因说:“我们现在先去库房看看,我听说今年春耕可能来不及,不知前几年的存粮是否能坚持到朝廷的赈灾粮来。”谢知暗想,你们一个两个都来跟我说这种事,害的我连快要打仗的紧张感都没了,“光靠朝廷赈灾粮能有什么用?层层克扣下来,送到灾民口中的顶多只有一口。”谢兰因叹气,“可是没有赈灾粮,光靠秦家也不行。”谢知说“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么多人怎么就怕饿死了?”靠朝廷赈灾就等着饿死吧,别人不知道,谢知还能不知道吗?拓跋曜他是真穷…穷的谢知都不好意思收他钱,每次看到他省吃俭用,还给自己赏钱她都心虚。这次朝廷南征,拨走了大部分粮食,拓跋曜就算自己天天白菜豆腐,都一下拿不出那么多粮食。谢兰因一怔,“怎么自己动手?”“城外田地毁了,就先在城里种粮食,不用种粮食,种大豆、豌豆,这些对土地要求不高,收获也快,这些都东西都能当主食吃。等城外地里收拾好,就去外面种,树挪死、人挪活。”谢知说,“没有天灾人害的,都有两双手,还能被饿死?”谢兰因一向也对,“那你随我一起去仓库。”谢知按住谢兰因:“阿娘,我们现在最着急不是粮食。”就如娘说的,秦家在怀荒经营这么多年,一场战事远不能让怀荒闹饥荒的程度,她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鼓励士气。“那最重要的是什么?”谢兰因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数。“我们去食堂。”谢知起身,跟阿娘换了一身朴素的麻衣出门,两人脸上还做了修饰,谢知用蛇油膏调和中药粉在脸上均匀抹了一层,两人的肤色显而易见的黑了下去,这样易容总比脸上抹煤灰泥土好。谢知记得秦纮的吩咐,叫来轮值的小十,跟她说她跟阿娘要去士兵食堂。小十开始没理解谢知的意思,等谢知解释说给军士们煮饭的地方,小十带着两人先去秦家亲卫的灶间。这里说是灶间,其实就是一个个加盖草棚的灶头,不下五十个灶头都有人在热火朝天的蒸饭,饭食是麦粟混合的干饭,看着不可口,不过好歹能填饱肚子。小十说这里晚上会清减些,午饭还有一个加肉的菜,但是饭是可以吃饱的。谢知微微颔首,知道以现在的水平来说,这样的饭食已经很不错。但是等到了普通士兵的灶间就完全不同了,亲卫的灶间也脏,但是还在谢知和谢兰因的认识范围内,而普通士兵煮饭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灶间,只有无数露天灶头,几个衣衫不整的人挥汗如雨的住着士兵今天的晚饭,一锅黑乎乎的糊糊,要不是小十解释,这是高粱和豆渣熬成的糊糊,谢知都不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谢知一直知道普通士兵跟亲卫待遇相差很大,但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大,大战在即还搞这种分化,不是等着普通士兵不满吗?亲卫再厉害又有几人?但谢知没多说什么,又去了一趟伤兵营,毫不意外看到不少躺在泥地上等死的伤员。她都没有进伤兵营,而是跟阿娘去仓库,命仓官将城中粮食翻出来看,到底缺不缺粮食。仓官知道谢兰因是将军夫人,恭敬的将粮食账册奉上,他还以为将军夫人想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却不想谢兰因和谢知来查账的。时间紧急,谢知也来不及查账册是否有差错,只将仓库中粮食计算出来,计算出来粮食她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点存粮都跟大军吃上两年。难怪柔然和高句丽心心念念就是攻打怀荒,要打赢了,他们几年之内不愁吃喝了。秦纮同将领们议事完毕,正想去看一眼阿菀,哪怕阿菀睡了,他往院子里看一眼也好,但是没想谢知还没睡,她坐在书房中,书房里的灯光明亮,她一面翻着书卷、一面不停写着什么,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柔和的弧影,她神色专注,侧面的五官柔和而完美,整个人似乎比烛光更明亮。秦纮几乎看痴了,他想到了阿菀的真实身份,要是她生父还在,她一定是梁国最尊贵的长公主,高悬在当空的明月,他莫说是求娶,就是像这么看着她都不可能。这时谢知察觉到了秦纮的注视,对他轻轻一笑,秦纮仿若置身云端,他缓缓走入谢知书房,“阿菀,你怎么还不睡?”“我在翻点资料。”谢知将账册放在一旁,“五哥,我听说高句丽这次有十万大军,他真那么厉害?能一下子装备出十万大军?”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谢知不信。秦纮说:“就我们现在探听到的数目应该是十万,我猜里面还有库莫奚、地豆于、契丹的骑兵。”“他们联合入侵?”纵然谢知已经猜到,但还是有些担忧,她给秦纮倒了一杯水,“如果他们都动了,柔然会没有动静吗?”“肯定有,不过我们只要撑到京城的羽林军亲至,就能反攻。”秦纮喝着茶水,夸奖谢知道:“阿菀,你泡茶技术真好。”谢知瞄了一眼茶杯,没说那只是一杯白开水。

正文 第113章 守城(五)

谢知见秦纮满脸疲色, 催促他去睡觉, “五哥, 你先回去休息。”连茶水和白开水都分辨不出来,可见是累惨了。秦纮看着她书案上的账册, “阿菀,你在看什么?”谢知斟酌道:“五哥,我刚刚去看了一下亲卫和普通士兵的灶间, 普通士兵的灶间似乎有点脏?”秦纮再亲民, 也只跟亲卫亲近,对普通士兵并不太关心,亲卫其实就是军队中的军官。这其实是华夏自古承传下来的官僚体系, 就算是皇权也一样,皇帝管官、官管民, 皇帝很少会亲自管民,不过阿菀说的话都是对的, “我明天让他们把灶间打扫一遍。”谢知连忙摆手,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 也不能讲究这么多。”谢知想他们都吃了那么久, 都没出事, 可见是适应现在的卫生条件, 这倒也不急着改善,但是伙食问题是必须要改善的, “我听说他们一日两顿都是糊糊, 这样他们能吃饱吗?”秦纮想说可以, 毕竟他们平时吃的比这个还少,但想到阿菀的心善,“我明天给他们加点肉菜?”谢知笑道:“这样不是跟你亲卫一样了吗?不如中午换一顿干饭,要是能做成胡麻饭或是猪油饭就更好。”谢知说的胡麻饭就是在饭里放一点麻油蒸煮,这样的饭就有一股特别的芝麻油香味。这种饭对谢知吸引力不大,但对常年没有油水的军士,吸引力还是很大的。谢知不大喜欢芝麻油的味道,但这时候除了动物油,能广泛运用的植物油只有胡麻油,因为芝麻出油率高,大豆出油率低,至于谢知常吃的核桃油、山茶籽油,那更是比肉贵多了,所以谢知也不提用油炒菜之类的要求,提要求也要贴近现实,更不能引起亲卫的反弹。五哥上战场是要亲卫以命护卫的,不靠这些普通士兵。“好。我明天就让人做胡麻饭。”秦纮一口答应。谢知又说:“五哥,我今天去了一趟伤兵营,觉得里面环境太脏了,我明天能找几个人打扫一下吗?”秦纮说:“我让盗骊帮你。”谢知说:“不用,盗骊是你亲卫,这时候弄这些太浪费他时间,我找几个城里的老人帮忙就好。”秦纮想了想道:“可是没有人保护你我不放心。”谢知说:“那我让阿容和几个女侍来保护我,她们都有拳脚功夫,对付等闲两三个大汉不是问题。”“我再派几个女兵过来。”秦纮听到赫连凤容,心里更不放心,她哪有什么拳脚功夫。谢知问:“女兵不要上战场吗?”秦纮道:“我们培养女兵就是为了护卫家中女眷用的。”“那就麻烦五哥了。”谢知展颜一笑。秦纮欢喜的脚底都打飘了,女兵是护卫家中女眷的,阿菀就是他的女眷。谢知催促秦纮去睡觉,秦纮很乖巧的回房洗漱后睡下,他并不知道自己睡下后,谢知还替自己整理了一份粮仓的账册,粮仓账面有些问题,但问题不大,谢知也不是查账,而是觉得这账册记录的很繁琐,容易出错,她做了一份简便好记的账册范本。秦纮一天两夜没睡,谢知也基本熬了一夜一天,但两人第二天都还是固定时间起身,谢知看着铜镜中不见憔悴和黑眼圈的自己,心里感慨,年轻就是本钱。城中戒严多日,谢兰因起床,见高句丽士兵还是没来,心里诧异,等女儿过来陪自己用早膳,她困惑的问女儿:“高句丽士兵怎么还没来?”谢知说:“他们大约今天晚上应该到了,御夷镇肯定是到了。”谢兰因问:“为何他们这么慢?比我们晚了两天?”“因为五哥他们是急行军找我们,除了人马什么都没带,他们才一两千人,高句丽要十万大军,能这么快到齐,已经很不错了。”谢知说,古代几千人的急行军,极限基本是一天一夜三百里,没听过十万大军有这么快速度的,所以她们早一天告诉五哥,能让五哥做很多准备。谢兰因问:“御夷镇能抵御十万大军吗?”谢知笑道:“十万大军肯定不会只攻御夷镇一处,不然多亏?即使破城,城里的物资也不够十万大军抢夺的。他们大部分兵力应该往怀荒。不过他们本来是隐秘而行,这次是提早被我们发现。”谢知暗想,这高句丽的主帅心里应该呕血了,他这次要是打赢说不定能保命,打输他是死定了,毕竟高句丽王都赔上儿子了。高句丽主帅的确心情非常不好,高句丽跟魏国并不接壤,离高句丽国土最近的是营州,并非云州,他们之所以穿过契丹和库莫奚的领地,来安州打怀荒和御夷,就是因为步六孤宗言、独孤雄和匹娄景都不在,几个成名的镇将如勿忸于波等人也不在,甚至怀荒中大部分将领都被步六孤宗言带走了,只留下秦五(秦五叔)和慕容胡,这两人武勇有余,智谋欠缺,不足为惧,所以高句丽才联合库莫奚和契丹,准备趁着三位柱国大将军都不在时,在边地狠狠抢一票,把魏国的粮食和人口都抢走。他们计划的很好,采取突袭方针,派先锋军扫清路上障碍,趁着魏国军队没有防备之际攻入怀荒,但是没想他们出师不利,居然在靠近御夷镇时被人发现。高句丽并不止一队先锋军,一共有三队,都是高句丽的精兵,按理派出去探御夷镇的先锋军是最没有危险的,因为论守备力量,御夷镇是六镇最弱的。三王子闹着要加入先锋军,主帅就把他分到这一队,想他在这一队怎么都不会有危险,但是没想到别的先锋军都没出事,唯有这一队先锋军居然全军覆灭!主帅在接到军士的回报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等他亲自赶到坞堡,看到满地军士尸体,只觉头晕目眩,他想不出这队先锋军到底遇到上了什么人,才会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被人全部覆灭。毕竟后续部队一听到先锋军派回的探子求援说,他们遇到一座装备精良的坞堡,不敢轻举妄动,需要大部队支援时,攻打御夷镇的两万大部队就加急赶路,在天亮之前就赶到坞堡。可当时候谢知早亲卫把先锋军屠杀殆尽,带着牧民们都跟秦纮汇合了,大军就算插翅都追不上她。主帅查探过现场情况,士兵们身体僵硬,显然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他们是在很短时间被人杀光的。从尸体排列整齐的情况来看,可以看出这队先锋军似乎完全任何反手之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屠杀尽灭!什么时候魏国有这么强悍的精兵?这些都是高句丽的精兵,就是碰上秦家的军队,他们也有一战之力,绝对不会在短短的一夜之间被人杀光。这么强悍的军队保护是什么人?要不是知道魏国皇帝远在梁国打仗,他都要怀疑是魏国皇帝微服私访来御夷镇。三王子虽不在尸体里,可主帅一点都不觉得庆幸,当魏国俘虏的下场比当场战死更惨。主帅憋了一团火,领着五万大军气势汹汹的赶到怀荒,借着要给三王子报仇鼓励军士士气,结果就看到挂在城头的三王子,主帅心头一沉,果然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城墙上的士兵正一抓一放的把三王子当玩意一般打发时间,不时发出嬉笑声,而三王子则声嘶力竭的惨叫。城头的士兵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句丽五万大军,用熟稔的高句丽语说:“三王子,你的高句丽大军来救你了?你不跟他们打个招呼吗?”秦纮抓到三王子后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并没有刑讯他,甚至连逼问都没有。三王子还以为他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故意不敢闹翻,一直洋洋自得的等着主帅来救自己。完全不知道,秦纮对自家君王都没多少敬畏,准备君王青梅竹马的爱人抢走,更别说对高句丽王有多少敬畏。他这么好吃好喝的供着三王子就是等着今天,好让他中气十足的叫嚷。果然三王子眼见自家的军队,痛哭流涕的大喊:“救我!大将军救我!”主帅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大手青筋暴起,魏国这一招太毒了!大军攻城在即,他不可能为了三王子一人,置五万大军于不顾,但他要是不救三王子,他这次就算打了胜仗回京也不会有好下场,要是失败——他的家族恐怕都会受累。“听说你们的先锋军是你们的精兵?啧啧,这一个个都是娘们似的软|蛋吧?连我们一个牧民部落都打不过,一个时辰就被牧民杀干净了!”喊话的士兵唾沫横飞的用高句丽语大肆嘲讽五万大军,大军中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三王子被俘虏,听到魏国兵的喊话,军中一阵骚动,他们都不敢相信三王子被魏国抓住了!主帅眼见军心不稳,不假思索,抓起大弓,对准三王子直射而去,“魏狗胡说!我们三王子还好好的在军中!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假货冒充我们三王子!”城头的士兵们早有防备,抓着三王子往后急退,同时一旁拿着盾牌的士兵们上前,将主帅射来的箭枝挡住。同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箭枝同样朝高句丽的主帅直射而来,“保护将军!”主帅身边的亲卫们举着盾牌护卫主帅,同时主帅急退,那根箭枝深深刺入盾牌,差点将举盾牌的侍卫射死。主帅蓦地抬头,就见城墙上一名容貌平凡的中年男子站在墙头,手中握着弓箭,这人是谁?好精准的箭法!甲一放下弓箭,对着秦纮微微颔首,秦纮拱手道:“大伯辛苦。”甲一听秦纮叫自己大伯,面露微笑,这小子倒识趣。与此同时,被秦家军救下的三王子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被士兵们抓起,当着高句丽五万大军的面,狠狠砍下脑袋,鲜血如注,喷到了战旗上。

正文 第114章 守城(六)

在三王子的血喷到旗帜上, 城墙的士兵将三王子的头颅挂在旗帜下方, 同时大吼道:“杀高句丽三王子祭旗!”主帅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杀得不是三王子, 他们在动乱军心!三王子在御夷镇!”即使主帅当即否认被杀的是三王子,可高句丽的士兵们还是觉得被杀的人跟三王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怀荒镇的人真那么有本事?可以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到一个这么像的人?战场杀敌最重要的是军心, 秦纮此举一下就将高句丽的军心动摇了。主帅知道不好再拖下去, 时间越久, 对他越不利, 他拔出长刀:“进攻!”随着一阵激动人心的战鼓声响起,高句丽的士兵开始冲锋攻城, 高句丽并非柔然、契丹这种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 他们是一个农耕民族且汉化极深, 所以高句丽一直是魏国的心腹之患。在魏国开国之初便跟魏国有一场交战,随即高句丽便一直向魏国进贡称臣, 无论是拓跋曜登基、还是他册立太子,高句丽都曾送来贺礼。两年前高句丽广安王薨逝, 拓跋曜还派人悼念广安王。新王登基上位, 急于立威, 兼之这次机会难得, 不然契丹、库莫奚也不会答应跟高句丽联手。但是他们并不知道, 秦宗言敢带这么多老将离开,只留二十岁的儿子驻守, 就是对儿子有信心。秦纮也不失父亲的期待, 在杀三王子祭旗后, 他又命人投出无数个瓷罐,瓷罐中装满高度酒精。冲锋陷阵的高句丽士兵被酒精砸个正着,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城头军士们又射出无数火箭,酒精遇火,顷刻熊熊燃烧起来,冲锋的军士来不及冲上城头,就浑身冒火的四处乱跑,阵型全部打乱,这时城墙城上无数石块投掷而下,高句丽的士兵一旦稍微靠近些城墙,就有无数箭枝激射而出。古代冷兵器作战,最讲究的就是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高句丽的士兵士气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一蹶不振,要不是主帅亲自坐镇,军官们虎视眈眈,大部分普通士兵都要做逃兵。大帅脸色铁青,命令手下亲卫扛起撞木攻城,同时命令骑兵冲锋。步兵举盾牌掩护,骑兵举弓射箭,骑兵们箭术精湛,很快守城的士兵开始出现伤亡,秦纮抬手命令弩兵准备,弩|弓射击比弓箭容易许多,且可以站在遮蔽物后面使用,箭枝再次倾泻而下,同时甲一、甲二等人由人保护着,对准抬着撞木主帅亲卫射击,几箭齐发,主帅亲卫几乎是同时倒地。沉重的撞木轰然落地,将尸身砸的稀烂。主帅的亲卫眼见同伴倒下,不用吩咐,再上去一批,还没抬起撞木,就再次被甲一等人射死。同时第一批攻城的骑兵和步兵也出现伤亡,墙头的弩|箭、投石机,几乎是一批批收割着攻城士兵的命。慕容胡看得咋舌,这军中出现神射手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这么多神射手,神射手的培养可不容易,这是要好吃好喝,无数箭枝堆出来的,每一个都是金娃娃。这谢小娘子从哪来得来这么多对她忠心耿耿的神射手。秦五叔也若有所思看着甲一等人,他比直线条的慕容胡城府深多了,一眼就看出这种人绝对不是军中出生,他们身上没有军人的习气,反而有点像暗卫,这谢家能有这么多暗卫?这种暗卫就是秦家都培养不出来。倒是秦纮这会猜出甲一等人的身份,他之前没往那方面联想,现在想想,答案已经很明显,除了皇宫谁能培养出这种暗卫?甲一他们应该是阿菀生父的暗卫吧。主帅对甲一等人恨得咬牙切齿,想杀了甲一,但是他们站得分散,身边又有无数侍卫守护,他试着射杀几次都不成功,反而自己差点被甲一射下马,他眼见攻城的亲卫已倒下第三批,无奈的命人敲鼓收兵。高句丽兵的士气早已泻得差不多,听到收兵鼓声,慌忙退下。慕容胡惋惜的看着高句丽士兵退走,“干|他|娘|的!那玩意好是好,就是火太大,我们都不好追。”慕容胡说的是酒精,大火让高句丽士兵伤亡惨重,但也阻扰魏兵出城攻击。秦纮莞尔:“他们毕竟有五万大军,我们才八千人。”如果秦纮现在手上有一万五千人,肯定带兵出城杀敌,现在只能慢慢跟他们来。秦纮命人出城灭火,同时将高句丽士兵的尸体尽数埋入一早挖好的深坑,头全部砍下堆成一个白骨观,三王子的头颅依然挂在城墙处。秦纮看着三王子目眦欲裂、死不瞑目的头颅,“把他的头腌了,毕竟是三王子,总归要给他一个全尸。”秦纮决定等战后送高句丽王一份大礼。第一次守城大胜而归,众将领心中都很满意,秦纮命令杀猪宰羊犒劳大军。最好部位的肉自然是奉给亲卫和众将领吃的,但是余下的士兵也能吃到余下的肉、内脏,大厨们担心肉不够,还让养殖场杀了一大批肉狗,不管是什么肉,大家都能吃到肉,也就满足了。不过酒是没有的,作战期间,所有人严禁喝酒。秦纮趁着空闲,去主院给谢兰因请安,作为继子和继母,秦纮平时很注意避嫌,平日给母亲请安,基本都带着兄弟们一起过去的,很少一个人过去。但他现在私心是想同阿菀一起用膳,所以果断把黏着自己的秦六郎、七郎和八郎赶走,提着特地吩咐大厨做的烤乳猪去给谢兰因请安。没想主院里只谢兰因一人在,谢兰因笑望着秦纮:“五郎怎么想到现在过来?”秦纮看了一圈,没看到谢知,不由奇怪阿菀去哪里了?他放下食盒说:“我吩咐大厨做了一道烤乳猪,母亲看看是否合胃口。”谢兰因知道秦纮是来找阿菀的,她也不点破,“阿菀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也该回来了。”谢兰因话音刚落,就听下人回报说姑娘回来了,她还没说什么,秦纮就走出去了。谢知穿了一身骑装,脚上穿着婉如新作的羊皮靴,面上蒙了三层布,谢知进屋掀开面罩时,脸都微微泛红,玉色的肌肤上隐隐渗着香汗。秦纮有些心疼,也不等丫鬟有什么动作,自己亲自给谢知拧了一块帕子让她擦脸,“出门不用遮得那么严实,在怀荒没人敢对你无礼。”秦纮暗怪谢家对阿菀教养太严格,魏国的贵女有几个出门把自己遮得如此严实?谢兰因莞尔:“她是怕晒才遮那么严实。”才不是因为礼教。秦纮一怔,怕晒?作为一个可怜的纯直男,秦纮永远无法理解女人对美丽的狂热。谢知那里好意思在秦纮面前擦脸,她对秦纮告罪一声,便退下去洗漱,她在谢兰因的专属浴室里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因为下午还要出门,她没洗头,等谢知洗漱完毕,换上家居服,神清气爽的出来,她歉然对秦纮笑道:“五哥,抱歉,耽搁你时间了。”“不耽搁。”秦纮摇头,他看着谢知白嫩的几乎可以掐得出水来的小脸,迟疑的问:“阿菀带面纱是不想被晒黑?”谢知想了想说:“也不全是,人是必须要晒太阳的,不晒太阳就得软骨病,但不能直接晒太阳,太阳晒多了,不止会变黑,还会晒伤皮肤。五哥,你见过很多西域商人,他们在西域行走时,是不是也要把身体都遮住?”秦纮点头道:“这倒是。”“而且多晒太阳,人很快就会变老,以能不晒还是不要晒太阳。”谢知看着秦纮那张盛世美颜,“五哥,你要不要给自己做个黄金面具防晒?”“我?”秦纮一怔,不明白怎么会说到自己?“对啊,多晒太阳容易变老,还会长斑,五哥长这么好看,晒伤多可惜。”谢知说。阿菀夸自己好看?秦纮听到谢知说自己好看,早忘了别的事,他勉强忍住去摸自己脸的冲动,“可是我上战场的时候总不能戴个面具?”“为什么不能戴面具?五哥可以做个面甲一样的面具戴遮住脸部,只露出眼睛和鼻子部位,这样还能防止流箭。”谢知说,“平时就戴个黄金面具,这样还更有威严!”谢知很满意秦纮的主动配合,美男子就要注意维护自己容貌,不像拓跋曜,她给他打造了黄金面具他都不肯戴。太阳晒多了,容易得皮肤病,古代没有医疗技术,就更应该多保养自己。秦纮问谢知,“阿菀你为什么不戴黄金面具?”谢知说:“我平时又不怎么出门。”谢知有黄金面具和黄金按|摩棒,按|摩棒是按|摩脸时用的,跟玉石按|摩棒交替使用,面具是敷水膜时用的。谢知有敷水膜的习惯,她敷水膜时都会戴上面具,这样就不影响自己看书,因为是在家里用的,谢知不乐意带出门。谢知有轻度洁癖,在家用的东西,跟外面用的东西都要分开。要做两个,她又觉得没必要,她平时出门机会真不多。秦纮暗想做个黄金面具怎么了?阿菀也太节俭了,都怪陛下不好好护着她。秦纮决定给阿菀多做几个漂亮面具,让她按心情轮流替换,至于自己,就做个狰狞点的面具好了。谢知提醒秦纮:“五哥,你要做黄金面具,一定要尽量用纯金,多提炼几次,不要有太多杂质,不然戴在脸上不舒服。”“我会的。”秦纮认真的点头,他皮粗肉厚没关系,阿菀一定要用最纯的黄金来做。谢兰因忍住抚额的冲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五郎,被这丫头忽悠瘸了都不自知,这算色令智昏?谢兰因难得起了一丝愧疚,等秦宗言回来,看到这样的傻儿子会不会绝望?

正文 第115章 秦宗言回防

就在怀荒如火如荼的防御入侵的高句丽大军时, 秦宗言也坐着拓跋曜的营帐中面无表情听着将领们的吵闹。拓跋曜坐在上方, 同样冷着脸看着下方争吵的将领, 将领们在争吵是否对一天前刚攻下的豫州汝阴郡进行掠夺,还是召来当地官员安抚百姓,将汝阴郡划归魏国所有。就拓跋曜心中野望来说, 他是恨不得能一口气攻下建康, 直入梁国都城, 但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莫说长江天险,就是魏国也没有做好直入建康的准备, 所以拓跋曜这次出兵的目的, 就是将相城回收, 同时尽可能多的占领梁国的领土。因为拓跋曜私心是想统一中原,故对占据的梁国领地采取温和安抚态度, 不许士兵们侵犯梁国百姓分毫,这样得到梁国百姓的拥护, 确让将领们十分不满, 他们跟皇帝来打仗不就为求财吗?连抢夺都不行, 他们还怎么发财?秦宗言打下汝阴郡后, 认为他们可以在汝阴郡建立豫州刺史府, 将豫州归为魏国领土,再下面的寿春等地可以暂缓一步, 但是众人却不答应, 他们觉得这般草草收兵, 他们怎么发财?汝阴郡可以不抢,别的地方可以强,不然维持大军补给?而拓跋曜的意思是继续打下去,怎么说起码也要打到寿春。他也不是贪功冒进,而是梁国士兵并没有被他们打退,汝阴郡虽被他们占领,但梁国士兵依然集结在寿春附近,显然等魏国军队一走,他们肯定还要收复汝阴郡,所以拓跋曜并不想现在离开,一旦离开,他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秦宗言不比在场诸多将领初来南方,对南方地貌环境不熟悉,秦宗言对南方了解甚深,再过一月就是南方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北方的士兵恐怕无法适应这种连绵雨天,可以别的将领却认为秦宗言胆小,独孤雄等人还觉得秦宗言傻子,好好功劳不占,整天说些扫兴的话。秦宗言懒得跟这些不动脑子的武夫废话,当年他祖父随太武皇帝南征都是在冬天,一入雨季就打道回京,祖父直言北方士兵难以适应南方环境,如果要渡江的话,必须要培养水兵,然而长江天险、且盔甲沉重,且沾水容易生锈,这些都是要克服的难题。独孤雄等人祖上也曾随太武皇帝出征,但是他们的先祖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哪里想到会给子孙留作战笔记和心得感想?是故在独孤雄等人都不了解南方兵时,秦宗言已经知道该如何让战士适应南方气候,只是这次领兵的是拓跋曜,轮不到秦宗言出头,他只需要做皇帝的陪衬即可。就在诸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接到御夷、怀荒传来急报,说是高句丽联合契丹、库莫奚十万大军入侵怀荒、御夷两处,御夷、怀荒紧急求援京城,希望京城能传令各处发兵支援。这次急报让众人大惊,秦宗言立刻起身道:“陛下,请让臣立即带兵回怀荒支援。”独孤雄也附和说:“陛下,臣也请带兵回武川。“独孤雄再想抢功劳也明白,武川才是独孤家的根基所在,高句丽入侵,难保柔然不会趁虚而入,他不像秦宗言有个好儿子,他长子平庸、次子年纪还小,武川就靠谢灏支持,谢灏是文人,会不会打仗还两说,他必须要马上赶回武川。拓跋曜立刻道,“你们立刻带兵回怀荒、武川!”拓跋曜没想阿蕤还没找到,怀荒又出这种事,拓跋曜立刻担心柔然会趁虚而入,一时间拓跋曜都想随秦宗言一起回怀荒。秦宗言终于得到拓跋曜的同意放行,他身体微松,随即又紧绷起来,阿镜还没找到,高句丽又入侵,难道抓阿镜的人是高句丽的人?秦宗言回自己营帐,准备拔营回怀荒,他的亲卫又递来一份怀荒送来的密报,秦宗言心情沉重的接过密报,就怕密报上写的是他不愿意知道的消息,但没想密报给了他一个惊喜——阿镜找到了!几乎是同时,拓跋曜也接到怀荒的密报,说阿蕤找到了,她安然无事。想要绑走她的正是高丽士兵,只是被阿蕤提早发现不对劲,她联合秦家、谢家护卫,合作演了一场戏,让侍女假扮她跟谢夫人,自己跟侍卫们提前离开。因怀疑护送她的侍卫中有奸细,也不敢轻易暴露身份,高句丽的先锋军也是她提前发现的,她暗中告知秦纮,秦家军才能体现斩杀一队先锋军,提前得到高句丽入侵情报。拓跋曜看完密信心头不禁一阵又一阵的后怕,亏得阿蕤机灵,先发现不对劲,才逃开这场劫难。等她这次回京,他一定再也不让她离京,以后自己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到哪里,不让别人再有可趁之机。常大用见拓跋曜看完密信,居然面露微笑,不禁暗奇,密信上有什么好消息?是找到谢小娘子了?果然等拓跋曜看完信,就对常大用说阿蕤找到了,而且安然无恙时,常大用连忙弯腰恭敬道:“恭喜陛下。”拓跋曜随即又有些担心,“阿蕤虽说暂时安全,可她现在还在怀荒。”常大用道:“步六孤将军已带兵回怀荒,他一定可以及时赶回怀荒,再说怀荒也不是没有别的将领坐镇,不一定能出城对战高句丽兵,但守城肯定没问题。”拓跋曜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希望如此。”他顿了顿道:“等步六孤将军和独孤将军出发后,我们也整军回京。”这种军政大事常大用不敢插嘴,他伺候拓跋曜洗漱后,轻声问:“陛下今晚可要召人侍寝?”军中不许出现女人,所以拓跋曜在出征前,王贵人特地给拓跋曜备了几位面若好女的小黄门伺候拓跋曜,从谢小娘子出事后,陛下就一直没召人伺候,今天接到谢小娘子平安的消息,常大用才敢问。拓跋曜后宫左右昭仪之位悬空,崔家的六娘、七娘被拓跋曜封为夫人,同时生下三皇子的林季华也被封为夫人。大崔、小崔夫人不受宠,林夫人性子清高,只爱诗书,后宫事务大都由生下四皇子的王贵人处理。王贵人出生太原王氏,容貌出众、性情柔顺、待下和善,颇得拓跋曜宠爱,生有二子一女,在后宫中威望颇高,连太皇太后都十分喜欢这儿媳妇。这次拓跋曜出征,他的行囊也是由王贵人打点。拓跋曜摇头:“不用。”拓跋曜对男人兴趣不大,只偶尔用他们泻火,现在要马上要回京,拓跋曜对他们更没兴趣,“我看匹娄将军颇好此道,把他们都给匹娄将军。”这方面拓跋曜对属下向来很大方。常大用凑趣道:“等回京城,奴婢也可以打点宫里,让陛下迎谢小娘子入宫,奴婢先祝陛下能同谢小娘子早得贵子。”拓跋曜道:“阿蕤年纪还小,不急着生孩子。”拓跋曜不知见过多少嫔妃怀孕生产,宫中也不是没有嫔妃难产而亡,拓跋曜真不敢让阿蕤生孩子,阿蕤那么娇弱,万一生孩子时出问题怎么办?她要是想要谢家的孩子,他可以从别的地方给她,孩子还是别生了。常大用暗想宫妃哪有不生孩子的?不生孩子的宫妃怎么在后宫立足?不过这些陛下比他有分寸,他肯定能处理好的。就在秦宗言和独孤雄离开第三天,拓跋曜也想带一部分军队回去,留下部分军队继续镇守汝阴郡,但是没想梁国突然又派了骑兵突袭,烧了魏军的粮草,虽然被及时扑灭了大火,没有把粮仓全伤了,但粮仓是军营重地,没有奸细,怎么可能会让梁军烧到粮草?拓跋曜下令全军追查,最后居然查到梁国几个俘虏身上,这些梁国的俘虏都是梁国宗室或是贵族,汝阴郡和相城都是宗室封地,两处沦陷后宗室和当地官员也变成魏国俘虏。拓跋曜对梁国宗室也没赶尽杀绝,把他们都关在一处。几个容貌出众俘虏被拓跋曜赏给几个将领,连秦宗言都分到一个宗女,不过秦宗言转手就送给独孤雄了,他最爱文弱的汉族美人。拓跋曜自己也没收,他后宫中光是选进来的美人就够多了,对这些乏善可陈的梁国宗女他完全没兴趣。军营是中不许留女子,将领们都把分到的美人安置在别院。因拓跋曜亲自坐镇,他自己一个美人都没留,以身作则,将领们也不敢将美人偷偷接到军营来,就时常趁着空闲私会美人。拓跋曜准备回京,有些将领也松散了,有几位将领夜里都夜宿别院中同美人寻欢作乐,酒酣耳熟之时顺口说出他们要回京的事。这也不算大秘密,至少军中大部分将领都知道,但魏国将领知道,梁国将领不知道,俘虏这一告密,就有梁国偷袭魏国大营的事。拓跋曜不仅下令杀了泄露秘密的将领,也将所有俘虏都杀光,不过梁国这一来,拓跋曜也不好立刻回京,他可不想刚打下的领地又被梁国占据。当然怀荒频传捷报也给拓跋曜暂时不回京的底气。他命令留在身边的匹娄景领命攻占寿春,这一次拓跋曜不准备收复寿春,他要给梁国一个教训。匹娄景自得于自己深受陛下信任,却不知道独孤雄和秦宗言都在怜悯他,他作为六镇驻守大将,怀荒一出事,陛下不让他会驻地驻守,却让他留在身边,这不是明显准备收回匹娄家的权势嘛?匹娄高死了不过十来年,家业就被后辈败落至此,想来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拓跋曜收回匹娄家的权利,一来确实不想柱国大将军权力太大,二来也是匹娄景实在太平庸,他不放心将沃野镇交于他管理。正好彭城王正领兵赶往怀荒,他已经紧令彭城王改去沃野镇驻守,怀荒有步六孤宗言在,不用羽林军相助。

正文 第116章 闺蜜谈心

秦纮写的密信语焉不详, 重要部分他都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密信能暂时瞒得住对秦家、怀荒了解不深的拓跋曜, 却瞒不住秦宗言, 他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儿子肯定隐瞒一部分事实, 不过既然兰因没事, 秦宗言也不急,等回去就知道事情经过。就在秦宗言率领大军日夜赶路时,在高句丽大军退兵的当天晚上,秦纮、甲八、甲十六两人带着一小队精卫,用布裹着马蹄, 悄无声息的靠近高句丽大军营帐附近, 军士们已经用过晚饭, 该轮值的轮值,该入睡的入睡,军营里安静下来。众人趴在高坡上,借着军营的火光和望远镜,将军营下方的情况一览无遗, 主帅大帐在军营最中间, 守备极为森严, 同样守备森严的还有一处就是大军的粮草。秦纮几乎是震惊的看着手中的千里眼, 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眼能看这么远?这么清晰?这些真是阿菀父亲留给她的?要是梁国有燃|烧|弹和千里眼, 还有如此实力雄厚的暗卫, 他又怎么会被梁国伪帝篡位?“明日等大军再次攻城时, 我们带人去烧毁大军粮草。”甲八对秦纮说,姑娘让他们配合秦纮守城,姑娘觉得守城这种事太浪费他们暗卫的能力,还是做这种神出鬼没偷袭事更适合他们。“八叔你们一切小心。”秦纮说,阿菀只有这五百侍卫,据说都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之前毁在高句丽先锋军中的十几人就让阿菀哭了好几场,要是甲八他们有损伤,阿菀就不是光哭一场能解决的。甲八没想秦纮会跟姑娘一起喊自己八叔,他下意识道:“少郎君喊属下甲八就是。”秦纮诚恳的说:“你们是阿菀的叔伯,也是我的叔伯。”这些暗卫从小护卫阿菀,论感情也跟家人差不多,阿菀都对他们尊敬有加,别说现在一心想要求娶的秦纮,跟他们相处的好,将来他跟阿菀将来就更能琴瑟和鸣。甲八知道甲一有心让秦纮做驸马,如今见他态度诚恳,对他印象极好,所谓爱屋及乌,他只有将贵主放在心上,才会对他们如此尊敬,比起魏国皇帝,甲八也觉得秦纮更适合当驸马。至于权势,秦家也不差,六十年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将来如何?甲八看惯皇权更替,与其让贵主入宫跟一群女子宫斗,还不如让她留在怀荒发展自己实力。秦纮探明高句丽大军情况,留下一队亲卫配合甲八、甲十六等人,自己则赶回大营,明日高句丽大军还要攻城,他也要回去休息。甲八等秦纮离开,又吩咐众人跑远一点后,便带着几人突袭军营,他们悄无声息的绕着军营走了一圈,往里面丢了十来个火炮进去。火炮的爆炸声在寂静夜空格外响亮,陪着甲八、甲十六等人呼喊的魏军偷袭,让整个军营都几乎都炸了,大部分士兵从床榻上跳起来,握着武器冲出营帐,营中就算是不少军官都一头雾水,很多军人都穿着盔甲在大营中走来走去。主帅正在跟将领们商议明日攻城计划,众人还没有商量出一个所以然,就听到大营里的动静,主帅连忙带着将领们探听情况,看到乱哄哄的营帐,主帅当机立断让军官去镇压轰动的士兵,生怕军中发生营啸,军官们呵斥的让军士回营帐休息,这一夜高句丽大军虽未发生炸营,但大部分人都没睡好。甲八、甲十六早趁乱离开,回到临时驻地,众人携带的装备还算齐全,几人还能合用一个睡袋,晚上倒也不怕露宿荒野。第二天高句丽士兵再次攻城,谢知经过秦纮允许,站在秦纮身后,看着高句丽士兵强攻,她见他们顶多只用撞木攻城,疑惑的问秦纮:“五哥,他们就这样攻城?”秦纮说:“不然还要如何攻城?”谢知说:“飞桥、云梯、冲车、望楼车、抛石机…”谢知板着手指数着历代攻城器械,“这些东西他们就一样没有?”要是高句丽有几座云梯,他们获胜就不会如此容易了。秦纮:“…这些也要有工匠建造,高句丽的工匠可能不会。”阿菀怎么对这种攻城器械如此了解?这些攻城器械,秦纮敢说在场的将领没一个是全部了解的。倒是慕容胡饶有兴趣的问:“小娘子,你说的抛石机有什么用?就是丢些石头吗?望楼车是什么?”谢知道:“投石机就是投些石头,现在的确没什么用。”谢知暗忖,光投石头已经很可怕,要是投掷火|药的话,简直是最可怕的杀器。据说当年成吉思汗第一次西征,围攻花剌子模的尼沙布尔城时,沿城池摆开了几千架云梯和门弩炮、几百架火油投射机和抛石机!谢知幻想了下当时的场景,就算她这种看惯战争大片的人看了这阵势也要腿软。所以有人说成吉思汗能打下欧洲是因为他火力强悍。古代火|药威力是没有现代强悍,但是在医疗技术低下的冷兵器时代,火|药的杀伤力是非常可怕的,只要弹片射入人体,人就基本没有救了。战场生存率大幅度提高,是现代医疗技术发展以后的事,尤其是青霉素发明之后。可是这些都基于现代科技发展后才能出现的东西,莫说谢知不知道如何提炼青霉素,就是知道她也没有器械可以提炼。秦纮暗想现在没什么用,就是说以后有用?梁国武器真有如此先进?莫说是秦纮,就是甲一都在想小娘子说的那些武器是什么样子的?甲一是最清楚谢知的人,要不是从小看着谢知长大,对她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甲一都要怀疑贵主被人夺舍了,现在只能说贵主天生聪慧,或是她生来带宿慧。谢知在城墙头看了一会,便很识趣的退下,一来是她不能在这里打扰众人守城,二来也是看不下去了,还是那句话,战争就是绞肉磨盘,磨盘一动,就有无数人命流失。谢知见过杀敌,也见过两军对仗,每一次给她的震撼都很大,她觉得她需要缓缓,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适应。谢知一下城墙就有亲卫护送她回将军府,谢知让他们带自己去伤兵营,伤兵营比昨天已经大有改善,不是说居住条件改善,而是卫生环境大有改善,至少伤兵们不是住在垃圾堆里了,很多可以动的伤兵也在旁人的帮助下清洗过身体,当然只是洗身体,并没有洗头。有些头发实在太脏的伤兵,谢知干脆让人剃了一个光头,至少这样就不会有跳蚤了。谢知没有急着改善伤兵营,因为伤兵营的改善不是一蹴而成的,这里起码要有个大通铺,冬天可以让人取暖睡觉,还要有可以洗澡的地方,同时兼职多种功能的沼气池也是必须建造的。谢知实在是受够怀荒脏乱差的环境,她也能理解为什么古代贵族出行都是足不点地,能在这种环境中走路的人还是需要点勇气的。“阿菀。”凤容叫着谢知。“嗯?”谢知回头看着她。凤容问:“你说的飞桥、云梯、冲车、望楼车都是什么?”她从来没听过这些武器。哪怕当下的士人,没看过兵书的,也不会知道这种武器。“都是一些攻城器械。”谢知简单的把这几样武器介绍了一遍。“如果有这样的武器,不是攻城很容易?”凤容说。谢知摇头,“那也不一定,如果我们用床弩、礮或者是猛火油柜之类的武器,谁胜谁负也说不定。”凤容问:“那些又是什么?”谢知很详细的把自己说的三样武器叙述了一遍,床弩就是大型的弩|弓,礮就是类似投石机的武器,等后来明朝发明大炮后礮就没有了,猛火油柜则是古代版本喷火器。凤容问道:“你说的猛火油柜是不是配合石油用的?”谢知点头:“对。”凤容奇怪的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用?”“因为我不会造。”谢知很苦恼的说,“我就记得它一个外型…”凤容一怔,谢知低着头道:“你知道的,我很多东西都只知道一个外形…”纺纱织布机知道外形,还能导致造出来,武器知道外形,不知道原理就很难造出来。谢知当初还是好奇成吉思汗西征才去查了一点当时的资料,又好奇翻了翻《武经总要》才记得那么多图。至于《武经总要》的文字内容,她当时本就没细看,现在更是完全记不起来了。能记得武器的名字和外形就很不错了,又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武器的制造原理。凤容啼笑皆非,“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谢知摇头,“真不记得了。”凤容说:“那我们慢慢试验,总会造出来的。”“为什么要造出来?”谢知问,“你想打谁?”凤容无奈道:“不是我想打谁,而是步六孤将军可能就要回来了。”“然后?”谢知茫然的看着凤容。“我觉得他一定会反对你跟五公子的婚事,你要是能把猛火油柜造出来,他肯定不会反对。”凤容这些天都替阿菀发愁,眼见秦纮对阿菀这么喜欢,凤容觉得他虽然有点不好,可他能对阿菀好就够了,凤容是一点都不希望阿菀回京。谢知小嘴微张,“那个——”“嗯?”谢知弱弱的说:“你以前跟五哥——”凤容惊讶的看着谢知:“你在意这个?我跟五公子并没有真正定亲。”“不是。”谢知摇头,“我不在意,不对,我——”谢知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凤容笑了,轻拍谢知的背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不喜欢五公子,觉得他配不上你,但是他比陛下好多了。”谢知摇头:“五哥哪里配不上我了?”凤容笑道:“所以你也不反感嫁给五公子对吗?”谢知沉默好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愿不愿意。”谢知现在也很迷茫,这话她也只有跟凤容说了,因为凤容是自己闺蜜,“你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感觉我现在除了嫁人就没有别的出路。”凤容说:“你为什么不想嫁人?”这问题谢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凤容说:“既然你也不是不想嫁人,为什么不答应嫁给五公子?横竖五公子不是陛下,就算你将来过不下去了,也能跟他离婚不是吗?他还不会让你殉葬。你不是最喜欢建小庄子吗?你嫁给五公子,就可以把怀荒当成一个大庄子,你想怎么建就怎么建,还能跟夫人团聚,一举多得的事为何不做?”谢知眨了眨眼睛,她怎么觉得凤容比阿娘还会忽悠,她都忍不住开始顺着凤容思路展望未来了…

正文 第117章 深夜密谈(上)

谢知才看了一会就离开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高句丽大军的攻击也不像昨天那般狼狈, 他们用撞木也改善过了, 抬着撞木的人身前都有步兵举着盾牌护卫,一旦盾牌被弩|箭射穿就立刻换人顶上。同时高句丽兵也开始举弓射击, 他们虽没有攻城器械, 但也有弩|弓,同样配合步兵和投石器,守城的军士也开始有伤亡。秦纮命令所有人弓箭手都躲入掩体,同时出动所有的投石机,如雨点般的石头倾泻而下, 就算是攻城的士兵有盾牌, 也扛不住石头的猛砸, 很快木制的盾牌便被石头砸裂开。同时燃|烧|弹再次投掷一批,但是这次主帅早有防备,早命人背上沙土,一出现火苗就解开沙土袋,虽然这样又出现伤亡, 但至少火势一下灭了。慕容胡看得技痒, 想要下场杀敌, 却被秦纮按住, 高句丽士兵并不好对付, 不然魏国和高句丽也不会相安无事多年。这次他们会大失水准, 是因为出师不利的关系, 先锋军全军覆灭,又有他杀三王子祭旗,士气大跌才会如此。即便如此,主帅能马上想到应付之法,也是帅才。秦纮又怎么会让慕容胡轻易出门?他还想胡叔长命百岁。秦纮暗想也不知道甲八和甲十六的粮草烧的如何?高句丽主帅也心中苦涩,他们本来就是偷袭,想要魏国领地大肆抢夺一番,但是没想到会被魏军事先发现,主帅本想绕过怀荒,去别处抢夺,但是因为被魏国提前他们踪迹,从御夷镇、怀荒到柔玄各处都戒备森严,很多小城镇已人去楼空,显然人口和粮草已被提前移走,剩余一座空城也没什么好抢的。主帅骑虎难下,他要分散兵力去别处攻城,肯定被秦家军逐个击破,要是集结兵力主攻御夷镇,能不能攻下先两说,怀荒和柔玄两处肯定集结兵力,同御夷一起对自己三面夹击。主帅阴沉沉的看着挂在墙头的三王子人头,都是这蠢货惹的祸!甲八和甲十六诸人待天一亮,就准备突袭,但看到主帅起码留有两千人在军营守备,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不过才来六百人,怎么进去烧粮草?点上就有士兵来灭火。甲十六低声道:“不如我们去后方看看?”主帅留这么多军士总不会为了就守护粮草,可能今天会有补给粮草的队伍过来。五万大兵的粮草,肯定不会一次将所有粮草带足,这么多粮草也只有大军吃上一两天,截断粮草补给比在这里烧粮草更好。甲八微微颔首:“走。”甲八等人顺着大军行径的痕迹一路而去,果然看到了远远的一队骑兵,一般来说,一支军队参加战斗,就需要一群数量不少于军队人数的后勤队伍,为冲锋陷阵的将士补给。高句丽领土远没有魏国那么广大,他们这次也不是远征,只是为了抢夺,所以粮草补给方面,都是依靠契丹和库莫奚骑兵运输,人数也远远不及士兵那么多,但之前先锋军抢夺了不少部落和小城池,是故大军粮草还是能供应的上的。甲八、甲十六互视一眼,拉着马匹隐蔽在暗处,等待补给军队走到一半,众人将手中的毒火|药丢出去。他们手中的火|药是夹杂□□的火|药,毒火|药的威力更胜于寻常毒烟。这倒不是谢知的提议,而是暗卫们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他们平时会用毒烟御敌,有火|药后就想法子加入毒烟。甲八等人脸上都戴着一只简易版防毒面具,这是谢知知道他们做毒火|药后给他们做的面罩。运输部队倒是随时戒备,预防有人偷袭,但是谁都没想到甲八、甲十六武器会如此先进,他们不止有毒火|药,还有石油制成的火箭,射在粮草和马匹上,粮草干燥易燃,一下车队中四处起火。运输部队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御敌,还是救马灭火。甲八、甲十六等人骑马冲出,手中火箭不断发射,粮草纷纷点燃,同时驮马能也躁动起来,纷纷迈开四蹄狂奔,可是这些驮马都带着辎重,哪里能跑太远,很快驮马就气喘吁吁,有些点燃的粮草烧到驮马身上,驮马凄厉的嘶声惨叫。运输部队倒想御敌,奈何这些骑兵骑术精湛,身上装备又轻便,他们想追击都追击不到。且这些人神出鬼没,他们为守卫粮草,战线拉得太长,反而给他们可趁之机。很多军士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偷袭者灭杀。粮草也毁了大半,甚至连驮马都损失不少。甲八、甲十六等人见偷袭得逞,也不耽搁,转身策马离去,前方可能还有大部分对接应,他们不想跟大部队对上。果然甲十六等人离开后不过半个时辰,高句丽的骑兵就赶到了,看到满目狼藉的粮草,心都凉了半截。同时甲八等人又开始偷袭大营的粮草,之前有两千余人,他们不好偷袭,现在只有几百人,他们直冲入军营偷袭都没问题。甲八甚至还在大营中看到一群正在打造冲车的工匠,原来大军不是没有军械的工匠,而是还没打造好,这也是他们大军计划被谢知突然大乱的缘故。甲八嗤笑一声,拔剑毫不留情的将所有的工匠杀光,在往木材上泼了一坛子酒精,“走!”暗卫们随着甲八、甲十六离开,待所有人都远远军营,甲十六转身对准木材射了一支火箭,木材立刻熊熊燃烧,附近的空气都被火焰烧得有点变形。秦家亲卫跟着暗卫身后几乎都没动脑子,就跟着暗卫们行动,这一系列的行动让亲卫大开眼界,他们最赞叹的还是暗卫们的听话,甲八、甲十六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行动迅速,且体能极佳,一群不过平均年纪十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子,跟着甲八、甲十六跑进跑出,一点疲态都不露。也不知谢家是怎么训练自己侍卫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年纪虽小,但是从十二岁开始就参加半年一次的拉练,一路上年纪大的拉着、背着年纪小的,一走就是一天一夜,体能就是这么渐渐训练出来的,同伴感情也是这么培养出来的。甲十六伤势未好就如此奔波,何尝不是为了死掉的那些侍卫报仇。暗卫们都是无儿无女的人,跟这些孩子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没感情?他们都渐渐的把侍卫当成自己亲生孩子。等众人退回安全地带,亲卫们互视一眼,上前跟暗卫套近乎,想问问他们对侍卫有什么特别之法,甲八、甲十六得了甲一的授意,故意云里雾里的提点他们几句,具体的方法还是等他们成了真正亲家,这些诱饵正是针对即将赶来的秦宗言的。而正在攻城的高句丽主帅听到粮草被毁,脸色一下变了,他力持镇定的先让亲卫去灭火,打扫军营,将痕迹清扫的差不多后再收兵回营,但是怀荒城头突然有人用高句丽语喊道:“你们粮草都烧了,回去就是饿肚子,还是现在投降,我们还能给你们一口饭吃!”这话让原本就不稳的军心再次浮动,主帅知道大势已去,他心中苦涩,只求这次回去陛下只是杀他一人,不动他的家人。秦纮按住了想要出城攻打的慕容胡等人:“穷寇莫追,我们好容易打退他们,何必引起他们拼死反抗?”慕容胡向来听秦纮的话,秦纮不让自己追他就不动。秦五叔却若有所思的看着秦纮,他这个侄儿在打什么主意?这不是最好的追击时机吗?不趁现在多杀高句丽兵立战功,他在军中威名怎么扬出去?而秦纮现在要扬得不是军中威名,他还有更重要的计划,所以他不准备把高句丽主帅逼太紧。主帅回到大营,看到满目疮痍的粮草,长叹一声,“我们晚上便拔营回京。”“将军!”诸主将脸色大变,“我们现在回去就是一死!”损失这么多,连三王子都没命了,他们还没带回来粮草,王能饶了他们?主帅苦笑道:“这次责任由我一力承担。”即使主帅如此说,诸主将们也不愿现在回去,“不如我们等攻击御夷、柔玄的人回来?”如果他们也战败的话,王总不能只惩罚他们吧?主帅道:“军心散了,这场仗打不下去了。”没有粮草寸步难行,总不能让军士们饿肚子打仗。主将们一时默然,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将军,怀荒使者求见。”主帅一怔,随即道:“让他进来。”随着亲兵进来的是一名年纪在二十五六岁左右、容貌俊美、安详文雅男子,男子穿着一袭青衫,含笑行礼道:“郭彦见过高将军。”高句丽主帅姓高,为高句丽武将世家出生,长姐为高句丽新王的淑嫔,高淑嫔本来甚得高句丽王宠爱,所出的二王子因聪慧伶俐,不仅深得其父喜爱,连薨逝的广安王都很喜欢这孙子。可惜好景不成,二王子在八岁时大病一场,病好后居然瘸了一条腿,人也变得木讷,王族里出现残废是王族的耻辱,若不是先前疼爱了这孙子八年,广安王都恨不得杀了这孙子。即使后来二王子没有被父祖杀死,也因此失宠,连带高淑嫔也失宠。二王子跟三王子同岁,今年都是二十六岁,三王子早子嗣满堂,而二王子迄今都不曾娶妻,就可见二王子在宫中过得有多艰难。高将军这次奉命出征,不仅没有攻下怀荒、抢到物资,甚至连三王子的命都没了,高将军就没准备回去能保住命,他只求陛下不要迁怒自己家族。“郭彦?你跟郭良是什么关系?”高将军问郭彦。郭彦道:“正是家父。”高将军神色缓和,郭良是秦纮的心腹幕僚,他连夜派郭良儿子过来,显然不是想翻脸,“你此番前来所谓何事?”郭彦说:“我们少郎君想同将军做一笔交易。”

正文 第118章 深夜密谈(下)

高将军不是太感兴趣的问:“什么交易?”郭彦笑道:“还请将军屏退左右。”“某家没什么不可对外人言的。”高将军坦然道, 手装作不在意的搭在腰间的陌刀上。郭彦闻言也不再提让人回避的话,“我们少郎君敬佩将军人品,特地收敛贵国三王子尸首, 待将军今天退兵之时奉上。”郭彦的话让诸将领脸色大变, 很多人对郭彦拔刀相向,郭彦面不改色,依然笑盈盈看着高将军,高将军抬手压下部属, 沉声对郭彦道:“秦少郎君好意高某心领,来日必将厚谢秦少郎君。”说到最后一句话, 高将军都带了一点咬牙切齿。郭彦笑着说:“将军回京能否再见还两说,这份人情就不劳将军惦记了。”高将军冷冷的看着郭彦, “你不怕我杀了你?”郭彦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将军是大气之人,何必同郭某一区区小吏计较?”高将军看了郭彦半晌说:“既然话已带到,高某就不留客了,来人!送郭先生出营!”郭彦拱手对高将军道:“将军真愿回去送命?”高将军看着郭彦:“某家在高句丽尚有妻子家人, 不劳少郎君费心。”郭彦说:“少郎君知道高将军一心为国, 忠心耿耿,自不会派仆来侮辱将军,少将军只想问高将军, 可愿做国舅?”郭彦的话让在场所有将领脸色大变, 高将军脸皮抽搐, 几乎是狰狞的看着郭彦, 郭彦依然一派云淡风轻的笑容。高将军突然拔刀,对准郭彦狠劈过来,郭彦不躲不避——“噗!噗!”两声轻响,两名想要往外逃的将领被高将军当场斩杀,两人的鲜血飞溅了高将军和郭彦一身,高将军随意的拉起衣襟擦拭爱剑上的血迹,“说吧,你们想同我做什么交易?”郭彦强忍着心中厌恶,没有把身上染了血迹的长袍脱下,他知道高将军此举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我们少郎君想助二王子一臂之力,当年二王子何等聪明伶俐,若非王妃暗中下手,二王子何至于此?我们少郎君听到二王子的遭遇也替他委屈。”二王子得病致残的事都过去十来年,当年牵扯到二王子生病的人大部分都被高句丽王杀了,秦纮又怎么可能知道二王子生病致残是王妃下的手?但有是否有证据不重要,只要高将军相信就行。高将军不动声色的问:“你们想怎么帮我们?”离二王子得病致残已过去十七年,他跟长姐无时无刻的在怀疑,当年对二王子下手的就是王妃,不然为何王会不许他们询问,而是将所有下人都杀了?他分明是在灭口。郭彦笑了笑,再次看向四周,郭彦这次终于对着身边的将领微微颔首,两名将领出门在营帐外守护,另外三名继续留下听郭彦的建议,他们都是高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将领,跟高家荣辱与共,当然希望高家能一步登天。高将军问:“少郎君为何要帮我们?高某虽不肖,也绝对不会做辱没先祖之事。”“少郎君知晓将军忠勇,岂敢让将军做有辱先祖之事?我们少将军也只是不得已。”郭彦长叹道:“我们少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高将军不动声色的问:“此话怎讲?”郭彦道:“高将军可知我家将军夫人姓谢?”“听过,谢夫人乃谢太傅之女。”“我家少郎君一心爱慕谢太傅长孙女,谢夫人的侄女,想要求娶谢姑娘。”郭彦说,他相信以高将军的身份肯定知道谢小娘子自幼入宫为高平公主伴读,是陛下心头所爱。果然郭彦话音一落,高将军面露讶色,但嘴上还是恭喜道:“谢小娘子同少郎君天作之合,某家提前恭喜少郎君心想事成。”郭彦道:“我们少郎君自能心想事成,但这虎口夺食总有风险,故少郎君想求个自保之计。所谓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少郎君只求今后他不得已时,贵国陛下能看在今日相助份上,收留少郎君。”高将军将信将疑,“鄙国地处荒僻,少郎君若想别投他国,为何不去梁国?”郭彦苦笑:“将军可知梁国如今皇帝同谢家素有旧隙,少郎君去梁国无异于自投罗网。”高将军微微动容,谢太傅的长女是梁国幽帝的皇后,他长子、次子当年携妹带子远遁魏国的事他也知道,“少郎君想如何助我?”高将军明知道步六孤纮的盘算可能没那么简单,但他已走到绝路,突然有条活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没人想死。郭彦微微一笑,口灿莲花的说起他跟少郎君商议的计划,要是让秦纮知道,他居然还对高将军提他跟谢知的事,他非揍死郭彦不可。但是对郭彦来说,只要达到目的,任何人事都可以利用,用少郎君的风流雅事让高将军降低戒心,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待郭彦走出高将军营帐时,夜幕低垂,郭彦对着黯淡星月微微一笑,轻拂衣衫,在高句丽士兵的护卫下离开大帐。高将军面沉如水,坐在账中沉默不语,几名参与的主将也不敢说话,片刻后一人道:“大将军,既然秦家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为何不干?二王子宽厚仁善,乃明君之相,难道您忍心让他一辈子囚禁在冷宫?”“放肆!”高将军勃然大怒,“我们以下犯上!”那人道:“我们拥护二王子乃天经地义之事,何来以下犯上?”旁人连忙劝同僚坐下,又对高将军说:“将军,老三说的没错,既然秦家愿意派兵助我们成事,我们为何不应?王妃当年能害二王子,如今也能害将军、害高家!”高将军见老兄弟们一脸欲欲跃试,他苦笑道:“汉人有句话说,与虎谋皮,十年不制一裘。焉知步六孤纮心里打什么盘算?”另一人不以为然道:“要是步六孤宗言在,我们还要多想几分他为何如此?步六孤纮今年才二十,心里能有几分城府?他肯定是色迷心窍。”“你们真信郭彦之词?”高将军不信,“他步六孤纮要什么美人没有?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晕头?”“旁人我可能不信,可谢家的小娘子不一定。”一人道:“我没见过谢小娘子,但我见过林夫人,就是那位跟谢小娘子并称玉色媛姿的‘媛姿’,当真如天仙下凡,可我听人说,林夫人无论是容色还是才华,都远不及谢小娘子。”高将军狐疑道:“林夫人入宫多年,谢小娘子迄今未嫁,你怎么可能见过林夫人,没见过谢娘子?”那人解释说:“谢小娘子性情文静,不喜外出,常年待在家中,京中大部分宴席她都不参加,所以见过她的人很少。林夫人我是在国宴上远远见着的,她同王贵人一左一右的陪伴在魏国皇帝身边,皆是国色天成。我曾以为她们是魏国皇帝的宠妃,跟人打听过她们的事。那人告诉我,陛下心中最重的人是谢太傅的长孙女,谢娘子的小字都是皇帝取得。陛下对她千依百顺,求到林夫人、王贵人面前不稀罕,要是能求到谢小娘子跟前才叫手腕通天。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都能看在谢娘子面上抹去。我打听到谢娘子喜好珍珠,还特地送了一匣东珠给她,结果被她退回来,还让人写了一封书信给我,言辞极为客气,看着就像是教养严格的贵女。”高将军若有所思:“谢娘子真是谢夫人的侄女?”“真是。她父亲乃谢夫人的大兄谢灏,她乃谢灏原配所生的嫡长女。”步六孤宗言是魏国屈指可数的大将,又是他们的重要敌人,他的家庭情况大家也打听清楚。步六孤宗言宠爱继妻人尽皆知,想当年步六孤老将军宠爱继妻,将步六孤宗言赶去外家的事众人都知道,众人低笑道:“真不愧是父子。”“将军!”所有人都期待的看着高将军,他们未必不知道这是与虎谋皮,可那又如何?一面是随时要掉脑袋的万丈深渊,一面是一步登天的天堂,若非必要谁愿意去死?高将军沉吟许久,“做了便再无退路。”诸将领知道将军也意动了,下跪齐声道:“属下愿誓死追随将军!”高将军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天快亮了。高将军虽没有给郭彦明确答复,但郭彦肯定他会答应的,没人能拒绝站在全力顶峰的滋味,尤其是他现在退一步就是便是身死结局。郭彦由秦家亲卫护送回怀荒,一回将军府,他径直往秦纮书房走去,秦纮尚未入睡,坐在胡床上看书,见郭彦带着笑容入内,他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郭彦拱手道:“少郎君,仆幸不辱命。”秦纮说:“夷甫辛苦。”夷甫是郭彦的字。郭彦笑道:“能为少郎君解忧,乃仆的荣幸,谈何辛苦。”秦纮看着郭彦,“我将来可能要离开怀荒,不再是秦氏宗子。”“仆愿追随少郎君左右。”郭彦立刻表忠心。秦纮微微一笑:“天色不早,夷甫回去休息吧。”“唯。”郭彦再次施礼离开。他回到郭家时,天已蒙蒙亮,刚入大厅,就见郭良坐在客厅,手中同样拿着一卷书,看到长子入内,他眼皮都没抬。郭良可以不理郭彦,郭彦却不能不理会郭良,他上前行礼:“大人。”郭良淡淡道:“你去哪里了?”“少郎君要归回三王子尸身,让我同高将军谈话。”郭彦说,他去找高将军的事瞒不过父亲。郭良追问:“只说归还三王子尸身?”郭彦面不改色的说:“是。”郭良冷声警告道:“你可知隐瞒会有何等后果?”郭彦说:“大人问话,孩儿不敢隐瞒。”郭良瞪着长子半晌,语重心长道:“我们郭家能有今天全仰仗将军,你切不可怂恿少郎君冲动行事。”他有五子三女,最不喜欢就是这个长子,他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认为长子品性不端,小小年纪就唯利是图,对儿子多有约束,但儿子始终没有改好。他怕儿子会闯祸,对他多有压制,结果没想少郎君居然对他信任有加,很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都是让长子去做的。“大人放心,孩儿不会。”郭彦恭声应道,心中却暗忖,你虽是少郎君的先生,可少郎君都已弱冠之年,你还将少郎君当五岁稚儿看待,少郎君又怎么可能会信任你?郭良看着含笑温文的长子,心头涌起一阵无力,他再也不是任自己压制的小儿,他已经长大了,他无力挥手,“你退下吧。”“父亲好好休息。”郭彦道。郭良坐在客厅暗忖,幸好将军快回来了。

正文 第119章 色令智昏(一)

第二天秦纮依言送去置办整齐的三王子尸身, 三王子的尸体一直用冰冻着,倒是整齐,头颅因为用盐腌过, 有些脱水, 看着十分狰狞。高将军看到三王子满脸惊恐,心中冷笑,若非这个废物拖后腿,大军又何至于如此?当然为了做戏, 高将军且战且退,秦纮也领兵追出许久, 确定高句丽大军不会折回,才命令秦五叔和慕容胡带着三千兵驰援柔玄镇, 他则继续坐镇怀荒,以防别人偷袭。柔玄镇目前有两万高句丽兵攻城,城中尚有一万兵力,加上他派去的兵,跟高句丽两万兵有一战之力。慕容胡憋了这么多天, 终于可以放风, 连忙整军往柔玄镇出发,就怕秦纮会突然反悔,秦纮无奈的命人多看好慕容胡, 让他不要总是只顾是杀敌, 不顾自身安全。秦纮则坐镇怀荒, 处理军务,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谢知,无论谢知走到哪里,他都跟到哪里。秦纮平时生活简朴,身上穿的都是简单的黑色深衣,很多衣服洗旧了他照样穿。可这几天他却换上颜色鲜艳的新衣,戴上绝少佩戴的玉冠,将自己打扮的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饶谢知见惯家中各色美男子,第一次看到盛装打扮的秦纮,也几乎看呆了,她一直觉得五哥容貌过人,但是从来没想五哥能如此风华绝代。秦纮缓步走到谢知面前,对她微微一笑,“阿菀,可想出城一游?”之前秦纮心思大半在守城上,就算有心想要陪伴谢知也无能为力,现在去了心头大患,他有的是时间陪伴她。他记得阿菀多次赞他容貌好,既然阿菀最欣赏的就是容貌,那他也不介意把自己打扮的整齐些。秦纮揽镜自照,自觉自己比拓跋曜生得好多了。谢知问:“五哥不忙吗?”“大军都已经退走,我事务不多。”秦纮说,事实上他把大部分事都让郭彦处理了,只留下重要军务晚上处理。谢知心知肚明,大军刚走,五哥怎么可能不忙?她抬头说:“五哥,你去忙吧,不用陪我。”秦纮笑容微凝,飞扬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阿菀不喜欢我作陪?”明明秦纮语气也没有多少委屈,可谢知还是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一只委屈的大狗,她迟疑了一会道:“不是。”她这倒不是安慰秦纮,而是真不反感秦纮陪伴,或许自己针对秦纮有好感?不然怎么会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赶我走?”秦纮见谢知面露迟疑,连忙作出委屈的模样,“我只想陪着你。”谢知:“…”谢知前世先后几任男友性情虽各不相同,但基本都是成熟男士,从来不可能对谢知有撒娇的举动。拓跋曜更是皇帝病患者,天下最霸道的霸道总裁,绝对不可能对别人撒娇。她还真没遇到过秦纮这种脾气的人,要是秦纮真是小奶狗性格的人,谢知也知道怎么对付,可他根本不是!他就是对自己如此,谢知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说什么。秦纮见谢知眉头微蹙,想到阿菀向来善解人意,恐怕不喜自己耽搁公务的行为,他试探的看着谢知:“阿菀,要不你陪我一起处理公务?”谢知犹豫了一会,缓缓点头。秦纮大喜,忙命人端来软轿,要抬谢知去书房,谢知道:“不用这般麻烦,我们走过去便是。”秦纮说:“好。”秦纮领着谢知往自己走去,在谢知跨入月洞门后,就见两名男子从秦纮走出来,一名是明显是汉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还隐约有些眼熟。另一人看着似乎有三十出头,又像四十出头的模样,谢知第一眼就觉此人不是汉人,可再看一眼,又看不出此人跟寻常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只觉这人什么地方都很普通,她忍不住好奇多看一眼。那人见到谢知,眼底闪过惊艳,但很快恢复镇定,他同郭彦站定,等秦纮走进,两人同时给秦纮见礼:“少郎君。”秦纮指着郭彦给谢知介绍:“阿菀,这位是郭先生的儿子郭夷甫。”“谢娘子。”郭彦又给谢知见礼,郭彦也是第一次见谢知,见她如此容色,不由暗忖,难怪少郎君为了她,连秦氏宗子的身份都不要,果是倾国佳人。谢知微微颔首:“郭郎君。”那人见谢知突然坦然自若的受郭彦的礼,心中方相信秦纮是真会娶谢娘子,不然谢娘子岂会如此坦然的受秦纮属下的礼节。时下男尊女卑,谢知身上又无诰命,哪怕她是谢夫人的侄女,也不代表她可以坦然受秦纮幕僚的行礼,除非她是他们未来的主母。那人忘了谢知的身份,谢知身上虽无诰命,可跟在拓跋曜身边,也不知见过多少达官显贵,她要一个个行礼也行不过来,拓跋曜不会让她行礼,能让谢知同他们见一面就算他们荣幸,所以谢知能回复郭彦一句,已经是非常有礼数的。待郭彦领着他出门,他才明知故问:“那位小娘子就是谢娘子?”“对。”郭彦说,“少郎君甚是信任谢娘子,城中公务也让谢娘子处理。”其实秦纮第一次当谢知来外书房,处理公务更是郭彦信口胡诌,但只要这高句丽人相信,让他说自己祖父没死都行。那人果然信了,拱手对郭彦说:“某家去了,望少郎君信守承诺。”郭彦笑道:“我家少郎君素来一诺千金。”秦纮领着谢知回书房后,才对谢知解释道:“另一人并非怀荒镇官员,你以后应该也不会见到他。”这人是高家暗卫首领,高宏(高将军)愿意让这人过来联络他们,也算是诚心跟他们合作。秦纮知道高宏怀疑自己想要对高句丽不利,可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对高句丽动手?高句丽不是小国,哪怕是于阗国这样的小国,父亲都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扶植尉迟氏,只同尉迟氏交好,并不直接干涉于阗国内务。很多事与其明火执仗,不如润物无声,秦家在高句丽经营也不止一两年了,这次不过是加深合作。谢知没想秦纮居然还对她解释,她笑着说:“这是五哥的公务,你不必跟我说。”秦纮道:“我的事都不会瞒着阿菀,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但高句丽的事他现在不好跟阿菀说,他怕阿菀多想。谢知含笑点头,但并没有多问,将心比心,她也不能把自己所有秘密都告诉秦纮,她也不会强求秦纮如此。她见秦纮书房叠满了累累的文书,暗想这么多文书他还说公事不多,他这是想晚上熬夜处理?谢知莫名的心中闪过暖流,虽然秦纮这行为很傻,可谁不希望能遇到一个为自己犯傻的人?说到底,不肯为自己犯傻,就是不够重视自己。“阿菀?”秦纮轻声喊着谢知。“嗯?”谢知抬头看着秦纮。秦纮问:“你要不要帮我一起处理公务?”谢知讶然反问:“可以吗?这不是公务吗?”秦纮笑道:“有何不可?你学识比将军府任何一位都渊博,他们都能处理公务,你为何不可?就是不要累着自己。”谢知看着那么多文书,暗想还是把五哥处理点吧,不然他晚上要熬夜了,谢知随手翻开一卷文书,上面写着这次攻城一共损失了多少耕田,将来会歉收多少粮食,希望秦纮能上书朝廷求赈灾粮食。谢知想了想,先把空白的麻纸裁成小条,在小条上写了这卷文书的主要提要,然后又在一张完整的麻纸上将自己的想法密密写上。秦纮见她看的认真,也专心处理起公务,他要快点将公务处理完毕,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陪伴阿菀。谢知看书速度很快,见识又广,很多人认为的难题,在谢知看来都不是问题,她就按照便签条写内容提要、纸稿写解决方法的格式,替秦纮看了一上午的公务。直到秦纮唤她起来出去散步,谢知才恍然回神。秦纮心中懊恼,怪自己处理公务忘了时间,居然让阿菀看了一个多时辰的案卷,他带着谢知去书房外散步,看到光秃秃的书房,知觉怎么看怎么丑,他提议道:“我们去花园散步?”谢知摇头,“我想去打拳。”做久了谢知就想运动。秦纮道:“好。”他见谢知甩着手,下意识的握住谢知的手,替她轻轻按摩,“都是我不好,忘了时间,让你看了这么久公务。”秦纮按摩手法颇为专业,很快让谢知就不觉得手酸疼了,她低声道:“我挺喜欢的。”秦纮一怔,心中扑扑直跳,还当自己按摩手法得了阿菀赞许,没想谢知说:“我觉得处理公务挺有趣的。”她在古代待太久了,都快忘了工作的快感。秦纮不假思索道:“那以后阿菀一直替我处理公务如何?”谢知沉默不语,秦纮有些忐忑的看着谢知,谢知抬头看着秦纮,“五哥,你不必为了我如此。”她承受不起,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如此魅力,能让一个人为自己改变到这种程度。秦纮低头说:“阿菀,我不是为你而改变的。”他看着谢知澄净的黑眸,轻声道:“我看到你就不由自主的想对你好、想哄你开心。”

正文 第120章 色令智昏(二)

谢知突然觉得眼睛莫名的酸涩, 她用力的眨眨眼睛,对秦纮说:“五哥,我们去骑马吧。”“好。”秦纮看看日头, 对谢知说:“阿菀你等会,我去给你拿个小东西。”“五哥要送我礼物?”谢知好奇的看着秦纮, 他要送自己什么礼物?秦纮笑道:“一个小玩意而已。”他嘴上不在意,但人却兴冲冲的回房,不一会捧着一只锦盒过来, “阿菀, 这个给你。”谢知打开一看,居然一副轻软的黄金面具, 她惊讶的看着秦纮,秦纮说:“我给自己打了一副面具, 也让人给你打了几副, 上面花纹不同,你看你喜欢那副就用那副。”谢知低头看着面具许久不语,就在秦纮忐忑是不是她不喜欢的时候, 谢知仰头对秦纮一笑:“五哥,谢谢你!”秦纮看到谢知笑脸,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你以后我以后让工匠给你多打几幅, 让你一天换一个花样。”谢知哭笑不得:“有这一副足够, 不用打造太多, 太浪费了。”“好, 我们不浪费。”秦纮点头,没说自己已经让人在做三副面具。他听人说过拓跋曜性情悭(简)吝(朴),平时衣服都是反复洗过多次的,一日三餐也是素简为主,因他的喜好,宫中嫔妃都不敢穿遮住脚的裙子,间色裙更是绝迹于后宫。后宫很多宫妃都以品性节俭著称,如最得陛下信重的王贵人,连衣服都是无纹绣的缯衣,从不佩珠玉,每餐以粟米和素食为主,偶尔吃些鱼肉。秦纮以前对拓跋曜后宫不在意,只是习惯性收集资料,现在思及后宫女眷的行事,再想到阿菀还不是宫妃,可一直陪在拓跋身边,她也被拓跋曜逼着如此行事就心疼。阿菀一定受了很大委屈,连一点小喜好都要压制,他要让阿菀慢慢开朗起来。这会秦纮已完全忘了,自己以前也是拓跋曜这种把一件衣服洗到旧都想不起要换新衣服的人。谢知一头雾水的见五哥怜惜的目光,他又脑补了什么?总觉得五哥看自己,跟别人是两个世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拓跋曜的节省是受了谢知的影响,很多民间疾苦都是谢知带他去认识的,穿衣饮食习惯更受谢知影响极深。从拓跋曜八岁到十三岁间,跟谢知几乎是朝夕相处,这也是一个人习惯养成的最佳时期。不仅拓跋曜深深影响了谢知的二次童年,谢知在拓跋曜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印记。宫里宫妃那些行为是为了讨拓跋曜欢心故意苛刻自己,是故谢知越往后越不愿意入宫,她怕自己入宫后就不是自己了,她已经很不像以前的自己了。秦纮让人牵来两匹温顺的母马,没有牵自己的坐骑,他还以为谢知骑术不佳,想慢慢陪谢知骑马,秦纮暗搓搓的想,要是再能跟阿菀共骑就好了,他可以指导阿菀骑术。但是很快现实就给了他清醒的认识,谢知没用秦纮牵来的母马,而是用自己常骑的骏马。这匹骏马是拓跋曜给谢知的,虽不是汗血宝马,却是汗血宝马和别的骏马的后代。当时母马产下这匹小马驹时,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匹马,最后拓跋曜赏给连马都不怎么会骑马的谢知,不知有多少人惋惜。但谢知却欢喜之极,把小马驹牵回家,亲自给它洗澡、喂它吃奶…几乎把它从小照顾到大,从小对它训练,因此谢知可以自在随心的让马儿跟自己跳舞,在马场疾驰、跨越各种障碍。秦纮第一次看到谢知骑马跨越障碍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谢知却开心得直笑,在京城的时候,就算在自己农庄,谢知都不大敢随意施展自己骑术,只敢趁凤容跟自己共骑时骑快马,跨越障碍这种小游戏是肯定不能做的。谢知一口气跨越五个障碍后,坐在马背上让爱马随着自己节奏前进、后退,她仰头对秦纮笑道:“五哥,我的囡囡是不是很听话?”谢知爱马也是一匹母马。“听话。”秦纮真被谢知吓得手脚发麻,但看到阿菀灿烂的笑容,他又舍不得说她,只能小心翼翼道:“阿菀,跨栏太危险了,我们少玩几次好不好?”谢知见秦纮满脸紧张,却还小心翼翼的跟自己商量少玩几次,她乖乖点头,“那五哥能教我射箭嘛?”“好。”只要谢知不去跨栏,别说让他教射箭,就是她让自己重建将军府,秦纮都会答应。他命人取来特地给谢知打造的小弓,“你是女子,天生力气不大,我们先从小弓开始,重要的是训练准头。”教谢知箭法时秦纮心无旁骛,他不教谢知那种花架子的射箭,也不借着教导跟阿菀多亲近。他严肃的教谢知如何用弓箭杀人,如果阿菀将来要留在怀荒,这种杀人技巧必须要学会。如果她回到京城,他更要教她自保技巧,后宫险恶,有时候手段尽出,还不如不动声色的把人杀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你要是愿意,我还可以教你剑术。”“好啊。”谢知连连点头,“我都要学。”她以前健身是为了保持身材和容貌,现在她学武术是为自保,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靠别人保护都没有自己会有安全感。秦纮陪谢知在校武场消耗了小半天时间,教她如何射箭,他怕她明天早上手会酸的抬不起来,命人取来药油给谢知按摩放松手臂。秦纮做这件事时,并无别的想法,就是怕阿菀明天会手疼,可当他掀起谢知衣袖,指尖触到那片温软腻滑的肌肤时,只觉一股酥麻之感从指尖传到心口,让他半身都软了,他竟然不敢再有别的动作,额头都紧张的都冒汗了。谢知本来见秦纮对自己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还当他经验丰富,如今见他紧张的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心中有些好笑,她仰头对秦纮微微一笑,气息如兰道:“五哥,还是让丫鬟来替我按摩吧。”谢知声音娇柔欲融,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无瑕,在窗外隐隐射入的阳光的映照下,晕起柔润的玉泽,隐隐的暗香自她肌肤中透出,秦纮另一边身体也软了,他手几乎抬不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片肌肤,明明软玉温香近在眼前,他却连半点亵渎的念头不敢起。谢知见他只顾盯着自己看,一声不吭,也有点脸红,想要抬手拉下衣袖,却被秦纮按住。秦纮在手心倒了一点药油捂热,几乎是虔诚的捧起谢知的玉手,轻柔的按摩,“还是我来。”丫鬟哪里知道如何按摩?他谢知的手莹白如雪,连骨节都没有的玉手,这么漂亮的手要是明天抬不起来多可,舍不得阿菀受苦。谢知任由秦纮给自己按摩,她偏头看着秦纮,这举动在古代算定情了吗?所以阿容才会说她对五哥还是有心的?谢知知道大家都希望自己答应秦纮的求婚,可谢知觉得现在感觉也不错,她来古代后都没尝过被人追求的滋味呢,她想多享受几天。如果五哥真能彻底触动自己,嫁给他也行,但现在——他还差了点。秦纮目不斜视的按摩完,赶紧将谢知衣袖拉下,“明天可能还是有点酸疼,不过休息一天就应该好了。”谢知有点失望的问:“明天不见继续射箭吗?”“不了。”秦纮扶起谢知,“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来。”谢知微微颔首,对秦纮道:“五哥,我们继续去处理公务吧。”秦纮本想带谢知去逛花园,但见她兴致勃勃的想要处理公务,依言带她去书房理事,有了谢知的帮忙,秦纮工作效率大增,就算陪谢知玩了大半天,还是将大部分公务处理完毕,秦纮说:“阿菀真有本事。”谢知笑道:“我就提炼了中心内容,五哥以后也可以训练几个专门帮你看文书的人。”秦纮说:“那是你学识出众,在怀荒哪有这样的人。”“没有就培养起来么,秦家那么多亲卫,孩子肯定不少,这些孩子总不可能各个都成为亲卫,武不成那就学文,照样有通往成功的路。”谢知提议道,要不是在怀荒,谢知也不会提出普及文化知识,因为时下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让孩子去学习。学习意味浪费时间,与其花这个时间学习,还不如多做些家务,哪怕出去拣点牛粪也比学习好。但是亲卫的孩子不同,秦家给亲卫待遇很好,亲卫的孩子大部分不愁吃喝,所以他们有条件读书认字。秦纮苦笑道:“可是我们这里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读书。”秦纮算众人中的异类,也是因为他年少早熟,从小知道自己身份,更知道权利要靠自己挣来,不是被人给的。那是因为你们不会教。谢知暗说,古代大部分先生的教学方式都是简单粗暴的背诵,这样教出来的学生能有几个不厌学的?当然也有好的老师,可好老师是需要学生慢慢磨练的,时下可没有各种教学心理学的书籍给新手老师参考。不过这些不是谢知能说的,她跟秦纮的关系也没到替他培养心腹的程度,她只是给秦纮一个建议,“那是因为这里大部分人都喜欢习武。”“不过总有喜欢读书的人,我派人去找找看。“秦纮说。谢知含笑点头。秦纮有了谢知的陪伴,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他每天早起锻炼,等他锻炼完,阿菀也起身来了,他接阿菀去校武场锻炼,然后两人共进早膳,然后秦纮去书房理事,谢知做自己的事。等秦纮上午见完属下,下午就是秦纮最期待的两人一起办公时间,他可以陪着阿菀看公文,每隔一个时辰,两人就回去花园散步、骑马。这种神仙般的日子,秦纮颇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幸好他每次离开谢知,理智也会自动回笼,他会有条不紊的处理各种战后事宜。慕容胡和秦五叔也不负秦纮期望,不仅解了柔玄镇的围,还连同柔玄镇一起解围御夷镇,将余下的三万高句丽兵和两万契丹、库莫奚联兵打的落花流水。一时间各处的捷报如雪片般频频传入京城,让担心边疆会不稳的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起对外宣称生病,实则失踪又被找到的谢氏母女,她厌恶的蹙眉,这对母女怎么事这么多!一个被高句丽骑兵掠走的女人怎么还有脸回来,陛下居然还帮着她隐瞒,这种名节有损的女子怎么能入宫?崔太皇太后若有所思,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只是这事她不能出面,必须要找个可以执行这计划的人。

正文 第121章 色令智昏(三)

高句丽的围攻虽然很快解围, 但是秦纮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连续派出斥候打探柔然动静,就怕柔然会跟高句丽一样偷袭。但柔然却始终很安分, 一点异动都没有。这也在秦纮意料之中,柔然跟高句丽不同, 高句丽因为跟魏国隔着契丹和库莫奚,他们难免对它监视不够,而柔然是魏国死对头, 两国不知在对方老巢里安插了多少探子, 柔然想要跟高句丽这般悄无声息的偷袭是不可能的。只要柔然汗王脑子没坏,就不会选择这时候入侵魏国, 毕竟南面大战已经打完,秦家、独孤家, 还有京城羽林军正在往边境赶来, 柔然这时入侵,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过彭城王倒是有些麻烦,秦纮翻看彭城王的资料, 他是拓跋曜最信任的宗室,父亲和独孤雄都回来了,匹娄景没有回来,依然跟随拓跋曜左右, 拓跋曜这是想要收回匹娄氏军权?彭城王是拓跋曜的心腹, 他必然是拓跋曜内定的接替匹娄景之人。沃野是六镇之一, 虽然是六镇中离怀荒最远的一镇, 但它离怀荒的距离要比长安近了,莫说是秦纮,就是六镇别的镇将、酋长都不一定希望这里突然多了一个监视自己的宗室。不过彭城王现在还远不是众人的威胁,匹娄景无能,匹娄氏却不是只有无能之辈,彭城王想要接受匹娄氏在沃野镇多年的努力,也要看匹娄氏答不答应。秦纮处理完公务,去主院给谢兰因请安,当然主要目的还是要陪阿菀一起用膳,当然为了避嫌,秦纮还叫了自己三个没出嫁的庶妹——小六娘、小七娘和小八娘作陪。可怜三个小姑娘,长这么大都没跟嫡兄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过,每次看到秦纮都簌簌缩成三只小鹌鹑,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不是确定秦纮不是无聊的人,谢知都怀疑他是不是欺负过庶妹?秦纮没欺负过庶妹,只是秦家是典型的武将世家,重男轻女,秦宗言因自身问题,对孩子都很重视,即使秦纮是嫡子,对他有几分偏爱,但他对庶子们也颇为疼爱,所以秦家兄弟的关系都很和睦。秦宗言疼爱儿子,对女儿却不上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不至于把女儿当做赔钱货,但也只把女儿当做暂住家中的客人。当然这也是时下大部分男人对女儿的态度,女儿是交给母亲抚养的,跟父亲关系不亲近。秦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主母,庶女都是妾室养大的,平日莫说是见父亲和嫡兄,就是同母生的亲兄弟她们都很少见,秦纮大部分时候又冷着脸,她们自然对他也亲近不起来。谢兰因挺看不惯秦家这种做派,但不是自己女儿,她懒得管,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好。这些天拜秦纮所赐,她倒是跟庶女关系亲近了些。不过今天秦纮来请安时,谢知和小六娘、小七娘、小八娘都不在。秦纮给谢兰因请安后才问:“母亲,阿菀去哪儿了?”谢兰因说:“阿菀去参加葬礼,你阿妹她们出去玩了。”“葬礼?”秦纮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参加谁的葬礼?”他并不在意庶妹的去向。谢兰因说:“她侍卫的葬礼。”秦纮恍然大悟,“母亲,我去看看阿菀。”从谢知和谢兰因死遁离开,到解围高句丽突袭,中间也不过只过了大半月时间,可这大半月对秦纮来说仿佛过了半辈子,他心情随着阿菀大起大落。虽然阿菀跟他保证,绝对不会在一声不吭的离开。可秦纮还是不放心,每天哪怕再忙都要来看看她。听说她跟她那些侍卫在一起,就跟坐不住了,急着要去找阿菀,就怕她被那些侍卫拐带走。谢兰因又好笑又好奇的看着秦纮急匆匆出门,似乎晚一步阿菀就要消失的模样,不禁暗暗摇头,真是年轻人啊!她跟阿兄当年似乎也是如此,这才是少年伴侣该有的模样,阿菀跟拓跋曜那根本就是女儿单方面的迎合。谢兰因觉得有些困了,让下人替自己换了寝衣。她拢着薄被,倚着隐囊看着银香球袅袅而起的青烟,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滋味,这种滋味在秦宗言离开后,她就时常能感觉到,她知道这种滋味叫寂寞,她已经不知不觉间习惯他的陪伴了吗?谢兰因出神了一会,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已经入夏,怀荒的天气也逐渐炎热起来,谢兰因天生怕冷不怕热,是故还盖着一层薄被,但身上穿着清凉的天蚕丝睡裙,双手双脚都裸露在外,她睡容甜美,肌肤透着微微的红晕,仿佛一尊睡美人玉像。绝美之极,却也冰冷至极,冰还有融化的一天,玉却永远不会。秦宗言神色复杂的酣睡正香的妻子,他担心妻子,撇下大军,就带了几个亲卫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结果回来就听到妻子为了离开自己不惜死遁的消息,这消息彷如腊月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让他从头凉到了心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房里来的。看着谢兰因安然的睡颜,秦宗言伸手想要狠狠的摇醒她,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难道十五年的夫妻在她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吗?就算一块石头,他这么捂了十五年也该捂热了,她的心比石头还冷吗?秦宗言的手搭上谢兰因的肩膀,柔嫩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温柔的摩挲,她睡着了,是不是等她醒来再说?谢兰因不舒服的动了动,半睁美眸,看到榻边坐着秦宗言,还当自己在做梦,她迷蒙对秦宗言一笑,低低的轻唤一声:“使君?”娇软的低喃声入耳,秦宗言被冻凉的心顷刻冰雪消融,他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阿镜在梦里叫自己?是不是说明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秦宗言侧身躺下,将妻子柔软的身体揽入怀中,秦宗言是成年男子,火气旺盛,谢兰因冬天喜欢贴在他身上,夏天就不乐意跟他睡一起,被秦宗言一抱,她小手无力的一推。当柔腻的小手轻触秦宗言胸膛,秦宗言所有的自制力不翼而飞,他想她想了半年了!秦宗言欺身而上,软玉温香入怀,他只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她就算忘了萧赜又如何?现在她是他的人就够了,她跟萧赜相处十五年,他们也成亲十五年,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会更多,十五年不行就三十年,她总有一天会忘了那萧赜,他也不会再给她离开自己的机会。秦宗言这番大动作让谢兰因彻底醒了,她惊讶的看着秦宗言,正想说话,嘴却被秦宗言堵住,谢兰因下意识的想伸手推开他,但手在碰到他肩膀时,由推改为搂,她跟秦宗言分别也有大半年,她也很想他。有了谢兰因无声的支持,秦宗言越发激动,阿镜心里还是有她的!两人这一缠磨,从中午一直缠绵到了晚上,丫鬟仆妇们躲得远远的,房里没了人点灯,等太阳下山,房里光线就黯淡起来。谢兰因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见秦宗言还腻在自己身上,她软绵绵的喊道:“你走开!”秦宗言哼笑一声,无赖的说:“你舍得我现在走?”他抚摸着谢兰因软玉般的身子,“阿镜,你离了我,谁来陪你?你真舍得离开我?”谢兰因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她斜了他一眼,满脸晕红,娇媚无限。秦宗言到底不忍太折腾爱妻,起身点灯,给妻子倒了一杯温水,谢兰因想要借着秦宗言的手臂起身,却不料秦宗言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在谢兰因惊愕的目光中,秦宗言低头将茶水哺入娇妻嘴里。谢兰因何曾遇到过这种事,不由瞪大眼睛,都忘了反抗,一口水喂到嘴里,谢兰因才反应过来,被茶水呛得满脸通红。秦宗言轻拍她背,“一点点咽下去。”谢兰因恼道:“谁要吃你喂得水!”秦宗言待她因爱而敬,从来不敢做过分轻薄之举,谢兰因哪里知道他能这么轻挑。秦宗言知道她生性好洁,见她没面露嫌恶,心中更是欢喜,阿镜果然心里是有他的。见阿镜累得的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秦宗言心疼的抱起她柔若无骨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倒了一杯水,这次是用茶杯一点点喂。谢兰因手臂半搭在他手腕上,两人的肌肤一黑一白,对比极为明显,秦宗言怜惜的抚摸着兰因带着点点红晕的肌肤,她素来体弱,就是夫妻床笫之间也是他克制较多,他很少舍得对她尽兴而为的,这次是实在跟她分开太久了。谢兰因喝完水,打了一个哈欠,美眸浮出点点泪水,她嘟哝一声,翻身想要睡觉。可是秦宗言怎么能让她现在睡?“阿镜,先用点晚膳。”然后他想问阿镜死遁的事,她为何要离开自己?“不吃。”谢兰因回了他两个字,闭目就睡着了,虽然床上多了一个人很热,可谢兰因睡的比以前安逸多了,果然阿菀说运动有助于睡眠吗?她这种也算运动吧?入睡前谢兰因迷迷糊糊的想着。秦宗言无奈的看着瞬间入睡的妻子,听着她均匀轻柔的呼吸声,秦宗言也觉得倦意袭来,日夜奔波了这么久,他也累了,他将谢兰因揽入怀中,也沉沉睡去。

正文 第122章 色令智昏(四)

虽然日夜奔波了十来天, 可秦宗言还是在固定的时间就醒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妻子, 谢兰因贴着他手臂睡得正香, 秦宗言看了她许久,手臂轻轻一动,用一只枕头替换自己的手臂,他悄无声息的起身,并没有惊动谢兰因。秦宗言一离开,内房就走进两名丫鬟,静静的坐在床榻前守着谢兰因。秦宗言一路往校武场走去, 此时天还没亮,但校武场已热火朝天, 秦纮领着一群年纪相仿的亲卫在操场上打拳,众人皆上身赤膊, 汗气蒸腾。秦纮看到了秦宗言, 缓缓收势站定, 待气息平稳后上前给秦宗言行礼,“父亲。”秦宗言瞄了他一眼,转身往书房走去。自秦纮满十五岁后,秦宗言就不在人前对儿子声色俱厉,他一直在各方面维持儿子继承人的地位。是故就算秦纮一心痴恋谢知, 面对父亲时还是有愧疚的, 愧疚自己让大人伤心, 但让他放弃阿菀他又不乐意, 他想要两面都平衡,他会让父亲知道,他跟阿菀成亲,只会暂时损害秦家利益,将来他会给秦家更大的回报。秦纮接过僮儿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和身体,换了一身衣服,去秦宗言的书房。秦宗言坐在书房里翻看暗卫呈上的各种内容,基本都是这些天在怀荒发生的事,怀荒任何事都不肯瞒过他的耳目。等秦纮进来,他也不说话,秦纮一声不吭的跪下。秦纮看了密报就翻文书,任儿子这么跪着,秦纮足足跪了一个时辰,秦宗言估摸着阿镜快醒了,才轻哼一声,便宜这小子了!他将文书丢在书案上,“说吧。”秦纮从谢知、谢兰因死遁开始,到她们如何派人主动联系自己,以及高句丽先锋军的围攻,秦宗言在听到两人暂时躲避的坞堡居然曾经被高句丽先锋军围攻,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沉声问儿子:“后来那些人怎么处置的?”秦纮说:“他们都被阿菀的侍卫杀了,只留下了高句丽的三王子和他几名亲卫,三王子被我祭旗,那些亲卫被御夷镇的镇将祭旗。”秦宗言诧异道:“谢家侍卫有这么厉害?”秦纮道:“没有,但他们不是谢家侍卫,他们是阿菀的侍卫。”秦宗言挑眉看着儿子,秦纮解释说:“这些侍卫是阿菀培养出来的,用我们给她置办的小庄子养出来的,跟谢家无关,他们只忠于阿菀。”秦宗言匪夷所思,“她一个小姑娘能训练的出碾压高句丽的侍卫?”这怎么可能!就算是秦宗言都不敢保证他们秦家亲卫能以五百兵力战胜高句丽一千先锋军。“我一开始也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阿菀的侍卫实力很高。”秦纮说,这不仅仅因为他们的领导是梁国皇室的暗卫,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但阿菀不说,秦纮也不问,他喜欢阿菀,跟别的无关。见儿子提起阿菀,面带柔色,秦宗言是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他冷冷的看着儿子,“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秦纮坚定的说:“我要娶阿菀。”秦宗言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知道。”秦纮低头说:“我愿自逐出族。”他话音一落,就被秦宗言狠狠的一脚踢翻,“你说什么?”出族?他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自愿出族!秦宗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儿子!秦宗言这一脚还算留情,没有踢断儿子肋骨,但也把秦纮踢得气血翻腾,他轻咳一声,继续跪在地上说:“大人,孩儿不孝!”父亲生他养大,家族扶持自己长大,可是他却为了阿菀放弃了这一切,他知道自己很不孝,可秦纮还是情难自禁!“你也知道你不孝?”秦宗言怒道,“她才跟你相处几天!你为了一个外人要自逐出族?!”秦宗言深吸一口气,放软语气说:“她本也是你阿妹,你们就当一辈子兄妹不好吗?”秦纮喉结上下动了动,“大人,我对她——就如您对母亲一样。”秦纮的话让秦宗言勃然大怒道:“我跟你母亲,跟你们是一样的吗?”阿镜嫁给自己的时候萧赜都死了,他现在要娶的是皇帝指明要纳的人。“不一样,我比大人运气好。”秦纮说,他跟阿菀相遇在他们未婚嫁前,他们都可以成为彼此的唯一。秦宗言被儿子气得脑袋发晕,这不孝子是要气死自己好上位?居然往自己伤口捅刀子!“来人!把他拖出去狠狠打!”秦宗言素来疼爱嫡子,秦纮又是争气的,是故从小到大,诸兄弟中只有他从来没有被秦宗言打过板子。亲卫们听到秦纮的吩咐,愣了一会才跑进来,把秦纮架出去,低声道:“少郎君,得罪了!”他们熟稔的退下秦纮的裤子,将他放在木凳上狠狠的打起来。他们脱秦纮裤子不是有意羞辱秦纮,而是为了防止秦纮伤口溃烂。秦纮早有被父亲打板子的准备,被拉出去的瞬间,突然想到这次最好不要留伤疤,不然将来阿菀嫌弃自己身体难看怎么办?“啪!”侍卫们抡起木棍,一下下的打在秦纮的屁股上,还没有打上五下,就听到一声惊呼,“住手!”一个容色绝美的少妇由丫鬟扶着小跑进来,侍卫们目不斜视的继续打秦纮板子。来人正是谢兰因,她跟秦纮到底是继母子,不好上前阻止,只跺着脚说:“你们快住手!”打秦纮板子的是秦宗言的亲卫,只听秦宗言一人吩咐,他们完全不理会谢兰因的话,依然一下下的打着板子,谢兰因恼道:“秦宗言你快让人住手!”秦宗言无奈的走出书房,搂过步履虚浮的妻子,柔声问:“你怎么不多睡一会?不累吗?”他意有所指的话让谢兰因玉靥生晕,但她还是记得来的目的,“你快让他们住手!”秦宗言对亲卫挥手,亲卫立刻停下,谢兰因忙让带来的医官去给继子看病。秦宗言不乐意她对儿子多有关注,一把抱起她往书房走去,谢兰因惊呼一声,连忙搂着秦宗言的脖子,秦宗言低笑道:“看来还是不够累。”谢兰因忙去捂他的嘴,他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秦宗言闷笑着让她捂嘴走进书房,拉过她小手,脸贴在谢兰因颈脖的肌肤上,“怎么这么早起来了?”谢兰因推着他说:“你这样子被别人看见怎么办?”“谁会看见?”秦宗言不以为然,没他的允许,谁会擅自进自己书房?他拉开妻子的衣襟,“阿镜,让我看看你。”谢兰因羞得脚趾都红了,“你无耻——”她不懂为什么出门一趟,秦宗言比以前更无耻了?秦宗言哪是比以前更无耻,他本来就很无耻。只是以前总是怕吓着她,压抑着自己本性,可是现在想想,阿镜那种性子,若是以礼相待,恐怕她一辈子都对自己相敬如宾,秦宗言可不乐意自己一辈子被一个死人压在头上。不过秦宗言也不敢太过分,只是浅尝辄止,他是很希望能跟阿镜在书房欢爱,但今天不行。今天要是他做了,阿镜恐怕会羞愤一辈子,为了将来的幸福,他还是忍一忍。谢兰因被秦宗言层出不穷的无赖手段,闹得几乎没有招架余力,她拉住秦宗言的头发,“你是不是嫌弃我?”本来是很有气势的质问,可惜现在两人都是衣衫凌乱的躺在榻上,就变成了床笫间的撒娇。秦宗言一怔,随即替自己喊冤:“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你嫌弃我才是!”谢兰因说:“我哪里嫌弃你了?”“你说都不说一声的就跟阿菀一起离开,你不是嫌弃我是什么?”提到这件事,秦宗言双拳紧握,他涩声道:“难道他在你心目中就这么重要?”秦宗言真不甘心,阿镜跟萧赜不过只是三年夫妻,难道他们十五年都比不过那三年?秦宗言问的是萧赜,谢兰因却听成了阿菀,“阿菀不一样啊!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你难道就舍得放下你这么多儿子女儿?”秦宗言道:“可他们在我心里都没有你重。”谢兰因说:“那是因为我们相安无事。”她冷笑的看着秦宗言,“现在出了事,你不就开始嫌我?”秦宗言有些头疼,“阿镜,你别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我只有阿菀一个女儿,你嫌弃阿菀不就是嫌弃我?”谢兰因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也是!你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我又算什么?”谢兰因说着推开秦宗言要离开,却不想被秦宗言牢牢的搂住,他看着落泪的妻子,突然响起儿子的话,他比自己运气好。是啊,他可不比自己运气好吗?两人相遇在男未婚女未嫁,没有别的人插足的时候。秦宗言嘶哑道:“阿镜,我运气不好,遇到你晚了,可你不能这么对我。”他语气微微发颤,“我待你如何,你还不明白吗?”谢兰因怔怔的看着秦宗言,在她心目中秦宗言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似乎没什么可以为难到他,她从来没有见他有如此软弱的一面,谢兰因眨了眨眼睛,泪水再次滑落,“我没有想离开你。拓跋曜要阿菀陪葬,阿菀想逃,我不敢找别人商量,又不放心阿菀,所以才跟她离开的。后来一发现高句丽,我怕你们会有危险,就马上回来了。”谢兰因的话语无伦次,可秦宗言却听懂了,他欣喜若狂,捧起谢兰因的脸问:“阿镜,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没有故意离开我?”谢兰因含泪道:“那时你都不在,我怕——”谢兰因的哭声让秦宗言心都碎了,他搂着妻子亲吻她:“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这么久。”谢兰因微微摇头,“你是奉命出征,我当时就想你都打胜仗了,应该下面不会再打仗,我才离开的。后来高句丽兵一来,我怕他们会对秦家不利,就让阿菀去通知阿狼,可是这一来,阿菀就走不掉了。”说着谢兰因又哭了,“拓跋曜他明明都立好太子,为什么还要阿菀殉葬?”

正文 第123章 色令智昏(五)

秦宗言听得一头雾水, 轻拍谢兰因的背, 温柔的爱抚她, “阿镜别急, 陛下为何要阿菀殉葬?他是怎么说的?”谢兰因说:“拓跋曜他在给自己打造寝陵时,让工匠造了一个双人梓宫,说是为他跟阿菀准备的。”秦宗言一怔,帝陵在帝皇驾崩后都会封死,偶尔有帝后恩爱的,会暂时不封寝陵等着太后下葬,但也是分别安置在两个墓室, 帝皇的墓室在皇帝驾崩后肯定是封死的,绝对不会在打开。陛下打造双人梓宫, 显然如果他先死,定要阿菀殉葬。如果阿菀先死, 双人梓宫倒是可以留着, 毕竟自古动卑不动尊。秦宗言将心比心, 他希望自己死的比阿镜晚,因为他想照顾阿镜一辈子,但是他先死,他也舍不得让阿镜陪自己一起死,他会阿镜安排好一切。秦宗言了然问:“所以阿菀才想逃?”这本是秦宗言最想不通的一点, 他不明白阿菀为何要走?阿镜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她怎么会跟女儿一起胡闹?现在疑惑解开了。谢兰因点点头说:“阿菀很早就想逃, 她是五年前知道这件事的, 但怕我们担心,一直压在心里不说。她说想我们,想让我们把她接出京城团聚,可是拓跋曜怎么都不肯让她离京,连我大兄成亲她都不让阿菀出京,所以阿菀只能趁着这次机会离开。要是这次不逃,就走不掉,她今年都十五了,拓跋曜回来肯定会让她入宫的。太皇太后又不喜欢她,她将来日子怎么过!”想到女儿将来可能会遇到的日子,谢兰因就是假哭也变成真哭。谢兰因虽说看着娇弱,可绝少大哭,秦宗言连忙给她拭泪,“阿镜不哭,我会想办法的。”谢兰因勉强止住泪,柔顺的趴在秦宗言怀中,不时的抽泣一声,可怜的模样让秦宗言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他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让阿菀出事的。”秦宗言有些头疼,阿菀是阿镜的女儿,爱屋及乌,秦宗言也很喜欢这乖巧的小姑娘,就算儿子为了她想出族,他也知道这肯定是他一个人的主意,阿镜和阿菀肯定都不知道。秦宗言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一是谢知身份太麻烦,比阿镜还麻烦;第二也是他不愿意儿子走自己的老路,阿菀跟陛下青梅竹马十五年,这份感情她能说忘就忘?秦宗言甚至怀疑,儿子都愿意为阿菀出族了,阿菀可能还没答应他的提亲。他现在情浓时觉得什么都不在乎,等时间久了,他还能如此?谢兰因信任的看着秦宗言,心中却不以为然,他能想得出什么法子?不让阿菀死的法子很多,父亲也不是没法子,可他们的法子要阿菀付出一辈子幸福,不是不嫁人,就是跟拓跋曜虚与委蛇,她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谢兰因以前不反对女儿入宫,因为拓跋曜撇开皇帝身份,在同辈人中也属于优秀的,如果他能对女儿好,当皇后当然比什么都好。可拓跋曜要阿菀殉葬,她就不答应了。谢兰因以前也不是非要女儿嫁秦纮不可,可看到这段时间女儿跟秦纮的相处,谢兰因把女儿的改变看在眼里,女儿虽嘴上不说,可脸上笑容一天比一天多。秦纮的犯傻,女儿真没法子应付吗?肯定不是,她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让秦纮失望,才陪着秦纮一次次犯傻。这才是小女孩应该经历的感情,虽说夫妻相处不仅只靠感情,可是少年时就能两情相悦的夫妻,将来感情肯定比相敬如宾的夫妻好,所以谢兰因一定要撮合女儿和秦纮,她已经够对不起阿菀,她不能让阿菀一辈子都孤苦无依。不过秦宗言也要安抚好,他若反对这门亲事,就算女儿跟秦纮勉强在一起,他们将来也不会幸福的,谢兰因将脸贴在秦宗言胸口,娇娇道:“阿菀嫁给阿狼多好,他们长得那么好看,我们将来的小孙孙也肯定好看。”谢兰因知道秦宗言一直很遗憾两人没有孩子,阿狼是他的儿子,阿菀是她的女儿,他们两人的孩子也是他们的子嗣。秦宗言心中微动,是啊,阿狼和阿菀的孩子不就是他跟阿镜的孙子吗?他长叹一声,刚才被儿子一激,他气得什么都忘了,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要跟他好好谈谈。希望他这儿子没有色迷心窍,对自己后路也有规划。不然他就凭一时情动就要两人成亲,秦宗言肯定反对到底,这样的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他命人打热水来,秦宗言的外书房没有女侍,打水伺候的人都是亲兵,亲兵打来热水后,也不敢进书房,将水放在门口就退下。秦宗言把水盆端进来,给谢兰因擦脸,“阿镜,你先回去休息,我跟阿狼谈谈。”谢兰因不放心的叮咛:“你好好跟他谈,不要动手动脚。”秦宗言见她一派丈母娘对女婿的态度,苦笑点头,他有想过把小十给阿镜养,现在想想阿镜大约除了阿菀谁都不在意,以前可没见她对自己儿子如此亲切。秦宗言伺候谢兰因洗了脸、整理好衣衫,让亲卫抬来软轿,让谢兰因坐软轿回房。谢兰因回房后问侍女:“姑娘呢?”侍女说:“姑娘去看少郎君了。”谢兰因轻哼一声,心里酸溜溜的,有了情郎就忘了亲娘。谢兰因本来睡的很好,是女儿强行把她叫起来,她还当秦宗言已经在打秦纮,没想女儿说还没打,但肯定会打,让她赶紧过去,所以谢兰因才能这么及时的赶到。谢兰因被女儿弄的都没脾气了,这要不是亲生的,她能这样?所以秦宗言让她养她庶子女,谢兰因坚决反对,她不可能把孩子当亲生的,孩子也不可能把她当亲生的,何必浪费两人感情。谢知不知亲娘在腹诽自己,她正关切的看着趴躺在床上的秦纮,拿着湿帕子给他拭汗,“五哥疼吗?”秦纮是少郎君,亲卫打板子自然是有分寸的,打得时候很疼,缓过一阵就好了,秦纮甚至都没破皮,被医官涂过一层清凉油,他都觉得自己可以去骑马。可是现在见阿菀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动,故作无力的对谢知笑道:“我没事,一点都不疼。”谢知没见秦纮的伤口,见他脸色微白,故作轻松的对自己笑,还当他真的很疼,只是有意安慰自己,她问整理好药箱准备离开的疾医道:“医官可有止疼的伤药?”医官抬头看看谢知,又看看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少郎君,心里暗忖不就打了几板子么,都没伤筋动骨,怎么可能如此虚弱?不过既然少郎君想要抱的美人归,他也不能不配合,遂从药箱里取出给自家小孙儿做的开胃消食的山楂糖丸子说,“老夫不曾听过有止疼的伤药,这里有些补血养气的药丸,少郎君血流的多,吃点补药滋补下身子。”谢知听说秦纮居然还流血了,连忙接过瓷瓶,又问医官:“可有服用之法?有何禁忌?”医官煞有其事道:“一日六粒,一次两粒,用温水送服。”谢知听了连忙去给秦纮倒水,秦纮眼巴巴等着玉人垂怜,亲手喂自己药丸,奈何谢知深受现代理念影响,怎么会用手来喂秦纮吃药,她将两粒药丸倒在碗中,用勺子递到秦纮嘴边。秦纮下意识的张口,谢知喂了他药丸后,又喂他水喝。秦纮虽没亲近到佳人玉手,但见谢知这么温柔款款的给自己喂药,幸福的露出傻笑,要是阿菀能天天这么对自己,他就是每天给大人揍一次也心甘情愿。谢知说:“你休息一会,我——”她想先问问阿娘大人的反应再做打算,没想秦纮好容易等到这种良机,哪里舍得松开?他大着胆子握住谢知纤指,“阿菀别走,陪陪我。”谢知的手温香柔腻,秦纮偷眼看谢知,见她侧身放茶杯,赶紧凑上去用唇轻触她的指尖,只碰了一下又立马缩回去。谢知觉得指尖被什么动了动,抬头见秦纮闭着眼睛,满脸通红,不禁又好笑又好奇,心中又莫名起了几分甜蜜,女孩子总有虚荣心,看到有人能这么喜欢自己,她总是开心的。既然秦纮不想自己走,她便坐下柔声问秦纮:“五哥,你怎么跟大人说的?大人为何要打你?”秦纮说:“我冒犯了大人,大人气不过才打我的。”谢知将信将疑,秦纮笑道:“放心,大人不会生气太久的。”他双手将谢知的手拢住,“阿菀,我不会让你受苦的。”谢知定定的看着他:“五哥,我还没答应嫁给你。”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有可能是白费功夫。秦纮笑着安慰他:“我知道,只要你不嫁人,我就等你,等你哪天嫁人了,我再成亲,我们做一辈子亲兄妹。”秦纮心里暗暗补充,他怎么会看着她嫁给别人?谢知听得怔住了,半晌才低声道:“傻瓜。”秦纮说:“要是做傻瓜能让我娶到你,我情愿做半个傻瓜。”谢知奇道:“为何是半个傻瓜?”秦纮深情款款的说:“纯傻瓜的话不能照顾你,所以我对你是傻瓜,对外人不能是傻瓜。”秦纮的话让谢知心中感动又觉奇怪:“五哥,你从来学来那么多甜言蜜语?”“甜言蜜语?”秦纮一怔,生怕阿菀认为自己是那种只说不做的人,他连忙起身替自己辩解:“我说得都是真心话,不是甜言蜜语。”谢知闻到药丸子的味道就猜他是装相,哪有药丸子是酸甜味的?可是见他就这么起来了,忍不住嗔道,“你不是起不来吗?”秦纮这才发现自己露陷了,他尴尬道:“我就想你陪我。”谢知仰头看着秦纮,“五哥,你以后都会对我这么好吗?”秦纮不假思索道,“会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谢知莞尔,谁能保证一辈子?可她相信五哥现在对自己是真心的。“少郎君,将军让你去书房。”侍从的声音在外面下响起,屋里少郎君跟谢娘子情话绵绵,他们可不敢贸然闯入。谢知闻言面露忧色,秦纮安慰她说:“阿菀别担心,我会说服大人的,我要你风风光光,受所有人祝福的嫁给我。”他爹娘就是不告而娶的悲剧,秦纮不想走爹娘的老路,他一定要获得大人的同意。谢知微微一笑:“好。”这声“好”,对秦纮来说无异于天籁,他不可置信的问:“阿菀,你答应了?”谢知道:“只要你不后悔。”五哥都为了自己违背大人,她要是还端着,就是拖五哥后腿了。秦纮欣喜若狂,“不后悔,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他握着谢知的双肩,“阿菀等我!”谢知点头,“我等你。”

正文 第124章 谁是替罪羊(上)

秦纮有了谢知的鼓励, 斗志昂扬的去书房跟父亲谈心, 谢知则回到主院,主院里谢兰因正在用早膳, 见女儿来了,她对女儿说:“吃了吗?”“没呢。”谢知也不跟阿娘客气, 两人一起用完早膳、洗漱后,谢知泡了一壶花茶, 跟阿娘坐在茶亭里喝茶。茶亭四面空旷, 谢兰因轻拨琴弦,“你决定嫁给阿狼了?”谢知颔首道:“他都为了我愿意出族,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谢知起先并不知道五哥愿意为自己出族,还是谢兰因跟女儿说的。就算不知道五哥愿意为自己出族, 他说那句“我要你风风光光, 受所有人祝福的嫁给我”时,谢知也会答应。当一个人愿意为自己, 向所有人用心争取自己时,她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拓跋曜曾经安慰她,名分不重要,宫里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分。的确宫里名分是不重要, 皇后随时可以废立,可反过来想,这么一个不重要的名分他都不肯为自己争取, 他又肯为自己做什么呢?谢知微微叹气,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没什么好想的,她也想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谢兰因说:“放心,你大人已经有些松动,再由阿狼推一把,他就会答应的。”秦宗言回来的太快,打乱了谢兰因很多计划,但是她毕竟跟他那么多年夫妻,深知他的脾气个性,从昨夜开始她就在考虑怎么说服他了。谢兰因微微叹气,“以后好好孝顺你大人。”谢兰因对秦宗言始终有愧疚,他对自己那么好,可自己总对他有几分保留。谢知看着阿娘微笑:“我们当然会孝顺大人,可是大人最想要的不是阿娘嘛?”谢兰因嗔道:“没大没小的,我们也是你能打趣的?”谢知心中微叹,旧话重提,“阿娘,我阿耶都离开那么多年,你该放下了。”谢兰因唇角微动,“你说什么呢?”谢知阿娘的心结,也知道她始终不敢跟大人交心就是因为自己,“您不要觉得对不起我阿耶,我阿耶在的时候你对他一心一意,他死后你把他唯一的血脉养大,已经足够了。他已经——”谢知顿了顿,终究没忍心说出“死了”二字,他是自己亲爹,她只对母亲道:“人死如灯灭,你心里给他留个安放的地方就够了。“谢兰因哽咽道,“你不怪我们?不怪我?”不怪你阿耶丢下我们娘俩不管?不怪我另嫁别人?不怪我把你丢下十五年?“我为何要怪你们?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给我的。”谢知诧异道,“没有阿耶,我何来那么多侍卫?没有你,我何来谢家舒适的日子?天下谁有你们爱我?”谢兰因微微苦笑,怅然道:“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等我下去了,还不知是一笔怎么样的烂账。”谢知不以为然:“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你以前还劝我不要为了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放弃现在的幸福,难道轮到你自己身上你就想不开了?再说有什么烂账的,等你们都到了下面,再让阿耶和大人重新追求你,你看更喜欢谁就再嫁给谁呗。不喜欢就不嫁人,等我下来陪你。”谢兰因啐道:“童言无忌!越说越没谱了!”谢兰因嘴上说女儿,可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松动,这些事旁人劝她,她肯定不会搭理,可女儿劝她跟别人不同,不可否认,女儿这么一说,她心中的负罪感少了许多。谢知明白一时不可能把阿娘劝通,但她会慢慢潜移默化劝阿娘的,大人对阿娘真的很好,将心比心,她觉得她亲爹都做不到大人这程度,阿娘能对阿耶交心,她渐渐也会跟大人交心的。少年夫妻老来伴,最后能陪着阿娘的也就是大人。谢兰因同女儿拉回正题:“我不知道阿狼心里有什么盘算,但我想他要做无冕诸侯王,难度肯定很大,而且你一开始可能会吃苦。”谢知说:“我不怕吃苦,再说我们这样的身份,能吃多少苦?”谢兰因问:“如果阿狼出族,去营州或云州,你也愿意跟着去?”谢兰因心里舍不得女儿去,也巴不得女儿陪能她一辈子,可是她也很清楚,阿狼都为阿菀付出这么多了,如果阿菀都不肯陪他同甘共苦,谁能保证阿狼一辈子都为阿菀付出?阿菀想要夫妻一辈子恩爱,她必须要跟阿狼一起面对未来的生活困境。“当然愿意,我很期待去那里。”谢知笑着说,“我肯嫁给五哥,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可以跟他单独去外面住。”现代人谁愿意跟公婆父母住一起?就算她未来的婆婆是亲妈,她也不乐意跟阿娘住一起。谢兰因佯恼道:“就知道女大不中留!”谢知挽住谢兰因的手臂,“我们留下才不好,我们走了,你就可以跟大人过两人世界啊。”谢兰因瞪了女儿一眼没说话。母女说笑一阵,谢兰因才正色问:“阿菀,你想过怎么应付京城吗?”谢知说:“你说让人把我被掠走的事宣扬出去如何?”谢兰因立刻道:“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谢知说:“不会,只要达成目的、五哥不在乎,别人目光跟我何干?”谢知对阿娘一笑,“要是运作得当,说不定我们谢家的名声都会更上一层楼。”谢知很庆幸现在不是女人名节有损就要寻死的年代,不然就真没她活路了。“你想让谁来宣扬?”谢兰因问,“太皇太后?”“她不会做这种事。”谢知摇头,她跟太皇太后玩了这么多年,她可以说比太皇太后本人来了解太皇太后,“她一直很忌讳我,不想让我入宫,但她也同时很鄙视我,向来认为我不配她亲自动手对付。”谢兰因眉头皱了皱,“那你准备找谁宣扬?”谢知说:“你觉得华阴公主如何?”谢兰因一怔,“为何是她?”谢知道:“当年我跟崔五娘一起入宫,现在崔五娘身死,而我还过得如此滋润,您觉得她会甘心?她不敢报复拓跋曜和太皇太后,还不会报复我吗?”谢知柔声道:“我这些年名声能这么坏,也是拜她和王贵人所赐呢。”“王贵人?”谢兰因惊愕的问:“那位太原王家的王贵人?她为何要对付你?”“因为我是拓跋曜的最爱。只有打倒我,才能显出她的清丽脱俗。”谢知笑盈盈的说:“我之前不过用贝壳做了几颗假珠子当鞋饰,结果半年不到,全天下都知道我爱珍珠,高句丽使臣来朝贡时还不忘送我一匣子东珠,我若不备一份厚礼,怎么对得起她这些年的厚爱?”谢兰因气道:“拓跋曜就放任她们这么对付你?”“没有。”谢知摇头,“是我不让拓跋曜追责她们的。”谢知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华阴公主痛失爱女,心绪不稳,难免会做些荒唐事,她毕竟是姑姑,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事情宣扬出去,让别人还以为皇室窝里斗,这不是被人看笑话嘛?让崔家私下劝华阴公主即可。至于王贵人就更好解释,谢知很贴心对拓跋曜说,她觉得王贵人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喜欢珍珠又不是秘密,谁都知道。王贵人只是不凑巧,在这个当口说过,让拓跋曜千万不要责怪她,不然自己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王贵人相处。她给了王贵人一个台阶,拓跋曜又怎么会追究。他再口口声声说最爱他,他也跟王贵人生了三个孩子,三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就是王贵人最大的依仗。谢兰因匪夷所思:“华阴公主就算了,你说王夫人的话他都信?”“为什么不信?”谢知扬眉,“男人看女人,跟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不信你去问别人,大部分男人都会觉得我说得对。您别忘了,他跟王贵人有三个孩子。”拓跋曜以后年长,看多后宫纷争,或许会知道他的女人们在一团和气下的波澜,但现在的他还太嫩。谢兰因斩钉截铁道:“你大人和你五哥就不会信。”“不会。”谢知摇头,“我们说,他们就会信。”虽然他们的相信,跟拓跋曜的相信有点区别,但结果都是一样的。男人和女人的大脑逻辑本来就在两个星球。就像谢知用祭红把太皇太后气得死去活来,拓跋曜还觉得自己孝顺。她相信同样的事放在五哥和大人身上,他们也会觉得她跟阿娘是孝顺。谢兰因张口结舌,竟然无从辩解,半晌才道:“你就纵容她这么诋毁你?”谢知缓声道:“我想要她们帮忙,自然就要先付出。我现在就只要她们帮忙这一次,她们肯定会答应的。”谢知笑笑说,“华阴公主的身份和王贵人三个聪明的伶俐的孩子,都是她们的依仗,她们不会有事的。”她想华阴和王贵人以后会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她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知错能改,谢知还是能原谅的。就如林季华当年,也想踩自己名声上位,谢知没在意,帮了她一次,她之后就跟自己成了君子之交的笔友。王贵人哪怕不像林季华跟自己成为笔友,只要不再做小动作,谢知也不会对她如何。可她非立志要做邓绥,还把自己当阴皇后攻略,谢知若还能忍就是想要立地成圣,她不觉得自己有如此伟大的志向。至于华阴,她若觉得自己女儿死的冤枉,就找主使者报仇,找自己做什么?谢兰因震惊的听着女儿的话,“这些是你大父教你的?”这种郑伯克段于鄢手段是父亲最擅长的,父亲很多政敌都是被父亲这么解决掉的,甚至外面大部分人还说父亲有古君子之风,父亲这是真把女儿当孙子教了。谢知漫不经心道:“郑伯克段于鄢,左传上早写过,哪里需要大父来教我?”这种手段谢知幼儿园就会了,不过从小太公就警告自己,用这种手段玩弄人心,就要做好那些人报复的准备,谢知本来就没准备跟太皇太后和王贵人和解。“阿菀真聪明。“谢兰因一脸欣慰,父亲说过一次,她就能领悟贯通,难怪父亲总是惋惜阿菀不是孙子,“那你准备让她们怎么做?”谢知说:“我想大人和五哥这次打了胜仗,肯定要要进京领赏,等进京就可以有动作了,不过具体的还要五哥来配合。”谢兰因道:“也不知道他们父子谈得如何。”谢知不确定的说:“五哥和大人都不是冲动的人,应该不会再动手了吧?”

正文 第125章 谁是替罪羊(下)

比起谢兰因和谢知的和谐, 秦宗言和秦纮父子见气氛相对紧绷,但秦宗言打了儿子一顿,火气也消了大半, 冷着脸等着儿子解释。秦纮先把谢知这些天在怀荒做的事说了一遍, 从谢知推出棉花、纺织机, 到占城稻、酒精,石油…秦纮爱谢知只爱她的人, 他以前不敢向谢知表达爱慕之意, 是因为她要入宫, 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好到可以让阿菀放弃入宫, 等他发现阿菀也不愿意入宫后, 他就心动了,并且还将这份心动付之行动。秦纮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小子,他跟阿菀的两人世界很美好,可外面的世界很残酷, 他们想要走下去,必须要得到父母的支持。母亲是阿菀的亲娘,只要他对阿菀好, 她肯定不会反对,父亲却没那么容易,所以他必须拿出足够让父亲动容的条件。这些本来是阿菀无偿给他的,现在都被他说成是阿菀看在自己面子上才给出来的。秦宗言冷笑的看着儿子, “你的意思是, 你就靠你这张脸作为让阿菀给了你那么多东西?那她为什么嫁你?就因为你这张脸?”“是。阿菀夸过我好几次, 说我长得好。”秦纮很干脆的承认,他就是比一般人长得俊美,这是天生的,别人羡慕不来。美色也是人的优点之一,时下选官第一看身世、第二看容貌、最后才是才华,秦纮不觉得靠美色有什么可耻的。作为一个从小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准政客,无耻是秦纮的天赋技能。秦宗言握了握拳头,又想揍儿子了!长相比不过萧赜,也是秦宗言的遗憾之一,这不孝子最近是立志要气死自己吗?同样都是慕容鲜卑和汉族的混血,秦宗言长相完全偏汉人,且是典型的秦家人相貌,秦纮就一眼就让人看出他是混血,还挑了自己和慕容氏的优点长。秦纮的目的当然不是气死老子,他跟阿菀还小,很多事还要靠老子来支持,他将阿菀给自己的地图摊开,对秦宗言说:“大人,我跟高宏做了一个交易。”“什么交易?”秦纮说:“我派一支亲兵过去,助二王子夺取高句丽王位。”秦宗言看着儿子:“你想做什么?为了娶阿菀,你想造反?”“我不想造反,但我们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陛下都已经派彭城王来接替匹娄景的位置。匹娄氏现在的处境就是我们的将来,我们甚至比匹娄氏还惨。”匹娄氏是因为弟子无能,被陛下用明谋接替,如果将来秦家有人可以胜任将军之责,但陛下又想接替这大将军之位,陛下会怎么做?“所以你起了不臣之心?”从私心来说,秦宗言对魏国皇室也没多少尊敬,毕竟这些年覆灭的皇室太多,秦家随着拓跋皇室南征北战,灭在秦家手里的小国就不下三个,让他对皇室打心眼里尊重是不可能的,拓跋皇室本来也靠造反起家,他重视的是儿子的态度。人可以有野心,但不能有超出自己目前范围的野心,否则他只会把家族带向绝路。秦纮是秦宗言一手栽培的继承人,年轻人遇到意中人意乱情迷是常事,他能谅解。可如果为了意中人连他多年的教导都抛在一旁,秦宗言就不得不考虑是否要放弃这个儿子。秦纮摇头:“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我能有什么野心?我们现在造反,不仅祸害家族,还遗臭万年。”如果他们姓拓跋,秦纮倒是会考虑,“没有野心,不代表我们要任人宰割,长安里这里这么远,附近又有那么多国家,我们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哪怕将来有什么万一,丢下魏国基业远走高飞,总比族灭好。”见他还是站在家族立场考虑问题的,秦宗言这才神色缓和,“总算没色迷心窍。”他支持高句丽二王子的手段,也是秦宗言联合于阗国的手段,秦宗言不会觉得儿子手太长,只觉儿子深的自己真传。秦纮连忙表态说:“父亲教导我多年,我怎么会晕头?”哪怕他见阿菀就晕头,他也不能说,不然父亲反对他们成亲怎么办?秦宗言冷哼一声,“别急着夸自己,你知道你娶阿菀会有什么后果?”秦纮道:“我会自逐出族。”他不会让父亲为难。“你确定阿菀愿意跟你一起受苦?你确定你出族后,事情会如你所希望的?”秦宗言讥讽儿子道:“你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将来你的同龄人都是位高权重,只有你偏安一偶,你能甘心?”秦纮坚定的说:“阿菀跟别人不一样,只要她答应嫁给我,我想做什么,她都肯定会支持,而且她会帮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阿菀若只是寻常贵女,秦纮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敢如此孤注一掷。不是说他不够爱,而是他怕自己能力不够,不能给阿菀最好的生活。与其两人最后成怨偶,不如当一辈子兄妹,他还可以疼爱照顾阿菀一辈子。可阿菀不是,她不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秦纮相信,哪怕他一无所有的跟阿菀离开,两人也会白手起家赚出一份家业。秦纮见父亲若有所思,继续道:“再说我们不行,也有父亲,您就忍心我们和你未来的孙子受苦?”自逐出族只是暂时的手段,他将来还是要回来的。秦宗言忍无可忍,抬脚把儿子踹开,“滚!”老子没这么无赖的儿子!秦宗言这一脚根本没用力,不过秦纮还是很顺从的听老子话滚了,他向来是听老子话的孝子。秦宗言磨磨牙喊道,“滚回来!”“大人。”秦纮很识趣的不敢再刺激老子,不然他就真娶不到阿菀了。秦宗言问:“京城那边你准备怎么对付?”“我暂时没计划。”秦纮见父亲挑眉看着自己,解释说:“对京城我们没有阿菀熟悉,我想先听听她的想法。”秦宗言让人去请夫人和姑娘,儿子说的没错,京城他们是没有阿菀熟悉。秦宗言回来有两天一夜了,谢知还是第一次见他,饶她向来镇定自若,想着这位是自己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公公,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进入书房后便给秦宗言行礼:“大人。”秦宗言也是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谢知,饶他向来镇定,也忍不住心中惊叹,真是美人儿,难怪傻儿子第一眼见她就丢了魂。秦宗言对谢知笑道:“无须如此多礼,几年不见,阿菀都跟我生疏了。”谢知羞涩一笑,坐到了谢兰因身边,谢兰因问秦宗言:“使君唤我们过来有事?”秦宗言瞄了儿子一眼,问谢兰因道:“阿镜,我这些天不好露面,但等大军一回怀荒,京城可能就会来旨让我们入京领赏,你说我们到时去公主府提亲如何?”谢兰因摇头,“暂时不用,你们去提亲也没用,我阿耶不会答应的。”谢知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她祖父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秦宗言也猜到自己岳父不可能答应,他就是表态自己已经答应这门亲事了,他见母女两人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问道:“你们有对策了?”谢兰因看了女儿一眼,谢知点头说:“我有一个大致想法。”他们两人的未来不能光靠五哥一个人争取,她也要努力。“说来听听。”虽然儿子保证说阿菀跟寻常贵女不一样,可秦宗言还是将信将疑,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莫说是小女郎,就是小郎君,只要不是家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有几个能担事的?还不只会看着父母混吃度日。“我想利用这次我失踪的事件——”谢知的话还没说完,秦纮就立刻反对:“不行,不能用这件事。”他都可以想象届时会有多少流言冲着阿菀过去。谢知软语道:“五哥你听我说完。”谢知当然不是简单粗暴的让人用这件事攻击自己,谢知是决定通过这件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机制沉稳、心怀魏国的贵族少女。事情的经过跟秦纮向拓跋曜美化的过程差不多,就是谢知在去京城的路上,警觉的发现侍卫中有叛徒,集合忠仆将叛徒灭杀,然后一路远遁,最后发现高句丽骑兵,联合魏国军士将高句丽骑兵尽数剿灭。这段流言听得谢兰因骄傲微笑,秦宗言一愣一愣的,他倒不是惊讶谢知说的内容,谢知在说开头时他就猜到她的想法了,他疑惑的是这丫头是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的?看阿镜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她来指点,谢简是把孙女当孙子养了?谢兰因不觉得这是父亲教的,这肯定是阿菀生来就会的,毕竟她女儿是十岁出头就能想出郑伯克段于鄢手段的人。秦宗言道:“那这种流言传出以后你准备怎么做?”谢知说:“传出之后肯定有人会从留言的反方向诋毁我。”谢知说的很含蓄,她觉得这谣言传出去,太皇太后大约又要说自己不安于室了,只是这话她能跟阿娘说,却不能跟继父说,哪有大姑娘说自己不安于室的?秦纮眉头紧皱:“你在京城得罪过人?”阿菀那么温柔,怎么可能会得罪人?那些人肯定是嫉妒阿菀。“很多人。”谢知漫不经心的说,“我占得好处太多,好多人大约恨毒了我。”“好处?”秦纮不解的问:“你占了什么好处?”拓跋曜都这么委屈她了,她还有什么好处?秦宗言轻咳了一声,他想起来了,陛下对阿菀是真不错,不然他们这些外放武将也不会有谢家盛宠这概念了。就凭陛下这份盛宠,这丫头是怎么弄到今天这大家都敢踩她一脚的地步的?这不会也是这丫头计划的一步吧?这丫头心眼是不是多了点?谢知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继父和五哥面前夸拓跋曜好,她含糊说:“我家里人有点好处。”虽然拓跋曜在后宫问题上有点糊涂,但是大部分时候他对自己真挺好的。比如她两个哥哥入朝领官职,大哥谢修入朝就是中书助教博士,这是中书省的属官,辅佐中书博士为学生讲授经义,有时候甚至可以给皇太子上课。中书助教博士的挑选标准很高,基本都是皇帝亲自选定的。谁都看出来,谢修将来很有可能是中书博士,中书博士在中书省地位颇高,是可以参政议政的,地位仅次于中书令,也就是说二十年以后谢修可能第二个谢中书。而她二哥谢俨则被拓跋曜派到了地方去当县令,看着起点没有谢修高,可是谁都知道历来各州刺史都是从地方官做起的,显然等谢俨熬够了资历就是一方刺史。当然这一切都要等拓跋曜真正亲政以后。他现在亲政是亲政,可太皇太后还是可以随时收回他权利,就像他父亲天和帝,也是亲政后被太皇太后架空的。崔太皇太后也知道拓跋曜的心思,但是她根本无法阻止拓跋曜的行事,因为拓跋曜给谢修、谢俨的职位并不过分,还没有崔家弟子高,但他们的前途无疑要比任何人都坦荡。如果说谢修、谢俨的从政经历让男人眼红,那么谢家女儿的婚嫁经历更让女人眼红。宁馨的丈夫不过是北海王世子诸多儿子之一,就是北海王世子都没转正成北海王,他已经被拓跋曜册封为范阳王,五娘丈夫也顺利成为永安侯。她祖父七个女儿,除了体弱多病的六娘、未嫁的七娘,几乎全部嫁入高门,一门出了两个王妃、一个侯夫人、一个柱国大将军夫人,这等荣耀怎么不让人嫉妒的眼红。拓跋曜后宫那么多妃子,哪一个不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他?不少人为他生儿育女,可就没一个娘家能有如此封赏的。关键是她还没入宫,她要入宫还有别人立足的余地?谢知能在京城被人那么嫉妒,大部分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也不是没人因为她盛宠来巴结她,可是谢姑娘从来不理会这些人,别人邀她聚会赏花,她也从来不露面,同阶级的闺蜜更是一个没有。有些品行不端、犯了错还想通过她的求情来免于责罚的人,她还大肆讥讽一番,并且找拓跋曜义正辞严的要求他从严处理。这么一来在拓跋曜眼里,谢知自然是清高脱俗、不知世事,旁人可不恨毒了她这落井下石的小人?能求到谢知跟前的都是达官显贵,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得罪一个往往连带得罪一大群,加上有人故意煽风点火,谢知在勋贵中的风评就越发不好。相对而言王贵人就善解人意多了,虽然他们找王贵人求情,王贵人大部分都无法答应,因为她去找拓跋曜求情也没用,还会被拓跋曜训斥,但至少王贵人态度好,还能安慰他们!谢知挺能理解拓跋曜后宫对自己的敌视,任谁看着自己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公,为他生儿育女,结果他不仅青菜豆腐的勒令后宫节省,不许奢靡,用女诫要求宫妃德行,还对外面的话狐狸精大肆封赏、给钱给官,都要心里不平衡。也正是因为如此,谢知大部分时候都不跟拓跋曜后宫计较,她占了好处,总要给人出气的机会。王贵人是做的太过分了。她也就是个贵人,又不是皇后,她有什么资格整天对付自己?就算是皇后也没资格管皇帝宠幸哪个女人?就拓跋皇室那种把皇后杀着玩、要么就是废立随心的作风,就算当了皇后也要夹紧尾巴,熬成太后再张扬。谢知觉得拓跋曜对自己挺好,谢兰因却嗤之以鼻,这点好处算什么?当年阿兄对他们谢家才好呢。谢知觉得这话题有点危险,赶紧让大家注意力转回正题:“太皇太后不喜欢我,很多人肯定会借此机会嘲讽我,只要我们稍稍运作,应该就有机会大闹一场,届时五哥再来提亲,应该比之前顺利多了。”谢知仰头看着秦纮,“五哥你觉得如何?”秦纮摇头,“这样太你委屈,还不如我当庭求娶。”谢兰因满脸笑容,秦宗言深吸一口气,谢知见他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跟拓跋曜的过去,反而一心只担心自己委屈,脸上笑意更甚,“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五哥比我还委屈。”秦纮看着谢知的笑靥,脱口而出:“能娶到阿菀就是我最大的福气。”秦宗言以拳抵嘴,想要轻咳一声,提醒儿子自己的存在,却被妻子拉着离开书房。秦宗言无奈的提醒妻子,“阿镜,事情还没说清楚。”阿菀说的这件事看似顺利,但中途变数太大,需要有人推波助澜才行,他想提醒阿菀,但被谢兰因拉着离开。”谢兰因斜了他一眼:“笨蛋!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让阿菀跟阿狼商量吗?”他都看出来了,阿菀还能不明白?她只是没来得及说。阿菀是对阿狼有些心动,但也仅限于心动,要不是秦宗言提早回来,阿狼又一声不吭的以出族代价要求娶她,她还不会答应两人婚事,这正是两人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期。秦宗言酸溜溜道:“我总算知道什么叫丈母娘对女婿了。”老子地位都比不过儿子了。谢兰因嗔道:“你大人跟孩子计较什么?”秦宗言抹了把脸,“我不跟孩子计较,跟你计较如何?”谢兰因斜了他一眼,秦宗言笑着抱起她往房里走去。书房里秦纮见父母都离开,他大着胆子坐到谢知身边,犹豫了一会,偷偷伸出手握住谢知的手,见谢知没反对,不由喜上眉梢,但想到谢知在京城会遇到的处境,他轻哄谢知:“阿菀,我这次有了军功,可以——”谢知摇头,“没用的。”她反手握住秦纮的手,“五哥,就算你有了军功,大父也不会答应你的提亲。”秦纮闻言神色一黯,随即笑着说:“还是我配不上阿菀。”他以后会让自己配得上的。谢知道:“只要你给谢家带来的长期利益大于短期损失,他就会答应,只是我们现在时间太紧,没时间给他证明你的本事。”秦纮一怔,随即心疼的安慰谢知:“阿菀,你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他才不会用利益来衡量阿菀。谢知说:“我也觉得我是无价之宝。”要说谢知对祖父没感情,那是假的。毕竟祖父也疼爱自己那么多年,但要说谢知对祖父感情如何深厚,那也是假的。谢简会为了自身利益放弃谢知,谢知也不可能为了满足他而放弃自己利益,“只有依靠我的计划,祖父才会答应你的求娶,他肯定不愿意直面陛下怒火。”秦纮见谢知笑容明朗,心中暗松,幸好从母是好人,不然光靠谢太傅来照顾阿菀,阿菀还不知要如何难过。听谢知这么说,他疑惑的问:“阿菀,既然陛下如此偏爱你,为何大家会敢如此对你?”秦纮对上谢知时智商是不够用,但冷静下来他也想起来,为何在阿菀没表示她不愿入宫前,他从来不敢表露任何心意的主要原因。陛下对阿菀本身平平,可对谢家确实隆宠有加,他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故他才将自己心意压在心中。“因为没有人因诋毁我而受罚。”谢知说,“以前我的小的时候,太皇太后不在意我入不入宫,大家都捧着我;后来太皇太后不喜欢我,有些人为讨好太皇太后诋毁我,陛下也没有罚过他们。在他们看来,我仰仗的只是陛下的权势,自己是扶不起来的,他们不怕得罪我。他们认为哪怕我有陛下撑腰,我也不敢得罪他们。”秦纮问:“阿菀你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了?”这种局面不是短期能养成的?谢知看着秦纮说:“我很早就开始布局。一个不靠实力、只靠容色得帝宠‘佞臣’,向来都是‘直臣’们显示自身清名的工具,尤其‘佞臣’还生性软弱,不敢跟‘直臣’计较时大家就会更过分。”与人为善的结果,往往不是大家都说你好人,而是人善被人欺。她见秦纮面带怒色,知道他为自己抱不平,微微笑道:“我纵容他们也是有目的的。你看,他们现在都不用我多费脑子,只要让人怂恿几句,他们就会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为我所用。”谢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纮,她就是这样的人,她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善良。她跟大部分人不计较只是因为她不在意,一旦她在意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都可以被她所利用,她会把对手打到毫无反抗的地步,所以你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拓跋曜不能接受,故他会压制自己,秦纮呢?“阿菀辛苦了。”秦纮心疼的看着谢知,阿菀当年才几岁?十一二岁?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就开始步步惊心的为自己筹谋,身边还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人,“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可以找我,我们一起干。”秦纮更想说的是,以后什么事都有他来做,可转念一想,阿菀肯定不是喜欢让别人做主的人,他不替阿菀做主,但可以帮忙。谢知仰头问:“五哥不觉得我心眼太多吗?”秦纮说:“心眼多才聪明,心眼太少都是蠢货,阿菀是天下最聪明的。”谢知嫣然一笑,“五哥才好。”秦纮道:“不然我怎么能娶到阿菀?”谢知扑哧一笑,她现在相信五哥的甜言蜜语技能是天生的,不然无法真信手拈来,除非他是花丛老手,但是大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继承人成为花丛老手?秦纮对谢知说,“阿菀我明天带你去郊游如何?”阿菀在京城过的那么压抑,他要让阿菀在这里开开心心的。“你有空?”谢知看着秦纮,“不是这两天彭城王就要来了吗?”秦纮刚想说有大人,随即想到大人是偷偷回来的,不能光明正的出门,他垂着头说:“那你等我几天?”谢知看着他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轻摸他额头:“等我们会京城的时候,有很多踏青的机会。”谢知掌心温软,秦纮忍不住用脑袋顶了顶,想要更大面积的接触阿菀的掌心,谢知被他举动逗得先是失笑,后来忍不住用帕子捂脸大笑,天啊!五哥怎么这么可爱!秦纮看到阿菀这么开心,不由微笑,他犯傻又如何?只要阿菀开心就好。谢知笑了一会,见五哥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她脸微红,想偏过头,可五哥的目光过分炙热,让谢知避也避不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半天,谢知才回神对秦纮说:“王贵人和崔太皇太后都是城府深得人,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亲自出手,我得找个朋友来配合我的。”这话谢知本来是不准备对五哥说的,她想跟阿娘说的,但是现在的气氛让她不由自主的说出来。秦纮问:“谁?”“林夫人。”“她?她是你朋友?她愿意配合你?”秦纮自然听过林季华的大名,玉色媛姿,当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也是不了了之。“我们是君子之交,如果我遇到小困难,她肯定乐意帮我一把,但若是要连累她的事,她肯定不敢光明正大的出手。”谢知说,“她是个尽量想做好人的人。”秦纮有些不明白谢知的话:“什么意思?”谢知解释说:“林夫人本性善良,只是到了宫里,又怎么容得下太善良的人?加上她还有孩子要照顾,所以这些年她渐渐跟以前不一样,但她还是一个好人,只是有时候维护自己和儿子的手段变得稍微激烈些。”秦纮微微颔首,阿菀的意思就是林夫人是她的朋友,“她怎么愿意帮你?”这件事不是要得罪太皇太后吗?谢知一笑:“双赢啊,帮我就是帮她,我不要她对我落井下石,我要她帮我说话,她有三皇子傍身,太皇太后不会对她如何。等拓跋曜回来,她就熬出头了。”林季华跟王贵人是后宫中最受陛下宠爱的两人,林季华份位还比王贵人高,怎么甘心被王贵人压在下面?秦纮斟酌的问:“既然林夫人跟你私交不错,为何不是她管理宫务?”他觉得既然陛下私心偏爱阿菀,为何不让林夫人管理宫务,这样阿菀不是能少受多少委屈。“因为她手段不及王贵人,很多事王贵人拉的下脸面,她拉不下脸面,且她没有王贵人的狠。一次宫里太皇太后病重,后宫嫔妃尽去太皇太后宫中侍疾,别人都是依礼行事,大部分事务都是让宫女做的。唯独王贵人是不眠不休的照顾太皇太后一个月,事事亲躬,甚至还一步三叩首的从山底跪倒山顶,求菩萨保佑太皇太后身体安康,甚至说出愿意减寿十年的话。”谢知笑着说:“不然太皇太后怎么一口一个好孙媳妇夸她,王贵人是太皇太后扶植的。”王贵人只是贵人,哪怕她生了三个孩子都没资格被太皇太后夸好孙媳。太皇太后是觉得她有能力跟自己比,所以才如此扶植她。如果王贵人不是靠踩着自己上位,她还是挺欣赏王贵人的,她们两人某种方面来说是同类,就像当年拓跋曜吃素,谢知就认真陪拓跋曜吃了三年纯素,连家中都不沾肉。“陛下是被她蒙蔽了?”秦纮嗤之以鼻,拓跋曜还是真是色迷心窍,这种小手段都看不透。谢知摇头:“也不算,陛下跟我说过,此人城府颇深,只可远观,不可交往,让我离她远一点。”秦纮略一思忖,“他这是想通过压制王贵人份位,为你将来所用?他早早册封王贵人两位皇子为亲王,是断了王贵人所有后路?”将心比心,秦纮站在拓跋曜的位置上,说不定也会这么做。谢知说:“你们果然心意相通。”拓跋曜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还说王贵人处事能力强,将来自己入宫,要是先管后宫就让她辅佐,要是不想管就继续让她管。这种槽点满满的话,谢知完全不想有任何评价。秦纮忙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善体上意。”他坚决不承认自己跟拓跋曜心意相通。谢知哼了一声,“你们只把人当棋子,觉得想让人怎么走就怎么走,殊不知就算棋子也会反抗的。”“阿菀说得对,陛下这样做不好。”秦纮附和。谢知一笑:“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反正以后都跟我无关。”她终于要解脱了。秦纮听着这话心花怒放,阿菀说以后这些都跟她无关了!她放下宫里的一切!他就知道阿菀才不会耽搁旧情,拓跋曜又不像萧皇那么情深义重,哪有让人放不下的地方?当然作为一个孝子,秦纮是不会当着父亲面说这话的。

正文 第126章 秦宗言的改观

秦宗言让秦纮和谢知没了最后一层隔阂, 虽然两人还没正式定亲,但比之前亲近多了,秦纮也敢牵牵谢知小手。时下礼教本就没后世那么严格, 魏国比梁国更放开, 两人偶尔亲昵的互动, 让谢兰因乐见其成,对两人的相处睁眼闭眼。秦宗言更不会管儿子, 儿子喜欢他还能怎么样?他现在还是隐蔽人口, 不好外出, 大部分事务都有秦纮来处理。就是秦五叔、秦六郎都不知道秦宗言已经回来。秦宗言在家待了两天, 发现都没见过秦绍, 他召来儿子问:“秦绍去哪了?”秦绍不是早回来了吗?怎么这几天都没看到?秦纮说:“我让他去巡视边境。”他说他回来是找母亲和阿菀的,可她们两人哪里需要他来?秦纮让他先去清扫高句丽余部,再去巡视边境。这本是秦纮的责任,他再忙都会抽出空来巡视边境。可是自己娶了阿菀, 肯定要离开怀荒,他要在自己离开前,把自己手头的事务分给庶兄弟, 不然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秦绍是诸兄弟中武力值最高的,父亲又不太见待他,让他巡视边境最好。秦宗言看着儿子半晌道:“你心里有数就好。”秦纮看着父亲,年过四旬的秦宗言并未显露老态, 依然器宇轩昂, 可秦纮明白自己的任性打断了父亲大部分计划, 至少他欠父亲一个继承人,所以秦纮现在就有意识的培养庶出的兄弟,希望他们中能有一个能接替自己的位置。秦宗言说:“他们帮忙即可,你跟阿菀早点跟我生个孙子才是正经。”人都会偏心,秦纮是他倾心培养多年的嫡子,就算儿子可能无法接替自己的位置,他想到的也是传给孙子而不是庶子,不过儿子的孝心他还是欣然笑纳的。秦纮没说话,生男生女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而且就算他们有孩子,他也舍不得送来给爹娘养,那是他跟阿菀的心肝宝贝,秦纮都已经决定他跟阿菀最多生一个孩子,他不想让阿菀多生,生孩子太危险。秦宗言还指望儿子生了孙子给他教养,却不想他那个不孝子压根就没想把孩子送来。内院里谢兰因也在跟女儿打点行装,上回她就没想入京,也就没给家人准备礼物,这一次她们入京不仅要见客,还要给女儿定亲,谢兰因不想在门面上委屈女儿,让秦宗言和秦纮开了他们的私库,给精挑细选的给女儿拣聘礼和嫁妆,这聘礼和嫁妆都出自一家,也是少见。谢知看到这些礼物脑袋都大了,找机会就要溜走,被谢兰因一把抓住,恨恨的掐着女儿说:“这是你婚礼!”“阿娘你做主就可。”就谢知看来,办什么婚礼,亲朋好友各处送点礼,告诉他们结婚就好,搞什么婚礼?劳民伤财。当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要结婚都不可能如此,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谢兰因说:“我都想过了,我们不在京城举办婚礼,回怀荒举办婚礼,你从武川发嫁。”明面上谢知是谢灏的女儿,由父亲家中发嫁也是天经地义的,就是委屈女儿不能风风光光的从京城发嫁。谢知满不在乎的说:“这算什么委屈?你跟阿耶还能委屈我?”谢兰因笑着叹气,她的宝贝最大优点就是想得开,想到京城的事,她问谢知:“你真要扶林夫人上位?你不怕最后帮了一条蛇?”谢知淡淡一笑:“蛇能反噬农夫是因为它有毒牙,可林夫人她什么都没有,她怎么反噬?”谢知心情有些复杂的对阿娘说:“她是拓跋曜专门给我准备的。”林季华比王贵人先入宫,又比王贵人先生下三皇子,为何太皇太后不拉拢林季华,只拉拢王贵人?就因为林季华她没根底。林家说得好听是没落世家,实际就是个破落户,家里穷的就只剩下装点门面的几箱子书。林季华家里六代单传,林季华的小弟弟今年才八岁,身子骨也不是太壮实,这样的人家连五服内的亲戚都没有,哪来扶植的价值?所以崔太皇太后从来没考虑过林季华。而谢知心里则明白,林季华生的三皇子是拓跋曜给自己准备养子,他就想自己入宫后抚养这个孩子。林季华娘家不显,想要在后宫站稳只有依附谢知,而三皇子由谢知抚养,养母也是母,尤其是拓跋曜对她保证过,她将来肯定是皇后,她更是三皇子的嫡母,三皇子为了自己,会尊敬谢知,承谢家一份香火情。按照林家目前的情况,三皇子将来登基,也只会对林家平平,反而会更亲近谢家,就像拓跋曜也更扶持独孤家而不是李家,同时谢家又不是他真正的母族,必要时他也没有需要估计的亲情。谢兰因听女儿这么说,讥笑道,“他真是煞费苦心,既然这么防备谢家,为何还让你入宫?”不让女儿生孩子,也不让谢家女生孩子,不就是怕将来谢家是第二个崔家吗?这种步步算计的手段也难为他煞费苦心了。谢知叹气,“也不能怪他,他被那位弄怕了,而且就算他召谢家女儿入宫,那位也不可能让她们生孩子。等那位离开还不知要多久,他怎么可能会等我这么久?他嘴上说自己长命百岁,到底怕走他先辈老路,他不可能立幼童为太子。”朝堂上因为拓跋曜的亲政,不说能完全违背太皇太后,但也不至于事事都要听太皇太后的,可內宫太皇太后经营了一辈子,拓跋曜再是皇帝,也没法子把手插太长。不说谢知不想入宫,就算她想入宫,在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谢知也不敢生孩子的。生孩子本来就是走鬼门关,宫里还有这么一尊大佛,谢知哪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熬到太皇太后没有反抗能力,还不知道要多久,拓跋曜怎么可能把希望放在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出生的孩子身上?培养他现有的孩子是最明智的打算。这些道理谢知都懂,她也承认拓跋曜为自己也是苦心积虑考虑了,可她还是不能接受。谢兰因不解的问:“当初李老妪是防我防的死紧,你父亲也只是名义上亲政,并非真正亲政,所以我找不到下手机会。我看崔氏对拓跋曜并非如此,他到底为什么才能忍崔氏至此?崔氏对他也不一般?我怎么觉得她很多时候对拓跋曜比对崔家还好?”别说祖孙情深,又不是亲祖母,就算是亲祖孙该下手也会下手,李老妪也是阿兄的亲祖母,若不是没机会,她跟阿兄都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李老妪。谢知瞅了谢兰因一眼,“您说还能因为什么?祖孙关系不能如此亲近,还有什么关系能如此?”谢兰因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了一个可能,“你说他们是——”谢知微微颔首,“天和帝不说直接死在她手里,也是间接死在她手里,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她怎么敢如此?”“你说谁告诉拓跋曜这件事的?”谢兰因问,以拓跋曜的多疑,肯定不会是崔氏说的,她说了他也不会信。谢知说:“这件事我也困惑许久,后来我猜很有可能是天和帝临终前告诉他的。”理由就是天和帝驾崩那段时间,拓跋曜的情绪很不稳定,现在谢知回想起来,他应该不仅仅是悲伤父亲的死,他隐秘而禁忌的身世才是他情绪不稳定的最主要原因。想到他当年才八岁,就能将自己情绪控制至此,谢知不禁感慨,拓跋曜真是天生的皇帝。谢兰因张口结舌:“你说谁?天和帝?”她差点问谢知,这位是不是脑子不好?临终前告诉儿子这种事?谢知说:“我见过天和帝次数不多,不大清楚他的脾气,但是大父曾多次说过他脑子不好,我想他大约真是脑子不好。”一般人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带到棺材里去的,就他会选择告诉儿子。谢兰因沉默半晌叹道:“这么蠢的人,居然还能太太平平当皇帝。”人生真不公平,要是阿兄是天和帝这样的情况,他们何至于此?谢知无言的安慰阿娘,谢兰因对女儿笑道:“来,我们准备你的嫁妆。”谢知兴趣缺缺的说:“就是搬来搬去,您觉得哪个好就行。”谢兰因轻敲女儿的头,终于大发慈悲的说:“去吧!”谢知得了阿娘的特赦,大喜的换好衣服外城西走去。怀荒说是镇,其实是个颇大的城池,只是因为魏国要设立六镇,才取名为镇。谢知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伤兵营,建造通铺、烧连火坑这些都好解决,最让谢知犹豫的是伤兵营的污水处理。这座伤兵营将来可能会成为医院,医院里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垃圾处理。带血的衣服、棉花可以烧掉,可污水怎么办?就这么倒入地下会引起污染的,谢知本来想把伤兵营开在最荒僻处,但是想到伤兵营将来救助战时伤员,如果离城门太远,很多伤员就不能得到及时救助,跟她建立伤兵营的最初目的不符合。谢知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她可以弄个人造湿地来过滤污水,湿地既可以美化环境,又可以净化水源,一举多得,就是人造湿地造价有点高,可谢知觉得这些投入还是值得的,有了湿地,就有干净的水源。怀荒不缺水,可也没有江南那么多水,他们要种占城稻肯定要水,多弄几个蓄水池,还能多点水灌溉水稻。不过人造湿地造价昂贵,就算秦纮再三保证她想造什么都行,谢知也不敢随便动手。她戴上面具、蒙上面纱,又开始逛怀荒镇,这一次她不仅将怀荒镇逛了一遍,把镇外也逛了一遍。怀荒镇地处边疆,到处都是空地,出门几乎都找不到路,众人出行基本都靠牲口,光靠人力,可能几天都见不到人烟。四处都是荒地,要不就是茂密的草原。谢知这一次逛的很慢,每到一处地方都驾着画架将附近的环境都画出来,然后回去以后她就照着画册的内容绘制平面图。因为没有现代工具辅佐,谢知的绘图进展很慢,但她也不急,改造城池也非一夕之功,她贸然动手才容易出差错。就在谢知慢慢绘制着怀荒镇平面图时,彭城王终于率领羽林军赶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谢洵和王瓒,王瓒一路心急如焚,直到看到平安无事的赫连凤容和谢知,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谢知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凤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瓒果然对凤容有心思。凤容虽然看着对王瓒不冷不热,既不过分热络,但也没有拒绝的关怀,可谢知跟凤容相处这么多年,怎么不了解她的脾气?她要真不喜欢王瓒,早把他赶走了,她不拒绝王瓒关心,就是对他不反感,但是还没彻底接受。谢知不觉得自己是凤容闺蜜,就可以插手她感情,反正她跟王瓒也不急着结婚,可以慢慢磨合。谢洵心知侄女是借此机会死遁,见侄女没有走成功,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十分焦急,陛下虽还在梁国,可最多半年时间他也要回来了,届时阿菀就不得不入宫了,谢洵一点都不想侄女入宫。拓跋曜哪里配得上阿菀?彭城王见谢知平安无事,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他这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她有什么不测。或许很多人都觉得陛下对谢知只是宠,对她就跟寻常宠妃没太大区别,可彭城王从小陪陛下长大,怎么会不知道谢知在陛下心目中特殊地位。至少除了太皇太后,只有谢知才可以改变陛下的决定。也幸好谢知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后宫,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不让陛下迁怒后妃和宫人,不然整个朝堂都可能因为她而掀起腥风血雨。彭城王也跟太皇太后一样,私心是反对谢知入宫的,他对谢知到没意见,对于她宣扬自己瑶姬弟子的行为,彭城王也觉得她是心慌,想要巩固自己名声。可彭城王是对谢简有意见,他觉得此人权利欲望过重,一旦谢知入宫,以她对陛下的影响力,将来一定会是皇后。拓跋家的皇帝从来没有皇后长寿,一旦陛下有不测,谢知或许不会成为第二个太皇太后,但谢简绝对可以凭借太后的全是兴风作浪。谢知迟迟不入宫,也有彭城王暗中对拓跋曜潜移默化的影响,作为拓跋曜最信任的兄弟,他对拓跋曜的影响力仅次于谢知,甚至在很多事上,拓跋曜不会找谢知商量,却会跟彭城王商量。对于彭城王的举动,谢知却心知肚明,但这一次谢知没准备拉彭城王入局。一是彭城王跟谢家是姻亲,他妹妹嫁的是她二哥,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第二彭城王是位高权重的亲王,并非只有一个身份的华阴和王贵人。退一万步说,哪怕华阴和王贵人死了,也无伤大局。可彭城王一旦有了意外,有可能朝堂都有大震动。谢知跟拓跋曜青梅竹马多年,他是有各种一言难尽的地方,可他到底疼爱呵护自己那么多年,她这些年日子能过的那么舒服,全仰仗拓跋曜的庇护,谢知对他没了爱情也有亲情,谢知不想因为自己而导致他朝堂不稳。拓跋曜少主登基,刚亲政不过几年,最要紧的就是一个稳字,只有稳才能让他平安渡过他跟太皇太后这段权利交替期。而且彭城王除了暗中阻挠自己不入宫外,别的时候对自己都很恭敬,他很多时候都以臣下的身份对待自己。当然这态度是为了拓跋曜,但他不让自己入宫也是帮了自己,所以谢知对他没太多恶感,当然也不可能有好感。彭城王还给谢知带来了她两个嫂子给她的礼物,谢知笑着让丫鬟收下,客气的陪彭城王喝过一盏茶才离开。她本就是没出阁的小娘子,没有陪男客的道理。彭城王在怀荒只住了一夜就离开,他急着去收匹娄氏的军权。对此秦家自然是万分不舍,秦纮留了彭城王三次,又足足送了他百余里路,确定他不会再回来,才转身折回。谢知则继续全身心的投入到怀荒镇的测绘改建中,同时还让秦纮派兵去找沙棘和沙枣,把它们都移栽过来。上回谢知为了移栽沙棘,害死一队侍卫,她都心理阴影了,这次要求的大家成群结队的出门,起码要有一百人,她只有五百个侍卫,分五队人能找多少地方?还是秦纮出动了秦家亲卫,将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清扫一遍,才找到了谢知要的这两种作物。凤容那部落的牧民栽种这两种作物都有经验了,等侍卫们一带回来,他们就快速的在规定的场所种植。这些树苗都是种苗,将来还要移栽在各种地方。这两种作物秦纮都见过,甚至还吃过,沙枣不好吃,可好歹能填饱肚子,但沙棘只是鲜果,还是极酸的鲜果,秦纮不明白这种果树有什么用?谢知种沙棘大部分还是为了绿化环境,这附近空地太多,这里的居民大部分是牧民,没有耕种的习惯,附近只有一大片被秦家军开辟的屯田。这么大的地方,全部用来垦荒种地也不现实,没有那么多人。但不种地可以种树,一可以防风固沙,当炭薪林用;二来也能起到一点微弱的防御作用,防不住步兵,还能阻挠骑兵。当然沙棘林不能种的太近,太近就影响巡城守卫的视线,谢知规划时候将沙棘种在远处,近处的场地被她划分成一块块的用来种植苜蓿。苜蓿是多年生牧草,种一次起码也能用上两三年,多则四五年、七八年都有,这里人都养牲口,苜蓿和沙棘都可以用来喂养牲口的。谢知给秦纮看着她绘制了一小半的怀荒平面图,跟秦纮说着她对怀荒将来的规划,她想在城里种沙枣和栗子树,这两种树的果实都是可以填饱肚子,她记得中世纪很多农民的淀粉来源就是栗子。她还建议秦纮在城里多造几个污物处理池,这是事关民生的大事,只是这些都要钱,而且想要造好,造价绝对不斐。谢知再一次惋惜自己不会造水泥,不然这些造价肯定能价低不少。她觉得继父应该不会答应一次投入那么多,毕竟这些事短期之内无法看到回报的。但她还是认真将的自己提议都写上,能改善好一处就是一处。谢知喜欢造小庄子,是源于她对种田游戏的热爱,她最爱的种田游戏不是企鹅农场而是龙之崛起和星露谷物语,因为这两个游戏有很多空地可以让她规划建造,让她百玩不厌。她外公看孙女实在喜欢这种游戏,还特地让孙女去打理他承包的山林。时下有很多公司会在农村承包土地山林,种植有机作物给员工发福利。她没管理过公司,但凭着她对种田游戏的热爱,生生啃了好多生态建设的书,又请专业人士帮她出谋划策,雄心壮志的想建个小而精的生态农家乐。可惜还没建完她就穿越了…所以谢知到古代后才那么心心念念要建小庄子,这都快成她的执念了。以前在京城,她很多手脚都放不开,到了怀荒,反正她真实个性都暴露的差不多了,谢知懒得遮掩,将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告诉秦纮。秦纮知道阿菀喜欢经营小庄子,也知道她有很多奇思妙想,可是当他看到谢知写的怀荒镇计划时他还是震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所看到的。阿菀总说建小庄子是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她这真是玩游戏吗?这分明是一本内容涉及方方面面城池修建计划疏议!她甚至还提出了墙贵低、门贵多、若无反击,势难坚守的话。秦纮敢保证,就是谢太傅都不可能写出这一份疏奏来。如果真按照阿菀说的去建造,不说建造一个完全自给自足的大城池,但是起码被军队围困给一年半载,城里都不愁饮水和食物。秦纮将谢知写的计划书给秦宗言看,秦宗言回房匪夷所思的问妻子:“岳父到底教了阿菀什么?他准备让阿菀将来入朝当官吗?”

正文 第127章 想要移走的玉竹(一)

秦宗言答应这门亲事, 是因为阿菀是阿镜的女儿,而蠢儿子又一心痴恋她,他也算是不得已才答应的。后来跟谢知谈过后, 他又觉得这丫头心眼有点多, 一点都不像兰因,难道像萧赜?秦宗言很担心自己蠢儿子将来被儿媳妇拿捏的死死的。可这几天他在甲一的引导下, 看到谢知侍卫们的训练方式时, 他就对谢知改观。谢知是按照自己军训时受的训练来训练自己侍卫。她当年军训是住到军营, 跟军人能一起训练的, 所以也知道点军人的基本训练, 这种训练可以培养军人的服从性和默契。秦宗言看了一会, 就发现这种训练方式的好处, 厚着脸皮让甲一去教导自己亲卫,连谢知给侍卫编写的扫盲小册子都厚脸皮拿走一份。他跟秦纮一样, 并没有猜到这种训练之法是谢知给甲一的,还以为是梁国皇室训练之法。父子两人想到一处去了,有这样的精兵,萧赜何至于走上绝路?莫说秦氏父子困惑,便是谢兰因都惋惜过,当年要是有这么一队亲卫,他们跟伪帝孰胜孰负还两说,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等赫连凤容说出原油和猛火油柜的运用之法时, 秦宗言更是欣喜若狂, 哪怕谢知说的猛火油柜她不会造他也没在意, 她能把武器建造原理说出来,他就能让秦家的工匠琢磨出来。以前秦宗言也想过御敌时火攻,但因为没有原油,他们的火攻都用油脂,造价昂贵又没有原油那么方便,御敌效果并不理想,秦宗言在一听原油和猛火油柜作用时,他就立刻想到这是攻城也是守城的利器。秦家是武将世家,他们最稀罕的就是武器和粮食。武器可以杀敌、粮食可以养兵,而谢知却可以两者兼顾,秦宗言怎么能不喜欢?当然让秦宗言彻底对谢知改观,还是秦纮送来的这份计划书。谢知的计划书写的很潦草,大部分都是泛泛而谈,毕竟这只是一份初步计划书,很多观点都只是她想当然,她还要慢慢改进。谢知会送上计划书是因为怀荒镇这几天开始下雨,谢知想让秦家先建造几个长堤蓄水,可以用来灌溉作物。古代没啥工业污染,雨水不净化也没关系。她带来的占城稻耐旱,但它毕竟不是旱稻而是水稻,有水灌溉的话,收获肯定比没水高。这里不缺水,但没有江南那边处处有水,所以造长提蓄水灌溉是十分有必要的。谢知甚至建议秦宗言将来让怀荒镇家家都积存,雨水总比他们人兽合吃的塘水干净。谢兰因还不明白秦宗言的话,等看到女儿写的计划书时,她才知道女儿所谓的玩游戏是玩这种游戏!她也几乎惊呆了,半晌后突然很庆幸女儿在京城的谨慎,她这份天赋但凡露出去半分,太皇太后都不会如此轻易让女儿离京,她只会把女儿杀了。谢兰因自家人知自家事,这绝对不可能是父亲教她的,父亲只会教女儿勾心斗角,这种男人治国的本事,他不可能让人教阿菀,所以她家乖女是最聪明的,这一定是她的天赋,阿菀本就该是辅国长公主!谢兰因一向是最坚定的女儿无脑吹。秦宗言看着这份计划书,笑得嘴都合不拢,他觉得秦家祖坟真是冒青烟,才让他能找到这么一个儿媳妇。难怪蠢儿子有信心跟她白手起家!秦宗言这会也不觉得准儿媳心眼多了,心眼多才好,心眼多了才能护得住他蠢儿子。他那蠢儿子,对上儿媳妇时,除了脸也就没啥可看的了。谢兰因啼笑皆非的听着秦宗言贬低阿狼,忍不住为阿狼辩解道:“阿狼哪里是蠢?他是赤子之心。”秦宗言说:“他怎么不蠢了?他觉得他要出族,就准备培养他那些兄弟接手自己的位置,他不是蠢是什么?”谢兰因笑道:“他这是纯孝。”要是换了别人,谢兰因也觉得他蠢,可阿狼现在是自己女婿,天下所以的母亲都希望女儿嫁给一个重情之人,而不是一个薄情的人。如果秦纮现在把着自己权利不放手,谢兰因也能理解,却没那么喜欢他,“不过这孩子也想太多了,使君还年轻,就算等我们孙子都长大成人,您也还是将军呢。”秦宗言哈哈大笑,搂着娇妻说:“你当我战神吗?等我们孙子大了,我早致仕在家专心陪你。”谢兰因含笑说:“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养重孙子。”秦宗言失笑,那时儿子都有孙子了,他还帮儿子养重孙不成?孙子该让蠢儿子去教,他跟阿镜该享清福了。秦宗言看中庶子,可从来没想把家业给庶子继承,他是最标准的汉族士大夫,重嫡长,儿子不能继承家业就让孙子继承,庶子要出门自己闯荡,他给钱给人支持,但秦家的家业只能有嫡支来继承,除非他没有嫡子嫡孙。谢兰因也是一样的想法,秦家现在的家业跟她和阿菀无关,可将来阿菀一定会壮大秦家的家业,她可没那么好心的拱手送人,秦纮不继承就给她孙子继承,谁也别想从她孙子手里抢东西。正如谢知等人所料,在彭城王离开后半个月,京城也来了天使让秦宗言、秦纮等人入京领赏,天使还亲切的慰问了谢兰因身体情况,毕竟当初谢兰因是打着半路生病的幌子才不入京的。谢兰因谢过天使关心,又说了她上次的遭遇,重点当然是女儿的机智。天使听得都惊呆了,他不是震惊于谢知的机智,而是惊讶于秦家的无耻,他们是怎么能坦然自若的说出,他们一千亲卫可以全部歼灭高句丽先锋军的?要是如此,他们大魏怎么连周边小国都收复了,却还没有收复高句丽?谢兰因知道天使是太皇太后的人,对他恭敬有加,打点的金银十分大方,谢洵也陪着天使喝酒,同他上聊天文、下聊人生,把天使哄得眉开眼笑,谁说谢二公子待人冷漠?他不是很平易近人吗?不过谢家这是也着急了吧?毕竟谢小娘子年纪不小了,再不入宫就耽搁了,所以天使欣然笑纳秦家所有孝顺。谢知倒没怎么露面,天使来了,她连房门都不出,一副端庄守礼的大家贵女做派,出门几乎都是戴着羃离将全身都遮住。天使到也习惯谢小娘子这种装束,她在京城时每次要见外人,都被陛下这么遮得严严实实,所以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谢小娘子的真容。其实戴着羃离的人并非谢知,而是她的替身丫鬟,她本尊跟怀荒镇的水利官在别庄里琢磨如何建造人造湿地。谢知从来没造人造湿地,只见过几张平面规划图,她本身也不是学土木工程,对如何建造人造湿地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让秦纮给自己找专业人士,她觉得能造出都江堰的古人,肯定能造出人造湿地的。谢知问秦纮打仗,秦纮懂。可问他这种工程建造,秦纮还真不知道,只能找来怀荒镇的水利官出来。天知道怀荒镇多久没造水利官了,这水利官还是当年没迁都时留下的,今年都快七十了,走路都颤巍巍的,谢知连忙从侍卫里找了几个年纪小一些的人照顾这老爷子。老爷子身体不行,脑子还行,听谢知说这种湿地可以蓄水,可以净化水源,就有了兴致,跟谢知热火朝天在别庄里搭建模型。王瓒瞧着有趣,也跟两人一起干活。老爷子认为湿地上面可以种水稻,谢知却觉得这种净化湿地还是不要种粮食的好,不然把有害物质都吸收了,再被人吃进去吗?她建议种芦苇。芦苇净化能力很强,还能织席子、造纸,谢知想要在怀荒改革,文化推进也是必要的,纸是重中之重,只是造纸厂污染也大,所以人造湿地建设是必须要建造的。老爷子帮着谢知搭建着模型,一面干活一面叹气,说着当年一群老伙计都天南海北的分开了,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谢知听得若有所思,这种搞工程的官员地位不高,很多官员致仕后生活贫困,或许她可以重金几个老人过来。干不了活没关系,只要脑子不糊涂就行。谢知盘算着这方面或许魏国人才更多,因为魏国水利工程更多,还有造船的工匠。他们将来要去的营州靠近高句丽,高句丽靠海,出海就是日本,她可以跟日本人搞贸易啊!等魏国和梁国不打仗了,再让大伯去梁国一趟,给她挖几个人才回来。她帮他们免费迁居魏国,管养老送终。有了老爷子的帮忙,湿地模型很快就造好了,倒入的污水经过两个小湿地过滤后,流出的清水也证明谢知计划的可行性,这让众人精神大振。老爷子也有了干劲,叫来自己曾孙过来帮他在农庄建造小型湿地练手。怀荒重武轻文,老爷子家里的后辈基本都改投武官,只有几个年纪尚幼的曾孙还在读书。老爷子人老成精,敏感察觉出怀荒将来可能会造很多这样的湿地,回家跟儿子、孙子一商量,就把家里适龄的曾孙都待在身边教导,学会后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前途。谢知让老爷子在小庄子慢慢琢磨湿地,她则跟母亲和继父一起回京。王瓒刚到怀荒,又要跟谢知离开,谢知问他是否愿意一直留在怀荒,王瓒问谢知:“姑娘是否以后也留在怀荒。”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谢知跟秦纮之间的暗潮,姑娘不是喜欢脚踏两条船的人,她这是决定要嫁给秦少君了?她不准备入宫了?谢知说:“我以后可能回去营州。”“那我跟姑娘一起去营州,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王瓒嘴上说着,目光却看着凤容。谢知暗忖你这是凤容去那里,你去那里吧?“好,我让侍卫先把王先生接到怀荒。”王先生只王瓒这么一个孙子,肯定是王瓒到哪里,他到哪里。谢知在京城和洛阳的小庄子都陆续撤离了,庄上的人都在往怀荒赶。谢知从怀荒附近的要走一大片空地,她准备给自己的人建个大坞堡,安置她收养来的孩子、暗卫,还有凤容的部落牧民。等坞堡发展壮大后,可以成为怀荒的卫星城,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做的是,谢知就觉干劲十足,恨不得早点把京城的事完结。谢知恨不得不回京,京城这边也巴不得谢知永远别回来,听说谢知要随谢夫人回京城,王夫人差点拧断自己两根长甲。宫中女眷有留长指甲的习惯,只是陛下好简,女眷都不敢用玳瑁、金子做甲套,只敢用竹子做的甲套固定长甲。王贵人的妹妹嘴快,听到这消息不假思索的说:“不是说被人抢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被人就救回来了?她倒是命大!”“快住嘴!”王贵人呵斥妹子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话都可以乱说!”王小妹被长姐一骂,连忙乖巧的说:“长姐莫气,我不敢再犯了。”王贵人看着幼妹青春娇美的容貌,她今年才十四岁,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思及此王贵人就心头阵阵烦躁,但她还需要幼妹固宠,她叹了一口气,放软语气说:“刚才阿姊太心急,你莫要见怪阿姊,你要明白,在宫里最重要的是谨言慎行。”王小妹连忙应道:“阿姊,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王贵人轻拍小妹的肩膀,柔声道:“好孩子。不过你也不会太担心,陛下不是苛刻的人,你只要不犯忌讳,陛下不会骂你的。”“我知道。”王小妹是见过陛下的,想到俊美英武的陛下,她粉面绯红,手指轻轻卷着发丝,一派羞涩。看着幼妹少女怀春的笑容,王贵人心底阵阵苦涩,但脸上还带着完美的笑容,大家都说她盛宠,四年之内生了二子一女,宫里女人都羡慕她,只有王贵人知道自己的苦楚。频繁的生产已彻底毁了她的身体,她肚子上布满花纹,别说是可陛下看,就是她自己都不敢去摸自己那凹凸不平的肚子。即使她每餐已经精简到只吃几段水芹、几粒豆子,腰肢依然不复以往那么纤细,下腹有明显的赘肉。虽然她外表看来依然光鲜,但比起依然像少女般的林季华,她却只能把自己往贵夫人打扮。更让她惊惶害怕的是,在她生完第三个孩子后,陛下就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失宠的妃子有什么下场?宫里有太多的先例。人都说陛下念旧,对谢知宠爱多年都不变,只有宫里的宫妃才知道陛下有多薄情。许是因为宫中年年进新人的关系,陛下对宫妃十分喜新厌旧,无论如何盛宠的妃子也最多只宠幸一年。运气好的宫妃能在他宠幸时怀孕,还能在后宫留个位置。要是运气不好没有孩子,等来年新人入宫就再无声息。王贵人想到这些宫妃的下场就不寒而栗,即使满心不愿,也只能让幼妹入宫替自己固宠。这无疑让三个孩子固然是自己的依仗,可陛下从此不碰她,他还能对她对孩子有什么感情?为了孩子,王贵人也要把陛下的心抓住。女官悄声入内,对王贵人恭声道:“贵人,时辰到了。”王贵人对着女官伸手,女官扶着王贵人的手让她起身,宫女们跪在地上替王贵人整理长裙,不让裙子有一丝褶皱。王小妹看着长姐如此被人服侍,眼底闪过羡慕,更坚定了自己要入宫的信念,嫁入寻常人家哪能享受这份富贵?王贵人由女官扶着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在长廊遇到同时去请安的林季华,她恭敬的上前给林季华请安:“林夫人。”宫中唯四始终有宠的妃子只有大小崔夫人、林季华和王贵人,在外人看来,大小崔夫人有宠是因为太皇太后侄女,真正有宠的只有林夫人和王贵人,林夫人只有一子,王贵人却有二子一女,王贵人也是宫中唯一生了三个孩子的宫妃,所以即使王贵人份位比林季华低,众人也对她另眼相看。但林季华和王氏自家明白自家事,林季华有宠是因为谢知喜欢她,王贵人则是因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这些年也不是没让崔氏女入宫,但陛下都新鲜不了几天就抛开了,她只能转而扶持王氏。王氏也很善体人意,她的兄长、兄弟娶的都是崔家女,她大妹嫁到贺楼家,也就是崔陟妻子贺楼氏的娘家。王家的主动让太皇太后和崔家都很满意,太皇太后对王贵人也更和善。她早跟王贵人说过,等拓跋曜这次回来,就封赏后宫,册封崔六娘为昭仪,空一个夫人之位给王氏。王氏心中欢喜,但面上不动声色,在宫中态度越发谦和。林季华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伪君子的模样,对她淡淡一笑,甚至连种招呼都不打,就让宫女扶着自己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同为宫中宠妃,林季华向来对王贵人不假辞色,这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王氏总是针对谢知。林季华明白自己的受宠、甚至是夫人地位都是仰仗谢知,王氏针对谢娘子,就是自己的敌人,所以林季华对她总没好脸色。王贵人咬牙暗忖,她不是林季华那种破落户,居然去巴结谢知,她又不是皇后!有什么权利决定宫妃是否受宠?就是谢知都不清楚,王贵人对她的敌意不仅仅是宫中开始的,在闺阁中王贵人就视谢知为对手了,这仇恨还是谢简给她拉来的。王贵人出生太原王氏,是东汉司徒王允之后,累世高门,她祖父自诩门第高贵,江表莫比,对南朝士族不屑一顾。当年谢简逃亡至魏国,王贵人祖父曾讥讽谢简是丧家犬,结果谢简面上不动声色,伺机等候五年,一朝将其官职一撸到底,之后再也没入仕。王贵人祖父对此耿耿于怀,在家时常给儿孙灌输他对谢家的仇恨。谢知和王贵人同龄,两人都是年幼早慧、容貌出众的女郎,王贵人祖父对长孙女教养极为严格,一心想让孙女的风头压过谢知,王贵人每次受罚听到的就是谢知如何,自己又如何不争气?她怎么能不对谢知恨之入骨?谢简并未告诉孙女,他曾跟王家结仇,谢知只觉得王贵人对自己敌意来的莫名,当她对拓跋曜是真爱,并没往别的方面想。王贵人跟祖父一样,也自认自己比谢知出生高贵,对旁人追捧谢知为名门贵女嗤之以鼻,谢家算什么高门?这些人是没见过真正高门。两人到崔太皇太后宫中时候,宫妃能只来了一小部分,但太皇太后宫中一片欢声笑语,太皇太后近些年喜欢选年少的小宫女伺候,特别喜欢小宫女在花园中欢声笑语的玩闹。旁人都认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有了慈爱之心。唯有谢知曾对大父说过,太皇太后真是老了,所以开始怕老。这话让谢简半晌无语,因为他年纪比太皇太后大,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孙女对太皇太后足够了解。越有权势的人越怕变老,太皇太后选小宫女伺候,就是想看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奉承自己,这样她还会觉得自己大权在握,没有变老。太皇太后为何越来越讨厌谢知?就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谢知如果,将来就是第二个自己。她从宫奴熬成太皇太后,可谢知只要入宫,这些便唾手可得,她怎么会不讨厌谢知?最近各地频传捷报,太皇太后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人也是笑容满面,林季华和王氏进门给太皇太后请安,见太皇太后不仅满脸笑容,居然还穿了一件新衣服,两人连忙恭维太皇太后看起来越来越年轻,太皇太后笑道:“我年纪大了,跟你们小年轻不能比。”王氏笑着说:“太皇太后雍容华贵,我们望尘莫及。”林季华也点头应是。几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太皇太后反感谢知,林季华是谢知的人,所以她也注定不得太皇太后喜欢,但是太皇太后无论是见她,还是见谢知,永远都是温和亲切的,对两人跟对别人没有任何区别,总是嘘寒问暖,像足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祖母。林季华一开始还不适应宫里人前人后这一套,可现在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孩子都大了,她身上的棱角也几乎磨平了,对太皇太后也是一脸孺慕,同王贵人一起站在太皇太后身侧,就仿佛两个乖巧听话的儿媳妇。太皇太后看着两人眯眼微微而笑,正待说话,大殿里响起了男童响亮的声音:“曾大母!曾大母!”一名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冲了进来,一头扑到了太皇太后怀里,“哎呦!我的乖孙!”太皇太后那里经得住男童这一撞,她身体往后仰,幸好女官扶住了太皇太后,男童吓得连忙跪直身体,紧张的抱着太皇太后的腰,“曾大母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没事,曾大母没事。”太皇太后爱怜的抚弄着太子小脸,“承嗣怎么了?”“曾大母,你今天是不是没去花园散步?”太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太皇太后,“我都知道了。”太皇太后失笑,她从今年开始,时常觉得身体莫名疲软,太医令让她早晚在花园散步,她向来不爱动,时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小承嗣不知从哪里听说散步对她身体好,就天天督促她来散步,太皇太后也乐得跟小孙子玩这小游戏,有时候故意不散步等着小孙子来找自己,都说隔辈亲,太皇太后在小承嗣身上总算感觉到了隔壁亲,“曾大母等着小承嗣带我一起去散步。”太子一蹦三丈高的说:“曾大母快走,我们去花园抓蝴蝶玩!”太皇太后被太子牵着手出门,始终沉默跟在太子身后的一名小男孩也跟着两人一起去花园,太皇太后回头对小男孩招手,“保平过来。”“曾大母。”大皇子小脸一亮,快步赶到曾大母身边。太皇太后一手牵着太子,一手牵着大皇子往花园走去。太子跟大皇子同岁,可是太子明显看着比大皇子高了半个头,身体也壮实许多,大皇子虽看着也健康,但跟太子比就差了不少,无论是身量还是力气方面,都明显不及太子,太子在花园里追蝴蝶似乎永远不会疲惫,而大皇子跑了十来圈就觉得气喘吁吁。前来请安的宫妃早习惯太子和太皇太后早上去花园散步,皆笑盈盈跟在太皇太后身后,有几个年轻的后妃都跟太子、大皇子一起在花园玩。林季华和王贵人的孩子也在花园中,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让所有人听得心情都好了几分。这时一名宫妃突然指着一从陌生的花簇问道:“太皇太后,这可是您让人新栽的花?”众人寻声望去,果然见到太皇太后的花园中新栽种了一簇从来没见过的灰绿色类似花簇。太皇太后说:“这不是什么珍贵的话,是我让人随便栽的玉竹。”旁人听到玉竹二字尤不觉得如何,林季华和王贵人却心中一动。那名宫妃赞道:“此花形似青竹,又叶瓣清透,傲骨嶙峋,莫怪叫玉竹,太皇太后好眼光。”太皇太后淡淡道:“我也是觉得这名字好听,才让人栽种的。结果种出来却是这番不伦不类的模样,我都想让花匠铲了它,野花就是野花,只配养在外面。”宫妃本想拍太皇太后马匹,结果没想拍在马脚上,只能讪讪一笑,不敢在接话,她总觉得太皇太后这话意有所指。别的宫妃也听出太皇太后肯定是借玉竹指代旁人,只是这旁人是谁,她们还要回去查查。

正文 第128章 想要移走的玉竹(二)

太皇太后见气氛被自己一句话说冷场, 叹气道:“说来陛下都外出一年,我让他回来还不肯回来,说是要给梁国一个教训。”宫妃们听太皇太后这一说, 皆心有戚戚, 那些生了孩子的宫妃还好,她们只牵挂陛下安危, 只要陛下安然无恙, 他回不回来, 都跟她们没太大关系。陛下回来也顶多去她们宫里坐坐, 看看孩子, 不会让她们侍寝。但是那些还没生子的年轻宫妃却心急如焚, 等陛下回来, 马上又有新人入宫,这宫里还有她们立足的余地吗?王贵人道:“陛下也是想给我们大家出口气, 让岛夷知道我们的厉害。”太皇太后微微颔首:“你说的也对,要是不给那些岛夷教训,他们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太皇太后特地加重念了“天高地厚”四字。众人再次心中一凛,有些伶俐的人已经有些明白太皇太后到底在说谁。玉竹是指什么她们并不知道,可宫中能被称作岛夷的人只有一位。王贵人笑着说:“若非太皇太后教导有方,也不能让陛下如此英武过人。”众人连声附和太皇太后,夸太皇太后劳苦功高,又夸陛下英明神武。太皇太后听得直笑, “打仗也不是陛下一人的功劳?这次相城攻下, 全仰仗秦将军和, 他也是国朝老将了。”跟秦宗言一起打下相城的还有独孤雄,但太皇太后避开独孤雄不谈。“听说再有几天秦将军要入京。”一名宫妃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大家都说秦将军打仗武勇,御敌时能召唤出三头六臂!”太皇太后失笑出声:“他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召唤三头六臂?”“就算秦将军是将神下凡,也要为陛下效命,陛下可是紫微星下凡!”宫妃们唧唧喳喳的笑道:“可不是!南面的仗多难打,陛下一去,大家就获胜了!”“可不是!陛下才是紫微星和将星下凡!”崔太皇太后先是含笑听着宫妃们说话,但不一会笑容又转淡,宫妃们不知哪里说话惹了太皇太后不开心,不禁面面相觑。这次太皇太后也无心打圆场,王贵人和林夫人打了几次圆场,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太皇太后说:“走了一路,倒是有些累了,大家都回去吧。”众人如蒙大赦,忙纷纷告辞离去,只有王氏留下,先扶着崔太皇太后回寝宫,然后又跪在地上给太皇太后捶腿,太皇太后笑望着王氏:“这些事都让宫侍去做,无须你亲自动手。”王氏笑道:“寻常人家的侍妾都没资格侍奉老夫人,太皇太后慈爱,让奴有侍奉您的机会,奴欢喜还来不及,哪能让宫侍们抢走这机会。”“贫嘴。”太皇太后笑骂了她一声。王贵人说:“奴说的是实话。”太皇太后叹气道:“宫里要都是你这样的人多好。”王贵人说:“宫里的姐妹各有千秋,奴哪里比得上她们。”太皇太后冷哼道:“我看你比谁都好!”王贵人心头一紧,忙给太皇太后磕头道:“奴谢过太皇太后赏赐。”太皇太后一怔,王贵人笑着说:“太皇太后夸奖奴,不是要赏赐奴宝贝吗?”太皇太后哈哈大笑,指着王贵人对身侧女官笑道:“听听这滑头,我就夸她一句,她就急着来讨赏。”女官含笑说:“王贵人兰心蕙质,怕是早猜到你准备给她赏赐。”太皇太后道:“快把我的赏赐拿来吧。”女官应声而下,片刻后端着一只颇大的锦匣过来,王贵人一怔,她本来只当太皇太后随意赏赐,可现在看起来她似乎早有准备,她手心不自觉的渗汗,脸上却一派欢喜的说:“奴只是信口胡言,没想太皇太后真给奴赏赐,太皇太后真是菩萨心肠!”太皇太后让女官扶她起身,柔声道:“你这孩子就是规矩太大,我早说过我这里不兴这套,不用跪来跪去。”王贵人诚心实意的说:“太皇太后是奴的菩萨,奴给太皇太后多磕几个头,也是给奴求福气。”太皇太后笑着轻拍她的手:“你好好听话,以后福气还更多。”王贵人连忙表忠心:“奴对太皇太后的忠心天地可鉴。”太皇太后满意的让王贵人打开锦匣,“看看喜不喜欢我的赏赐。”王贵人依言打开,里面是一只宫中制式花冠,冠上有花钗九树,王贵人心扑扑直跳起来,这是左右昭仪的花冠!魏国是异族当政,前期后宫只有皇后和夫人两个等级,余下的宫妃都是没份位的庶妃。后来才多了左右昭仪、三夫人和贵人的份位,但是贵人也是没有资格戴花冠的,这是三夫人以上的宫妃才有的资格。昭仪戴九树花冠、三夫人戴七树花冠,贵人没有资格戴花冠。太皇太后这是准备将自己提拔成昭仪?太皇太后微笑看着王贵人:“喜欢吗?”“喜欢,奴谢过太皇太后厚爱。”王贵人激动的说,心中却很明白,这花冠好拿不好戴。太皇太后让她起身,“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王贵人识趣的告退,还没走几步,太皇太后漫不经心的问:“我门口种的玉竹你可喜欢?”王贵人斟酌道:“奴也觉得这野草有些上不了台面。”太皇太后说:“既然如此,你替我铲了吧?”王贵人闻言脸色微变,太皇太后也不说话,只含笑望着她,王贵人硬着头皮说:“奴这就找花匠把它移走。”太皇太后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太皇太后的这句夸奖非但没有让王贵人欣喜,反而让她心中越发沉重,回到自己寝宫,她也不卸妆换衣,只坐在榻上看着太皇太后赏赐自己的九树花冠。王贵人有很多花冠,每一个都比这个制式花冠要精美新颖,可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花冠,却是很多宫妃一辈子都爬不到的顶峰。王贵人舍不得放弃,可想到得到这个花冠的条件是要对付谢知,她又觉得头疼,这跟以往私下对付谢知不同,太皇太后都明说了,她要如何才能既不得罪太皇太后,又不得陛下呢?在太皇太后说道这花是玉竹时,王氏就明白太皇太后明着说玉竹上不了台面,实则是指谢知不配入宫,玉竹的别称是葳蕤,但是她没有想到太皇太后居然让她把谢知赶出宫?王氏微微苦笑,她要有这本事赶谢知出宫,她又何必这些年跟林季华明争暗斗?女官轻手轻脚的替王贵人将头上的簪环卸下,脱下她身上的华服,再打开热水给王贵人洗脸,王贵人洗完脸,看着素颜上泛着浅浅褐斑,差点将手中的铜镜丢出去,她深吸一口气,让女官用花露调匀胡粉,仔细的给自己脸上涂了一层胡粉,确定脸上看不到一点痕迹才满意。女官又替王贵人画了长眉,然后轻声问王贵人:“贵人可有烦心事?”女官是王贵人的心腹,是从小伺候王贵人长大的贴身丫鬟,王贵人轻叹一声说:“你可知玉竹别称为何?”女官摇头道,“奴婢不知。”这种偏门的知识也只有贵人才会知道。王贵人一字一顿的说:“玉竹别称葳蕤。”女官手一顿,差点没画歪王贵人的长眉,她连忙补好长眉,才放下眉笔:“太皇太后不想谢娘子入宫?”王贵人摇头:“太皇太后一直不喜欢谢娘子,不然陛下也不会舍不得招她入宫。”他怕自己强召谢知入宫,会让谢知受委屈,王贵人冷笑,“哪家新媳妇不是婆婆面前站规矩熬出来的,偏她金贵!连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让宫妃佩戴花冠是拓跋曜定下的,自古皇后花冠有花钗十二树、内外命妇一品花钗九树、第二品花钗八树、第三品花钗七树、第四品花钗六树、第五品花钗五树,五品以下命妇才没有。偏陛下别出心栽的让后宫命妇跳着戴花冠,还只让昭仪、夫人佩戴花冠,贵人就没有?这还不是想突出谢知?要不是三夫人中有大小崔夫人,他恐怕连夫人都不让佩戴花冠。王贵人想到这些心里就憋气,她们这么战战兢兢伺候陛下,为她生儿育女,就比不上一个外面的狐媚子?“那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女官有些糊涂的问。王贵人说:“她说要把玉竹种在外面,就是想绝了她所有入宫后路。”女官暗暗奇怪,还有什么法子绝了谢小娘子所有入宫后路?只要陛下喜欢谢小娘子,还有谁能绝谢小娘子后路?王贵人若有所思:“只配养在外面?养在外面——”王贵人突然想通了,“是了!她想让谢知外嫁出京!”外嫁就不在京城,陛下就想君夺臣妻,“妻”也要在京城,在外地他怎么抢?女官迟疑道:“谢太傅怎么会让自己长孙女外嫁?”在京城长大的贵女就基本没有外嫁的,除非家中出事,或是女郎本身出了严重问题。王贵人叹气:“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不然为何她许自己昭仪之位?女官说:“可是要是让陛下知道这件事,贵人您——”王贵人苦笑,“我们不做这件事,也讨不了巧。”她在宫中小半靠的是陛下,大半靠的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要是对自己动手,陛下是绝对不会庇护自己的。“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女官问王贵人:“要奴婢给郎君、娘子传话吗?”王贵人的父亲只是从七品小官,所以母亲也无诰命在身。“你立刻给家中传话,让母亲入宫一趟。”王贵人说,想到家中现在窘境就愤恨,她都替陛下生育三个皇嗣,陛下都不曾恩惠她家族,谢知寸功未立,却全家受益,要是让谢知入宫,宫里还有别人立足的余地?王贵人轻叩扶手说:“现在急得不止我们一人。”女官应声而下,王贵人轻舒一口气,宫里多得是不想谢知入宫的人,陛下能罚一个人,还能罚所有人?她要好好想想,总要多找几个替罪羊。王贵人想着怎么对付谢知,林季华回宫后却在第一时间让侍女找个机会给谢家送口信,连王贵人都知道玉竹是葳蕤的别称,林季华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季华是宫里少数欢迎谢知入宫的宫妃,因为她能在后宫立足全仰仗谢知,但想到谢知入宫顶天只是昭仪,又替她惋惜,要不是有太皇太后,她说不定会是大魏开国以来,第一位被陛下从朱雀门迎入宫的皇后,这是何等的尊荣。林季华想到太皇太后说完玉竹后,众人若有所思的神色就头疼,平时太皇太后就算不喜谢娘子也不会如此,她这次又是为何如此心急?难道陛下快回来了?她突然想到谢娘子对后宫形容的俗语,“庙小妖风大,水浅龟鳖多。”可不就是如此,宫中除了太皇太后宫中,是没有别的地方有水池。宫室占地也不广,她身为夫人居所还没有谢娘子娘家的居所大,可却有那么多女人,可不是整天勾心斗角吗?

正文 第129章 想要移走的玉竹(三)

不止林季华奇怪为何太皇太后会突然从明面上反对谢知入宫,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都很疑惑, 她婉转的劝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 等陛下回来要是知道这件事, 他会不会生气?”太皇太后淡淡道:“他会如何生气?等他回来, 那丫头说不定都嫁人有孕了, 他就算不愿意又如何?再说我又没有赶走她。”女官苦笑,陛下的妃子虽都是通过正经采选入宫的良家女, 可宫中又不是没有再嫁过的妃子?只要陛下不乐意, 就算谢娘子嫁过人又如何?崔太皇太后却没说话,她反对谢知入宫,只是不喜她的脾气性情, 可现在不仅仅是因为谢知, 更是因为谢简。她一直知道谢简是有野心的人,但这人行事一直很有分寸,就算有野心,也是安分的教导陛下,似乎远离一切朝中纷争, 可太皇太后没有想到,这次陛下亲征居然是谢简怂恿的!太皇太后冷笑,谢简怂恿陛下亲征、步六孤宗言助陛下打下相城在功成身退,这对翁婿配合倒好, 既替陛下又立下威望, 又讨了陛下欢心, 可是她让步六孤宗言的儿子娶谢知, 他们还能让陛下如此信任吗?如果步六孤宗言不肯让儿子娶谢知,这对翁婿不知还会不会如此亲密无间。拓跋曜虽已亲政四年,但他一直守着底线,朝中大部分事都是征求太皇太后同意后才处理的,培养人手也是暗中培养的,这点小手段太皇太后睁眼闭眼就放了。可等拓跋曜亲征离开,无暇顾及京中时,太皇太后才恍然惊觉拓跋曜原来成长至此,他居然也在朝中有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其中得益最多的就是谢家,不说明面上那些谢家人,就是谢简培养的弟子、同族、同乡都在朝中不知不觉见形成一股暗绳,这让太皇太后心惊,同时也越发确定不让谢知的决心。谢知尚未入宫,就能让谢简从中得到那么多好处。等她将来入宫,谢氏不是要一跃成为魏国真正大族?一如谢氏在梁国的地位。如果不是这次拓跋曜回来,朝堂会有一次大动作,崔太皇太后也不至于会急着把谢知嫁出去。可这次拓跋曜回来很有可能就要让鲜卑勋贵改姓,按照梁朝惯例给各大族分姓定族。梁国分甲乙丙丁四姓,鲜卑姓氏定姓跟他们无关,太皇太后注重的是汉族四姓。所谓的甲乙丙丁四姓是按照官职品阶划分的,并非每个等级只能有四个姓氏,但是排在最前面的四姓肯定是最尊贵的,本来太皇太后是想给谢家和秦家一个甲性,毕竟谢简是陛下的太傅,可是他现在是想将谢氏排在前四姓之列?让那些不曾南渡的士族怎么能忍?他们这些年在魏国战战兢兢的辅佐皇室,就让陈郡谢氏轻易把果子摘了?太皇太后能上位靠的也不是只靠崔家支持,而是魏国汉人高门支持,现在谢简几乎是同他们站在对立面。谢简不犯众怒才怪。就是太皇太后也不能忍,她还活着清河崔氏还能排在第一位,等她死了,有谢知在,崔氏就是谢氏的垫脚石。她又怎么能忍?谢简和步六孤宗言是朝中重臣,不是一时半会能对付的,谢知虽微不足道,却是正常布局中最关键的棋子,只要将她移开,就能破坏整个棋局。是故太皇太后才会对宫妃说不喜玉竹,要将玉竹移走。她最近接到怀荒天使密报,说步六孤宗言的儿子步六孤纮想要娶谢知,如果步六孤纮能娶了谢知,不仅能破坏谢简的布局,还能让谢家和步六孤家闹翻,甚至让陛下记恨谢简、步六孤宗言,这种一举多得的好事,她为何不做?就算陛下回来,太皇太后也不怕拓跋曜迁怒,他是自己教养大的,他的脾气她还能不了解?人是谢家嫁、秦家娶的。她还能压着两位重臣脖子嫁娶不成?他生气也是对着他们,不会对自己,实在不行让王氏给他出气,一个昭仪的份位,够王氏瞑目了。她亲侄女、太子生母也才一个夫人份位,甲等四姓中也不需要多个太原王。让鲜卑勋贵改姓,朝中阻力肯定很大,步六孤宗言要是让儿子娶谢知当儿媳妇,他跟谢简肯定会成为拓跋曜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有他们的全力支持,拓跋曜在朝中阻力也会小很多,他为大局也不会这种时刻闹情绪。国家大事总比一个女人重要,毕竟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太皇太后默默的转着手腕上的流珠,有军功有威望的拓跋曜,已经不是自己轻易可以压制的皇帝。幸好这次发现及时,也幸好谢简这老贼有得意忘形的时候。在太皇太后庆幸谢简老贼有得意忘形的时候,本该“得意忘形”的谢简却在书房大发雷霆,他发怒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被他一直看重、悉心培养的长孙谢修!已成家立业,目前都已经有儿子的谢修,生平第一次被祖父命人压在书房打板子。谢简的动作太快,待陈留接到下人通报赶来时候,谢简的板子已经打完了,谢修无力的趴在凳子上冷汗直冒。陈留心如刀割,恨恨对谢简说:“郎君有话为何不好好跟大郎说?为何要动手?这打坏了该如何是好?”她含泪给长孙擦汗,又叠声吩咐下人去喊太医。谢简冷冷的看着长孙:“你怎么不问问这孽畜做了什么!”陈留一怔,低头问谢修:“大郎你做了什么惹你祖父如此生气?”谢简很少会骂晚辈孽畜。谢修低声道:“孩儿自作主张,害祖父动怒,是孩儿做得不对,孩儿自愿领罚。”“自愿领罚?”谢简抓起手头的镇纸就要朝谢修丢去,但顾及陈留还在,他勉强对陈留笑道:“阿芬你先回去,我好好跟大郎‘谈谈’。”谢简切齿道,这模样哪里像是好好谈谈,说他准备揍死孙子陈留都信。陈留将信将疑的看着长孙,大郎到底做了什么才能郎君如此震怒?就算当年谢洵忤逆自己,谢简打他板子一半是真怒,一半还是做戏给自己看。她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知道这事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追问缘由也不急在一时,她起身委婉的劝道:“既然事情都做了,郎君也不要急着生气,跟大郎好好商量怎么善后才是。大郎还小,年少冲动,做些糊涂事也是可以谅解的。”谢简一口气堵在心里,差点把自己噎死,糊涂事?他这孙子能做什么糊涂事?他能耐大上天了!当然能耐最大的是他“孝顺”孙女!他忍着气送走妻子,回头对孙子一字一顿的说:“把你阿妹写给你的密信交出来。”谢修趴在榻上闷闷的说:“没有密信。”谢简冷笑:“也是!都让你做这种事了,她又怎么会给你写信?”这种留后患的事小狐狸怎么会做?谢修生怕阿妹回来被祖父责罚,连忙替妹妹分辨说:“不关阿菀的事,这些事都是我做的。”谢简面无表情的看着长孙,将一面铜镜丢给谢修,谢修不明所以,谢简冷嗤道:“照照你自己,就你那样还想瞒着我做出这种事?”谢简生平最惋惜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孙子没一个像自己,最像自己的反而是孙女,也正是这份惋惜,在阿菀说出自己不嫁人后,谢简就忍不住把孙女当孙子一般培养,结果作茧自缚,反而孙女将自己一军。罪魁祸首不在跟前,谢简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长孙身上,“你给我说清楚!那死丫头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花了二十多年精心布置下的局面,几乎被孙女毁于一旦,要不是谢简涵养够深,目前又只有两个长大成人的孙子,他都想亲自下场把长孙打死。谢修说:“祖父,阿菀已经给我们做的够多了,您就不要让她站在风尖浪口跟陛下虚与委蛇了。”谢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一小半靠祖父,大部分还是靠阿菀,他们谢家靠阿菀已经得的够多了。“你在教训我?”谢简语气的寒意可以让人瞬间结冰。“孙儿不敢。”谢修连忙说:“孙儿的意思是,我长大了,以后很多事可以让我去做,不要再让阿菀去出面,她这样会遭人诟病的。”他还希望大妹以后能嫁人生子,她再这么下去,还有谁敢娶她?“所以你让她嫁秦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后果?”谢简终于忍不住怒斥孙子,“你以为秦宗言会答应?”他跟秦宗言计划这么久,就为谋划最前位四姓,清河崔氏他们比不上,但是崔氏以下就该有他们,可这一切都被长孙破坏了。他居然派人去传谢知在怀荒种种所作所为,要不是这是自己孙女,他都以为是哪个为国为民的女英雄。谢简一听谣言就不大对,派人一查发现居然是长孙在让人传播,他甚至发现孙女准备秦纮,她去一趟就把脑子长坏了?她会不明白嫁给秦纮的后果?秦家和谢家闹翻对她有什么好处?

正文 第130章 翁婿夜话(上)

谢修忙道:“秦将军已经答应这件婚事。”“答应?”谢简看着孙子,“阿菀亲自跟你说的?”谢修说:“她说等到了京城, 秦将军会亲自上门提亲。”谢简若有所思, 以秦宗言无利不早起的个性, 怎么会如此轻易答应这门亲事?难道那丫头把稻种拿出来了?光凭稻种也不够让秦宗言答应。“把给你带话的人叫来。”谢简说。谢修屡次想直起身体, 但屁股上的疼痛让他一次次的趴下, 谢简看着孙子不争气的模样,嫌弃移开目光, 让人把他抬出去, 喊太医过来给他看诊。谢修出门前对心腹僮儿吩咐了一句,半个时辰后谢修的僮儿就领来一名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谢简看到这名中年男子瞳孔微缩,“是你。”谢简见过这名中年男子, 当时他还年轻, 梁成祖也没去世,这人当年也还年轻,这一晃都已过去四十多年。若非谢简记忆力过人,他都不记得这人。“谢郎君好记性。”中年男子拱手向谢简行礼,他是暗卫, 从小就培养隐在人群中的能力,很多人见他过目即忘。谢简能时隔这么久都一眼认出自己,真不愧是谢太傅的儿子。谢郎君是谢简当年的旧称,谢太傅是他父亲的专称、谢中书是他祖父的专称。他跟谢简年纪差不多, 两人同样保养得宜, 只是比起谢简的丰神俊朗, 这人容貌要平凡许多, 他是前代甲一,也是甲一的师傅。谢简似笑非笑的说:“想不到你居然为我孙女做事?我以为你们暗卫都只辅佐皇子?”“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算暗卫?蒙姑娘不弃,愿意赡养我,我也就随甲一来这里了。”中年男子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完全略去伪帝对暗卫处的大清洗,想不到他们这些老骨头没有被成祖清扫,却死在他儿子手上。“所以阿菀能死遁是你们相助?抵御高句丽的骑兵也是你们?”谢简锐利的看着前甲一,“你们有这等本事?”梁国暗卫有多少本事,谢简心里有数,毕竟他跟他父亲都曾经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他父亲甚至是梁国唯一死后追赠九锡的大臣,谢简从来不认为他们能有正面抵御正规军的实力,不然萧赜也不会憋屈死了。“我们有多少分寸,谢郎君还不知道吗?”前甲一自嘲笑道:“那些侍卫是贵主训练出来的。”谢简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在谢简心目中孙女或许聪慧,但练兵不是聪慧就可以训练出来的,不然就没那句名将难求的话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暗卫甘愿依附。”前甲一淡淡道,他是老了,没了进取之心,只想找个地方养老,还有不少年轻暗卫还是雄心勃勃的,若非贵主让人心甘情愿折服,他们也不可能如此效忠。谢简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孙女还有练兵的能力,这是她从来没说过的,练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必定很早就开始了,谢简突然想到谢知收养的那些被抛弃的孤儿,他原本只当她是发善心,因为那些孩子长大后都陆续离开谢知的庄子。现在想想她收养了那么多孩子,从中挑选几个作为暗卫培养也没人会知道,谁会在意那些离开孩子的真正下落。她隐藏的可真深,难道这就是秦宗言答应让儿子娶孙女的主要原因?谢简心中百味杂陈,她对拓跋曜这般忌讳,为何遇到秦纮就什么都说了?“所以你们看中了秦家?”谢简还能不知道这些暗卫的心思,就算他们没有让阿菀打回梁国为萧赜报仇,也不会甘愿让阿菀嫁到寻常人家当个管理内宅的主母。秦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兵。“是贵主看上了秦家。”前甲一说:“我等唯贵主马首是瞻。”当然如果不是秦家有兵,暗卫也不会这么支持贵主嫁给秦纮。谢简听着前甲一口口声声的贵主,眉头微皱说:“她现在已经不是萧家公主。”前甲一笑道:“以前都叫习惯了。”他起身对谢简说:“谢郎君,贵主每走一步,都会考虑将来的路怎么走,您还是等她回来给你解释吧。”谢简讥笑,这丫头要有甲一说的那么深谋远虑,她会嫁给秦纮?她怕是被美色迷晕头。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曾觉得拓跋曜长得不精致。谢简想到秦纮那张出色的脸,心里要有多糟心就多糟心,光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她爹长得也好,最后是什么下场?母女俩一个德行!如果谢洵在这里,肯定会跟亲爹说,这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精心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谢简嘴上说着母女两人一个德行,但暗中还是助长孙一起推进谢知自己给自己编写的传说。太皇太后一说移走玉竹,他就知道很多人会拿阿菀失踪的事做文章,与其让人败坏孙女名声,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他也明白自己想让谢家站在诸姓之前的事犯了众怒,孙女这是撞倒枪口上。谢简并不在乎名声,可也不想被人这么败坏自家名声。不过这丫头倒是深的自己真传,脸皮够厚,这种传说都能编出来,她怎么不干脆说自己是仙姬下凡?谢知早猜到祖父会反对自己,但没想到他会把大哥打一顿,等谢知和谢兰因低调入京,住入将军府时听到暗卫的回报时,谢知顿时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哥,害大哥平白挨了这么一顿板子,古代封建大家长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动不动就打人板子,难道他们这是要弥补小时候的伤害?暗卫说:“姑娘,谢大郎军让你不用担心,他并无大碍。”谢知叹气,她知道大哥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总觉得谢家的荣耀是靠自己得来的,事情哪有他想的那么严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谢家好她才好。再说他跟二哥要没本事,她想扶也扶不起来。“阿姊!”柔娘清脆的声音伴着嗒嗒的脚步声响起,柔娘不顾仪态的飞奔到散着湿发的谢知怀里。“柔娘。”谢知许久未见柔娘,又惊又喜,拉着她说:“你怎么来了?”谢知刚洗漱完,正在让人擦干湿发。“我算日子阿姊也该来京了,又看到将军府来人,就猜你到了。”柔娘已经满八岁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谢知快有大半年没见柔娘,柔娘身量窜高不少。谢知跟柔娘比了比个头,开心的笑道:“柔娘以后一定长得高。”柔娘雄心壮志的说:“我要跟阿姊一样高。”“好,到时候我们姐妹俩就穿一样的衣服,打扮跟双胞胎一样。”谢知说。柔娘用力点头:“嗯嗯。”她要跟阿姊一样!谢知谆谆善诱:“所以阿柔要一天喝一杯牛奶知道吗?”柔娘小脸皱成一团,“知道。”她最讨厌喝牛奶,她拉着谢知的手说:“阿姊,你以后去什么地方都带着我好不好?我有听你的话,天天锻炼身体,不会拖累你的。”谢知惊讶的看着柔娘:“谁说阿柔是我的拖累?”她摸了摸柔娘的头,“阿姊这次出去只是有点事要办所以才没带你。”谢知没答应要带柔娘一起走,她将来去的地方很辛苦,为了柔娘的将来她都不能带她去。谢知从来不觉得女孩子必须要嫁人,但是对大部分古代女孩子来说,嫁人还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去了怀荒她怎么找好人家?柔娘咬咬下唇,小脸埋在谢知怀里不说话。谢知只当柔娘许久不见自己想要撒娇,就做事的时候也让柔娘黏着自己,谢兰因见柔娘亦步亦趋跟着女儿,无奈的摇头,私下对秦宗言笑道:“要不是她们年纪不对,我都当阿菀多个女儿。”秦宗言说:“阿菀是长姐,不说长姐如母吗?你对阿虎不也如是?”谢兰因闻言失笑,“你说的也是。”就在谢知和谢兰因洗漱休息时,谢简也被将军府的人隐秘接来了,本来谢知想回谢家的,但是秦纮不答应。谢家跟将军府不同,谢家后院还有陈留公主,不可避免的被皇家安插暗棋,秦纮哪里放心让谢知暴露在皇家监视下?她要回去也要等父亲明天正式入京再回去,届时没人敢对谢知动手。谢知不回谢家,只能让谢简到将军府,一路上他对亲自来接他的秦纮连个笑脸都不露,这跟他向来笑脸迎人的习惯截然不同。秦纮到也乖巧,一路对谢简毕恭毕敬,笑脸迎人,无论谢简理不理他,他对一口一个大父喊的亲近。听得谢简额头青筋直冒,毕竟秦纮这么喊自己也没错,他也可以喊自己大父,但以前秦纮都喊他谢大父,现在直接把姓氏都省略了,说他对阿菀没企图心,傻子都不信。秦宗言站在二门口迎接谢简,见儿子扶着谢简下来,上前一步给谢简行礼:“小婿见过大人。”谢简对他倒是不像秦纮那般冷淡,他对秦宗言微微颔首,秦宗言亲自引谢简去书房,谢简径直坐上上座,对秦宗言道:“你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秦纮给两人泡茶,秦宗言看了儿子一眼说:“阿狼喜欢阿菀,为阿菀都愿意自请出族。”秦纮的真心完全没有让谢简感动,他淡淡道:“所以你准备让你即将一无所有的儿子娶我孙女?”“当然不会。”秦宗言表态说:“我只有阿狼一个嫡子,阿镜也只有阿菀一个女儿,我们的家业都是他们孩子的。”谢简接过秦纮递来的茶盏放下,“说说你为何会答应两人的婚事?”虽然秦宗言跟谢简是翁婿关系,但两人更多的是合作关系,谢简太了解秦宗言,这些绝对不足以让他如此诚心答应这门亲事,所以其中肯定有更深的好处。不用秦宗言吩咐,秦纮就打开一旁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模样略奇怪的木匣,在谢简的注视下,他打开书房的门,拉了一下木匣子上的把手,一股烈焰就从木匣上方的喷口中喷出。

正文 第131章 翁婿夜话(下)

这种谢简从未见过的武器, 并没有让谢简惊讶, 反而让他浮现果然如此的想法, 也只有如此才能让秦宗言赞同这门亲事了, 谢简冷笑,女生外向果然不假, 在家这么多年都不曾弄出过这种武器,到了怀荒才几天?就迫不及待送给婆家了?谢简顿时看秦纮更不顺眼。秦纮知道自己碍眼,演绎武器如何使用后就默默的站在角落里弱化自己。谢简问:“这是阿菀想出来的?”秦宗言说:“是她想出来的,但她只提了一个大概的方法,不知应该如何建造, 是我让工匠琢磨出来的。”秦家的工匠时代给他们打造武器,秦宗言之前也想过用油助燃火攻的法子。但油脂比不上原油,助燃效果不佳, 工匠一直没造出合心意的武器。谢知绞尽脑汁想了一点□□的原理, 想的谢知头发都快白了。也亏得是秦家的工匠配合谢知,要是换了别的不懂武器制作的工匠, 估计就没法子在短期内造出这种武器。谢简闻言神色稍稍缓和,如果需要工匠改造, 那谢家也没本事做出来,毕竟谢家的工匠不擅长造武器, “他将来有什么打算?”谢简终于开始正眼看秦纮,再不顺眼也是孙女看上的人, 总不能让孙女受苦。“我想去营州。”秦纮说。“营州?”谢简挑眉, “你去哪里做什么?狩猎?”营州是大魏最偏远的几个州之一, 同契丹接壤,几乎大片的都是高山无人区,除了少数猎户外,只有边关的将士。“去种地。”秦纮道:“阿菀喜欢造小庄子。”对着谢简他不会说自己的打算。谢简皮笑肉不笑的说:“她答应你了?”秦纮没说阿菀主动要去营州,“营州那边清苦,我舍不得让她陪我受苦,她可以待在怀荒陪母亲。”秦纮也舍不得她去营州,正在说服谢知,奈何秦纮还没说服谢知,他感觉自己要被谢知说服了。谢简轻哼一声,秦宗言对儿子使了个眼色,秦纮识趣的退下,让两位长辈说话。他出门在书房站了一会,叫来亲卫守门,他轻巧的翻墙进内院,想去看阿菀。这些天路上为避人耳目,秦纮都没跟谢知见过面,这会好容易有空闲,秦纮相思若狂,第一时间就想去见阿菀。谢知院里的护卫目瞪口呆的看着翻墙而入的少郎君,不知道应该喊人来抓少郎君,还是迎少郎君去见姑娘,半晌后护卫绝对退回原处,就当没看见。秦纮落地无声,他整了整衣衫,上前轻敲谢知的窗门,“阿菀——”秦纮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秦纮:“…”柔娘:→_→“阿柔怎么了?”谢知在内房没听到秦纮轻敲窗户的声音,见柔娘把窗户打开,她上前想要合上窗户,就看到秦纮站在窗外,跟柔娘大眼瞪小眼,谢知奇怪的问:“五哥,你怎么来了?”秦纮还没说话,柔娘就扑到谢知怀里,指着秦纮控诉道:“阿姊,有登徒子!”秦纮脸一阵红一阵白,难得来找阿菀还被小女孩发现,秦纮这会觉得自己庶妹可爱了,都有眼色的不来打扰他跟阿菀。谢知忍笑,在小姑娘耳边低语几句,柔娘抿抿小嘴,不情愿的嘟着小嘴离开。虽然阿姊已经告诉她,她要嫁给这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大哥哥,可柔娘还是不喜欢他。乳母从小就告诉她,找男人要找实惠的,不能找漂亮的,漂亮男人不可靠。不过阿姊很可靠,将来柔娘也会很可靠,阿姊要找漂亮男人就找吧,以后她来养阿姊!秦纮等柔娘离开,松了一口气,直接翻窗入内,在谢知惊讶的目光说,他尴尬的一笑,“那小姑娘是柔娘?”他记得阿菀有个感情很好的妹妹。“是。”谢知看着五哥利索的翻墙动作称赞道,“五哥你身手真好。”他冲锋时候翻城墙也很熟练吧?秦纮红着脸替自己辩解,“我好久没看见你了,很想你,所以才这会过来,明天你就要回谢家了。”说道最后秦纮都有些哀怨,他可能要许久不见阿菀。谢知嫣然一笑,主动上前拉着秦纮的手,仰头问秦纮:“那五哥以后会跟登徒子对他夫人一样对我吗?”秦纮被谢知这一笑,脑子都晕了,脑内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那篇登徒子好色赋,他喃喃道:“会,我谁都不看就看你,不过我们不生五个孩子,我们就生一个。”秦纮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这下脸红的滴血了,“阿菀——”他不是有意要唐突阿菀的。谢知没想秦纮都想了这么远了,她笑弯眉眼,主动的靠在秦纮怀里,“五哥,那我们晚几年生孩子好不好?我们先过几年两人世界。”谢知沐浴后的幽香阵阵传入秦纮鼻尖,两人世界这个词秦纮没听过,但不妨碍秦纮谢知话语里的意思,阿菀要跟他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秦纮连连点头,“好!我们多过几年两人世界!”谢知仰头问:“那我要是不能生,你会不会纳妾?”“不会。”秦纮斩钉截铁的说:“要是我们没有孩子,我们就两个人过一辈子,等我们老了再过继个侄孙给我们送终。”能娶到阿菀就是自己最大的福气,他才不会为了孩子把自己的福气折腾走。不过秦纮也不喜欢养非亲生的孩子,过继个侄孙给他们送终就好,他跟阿菀不需要别人来养老。谢知看着秦纮,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就算在现代,她想要找这么一个顺从自己又优秀的男人都难,别说是在古代,她认真的对秦纮保证说:“五哥,我以后会对你好的。”秦纮笼住谢知的手:“我相信你,我也会对你一辈子好的。”趴在角落听壁角的柔娘:“…”总觉得有些不对。秦纮瞄了一眼柔娘,目光并不严厉,甚至带了些无奈,他这么大的人总不能跟八岁的女孩儿计较,这孩子还是阿菀的阿妹,但这丫头偷听也不走心,呼吸声这么重。柔娘被秦纮一吓,像只小猫儿般炸毛逃开。秦纮很满意她的识趣,阿菀要是舍不得她,可以把她带回怀荒抚养。反正家里女孩儿也不少,她可以给六娘她们作伴,阿菀闲时还能逗她解闷。谢知没秦纮那么警觉,她靠在秦纮怀里说:“不知大人跟大父商量的怎么样了?”“放心,父亲会说服大父的。”秦纮说。谢知见他那么自然而然的叫祖父大父,轻笑一声,“五哥我记得你最初应该叫我祖父为姨夫?”他转变的还真自然,倒是祖父估计要看他不顺眼。“嗯,不过母亲嫁给父亲后我就改称呼了。”秦纮想了想说,“说来我父亲跟从母也是表兄妹,要是我母亲没嫁给父亲,我还要喊大父表姑父。”从表姑父、姨夫到大父,他小了一辈,他小时候还不习惯过,现在想想父亲当时真有先见之明,要是他不娶母亲,他又怎么能见到阿菀?谢知扳指一算,发现还真是,这古人的跨辈分联姻可真乱。秦纮搂着谢知不放心的叮咛:“阿菀,你后天入宫千万要小心,有事找丘穆陵氏,她会帮你的。”“她?”谢知偏头看着秦纮,他们不是跟丘穆陵氏不和吗?秦纮说:“她现在是崔七娘的心腹,很得崔七娘信任。”谢知了然的颔首,她就说大人和五哥怎么会放任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人在京城,原来丘穆陵氏是他们在宫中下的暗棋,“五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怎么说她都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心培养心腹,也有几个眼线的。而且太皇太后只是想让自己离京,却没准备弄死自己,她微微一笑说:“我或许打不过你们,但对付几个后宫女眷还是没问题的。”秦纮知道阿菀身手不错,毕竟他这段时间都在亲自训练她,“你入宫时带上两个小丫鬟,无论去哪里都不要离开她们。”秦纮担心宫里那些人会使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私手段。內宫是不许外面带入宫的侍从随意走动的,不然宫里贵人的安全怎么保障?不过这话谢知不会跟秦纮说,他现在已经很紧张了,她转移话题问秦纮:“五哥,你对拿到营州建德郡防城都督之位有几分把握?”“十分。”秦纮顺着谢知的意思转移话题,“只要陛下不在,我要营州的官职太皇太后她都会答应的。”等他们离了京,拓跋曜天高皇帝远,他顶多派暗卫来营州监视自己,不可能亲自来营州,接下来让鲜卑勋贵改汉姓的事足以让他焦头烂额,“阿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陛下要让鲜卑改汉姓?”“从他每年固定纳几名高门贵女入宫,且基本都让她们怀孕生子,我就猜到他有大动作。”谢知说,虽然拓跋曜妃子很多,但凭良心说他并不是好色的人,就算好色也没必要找这么多高门贵女,所以谢知猜他这么做有政治意图。联姻自古都是最有效最快捷的合作方式,谢知能理解拓跋曜的做法,但却无法体谅他。他现在可以为政治联姻牺牲他们的感情,将来就可以为政治牺牲自己,他甚至连都不肯给自己成长的机会,只想让自己一心依附在他身上,这种感情不是谢知想要的,她接受不了。所以后来拓跋曜离京前,说回来给自己一份惊喜一份大荣耀时,谢知完全没有任何波动。祖父是拓跋曜的太傅,谢家肯定会分到甲姓一列,至于祖父所求的前四姓,谢知完全不觉得这种有什么好争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家族排名总是突上突下的,谢家已经够荣耀,他想什么好处都占,他就不怕谢家这艘船太小,压不住这么重的分量翻船吗?

正文 第132章 分姓定族

“阿菀不喜欢分姓定族?”秦纮敏感察觉到谢知对这件事的淡漠。谢知说:“不是喜欢不喜欢, 而是我觉得他做的有点太激进。”这种朝政大事也谈不上喜不喜欢。秦纮一怔, 他以为阿菀会支持这件事,毕竟陈郡谢氏是梁国第一门,她不想谢氏成为魏国第一门吗?“你反对陛下让鲜卑改汉姓?”“让鲜卑改汉姓是必要的, 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完全照搬梁国的做法, 梁国现在士族当道,庶族晋升无望, 迟早要出大事,既然如此,魏国又何必照搬梁国呢?当一个国家彻底阶级固化时是没有活力的,虽然朝代立国长了, 不可避免的要阶级固化, 可至少要给寒门一个晋升的途径。”谢知这些话也算是自言自语, 要不是她觉得秦纮能接受自己这么说话,她也不会跟他讨论这种事。她从来不曾对拓跋曜说过任何有关朝政方面的事,哪怕拓跋曜不要自己殉葬,她跟拓跋曜之间隔阂没有这么深,她也不会说。如果她运气好, 能有一个贴心的继位儿子,她可能会给儿子说。秦纮发现阿菀有很多新奇但贴切的词汇,他斟酌的问谢知:“阿菀你说的阶级就是指士族?”谢知解释说:“不是,阶级是指一个相同地位的群体, 士族可以是阶级, 平民也可以是阶级。”秦纮大概了解, 但又有不明白:“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给寒门弟子一个晋升机会?”谢知说:“通过一种特定的方式取士,比如说通过某种文化考试。”当然这种制度也不是绝对的完美,但就算在自己前世,大部分国家依然用这种制度选公务员。秦纮想了想摇头道:“就算这样也不能彻底打压士族,士族是最不怕读书考试。”谢知莞尔:“我从来没想彻底打压士族,士族是永远打压不了的,旧士族没落新士族又兴起,能打压的只能是某个家族,我只觉得如果当朝堂上寒门晋升无望时,他们的反抗可能会很激烈。如果能开出一条让寒门晋升的路,就能解决不少问题,很多寒门弟子也不会那么不平衡。”梁国取士完全只看自己的祖辈、父辈,不看自身,只要家世够牛,一开始起点就很高,家世不厉害,自身本事再强都没有。换了谢知沦落到寒门,她也会忍不住起兵造反,把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移开。所以她前世隋朝开创了科举取士,缓和阶级矛盾。秦纮深深的看着谢知,“阿菀,这些话你都没跟陛下说过?”“我谁都没有说过,拓跋曜不喜欢我说这种事,他也不觉得我会懂这些事。”谢知轻叹一声,“祖父这次一定很生气,觉得我毁了他所有计划,其实他那计划——”“他的计划怎么了?”谢知说:“五哥你说为什么高宗迁都后就不逼着鲜卑勋贵改汉姓?我想高宗当年肯定就有这个想法。”崔太皇太后一直在致力于鲜卑的汉化,让鲜卑勋贵改姓,也绝对不是拓跋曜一人能想出来的。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高宗的遗愿。“他没时间。”秦纮说,高宗迁都后就开始重病,不到半年就驾崩了,根本来不及走下一步路。之后是太皇太后摄政,女主摄政,自是稳妥为宜,她能抗住勋贵要求将都城迁回的要求就很不错了。谢知道:“一是没时间,二也是怕勋贵不支持。从迁都迄今,都有二十多年了,五哥你觉得魏国好吗?”秦纮颔首:“不错。”至少国泰民安,并未四处战乱,比起魏国好多了。“是啊,不错。”谢知轻轻的说,“可是你不觉得你们六镇的地位已大不如以前吗?迁都之后,你们的地位就下降这么多,等陛下分姓定族,很多在六镇和旧都的勋贵地位下降就更厉害吧?那些勋贵会甘心吗?六镇那些将领会甘心吗?”谢知的话轻不可闻,却让秦纮心头狂跳,“阿菀——”谢知微微一笑:“五哥,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反正六镇、勋贵再反对,太皇太后和拓跋曜也能压制下去,等将来太皇太后薨逝,拓跋曜自己也能掌权,就更不怕这些勋贵反弹。但这些的前提是拓跋曜活得够长,如果他又跟他那些先祖一样早逝,留下的后辈没有太皇太后相助,又没他那份心智,事情就难说了。所以谢知才会选太皇太后作为自己离开京城的入口,只有她才不会让拓跋曜迁怒旁人,拓跋曜是不会对她出手的,哪怕将来她走了,拓跋曜也不会对崔家如何。无论如何,太皇太后在朝政上是踏踏实实在帮拓跋曜,亲母子哪来隔夜仇?她现在这个时机选的也好,至少未来的几年之内,拓跋曜是空不出心思来对付五哥,这也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空间。秦纮紧紧的握着谢知的手,他明白阿菀不是胡说八道,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他跟父亲只是身在局中没有看破。谢知倒是知道秦家为什么不能看破。因为他们从来都是跟六镇分开的,秦家从来没有远离过朝堂。他们始终跟朝中权贵有联姻,慕容夫人虽是大人不告而娶,可她跟陈留是表姐妹,她阿娘又是祖父的女儿,秦家的弟子也不愁晋升,他们并不会在乎六镇地位如何,他们只要继续掌握兵权就好。“所以五哥一定要握好手中的兵权,说不准哪天就会乱了。”谢知半开玩笑的跟秦纮说:“我还想将来你能带我去魏国祭拜我生父。”谢知没说魏国可能乱,毕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但是她跟秦纮在边疆暗中发展自己势力是必须的,在这种乱世中只有自己手上有兵权,才能保证家人的安危。秦纮保证道:“我肯定带你去拜见岳父大人。”就算秦纮再舍不得,他也只在谢知房里留了半个时辰就离开,阿菀明天还要回公主府,秦纮怕耽搁谢知休息。等秦纮一离开,柔娘就从隔间被窝里钻出来,钻到谢知被窝。谢知惊讶的看着柔娘:“阿柔怎么还没睡?”“我等阿姊。”柔娘撒娇的偎依到谢知怀里,阿姊的怀里还是跟之前一样又软又香。谢知笑着掀开被子让柔娘爬进去,这是谢知跟柔娘常玩的游戏,柔娘爬到里面后问谢知:“阿姊,你以后去了怀荒还会回京城吗?”“不会回来了。”谢知说,至少拓跋曜在京城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回来,谢知不觉得自己对拓跋曜有如何重要,但她就这么离开拓跋曜,以拓跋曜的偏执,如果自己入京,还不知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举动来,不入京是最安稳的。反正京城除了祖父母也没别人,小叔马上也要外放了,人长大后总要习惯跟亲人的分离,只要大家各自安好就好。柔娘也觉得阿姊不会回京城了,“那我跟阿姊一起去怀荒好不好?”“那可不行。”谢知摇头,“怀荒那么荒僻,不适合女孩儿居住。”“可是那里有阿姊,我不要跟阿姊分开。”柔娘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抱着谢知。谢知无奈:“你去了怀荒就会后悔,那里荒僻的连个集市都没有。”“反正我也不喜欢逛集市。”柔娘是谢知一手养大的,喜好方面像足谢知,同样都是足不出户的宅女,“只要家里地方够大就好。”谢知无奈,她不能违心说出秦家不大,说来秦家真是土豪,怀荒那边已经很北方了,冬天还是挺冷的。一般北方建筑屋里都不大,这样取暖的时候也方便还不费炭火,谢知在京城的暖阁地方都不大。可秦家却不在乎,暖阁照样盖得比寻常要大一半,冬天烧起炭来完全不手软。虽然这也仅限于阿娘、大人和五哥的主院,可也可以看出他们平时生活的奢靡。想拓跋曜贵为皇帝,为了省钱还特地把自己暖阁改小,他要是知道地方官生活都这么奢华,恐怕又要骂他们一群贪官污吏。当然谢知相信,继父是不可能贪污的,秦家赚钱的渠道太多,根本不需要靠贪污来赚钱。柔娘仰着小脑袋说:“阿姊,你让我一起去好不好?”谢知叹气:“等我跟父亲商量了再说好不好?”父亲现在官职不高,柔娘又是庶女,能结亲的对象本来就狭隘,要是再离开京城,她将来婚嫁怎么办?只有留在京城,祖父看在身边就这么一个孙女份上,也会好好考虑她亲事的。谢知不大放心祖父挑儿媳妇的目光,对他挑女婿的目光还是认可的。“哦。”柔娘闷闷的答应,心中打定主意,不管阿姊答不答应,她都要跟阿姊一起去怀荒。谢知连日奔波,头碰上柔软的枕头便睡着了,第二天她极难得的晚起,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辰时了。谢知揉揉眼睛,掀开床帐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帐外的小九进来先伺候谢知漱口喝水,谢知问她:“什么时辰了?”“刚到辰时。”小九说。谢知起身道:“哎,起晚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小九说:“少郎君说姑娘不用起来,路上有人会假扮姑娘的。”谢知让丫鬟给自己梳头:“那我什么时候回谢府?”“少郎君说姑娘随便什么时候回都可以。”谢知梳洗完,换好衣服,拉着柔娘去见谢兰因,谢兰因也刚起来,见女儿进来,她笑着问:“用过早膳了吗?”“没有呢。”谢知坐在阿娘身边。柔娘恭敬的给姑母行礼,谢兰因知道这是阿菀从小养大的妹妹,她爱屋及乌的揉揉小姑娘的小脑袋,从妆匣里取出两朵适合小女孩儿佩戴的珠花给柔娘戴,“你们母亲也要来京城了。”

正文 第133章 最后的退路

谢知反应了一瞬才想起阿娘说的母亲是父亲的填房大独孤氏, “父亲也来吗?”“他说不好, 说是尽量赶过来。”谢兰因难得对大兄有意见,阿菀这么重要的事他都赶不过来,他到底在忙什么?谢知倒是很体谅父亲, 独孤雄很信任父亲, 几乎将武川镇的一切内务都交给父亲处理,他只在有战事的时候出面打仗, 父亲也就差没处理独孤家的私产。谢知去看父亲时候,阿耶忙得只有晚上跟她聊天谈心的时间,别的时候都没有。就这样她那些名义上的庶弟妹都对她很羡慕,他们平时只有在父亲沐休的时候才有机会跟父亲亲近, “父亲让母亲来京城, 是想把孩子都送到京城来?”父亲在武川太忙, 根本没时间教导孩子,他三个侍妾也没一个可以担负起教导孩子的重任。跟独孤家有族学,可请来的老师一言难尽,诗经给孩子讲了一年大家都没听懂他在讲什么,数数从一至一百教了半年, 还是谢知看不过,在武川时教过弟妹一段时间,才让他们好歹被完一本《急就章》。她临走时候特地叮嘱父亲一定要把孩子送到京城来,父亲这是被自己说通了?“好像是。”谢兰因不确定的问谢知:“你还记得你有几个弟妹?”大兄孩子生的太多, 谢兰因都不记不清了, 还是阿虎孩子好记, 现在只有一子一女。谢知默然,“不算大兄、二兄和柔娘,阿耶有三子二女,现在有几个不清楚。”柔娘细声细声的说:“我乳母说,母亲有小宝宝了,马上就要生小弟弟了。”谢兰因对女儿道:“我看你父亲将来孩子要比你大人还多。”秦宗言当年侍妾比大兄多多了,大兄这才三个侍妾,就生了这么多孩子,不愧是母亲当年特地给大兄挑选的好生养侍妾。“多子多福?”谢知想到自己那些弟妹就头大,也亏得谢家不缺钱,不然怎么养得起这么多孩子。不过大独孤氏既然是要生了,要早点安排好她的产房,“我让抱朴观的接生婆接替——县君接生。”谢知对大独孤氏实在喊不出母亲两字,还是喊她诰命好,县君是拓跋曜给独孤氏的诰命。这些年因为拓跋曜的限制,抱朴观的名声在底层流传很广,上层却不温不火。因抱朴观的观主擅长妇科,谢知就给她们办了一个母子医院,专给中下层孕妇接生,因为收费便宜,还救了不少孕妇,抱朴观在民间名声很好。找上门的孕妇就越来越多,接生婆手艺越来越好。谢兰因说:“你先问了独孤县君意见再说,她可能想让别人接生。”到京城肯定要找太医看诊,说不定大独孤氏不愿意让坤道看诊。既然女儿都喊独孤氏为县君,谢兰因也顺着女儿意思喊,她实在没法子把大独孤氏当长嫂看。谢知一想也是,这毕竟是大独孤氏自己的事,旁人不能替她做主,“好,等母亲来了我问他。”谢知虽然跟独孤氏相处过几个月,但对她印象就是她针线不离手,不是给阿耶做衣服,就是给孩子们做衣服。她也试着跟大独孤氏相处过,可她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是侍妾对大小姐的态度,恭敬谦逊,对另两名侍妾的孩子也十分的和善,尤其是对阿耶的儿子,比对自己亲女儿还好。谢兰因想到大兄的前后两任妻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要不是父亲,大兄怎么会有这两任糟心的妻子!她情愿大独孤氏是她堂妹那种个性,也不要她是这种脾气,可现在大兄娶都娶了,她还能怎么样?她对女儿叹气道:“你阿耶是夫妻缘浅。”“母亲伺候父亲很尽心。”谢知说,或许大独孤氏跟父亲没有共同语言,可阿耶未必不幸福。每人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阿耶的三个妻妾是真正的和睦如姐妹,谢知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和谐的后院,她们三个都把阿耶当神一样伺候,这对阿耶来说也算一种幸福吧。至少谢知没觉得父亲很郁闷,他几乎全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她父亲可能就是那种天生工作狂的人,也或许他没遇到可以让他开怀的伴侣。谢兰因也见过大兄后院,想到那三个亲如姐妹的妻妾,她也一言难尽,或许阿菀说得对,这也是一种幸福。谢兰因叮嘱女儿:“你将来可不能这频繁的生孩子,反正秦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你生两三个孩子也足够,千万不能超过五个,如果实在生不出儿子,也不要逼着自己生,你不愿意秦纮纳妾就过继,反正总有法子的。”谢知笑道:“我才不想养跟我没关系的孩子。”谢知从来不是母爱丰沛的人,柔娘是不得已,她又打小乖巧她才养,别人的孩子她才懒得养,“五哥都跟我说好了,如果我们没孩子,我们就过两人世界,等老了快死了,找个侄孙送终,临走前送他一份遗产。”他们身边又不缺下人伺候,谢知才不怕没人养老。谢兰因啐她:“整天说这些胡话!”谢知起身说:“我先回公主府给祖母请安。”“去吧。”谢兰因也不多留女儿,等她们离开京城有的时间说话。谢知走了几句,想起一件事,转头问谢兰因:“阿娘祖母知道这件事吗?”谢知问的是她要改嫁秦纮的事。“不知道,家里除了我们没人知道。”谢兰因道,他们倒也不是觉得陈留会告诉别人,只是陈留毕竟是皇家公主、拓跋曜的姑姑,告诉她也是让她左右为难,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谢知也赞同不告诉祖母,免得她为难,她带着柔娘坐上驴车离开秦府,驴车窄小,但是布置的很舒适柔软,足够坐谢知和柔娘,谢知低头对柔娘说:“阿柔,谁问你我跟五哥的事,你都不要说知道吗?”“阿姊我绝对不会说的。”柔娘认真的保证,连祖母都不知道,阿姊却告诉了自己,这说明阿姊信任自己,她一定不能辜负阿姊的信任。“真乖。”谢知对自己养出来的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她们从公主府偏门回到公主府,谢知先回自己院落换衣服,想要去给祖母请安,没想被丫鬟告知公主并不在公主府里。谢知诧异的问:“祖母去哪里了?”丫鬟低头说:“贵主去宫中了。”谢知看了婉如一眼,婉如随手抓了一把铜钱给丫鬟,亲自送丫鬟出门,回来跟谢知禀道:“昨天贵主跟华阴公主拌嘴,贵主情绪激动了些,推搡了华阴公主,华阴公主今天入宫告状了,所以贵主也被太皇太后召入宫中了。”“哦?祖母怎么打华阴的?”谢知才不信下人粉饰的词,要是只推了几把,华阴怎么可能入宫告状?婉如说:“贵主把华阴公主压着打了二十多个巴掌。”谢知莞尔:“看来祖母没落下锻炼。”谢知为怂恿祖母锻炼,给她灌输了不少锻炼能美容的常识,陈留听了谢知的话,当真认认真真的锻炼,果然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许多。谢知正要问婉如祖母动手的原因,却见凤容进来对她说:“阿菀,胡四海把你要的酿酒师带来了。”“真的?”谢知惊喜的站起来,“他什么时候过来?”胡四海就是谢知年幼时遇到的胡商,胡四海是他给自己取的汉名,意为富有四海。这些年他跟谢知合作的很愉快,同时也借着的谢家的权势从一个小胡商变成了一个中上等级的胡商。谢知让他找的酿酒师是葡萄酒酿酒师,她想提炼酒精,光靠粮食来酿酒太浪费。她想试试看果酒是否能用来提炼酒精,如果能用果子提炼的话,她可以在怀荒种满沙棘,沙棘果是可以酿酒的,免得用粮食酿酒。凤容问:“他随时可以过来,不过你要见他?”凤容觉得一个酿酒师而已,不需要谢知亲自接见。谢知沉吟了一会道:“你把酿酒师带到庄子里,让他立刻给我酿造葡萄酒和沙棘酒,告诉他只要酿造成功,我给他丰厚的奖金。”如果他能酿造出沙棘酒,并且顺利提炼出高度酒精,她就让人广泛种植沙棘,反正这物种好种活,比粮食好种,如果将来酒精多了,秦家估计也愿意均出一部分酒精来救伤员。五哥还跟自己说他们将来去的地方,山多水也多,谢知暗想也不知道占城稻是不是可以在山上种植?那边是不是天气比怀荒还寒冷?种水稻是不是要种耐寒稻?国内有耐寒稻种吗?不知道朝鲜有没有,她记得朝鲜也是很早就种水稻的。如果那边山多,说不定能种山稻,不过山稻好像只有海南才有,不知道她现在派人去来不来及明年赶回来试种?就在谢知将最近要做的事都记在纸上时,下人进来通报说让她去祖父书房,说郎君在等她。谢知也猜祖父该早自己谈话了,她放下笔随下人去书房。书房里谢简穿着道袍、捧着茶盏坐在流水盆景旁,一杯已经泡好的茶摆放在谢简的对面。“大父。”谢知很自觉的坐到谢简对面。谢简放下茶盏看着谢知,不知不觉间,小姑娘都已经长成大人了,他嘴角微哂,“怎么?觉得自己做太后无望,就想亲自扶植一个皇帝?”秦宗言对谢简肯定不会说实话,只说他们在怀荒经营多年,谢知嫁过来肯定不会受委屈。前几年先让秦纮去营州,等他经营几年,再让夫妻团聚,将来秦家的产业绝对是两人孩子的之类的没用废话。这些话谢简相信,秦家有自己女儿在,家业也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可孙女的做法就有待商榷。她都能自己养兵了,还能不造反吗?谢知挺无奈的,她真没造反的意图,虽然她目前干的都是造反事,“大父,我没那么多大的野心。”谢简看着孙女乖巧的神情,“那你准备做什么?”谢知说:“我就想在营州种地养人。”“所以你准备让秦纮做无冕诸侯王?”“是。”“然后呢?”“然后——”谢知目光看着流水出了一会神才道,“未来的事谁知道?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魏国真如自己预料的乱,或许秦家真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要是没有,她就跟五哥做个逍遥王。谢简沉声问:“那你想过没有,万一将来被陛下发现你们的意图,他容不下你们怎么办?或者你们还来不及有完全的准备,陛下就准备追责秦纮,你又该怎么办?别说靠高句丽,高句丽只会成为陛下必须杀死秦纮的理由。”高句丽从来不是他们最后的退路。“我没想去高句丽,我只想去扶桑。扶桑离高句丽很近,我们手上这点人,去扶桑做个诸侯王还是可以的。”谢知将目标定在营州时就想好退路了,不然她为何去梁国挖造船的工匠?她微微一笑说:“祖父若愿意,将来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谢简懒得理会孙女,她明知故问,“你对扶桑很了解?”谢知谦逊道:“略知一二。”她应该比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了解日本。谢简看着孙女:“你心里还是有陛下的?”谢知不明白祖父为什么这么问?如果她心里有拓跋曜的话,她又怎么可能答应五哥的追求?谢知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也从来不觉得嫁人是自己必经之路,没了拓跋曜还要抓住秦纮,她是对秦纮有感觉才答应嫁给他的。“不然你为何一直没动过造反的念头?”谢简自省要是谢知是孙子,谢家也有兵权,他说不定也会心动,看现在的秦家就知道,秦宗言向来不是老实的人,秦纮年少气盛,更是雄心勃勃,唯独没动心的就是阿菀。“可是现在造反代价大不说,还不一定能成功,还会死很多人,我为什么要造反?”谢知说,造反要这么好造,不说别人,魏国那些皇室都要造反了。谢简说:“你不是有新武器?”“那算什么新武器?就算我有新武器,强行把皇位抢到手,国祚也不会长久,反而害了子孙后代。”谢知说,就像元朝一样,他们当年版图何其大,可前后也不过百年,一个庞大的帝国就轰然倒塌。谢简微微颔首道:“看来脑子还没彻底糊涂,以后记得时常提醒自己。”他怕孙女被人吹捧太过,得意忘形,真做出祸害谢家的事。谢简顿了顿,“你真要嫁给秦纮?你不怕他是第二个拓跋曜?”从私心来说,谢简不想谢知嫁人,她嫁人会打乱自己很多计划,她不嫁人就是一心辅佐谢家,嫁了人肯定是全心全意辅佐秦家,毕竟秦家将来都属于她的孩子,而谢家跟她再亲近也不过是侄子。

正文 第134章 风生水起(一)

谢知说:“他跟拓跋曜不一样。”“因为他不纳妾?还是不要你殉葬?”谢简扬眉, “不殉葬是因为他身份不够,他现在不纳妾也不代表他将来不纳妾。你若肯用心经营, 等你入宫,拓跋曜也未必会再纳妾。”当然前提是拓跋曜不能让孙女殉葬, 他花那么大心思养出来的孙女,不是用来给拓跋曜陪葬的。“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 无论我做什么五哥都会支持我而拓跋曜不会。”谢知想了想补充道:“五哥很尊重我,不是您以为的那种相敬如宾的尊重, 而是把我当平等地位的人看待。”祖父看起来也很尊重祖母,可谢知要的从来不是这种施舍式的尊重。她觉得五哥应该能理解, 爱一个人就该为爱人守身, 他都为自己放弃秦家宗子的地位,她还有什么好不信任他的?谢知明白祖父不想让自己嫁人,是希望自己好好辅佐谢家, 但她对谢家的感情还没到为谢家殚精竭虑、连自己都不顾的地步。不然谢知也不会这么多年连自己底牌都没有露出来, 到了秦家却把自己一部分底牌露出来。这不是女生外向,而是秦家值得她投资,谢家却没有, 他们没有兵权,且还在皇帝眼皮底下。秦家远在怀荒,手握兵权, 秦纮还愿意陪她一起做梦, 这点就足够了。谢家除了阿娘和小叔, 没人会陪自己做梦, 阿娘现在秦家人、小叔他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他们是绝对不愿意自己为谢家付出一切的。谢简也知道孙女大了,翅膀硬了,他想管也管不住,就像这次她擅自决定嫁给秦纮,嫁之前都没跟自己商量过,“随你,只要你将来不要后悔。”谢知笑道:“我不会后悔的,因为我现在很开心。”人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因为他承担不起这件事不成功的后果。而对谢知来说,哪怕将来她跟秦纮感情淡了,两人分开,她也不会后悔,因为在两人情浓的时候她享受到了。感情淡了就分开,她想以秦纮的性情,两人还是可以好聚好散的。谢简神色奇异的看着孙女,半晌以后才道:“我也没有把你当孙子养。”怎么这丫头的想法就这么不像女孩子?谢知说:“难道祖父觉得我像郎君?”谢简摇头,她也不像男孩子,至少她两个哥哥也没她那么惊世骇俗的想法,就算是自己蠢儿子,大部分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没她那么跳脱。谢知笑道:“我是瑶姬弟子啊,神仙的弟子总归跟常人不一样。”谢简冷哼:“孔融还说自己是孔子再世,结果他死了。”狂士可以有,但太惊世骇俗就不容于世了。谢知说:“我也只对您这么说。”谢知对孔融并不感冒,光看他身为一州刺史,抛下子民和妻儿的行为就让谢知看不起此人。“想做就去做吧。”谢简长叹一声,他还是耿耿于怀四姓之事。谢知抿了抿说:“大父,谢家够荣华了,没必要事事占先。”谢简道:“这事关家族声誉,什么叫事事占先?”谢知无可奈何,在家族名声方面,她从来劝不好祖父,他们两人在这方面的三观是彻底对立的,谢知只能换一个话题问谢简:“大父,我这次出嫁,你准备给我多少嫁妆?”谢简举起茶盏轻啜一口问:“你想要多少?”谢知想了想说:“起码十万贯吧?您要有多余的还能多给我点。”谢简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他赶紧放下茶盏问孙女:“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我想赚钱啊。”谢知问祖父:“您喜不喜欢黄金白银?”谢简恢复面无表情:“阿堵物而已。”作为孝顺的孙女,谢知贴心的给谢简下了一个注解:“所以你不喜欢,只是不得不喜欢。”时下黄金白银并非流通货币,但依然属于贵金属,是可以用来换钱的。谢简问她:“你去哪里赚黄金白银?”谢知道:“去扶桑啊。”虽然日本很缺矿产资源,但是他们银矿很多,毕竟日本曾经是占世界三分之一银产量的的国家,他们金矿虽没银矿多,但也不是没有。“那地方有黄金白银?”谢简很怀疑,他听人说过,那地方很穷。谢知说:“有,而且还不少。那个岛国什么都缺,我想用粮食、布匹、陶瓷器能换来黄金和白银吧。”虽然谢知很不喜欢这个友邦,但是她是文明人,不会对它有不文明的举动,她只想跟他们做贸易,用他们不缺的东西来换他们稀缺的东西。“就种点地,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谢简还是很怀疑,这丫头现在说话也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谢知解下腰间的一个类似金香囊的物件递给谢简,谢简接过细看,发现这并不是一个香囊,而是一只可以开合的小金匣,他打开一看,脸色微变,里面居然一面比铜镜清晰无数倍的镜子,谢简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晰的自己,他惊讶的望着谢知:“这是什么?”谢知说:“我让人新作的镜子。”谢简轻敲镜面问:“这不是铜镜?”“不是,这是琉璃镜面。”谢知见祖父看着自己,补充说:“这片琉璃不是我的,是五哥送给的小礼物之一,他说好像是西域商人送给他的礼物。”这块镜子是谢知从两个玻璃盘上划出来的,这玻璃盘的纯度很高,看着就跟水晶一样,西域商人当水晶盘送给秦纮,秦纮转手给自己,谢知觉得这玻璃盘平整光滑,让人划成几分试着做了几面镜子,没想一次成功了,“您觉得这个镜子如何?”谢简道:“你又不会烧琉璃。”谢知是不会烧玻璃,可有人会烧,不然水晶盘怎么出来的?“我要会烧玻璃做什么?我只要会做镜子就够了。”“你想开窑烧玻璃?”谢简明白孙女的想法,她这是想烧玻璃,缺钱找人支持。谢知点头,“祖父你有兴趣吗?我将来分你二分利。”谢简呵呵一笑:“我给你十万贯钱,你分我二分利?”谢知瞪大眼睛说:“二分利还不够?您就出个钱啊。”谢简不想再见这糟心的孙女,再次端茶送客:“好了,既然要嫁人就在家好好绣嫁妆,学学什么是女德。”谢知明白祖父是答应了,起身离开,还不忘叮嘱祖父:“你要记得早点把钱给我。”谢简差点想捏碎手中茶盏。谢知刚出院门,就见陈留满脸忧色的从远处走来,谢知上前行礼:“大母。”陈留看到谢知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阿菀何时回来的?”谢知说:“我刚回来的。”陈留欣喜的摩挲着谢知柔软的小手:“阿菀都是大姑娘了。”不过大半年没见,孙女长得比之前更出挑了,难怪后宫那群乌眼鸡不肯让阿菀入宫。谢知明白陈留肯定有话跟谢简说,也不多待,陪陈留说了一会话便回自己院子。谢简见陈留脸色不好看,一面给她倒茶,一面问:“怎么了?太皇太后责骂你了?”陈留摇头:“没,太皇太后没责骂我,反而训斥了华阴。”陈留会打华阴,是因为华阴公嘲笑谢知被高句丽兵侮辱,陈留气得将华阴压着打了二十多耳光。自古打人不打脸,陈留是完全没给华阴留任何面子,华阴怎么不恨得要找陈留拼命?奈何她打不过,只能一早入宫哭诉,可太皇太后根本不会理会她,她跟陈留是姐妹,都当曾祖母的姐妹打架,还要她来调和不成?华阴要觉得吃亏就打回去,不然就受着,所以陈留入宫没吃亏。谢简问:“那你为何还不开心?”陈留忧心的说:“我担心阿菀的身份被外人知道。”谢简扬眉:“哦?你听到什么消息了?”陈留将手中的字条递给谢简,谢简接过一看:“陛下在军营险遇梁国宗女刺杀,宗人寺卿疑蕤娘为梁幽帝公主。”谢简冷笑一声,阿镜和阿菀的身世从来不是秘密,有心人稍稍探查就可知道,拓跋家后宫多得是各色公主,什么时候听过皇帝被别国公主刺杀?陛下在军营也没有遇刺,只是险些被细作烧了粮草。“郎君,你说阿菀会不会有危险?”陈留担心的问。“不会有危险的。”谢简安抚妻子说,“太皇太后不会让这件事曝光的。”崔氏最多只让阿菀离京,绝对不会杀了阿菀,她杀阿菀才傻,这不是让拓跋曜记住阿菀一辈子吗?“可是华阴她——”陈留依然忧心忡忡。“你不必在意她,崔家会看着她的。”谢简说,这件事崔家是不会出手的,四姓排名,崔氏身为拓跋曜的母族,肯定是排第一位,崔家不可能在这时候得罪拓跋曜,会出手的只有是被自己压在下面的那些家族,“这张字条是谁给你的?”陈留面露奇异之色,“是丘穆陵氏。”丘穆陵氏在宫中如鱼得水,陈留见她从来没好脸色,她没想最后居然是丘穆陵氏提醒自己。谢简说:“大约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谢简起身对陈留说:“阿芬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他要跟秦宗言聊聊,这件事是针对他们来的。平时谢简肯定让秦宗言上门,这最近这几天,秦宗言比较受人瞩目,还是自己上门更好。“好。”陈留替他换了衣服,“路上小心。”谢简接到丘穆陵氏的消息,秦家也接到了,秦宗言和秦纮早猜到这种可能,谢知的身份不难查,不过放出这消息的人肯定是不了解宫里的人,不然他们不会放出这种消息。太皇太后和陛下早知道谢知的身份,现在这时候放出阿菀的身份,对大家的目的并无益助。太皇太后不可能因为谢知是梁国公主杀了她,顶多将她关起来,等陛下回来她照样还能入宫,后宫从来不少各国的公主,届时说不定陛下还会因为谢知受委屈而倍加补偿她,只有不了解这些内幕的人才会选择在这时曝光谢知身份。

正文 第135章 风生水起(二)

“大人, 要不我明天去谢家提亲?”秦纮第一反应就是保护阿菀,他不想让她的身世曝光, 这对她来说是个伤害,哪怕谢家和宫中都不会承认她的身份。秦宗言看着傻儿子, “就算有这种流言,宫中也不会理会。”所以流言只能是流言。秦纮说:“可是阿菀会伤心的。”秦宗言暗忖:“是你这傻小子伤心。”他完全不觉得继女兼未来的儿媳妇会伤心, “等她们明天入宫后再说,谣言也没传的这么快。”秦纮也知道自己心急, “我去找阿菀。”说着他转身离开书房。“回来。”秦宗言没好气的说,“你想现在怎么进去?翻墙?”秦纮沉默, 除了翻墙他还有什么法子?秦宗言语重心长的劝儿子:“横竖不急在这一时, 你不要因小失大,让谢家人觉得你轻浮。”秦纮无奈的点头。“郎君。”秦宗言的亲卫进来禀告道:“谢太傅来了。”秦宗言立刻走出书房亲自去接岳父,秦纮的也跟在去父亲身后来接祖父。谢简不是来找他商量谢知身世的事, 而是跟他商量秦纮娶谢知后两家的对策, 秦纮自请出族恐怕还不够,秦家还需要其他的表示。这方面秦宗言早想好了,“步六孤家恢复汉姓。”他们当年是被开国太|祖赐姓才改姓步六孤, 现在陛下要鲜卑勋贵改姓,他们家可以第一个响应改姓。谢简微微颔首:“你是应该恢复汉姓。”他顿了顿看着秦纮:“秦家继承人你是否也要换一个?”秦纮都自请出族,秦宗言总要再找个继承人。“自古都是嫡长继承制, 既然阿狼不在, 那就该轮到秦绍。”秦宗言提到长子时神色淡漠, 不像在说儿子, 而是像在提起一个陌生人。秦纮低头不语,父亲和谢祖父的谈话不是自己可以插嘴,秦纮更倾向父亲栽培二哥,他对秦绍没意见,只是单纯觉得他不适合当家族继承人,二哥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只要父亲肯用心栽培,他将来也不会太差。秦宗言知道次子比长子好,可他又没准备把秦家交给别人,阿狼是慕容氏唯一的孩子,他欠慕容家太多,他不可能把家业给别人。秦宗言本来就偏心,一想到那孩子还是他跟阿镜的孙子,就更偏心了,谁不能从自己手里把他孙子的东西抢走。就在谢简和秦宗言商量将来的对策时,谢知也坐在房中拿了一把角梳慢慢的梳头,一名神情温顺的少女坐在她身边,谢知听说宗人寺卿去找太皇太后了,谢知讥讽一笑:“我就知道那些人按捺不住。”少女细声问道:“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暂时不用管,反正不用半个月,这件事也就解决了。”谢知满不在乎的说,这时出手的都是小喽啰,无根无基,一心只想巴结太皇太后,不知从哪里听来这种谣言,就迫不急的的流传开来。这种谣言谢知懒得去管,谢家不承认,谁还能逼着她承认不成?最多三天,她之前布下的局面就能展开,届时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跟五哥身上,也不会在乎这件被高层压下来的传闻。其实要不是这件事牵扯到阿娘,本来谢知都想把自己的身份谣言提前传出来,横竖京城的水已经够浑了,不在乎更浑一点。谢知的行事从某种程度来说更像谢简,为了达成自己目的,她往往不择手段。但谢知比谢简有底线,她行事尽量不牵扯无辜的人,所以她大部分激进的行为只针对自己,不对针对旁人。少女低声应是。谢知又吩咐少女说:“让杨媪今晚就从宫里出来,记得什么都不要带,她损失的一切我双倍补给她。”少女道:“姑娘放心,我们有分寸的。”“那人你们准备好了?”谢知问。“准备好了。”少女说,“今天趁着运夜香时把人运进去。”谢知微微一笑,对少女道:“等这件事完结,你们要是愿意,就去梁国找三姨。”少女说:“杨媪想回梁国,我想跟姑娘一起走。”谢知一口答应:“行,你们这一批都要离开,你们想去哪里提早都跟大伯说,我们好早安排。”待她跟五哥名分一定,她就要马上嫁给五哥然后离开,谁知道拓跋曜什么时候回来。少女不确定的问谢知:“姑娘真要杨媪今晚就走?万一事情不成功——”“不成功也要走,晚一天走她就多十分危险。”谢知正色说:“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来都是我们的事。不仅杨媪要走,宫里另外两人这两天也要离开。不要小看太皇太后和陛下,他们都不是糊涂的人,太皇太后现在一叶障目,等她清醒过来,肯定要对宫里大清洗,你们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与其被她清算,还不如现在把自己价值利用完,早点离开。”少女心中感动,知道姑娘这是为他们好,不然让杨媪跟王贵人当着陛下的面对质效果才更好,只是这样的话,杨媪就死定了,“姑娘放心,奴婢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事情没那么难。”谢知轻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们办事能力。”少女被姑娘一鼓励,信心大增,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办成功的。少女在谢知房里待到晚上,趁着黑夜,由甲一领着偷偷离开公主府,从头到尾都没有惊动任何人。谢知轻舒一口气,偏头看着静静躺在妆匣中的散落的祭红珠,轻笑一声,想不到这条手串居然有这么多用。秦纮还给自己手串时,用金线将手串重新串过了,被甲一随意丢弃的祭红珠都被他找回来了,一粒不少。而现在谢知手里的手串少了两粒,谢知用金线将祭红珠重新串好,少的两粒用明珠重新补上,最后放在锦匣中,锦匣中还有一份密封好的信件,她看了手串和信件一会,合上锦匣,不再打开。谢知在串祭红珠的同时,王贵人手中也拿着一串祭红珠,王贵人轻轻的摩挲着这串珍贵的祭红珠,当年陛下给谢知烧制祭红珠时宫里有多少人羡慕,可惜除了太皇太后和谢知,陛下不肯再给别人开窑。王贵人冷笑一声,陛下当时肯定不会想到,他这份恩宠现在变成对付谢知的利器吧?王贵人没见过谢知的祭红珠,没有察觉这串祭红珠品相并不完美,又几粒有些细微的瑕疵,这种瑕疵只有真正祭红的人才能分辨出。跟祭红珠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谢知的手信,信上写的是“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谢知的字迹并不少见,她跟林季华和拓跋曜都是笔友,拓跋曜曾称赞谢知是书画双绝,不少人会慕名向谢知求字画,只能要能求到谢知跟前的人,谢知都来者不拒。就是王贵人也有谢知的字画,不过谢知向来谨慎,所写的书画都没有特殊寓意的。她一看这字就是谢知亲自写的,她暗忖不愧是太皇太后,居然连这种手稿都拿到手。她看着蚕茧纸上刺目的“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心中冷哼,你以后去对别人说这话吧。王贵人抬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宫人道:“杨媪,劳你回去告诉太皇太后,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她本以为太皇太后不会给自己任何帮助,没想她居然让人给自己送来如此珍贵的物件,有了这些东西,她何须本家相助?王贵人想到本家对自己的漠然,就恨得咬牙,曾祖父、伯祖父不帮她,她就自己来。杨媪是太皇太后宫中的老人,伺候太皇太后三十年了,在宫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王贵人以前以为她只是太皇太后宫里的老人,但不是心腹,没想她居然是太皇太后的暗子,太皇太后布置的果然够深。杨媪恭声道:“王贵人,太皇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她老人家只是让奴婢给你送了一盆牡丹过来。”王贵人微笑的说:“杨媪说得对,我都糊涂了,太皇太后不知道这件事。”她心中冷笑,祭红珠、谢知的手稿,哪一样东西是好拿的?宫中除了太皇太后,还有谁有这种手段?不过既然太皇太后不愿意,王贵人肯定不会当着太皇太后面提起,她们两人心知肚明就好。王贵人出生太原王家,她是王家嫡系嫡支的女儿,但她父祖不显,她真正的靠山是她的曾祖父和伯祖父,也就是因为她曾祖父还活着,他们家没有分家,她才能成为太原王氏的嫡系。王贵人的曾祖父是高宗时期的中书令,还当过天和帝的太傅,后来因为天和帝跟崔太皇太后闹翻,他受天和帝猜忌,又年老体弱才渐渐退出权力中心。或许年纪大了,行事方面少了进取之心,王老太爷觉得自己三朝老臣,王家弟子遍布朝中,怎么都能名列甲姓,没必要要跟人争一时之气,所以王贵人说要借家族势力对付谢知,老爷子一口拒绝。他是看谢简不顺眼,可再不顺眼他也不愿意让王家变成女人们后宅勾心斗角的棋子。他们家族那么多人,在朝中各自为官,根基已深,不是等闲人可以撼动的,要对付也要对付谢简,对付一个小女孩儿有何意义?陛下将来的宠妃可能多的数不胜数,他们一个个去对付,哪里对付的来?曾孙女自己不争气,跟陛下生了三个孩子都没抓住陛下的心,家族已经够帮她了,她还想把家族当成自己的打手?那也要等她成为了太皇太后再说。谢知再受宠,想要达到谢家在南朝的地位,他们家首先要有人,没人顶多就是显赫的外戚。谢知入不入宫,王家并不急,急的是崔家,谢家跟崔家才是真对头,这件事崔家都没动手,他们王家干嘛动手?不过王老太爷不会反对太皇太后对付谢知,陛下对谢家够宠爱了,要是太皇太后能借此让谢知离开后宫,对大家也是好事,可他不会帮太皇太后动手,顶多在必要时推一把而已。没有家族的支持,王贵人光靠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哪来对付谢知的能力?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恰好太皇太后派人送来祭红珠和谢知亲笔手信,王贵人又惊又喜,有了这两样,她还愁不能对付谢知?王贵人想到步六孤纮也是步六孤将军唯一的嫡子,继母又是谢知的姑姑,心中暗想真是便宜你了!要不是步六孤纮是最好的选择,王贵人哪里愿意谢知嫁给这样的年轻俊才?她恨不得谢知一朝跌入泥地才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能冲动。

正文 第136章 风生水起(三)

杨媪从王贵人宫里出来, 沿着游廊缓缓的往太皇太后宫殿走去,看着降落未落的夕阳,杨媪眯了眯眼睛,这样的景色她都看了三十五年, 早看腻了,本以为自己会老死在宫里, 没想自己还有出去的机会。想到她马上可以回到自己魂牵梦绕的故乡,她唇角不禁泛起淡淡的笑意。“杨媪, 你怎么才回来?”太皇太后宫中守门的小内侍远远见杨媪过来,连忙上前给她打招呼,“宫门快下匙了。”杨媪是太皇太后宫中老人了,虽不是太皇太后近身心腹,平时也颇得她重用, 在宫中颇得小宫女、小内侍尊敬。杨媪细语道:“我奉命去给王贵人送了一盆牡丹。”多年的宫廷生涯让杨媪养成了说话温声细语的习惯。小内侍说:“您老快回去休息吧,一会宫门就要落匙了。”“好。”杨媪和蔼的一笑, 缓步回到自己的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个不大的小房间,只够放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房间,杨媪也是在宫里待了足足十五年后才有的待遇。她十岁入宫,十五岁开始伺候太皇太后, 伺候了她三十年, 始终没有能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 不能近身侍奉她, 只能做些宫里的杂活。这并不是杨媪犯了什么错,不得太皇太后喜欢,而是她非崔家家生子,也不是幼年入宫,是十岁才入宫的,因为这个身份才没有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杨媪在宫中记录上是十岁入宫,但她当年入宫时已经有十五岁了,只是生得瘦小,才没有被人怀疑。她刚出生就被梁国暗卫处抚养,养到十五岁被派入宫廷,成为梁国安插在魏国宫廷的暗棋。她在魏宫待了三十五年,本以为自己已被梁国遗忘,会一辈子老死在魏宫,没想突然有天暗卫处的首领会突然联系自己,并且告诉她,谢家的小娘子其实是他们魏国的公主。暗棋的作用就是在主人需要的时候牺牲自己,杨媪也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但是没想贵主还会安排好自己的退路,甚至允许自己回梁国。杨媪笑着笑着,泪水从眼角渗出,她终于能回去了。“扣扣扣——”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媪突然听到轻轻扣门声,她已经换上不起眼的黑色短打,她隙开一条门缝,门缝外站着一名圆脸的小宫女,她跟杨媪换的是同样装束,杨媪将门锁上,在小宫女的带领下离开太皇太后宫中,一直走到宫门前。杨媪问小宫女:“你不走吗?”小宫女笑道:“明天姑娘入宫,我跟姑娘一起走。”她还要给杨媪善后,明天接应姑娘,今天不能走。杨媪想到谢知的身份,微微颔首道:“好,我在外面等你。”她因自己身份特殊,在宫中一直与人为善,但也不跟人深交,唯一亲近些的也就是谢知安插进来的几名暗棋。小宫女笑着说:“明天我就能给阿媪捶腿了。”杨媪笑了,两人都不是黏糊的个性,简单道别后,杨媪钻入车底,车底下装了一个落网可以让杨媪躺着,杨媪双手抓住把手,静静的听着车轮的滚动声离宫。小宫女则再次潜回太皇太后宫中,她们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探查到,宫中侍卫轮值的时间还是查探的一清二楚。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也包括谢知,谢知几乎是大半夜没睡,直到朱雀给自己传讯说杨媪已经顺利离开,谢知才放心的睡去。杨媪并不是谢知培养的暗卫,杨媪入宫时别说是她,就是她爹娘都没出生,她也算是父亲留给自己的“遗产”之一。她是自己的曾祖父梁成祖那会培养的暗棋,成祖去世后这些暗棋的下落只有前任甲一才知道。甲一是皇家暗卫,只忠于皇帝,所以李太皇太后并没从暗卫首领处得到太多有价值的情报。甲一待萧赜成长后,把暗卫处的所有资料都告诉萧赜,并且让自己的徒弟,也就是现任甲一作为萧赜的暗卫。如果没有出意外,谢知是不可能得到这份财产的,可偏偏她父亲被篡位的,她那篡位的叔叔又清扫暗卫处,将所有的暗卫换成自己人,所以很多只有皇帝才知道的秘密都落到了谢知手里。梁国在魏宫安插的暗棋不少,杨媪是其中品阶最高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能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可见太皇太后有多谨慎。谢知微微轻叹,提醒自己以后要更谨慎,至少她身边所有的重要手下,都必须要是从庄子里培养出来的孩子。这并不能保证他们百分之百忠心,但至少能保证他们背景都是清白的。第二天,谢知理所当然的再次起晚了,不过她才回来两天,陈留一早就吩咐谢知不要早起过来请安,自家人没有那么讲究。谢知醒来的时候,婉如、清扬已经备好谢知入宫的穿着,她今天要随大母入宫。不管宫里宫外的人怎么看自己,发现高句丽先锋军的功劳是落在谢知身上的,就算谢知不是武官,太皇太后也必须要给自己奖赏。谢知看着铜镜中神采奕奕的自己,微微一笑,她也不要诰命,至少太皇太后赏她钱就够了,她现在又缺钱。谢知换好衣服去找陈留时,陈留正爱不释手的捧着玻璃镜左看右看,见谢知来了,对她招手说:“阿菀,你这面镜子是从哪来得来的?”是我把秦家水晶盘都划了得来的。谢知心中暗暗说着,但嘴上还是笑道:“是一个胡地的商人送给我的,我只得了两面,您跟阿娘一人一面。”就算烧出真正的玻璃,谢知也不会大量造镜子,因为水银有毒,她不想让自己的工匠因为制作镜子过多而导致水银中毒。虽然他们都戴了自制防毒面具,可谢知并不知道这种防毒面具是否能百分之百过滤水银毒气。“只有两面?”陈留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正常,这么珍贵的镜子数量当然不会很多。谢知说:“我已经让那商人多给我找几面过来的,祖母喜欢,我下次让他找个更大的。”陈留笑道:“我要那么大的镜子做什么?”她让人把镜子收好,放在精美的锦匣中。谢知诧异的问:“祖母要把镜子送人?”她以为女人都喜欢镜子,光看阿娘这几天一直爱不释手的随身携带镜子就知道了。陈留说:“这等稀罕好物,自然要奉给太皇太后。”她爱怜的摸着谢知的小脸,“阿菀,我知道你心气高,可婚姻不是心气高就能幸福的,你入宫后也不是只有陛下宠爱就能一帆风顺的,太皇太后她年纪大了,有时候性子左,我们做晚辈的只能顺着她,哄她开心。”陈留这是在委婉的劝谢知去讨好太皇太后,她把镜子送给太皇太后主要也是想哄她开心,让谢知能顺利入宫。如果她要入宫,她肯定会讨好这老太太,可现在她都不要入宫了,这老太太喜不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谢知明白祖母这是为自己好,她乖巧道:“祖母我知道。”她看了镜子一眼说:“我以后给祖母找更大更清楚的镜子。”陈留被谢知哄得眉开眼笑,几个孩子中也就阿菀最贴心。陈留跟谢知打扮妥当,并未马上出发,而是等谢兰因来了以后,三人一起入宫。今天宫里来了很多勋贵、将领夫人,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两个处在婚嫁期的女郎,这种场合往往也是大型的相亲场合,当然相看的不是年轻男女,而是年轻男女的母亲。这种场合谢知从无例外的都是在场最出挑的人,她不是外命妇,不需要穿品阶衣服,但因为是正式场合,她还是要穿正式的深衣礼服。她个子高挑,穿这种长款的礼服也格外的出众,发髻上垂下的一对祭红耳铛更将她肌肤衬得皓白如雪。时人喜欢画浓妆,尤其是爱将自己涂抹的肤白唇红,唯独谢知反其道而行,她似乎从来不化妆,但却别人化了浓妆的人还美。谢知满了十三岁以后,拓跋曜就不怎么让她参加这种宴会了,很多人都是两年内第一次见她,看到突然长大成人的她,都有些移不开眼,如此绝色美人,难怪陛下将她娇宠成这样。等陛下回来,就算太皇太后再不喜,她也该入宫了。崔太皇太后看着夺目的谢知,脸上的笑容越发和善:“大半年不见,阿菀有出挑不少。”她笑看着谢兰因说:“果然怀荒水土养人。”谢兰因笑道:“怀荒哪里比得上京城?阿蕤能如此是母亲在京城给她底子打得好。”崔太皇太后微笑颔首,心中却极不平静。陛下还没回来,但是却已经遣驿使回来,密令织造署开始准备皇后的礼服,这种时候备下的礼服给谁准备不言而喻,太皇太后微微冷笑,看来陛下还会在梁国再待一段时间,毕竟他目前军功积累的威望,还达不到他所想的目的。王贵人看着她美得毫无瑕疵的肌肤,拧了拧手中的帕子,目光落在她手腕处,发现她手腕上居然带着一只羊脂玉镯而不是祭红手串时,眼底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恰好这时谢宁馨也注意到侄女居然没带自己从不离手的祭红手串,不禁诧异的问:“你的手串呢?”谢知说:“前段时间手串的线断了,我一时找不到凑手的金线,就让人先把珠子收起来,等过几天空了,我再把它穿起来。”谢宁馨说:“我家有金线,等回去我就让人给你送来。”谢知笑道:“不用,我已经让人去做了,明天估计就能做好了。”王贵人听得心中一凛,她要加紧行动了,不然被她发现祭红珠不见就不好了。谢知不动声色的瞄了王贵人一眼,轻摇手中纨扇,看来她也会加紧速度了,毕竟自己明天就有可能知道了嘛。谢知用纨扇遮住微笑的唇角,她也想王贵人早点动手,毕竟夜长梦多嘛,而且五哥那边也准备好了。谢知游刃有余的同贵夫人、贵女们交际,同样太皇太后的奖励也让谢知很满意,她赏了自己三百斤黄金。这种简单粗暴的赏赐最得谢知喜欢,却让很多人看着谢知的目光隐隐多了几分同情或是嘲笑。毕竟谢知这次的功劳很大,不说要如何大肆赏赐,一个诰命还是可以册封的,可太皇太后居然一件奇珍异宝都没有赏赐,直接用这些阿堵物来羞辱她,哪怕她再得陛下宠爱,又能如何?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谢知当然知道众人的想法,心中暗忖诰命有什么好的?也就一个虚名,一年的俸禄还不够她做一件礼服的。不过等到了怀荒就不需要这种不必要的交际,她做礼物的钱都可以省下来搞研究,天知道谢知有多厌恶这种虚伪的交际。谢知脸上维持着完满的笑容,随手指了一个圆脸宫女让她伺候自己去更衣,圆脸宫女恭敬的扶着谢知去后院更衣,同时轻声说道:“姑娘,事情都安排好了。”谢知用纨扇遮着直射的阳光,“一会你找个机会钻到我马车上。”“是。”宫女悄声应道。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一声童稚的声音:“你站住!”谢知回头,只见大皇子站在后院的荷花池旁,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对大皇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大王,您是在喊我吗?”名义上大皇子和太子都是太皇太后养的,只是太子是太皇太后精心教养的,大皇子大部分时候都是乳母养大的,有了太子作对比,宫人对大皇子难免有些疏忽,谢知时常看到大皇子一个人玩耍。大皇子看着她点头说:“你过来。”谢知不明所以,提着裙摆走到大皇子身前五步远的距离站定,她弯下腰柔声问:“大王,您找我有事?池边危险,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如何?”大皇子意味不明的看了谢知一眼,突然向她伸手,谢知下意识抓住大皇子手,大皇子用力的拉了拉她,谢知不由又上前几步,但很快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她微笑地说:“大王我们还是——”不想她话还没说完,大皇子就松开她手,在谢知和圆脸宫女目瞪口呆中,转身“扑通”一声跳入荷花池。速度之快,让谢知拦都拦不住,她甚至自己都差点随大皇子一起跌入池中,还是圆脸宫女反应快,一把抓住谢知,才让她站稳。

正文 第137章 风生水起(四)

“姑娘没事吧?”圆脸小宫女惊魂未定的问谢知。谢知震惊的看着在池塘中沉浮的小身影, “快去叫人!”“来人哪!大皇子落水了!”乳母和小太监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后宫的寂静。谢知反应极快的对小宫女说:“你现在立刻去我马车上躲着。”“可是——”小宫女有些迟疑,“我要是走了,您怎么办?”“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谢知推着她, 她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快走!别被人抓住!不然我们都有危险!”小宫女被谢知一推, 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见谢知不停的催她走, 她咬咬牙,转身就往马车上跑爬去,宫侍们都来了,小娘子不会有危险的。她不怕死,可她知道要是自己暴露了, 小娘子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自己的,她不能让小娘子有危险。乳母看着在池塘里的大皇子几欲晕厥, 歇斯底里的尖叫的喊人救命, 谢知也不理会乳母,只吩咐内侍们下池塘救人, 同时让小宫女去熬姜汤和冬天的棉被,按理这种天气掉池塘里是不大可能着凉的,但是万一大皇子比较倒霉, 着凉感冒了,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 他随时可能夭折。就在宫女们慌乱奔走时, 内侍们也把大皇子救了上来。太皇太后这个水池是用来养荷花的,池水并不深,成年人完全可以站在水中,但对一个才四岁的孩子池水足够让他没顶。大皇子被人救上来时候,脸色苍白、身体不停的打摆子,幸好谢知提前让宫女备好棉被,乳母将大皇子裹在棉被里,同时给他散开头发擦头发。大皇子被宫人按着腹部,连吐几口污水后,指着谢知虚弱的说:“是她推我下水的。”大皇子这句话石破惊天,在场所有的宫侍都惊呆了,乳母甚至惊惶的去捂大皇子的嘴。虽然宫里这些天因为太皇太后不喜谢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可这些事跟皇子皇女无关,大皇子再不受宠将来也是一个亲王,何必趟这趟浑水?不说谢娘子没理由害大皇子,就算是她推大皇子下水,陛下那么宠她,她也不会有什么惩罚,反而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大皇子蓦地甩开乳母的手,大声用鲜卑语喊道:“就是她!就是谢玉蕤推我下水的!”大皇子今年已经四岁,跟太傅也上过一年蒙学,太皇太后对太子教养很严格,大皇子作为太子伴读,学业也不差,他鲜卑语和汉语说的都很流利。只是宫里太皇太后和拓跋曜私下都讲汉语,所以宫里大部分人都会说汉语,大皇子和太子平时也说汉语,只有面对鲜卑勋贵时才说鲜卑语。这话不止宫侍们听到,就是连闻言赶过来的太皇太后、宫妃和诸位贵妇、贵女都听到了。诸多贵妇中很多都是鲜卑勋贵,她们只会说鲜卑语不会说汉语,听了大皇子的话,众人骇然色变,面面相觑!就是林季华和王贵人都一脸惊疑,林季华看了王贵人一眼,觉得她没那么大的本事让大皇子以身为饵,她也没那么蠢。那么让大皇子做件事的人到底是谁?王贵人也很惊讶,她想过很多种法子来陷害谢知,但是就没想过利用皇子皇女对付谢知,因为这是宫中的禁忌。陛下万事不管,宫妃间的争风吃醋,只要事情不闹大,他都不会过问,唯有孩子是他的禁忌。谁都不敢对皇子皇女下手,上一个针对怀孕宫妃的宠妃,被陛下白绫赐死,莫说死后葬在妃园,就是墓地都没给,直接让人丢乱葬岗,连姓名都抹去了,甚至她家族都因此受累。谢知看着喜怒难辨的太皇太后,跪下说道:“太皇太后明辨,我绝对没有推大皇子下水。”拓跋曜孩子太多,谢知连自己庶弟妹都没怎么弄清过,更别说是他的子女。她今天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大皇子,他正满脸心虚的趴在乳母怀里不敢看众人。这孩子容貌细致,长相一点都不像拓跋曜。不过脾气倒是有点像拓跋曜,居然对自己这么狠,只是你爹没你那么蠢,不会以身犯险,你知道万一救不回来你会死吗?饶谢知脑子灵活,这时都有点转不过弯来,她想不通到底是谁能让大皇子不惜自己危险也要陷害自己。太皇太后道:“快叫太医来,把大皇子抬回去。”她完全没问谢知这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傻子都知道谢知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谢兰因电光石火间想到这是个闹大事态的好机会!她扑通一声跪下道:“太皇太后,此事绝对不是阿蕤做的,求您彻查此事!”太皇太后眼底闪过怒意,她不问这事就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等散会后慢慢询问,谢兰因这一跪分明是想把这件事闹大?这事闹大对她们有什么好处?“等大皇子醒来,我自会彻查此事。”谢兰因道:“大皇子只是孩子,能懂多少?臣请太皇太后彻查大皇子身边奴婢!”太皇太后满心不耐,“你们先回去,朕自会查明此事!”谢兰因还要说话,却被忍无可忍的太皇太后扬声喊道:“来人!请谢夫人离宫!”她转身对着谢知说:“你也回去!这几天就好好在家面壁思过!”谢知仰着头直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大皇子并非我推入河中的,不然必让我将来死无葬身之地!”谢知一直觉得后宫争斗,不能涉及孩子,孩子是最无辜的。所以大皇子在叫住自己的时候,谢知完全没有半点防备,要是大皇子今天是个成年人,谢知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太皇太后被谢知母女气得浑身发抖,陈留见太皇太后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赶紧上前训斥两人:“让你们回去就回去!哪这么多话!来人!快扶夫人和姑娘回去!”陈留是真心替两人担心,就怕她们触怒太皇太后。而谢兰因和谢知根本有恃无恐,谢兰因身为魏国最高阶武官之妻,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可以随意责骂。谢知就更是了,她要是有半点损伤,伤的是拓跋曜和太皇太后的感情。哪怕太皇太后再不愿意承认,她也得面对一个现实——就是大皇子在拓跋曜心目中绝对没有谢知那么重,莫说这件事不可能是谢知做得,就算是谢知做得,拓跋曜最多让她闭门思过,根本舍不得对她如何。太皇太后思及此,对谢知越发看不顺眼,这种祸根怎么可以留在宫中?她挥手让两人离去,然后急着去看大皇子。她对大皇子虽没太子那么看重,却也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对这个孩子总有几分慈爱,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让大皇子做这件事的。不知太皇太后奇怪,在场所有人都在困惑,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来怂恿大皇子做这事?太皇太后等谢知和谢兰因离去后,扫了一遍众女眷,淡淡道:“朕不想在外面听到这件事的风声。”众人心中一寒,皆低声应是,不少人暗暗感慨谢知的盛宠,旁人要轮上这件事,不死也要脱层皮,可她居然只要面壁思过几天。谢知被太皇太后的近身女官亲自送到了马车上,女官想要陪谢知回家,却被谢知冷淡拒绝,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就是拓跋曜都礼让三分,何曾见过太皇太后以外人的眼色?但她面对谢知的冷淡,依然满脸笑容:“小娘子放心,太皇太后知道小娘子受了委屈,一定会替小娘子做主的。”谢知面上感动,心中嗤之以鼻,她不让人说就能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哪里需要什么交代?谢知故作委屈的说:“我真没有推大皇子,是大皇子自己跳下去的。”谢知之前故意没说是大皇子自己跳下去的,这样她写给拓跋曜的信里也好诉说自己的委屈。女官笑容不变:“太皇太后会找到真相的。”谢知暗哂,今天过后,你们需要找的真相不止这一处,好好珍惜现在的空闲吧。谢知上了马车,女官亲自送谢知离宫才折回回报太皇太后。谢兰因看着女官离开的背影,再看看车厢里缩成一团的圆脸小宫女,她轻声问女儿:“你觉得这件事谁主使的?”谢知苦笑摇头:“我想不出来。”谢兰因也想不出是谁能主使,按说能指使得动大皇子的只有太皇太后,可她完全没理由让大皇子来对付阿菀,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她想了半晌道:“不管是谁,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谢知微微颔首:“是啊,送上门的好机会。”这件事要操作成功,她可以坑一大片人。谢兰因轻叹一声,对女儿道:“亏得你要离开那污糟地方。”不然每天要对这么多事,女儿将来日子怎么过?当年的梁国虽有李氏老妪,可阿兄就她一个,他们两人的小日子还是清清静静的,从来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谢知心有戚戚,“是啊,幸好我快离开了。”以前还不觉得,可等发现自己有了离开的希望,她真一刻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正文 第138章 风生水起(五)

谢知和谢兰因回到公主府不久,陈留和宁馨也回来了, 陈留回来就对孙女顿足:“你这孩子平时也没见这么冲动, 怎么今天想到跟太皇太后顶嘴了?”宁馨说:“阿娘,阿菀绝对不可能把大皇子推下水!”陈留没好气道:“大家眼睛都没瞎。”除了几个脑子不好的, 没人觉得这事是谢知干的,她问谢知:“你有见到谁把大皇子推入水里的吗?”谢知道:“是大皇子自己跳进去的。”“什么!”陈留和宁馨张口结舌, 宁馨结结巴巴的问:“大皇子为什么自己跳到水里?”谢知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她刚才连谢兰因都没说,就想等陈留回来一起说,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 就是陈留都想不出谁能让大皇子做到如此, 倒是宁馨呆了半天, 语出惊人的说:“会不会是大皇子自己的主意。”谢知三人同时一愣, 陈留立刻道:“怎么可能!大皇子才四岁!”谢兰因和谢知倒是觉得宁馨的猜测可能是真相, 不然谁能让大皇子做这种漏洞百出的陷害?如果是大皇子自己想出来的,一切就有合理的解释,他才四岁, 自己能想出什么完善计谋?谢知不理解的是,“大皇子为什么要这陷害我?”就算是四岁的孩子,也是会害怕的, 到底是什么才能给他如此勇气,让他毫不犹豫的往对他来说是很深的池塘里跳?宁馨说:“或许他为了讨好太皇太后?”“用命讨好?”谢兰因问女儿:“难道他平时在宫里过的很差?”看太皇太后对他的样子也不像, 她似乎还是很关心这个孙子的。谢知说:“他是皇长子, 还是养在太皇太后宫里, 谁敢怠慢他?”就算拓跋曜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至于无聊到虐待儿子,皇子该有的一切他都会给,只是对他不够关心而已,宫里那么多孩子,就没一个让拓拔曜关系的,所以没人觉得拓拔曜不喜大皇子。只要大皇子肯安分,等他成年哪怕不会被拓跋曜委以重任,一个不好不坏的封地还是有的。他的生活质量或许比不上在皇宫时的享受,但绝对优越于大部分贵族。宁馨抿了抿嘴,示意侍女们都退下,只留下四个主人才道:“阿娘、阿菀,你们听过那个传言没有?”陈留也猜到了那个留言,看着女儿,“你是说那个——”宁馨点点头,“我猜他会不会是因为那个传言才做了糊涂事。”谢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母、三姑,你们说哪个传言?”她怎么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宁馨压低声音道:“你没听说过?也是,陛下可不许别人在你跟前乱嚼舌根。”“到底什么秘密?”谢知不是看不起宁馨,但她真不觉得魏宫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而宁馨知道的,这怎么可能?宁馨用极轻的声音说着这个很多人秘而不宣的秘密:“据说大皇子才是崔夫人生的孩子,而太子其实是李贵人的孩子。”谢知错愕的瞪大眼睛,“谁?谁说的?”宁馨说:“大家都这么说啊,当年太子身子那么弱,大皇子那么健康,可你看现在,太子多健康,大皇子身体多弱?”谢知默然,半晌突然笑了,太皇太后这辈子做什么都想占全好处,在太子方面也是,当初故意把大皇子和太子一起养,现在作茧自缚了吧?谢知敢保证,太皇太后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她问出这件事后的会有表情,谢知想想就想笑,太好玩了!宁馨不解的看着谢知,不明白她为何要笑?谢知对宁馨说:“三姑,太子就是太子、大皇子就是大皇子,他们根本没换。”“什么!”宁馨和陈留同时惊叫,“可太子身体这么好,大皇子他这么弱——”谢知摇头说:“大皇子身体并不弱,他长这么大都没怎么生过病,倒是太子小时候一直病恹恹的,现在太子身体变好,是因为他身体被太皇太后调养好的关系。”在宫廷秘闻方面,谢知有拓跋曜、有常大用,自然比外人知道更清楚,她很清楚两人根本没换,太皇太后又不是傻,除非太子真体弱到无法长大,或是智力方面有严重问题,不然她怎么会轻易做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太子在三岁以前,晚上都是太皇太后亲自□□的。”这下不止宁馨和陈留惊讶,就是谢兰因都吃了一惊,她们没想到太皇太后能为太子做到这程度。就是陈留和谢兰因这么疼爱女儿的人,都做不到夜夜陪女儿睡觉,毕竟小孩子晚上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刚出生的婴儿,晚上闹腾起来,可以折腾的大人整夜不睡,他们白天可以睡觉,大人却不行,所以谢宁馨和谢知幼时都是乳母轮流□□的。谢兰因暗忖,不见崔氏对拓跋曜有什么母爱,却居然这么宠爱太子,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隔代亲?“太皇太后在太子身上是花了大心血,太子是她抱在怀里长大的,他的吃穿住行她无一不上心。有太皇太后这么精心抚养,宫里再有这么多太医、宫侍,太子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养好?”谢知顿了顿道,“再说看太子、大皇子的脸就知道,大皇子长得挺像李贵人的。”大皇子长相有几分酷似李氏,太子长相不像崔明珠、不像拓跋曜,反而有几分像太皇太后,这或许就是隔代遗传吧。“天!”谢宁馨捂住嘴,“那为何大家都这么说?”谢知好奇的问:“到底是谁说的?”宁馨怔了怔,仔细回想好一会,才茫然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不知不觉间大家似乎都这么说了。”毕竟太子幼年是出名的体弱,大皇子身体却很好,而现在大皇子明显比不上太子,任谁都有这样的疑心吧?她有些不确定的问谢知:“阿菀,你真确定两人没换?”谢知啼笑皆非:“就算我不确定,陛下心里总有数吧?”拓跋曜怎么可能会在这方面骗自己?他明确说过,太子一点都不像崔明珠,倒是跟太皇太后有点像,这说明太子肯定是崔明珠的孩子。这也是太皇太后会如此太子的缘故。毕竟太子跟太皇太后的血缘关系非常近,亲侄女跟儿子生的孙子,任何老太太都会忍不住疼爱,太皇太后到底老了。宁馨一想也是,宫里能有什么秘密瞒得过陛下,但宁馨还是照着自己所想的猜测大皇子的目的,“我想大皇子肯定认为自己本来应该是太子,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被太皇太后放弃。他想要讨好太皇太后,或许他觉得他这么做,就可以把你赶走,然后太皇太后就会喜欢他,让他跟太子恢复身份?”谢知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事真是大皇子一个人做的,宁馨的猜测很符合一个四岁孩子的逻辑。

正文 第139章 风生水起(六)

所以太皇太后这次是自作自受?谢兰因这句话没说出来, 她疼爱的摸摸宁馨的小脑袋:“宁馨真聪明。”她们都没想出来的原因, 宁馨居然一下就想出来了。陈留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儿, 这丫头有儿子了,居然还能理解四岁的大皇子想法,这是说她有童心好, 还是说她幼稚?宁馨被长姐夸得心花怒放, 她向来最喜欢貌美温柔的长姐, 她小脸微红的笑道:“我也是随便乱猜的。”可这解释很合理,谢兰因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让大皇子这么做来对付阿菀,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己做的。她跟阿菀互视一眼,母女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想太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 一定很有趣。不过两人也同时在怀疑到底是谁放出这个风声?这种如此多的人都认为的“事实”, 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 肯定是有人在幕后操作。因谢知被太皇太后关了禁闭, 众人也不好多陪谢知说话,陈留再三叮嘱孙女,让她这几天安分点, 不要再惹太皇太后生气。谢知乖巧的一一答应,她该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完了, 剩下的就轮到五哥上场了。谢兰因坐着马车回家,听丫鬟说太皇太后不许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她就想笑, 事情都闹得那么大, 她都把自己赶出宫,她以为一切都能如她所愿吗?谢兰因似笑非笑的轻摇纨扇,你不是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吗?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谣言的威力。谢兰因回到将军府,还没下马车,就看到站在车外等自己的秦宗言,她惊讶的掀起车帘问:“将军你怎么在家?”“我才回来。”秦宗言伸手将谢兰因抱下马车,低头柔声问:“在宫里受委屈了?”谢兰因莞尔:“没有。”她想让秦宗言放自己下来,但是秦宗言哪里肯?抱着她回房,直到谢兰因要去洗漱,秦宗言才松开她。谢兰因脱下礼物,往自己掌心倒了一点茶树籽油用水轻揉,等油变得稀薄后再按在脸上轻揉,将脸上的妆容用油揉化,然后再用澡豆将油脂洗去。这道步骤是女儿教她的,她再三告诫自己每次化妆后必须如此,不然皮肤会变老,会被胭脂水粉腐蚀,这后果太严重,谢兰因之后对上妆就有心里阴影,不到必不得已,她坚决不化妆。幸好怀荒也没这种让她化妆的场合,京城这么偶尔几次还是让她可以接受的。秦宗言知道妻子每次出门回来,都会洗漱很长时间,他也很有耐心,坐在书房里看书,等谢兰因洗完澡出来,很自觉的偎依到他怀里,他才微笑的放下书,替她擦着长发:“今天吓到了没有?”谢兰因摇头,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吓到她?她叮嘱秦宗言:“将军你把这件事传出去,就说阿菀要害大皇子。”秦宗言无奈摇头,他跟儿子千万百计要保她们名声,她们对自己名声却这么不在乎,他轻叹一声,“阿镜,你知道这件事说出去会有什么后果?”谢兰因不在乎的说:“谢家名声有损。”反正谢家也没啥好名声。秦宗言提醒妻子:“岳父会很生气的。”谢兰因满不在乎的说:“他生气的地方多的是,不差这一次。他一生气,就正好把阿菀嫁给阿狼。”她说着狐疑的看着秦宗言:“你不会认为大皇子是阿菀推下水的吧?”秦宗言啼笑皆非:“我又不傻。”谢兰因这才满意,“你们不在乎就好,别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谢兰因的个性从某种程度跟谢知很像,两人都是不在乎外面评价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当皇后时这么针对自己外家了。秦宗言最爱听阿镜这种话,这代表阿镜心里最重的是自己,别人她都不放在心上,而他怎么可能嫌弃她?“不过阿菀不是说两人没换吗?你们宣扬出去后,不是反而给他们澄清了?”秦宗言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很不错,很利于他们浑水摸鱼。谢兰因笑道:“谣言要这么好澄清,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在乎名声?阿菀说过,谎话说上一百遍就是真理。”她轻轻笑道:“这件事流传越广越久,大家就越信以为真。”“谎话说上一百遍就是真理?”秦纮玩味一笑,听着荒谬,但细想却是事实,阿菀似乎时常有惊人之语。谢兰因皱了皱鼻子,“郎君你知道大皇子和太子互换的谣言是谁传出来的?”秦宗言微微一笑,“想知道?”谢兰因惊讶的看着他:“郎君知道?”秦宗言颔首,然后低声诱哄谢兰因,“阿镜亲亲我,我就告诉你。”谢兰因嗤之以鼻,他当自己三岁小孩吗?亲了他,她晚膳能不能准时用还是个问题,“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丘穆陵氏?”谢兰因又不是傻子,能传出这种似是而非的谣言的,必然是跟皇室极为亲近的人。秦宗言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是谁传的假消息,显然那人是他熟知的。秦家除了陈留外,跟皇室关系最近的就是丘穆陵氏,这种谣言也像是丘穆陵氏的风格。秦宗言被妻子点破秘密也不懊恼,这只是他跟妻子玩得小游戏罢了,他搂过妻子主动亲了亲,山不转路转,作为男人要主动出手。谢兰因连忙推开他:“你怎么想到让她传出这种谣言?不怕被人发现蹊跷吗?”秦宗言道:“这是她自作主张,她传出谣言时我们就做了处理,只是没想这谣言居然会流传这么广泛。”这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京城暗探来报时,秦宗言都没放在心上,哪里知道这个丘穆陵氏信口胡诌的谎言会让这么多人相信,秦宗言有些好笑:“太皇太后这次也算作茧自缚。”若不是这个谣言符合大部分人的猜想,为何会流传这么广泛?谢兰因不屑道:“她是贪心过甚!”她随即又好奇的问:“她为什么要传这种谣言?”秦宗言说:“不为什么,就为挑拨离间。”丘穆陵氏就是这种喜欢兴风作浪的人,“大约还存着让大皇子更亲近自己的想法。”谢兰因狐疑的问:“她确定大皇子知道这个秘密后,长大以后不是杀了她,而是更亲近她?”如果不是亲娘,谁能对孩子说出这种秘密?秦宗言爱怜的搂着妻子说:“她要有你这么聪明,就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了。”谢兰因:“…”他真是在夸自己?她再次推开秦宗言的脸:“你怎么准备处置丘穆陵氏?”发生今天的事情后,太皇太后肯定是彻查此事,丘穆陵氏时常出入宫廷,肯定会被列入重点排查对象,她要是扛不住宫中问询,主动把这件事暴露怎么办?“等过了这次风声,她就会生病,以后会一直病下去。”秦宗言向老头子发过誓,不杀丘穆陵氏,那就好好养着她吧。“那宫里的人都处理干净了?”谢兰因知道秦宗言出手不会留后患,但还是不放心的追问。“当然。”连阿菀一个小女孩都知道善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善后?提起宫中暗棋,秦宗言好奇的问谢兰因:“阿菀到底是怎么指使太皇太后身边的杨女官的?”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他都调查过底细,每个人背景都清白的无懈可击,他不觉得以谢家在魏国的底蕴,能养出这种暗棋?“我不知道,她向来与人为善,又讨长辈欢喜,大约是这方面投了杨女官的眼缘。”谢兰因信口开河,她才不告诉秦宗言,女儿把梁国前任暗卫部都收复了,她对女儿也很佩服,能让暗卫心悦诚服的服从,光靠萧家的血脉可不够。秦宗言也没往梁国皇室安插的暗卫方面想,皇室安插的暗棋怎么可能被一个逃亡公主所用?就是逃荒的皇子都不可能。就像秦家的暗棋,秦宗言只会告诉秦纮,别的儿子都不会告诉,更别说是告诉女儿。谢兰因满足了好奇心,嫌秦宗言身上太热,想要起身离去,秦宗言早习惯了她过河拆桥,一手搂着谢兰因的腰,一手解开她的衣带,“热?我替你换身衣服。”谢兰因瞪他,秦宗言不为所动的亲她,谢兰因气得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你要记得把留言传出去。”“放心。我早吩咐下去了。”秦宗言对这件事插手不深,是儿子娶媳妇又不是他娶?他只负责把消息传到就好。这时跟诸多纨绔一起喝酒的秦纮也接到盗骊的通报,他已经陪众人喝了三坛子酒,但神色依然清明,因为他们喝的不是烈酒,而是普通的酒,这让已经习惯烈酒的秦纮喝起来就像喝水一般,他听说大皇子为了陷害谢知,居然亲自跳入荷花池中,他神色微凝:“找出是谁指使的吗?”盗骊说:“暂时没查到,宫里现在都被太皇太后封了,我们的人手插不进去,消息也传不出来。”盗骊庆幸谢小娘子提醒他们,让他们这段时间不要动宫中暗棋,说她有大动作,可能会让太皇太后大清洗后宫,所以盗骊让所有暗棋都蛰伏下来,就算太皇太后彻查后宫,他们的人手应该也不会出大问题。“那就暂时按兵不动。”秦纮漫不经心的说,是谁怂恿大皇子他可以慢慢调查,只要阿菀没事就好。“郎君,谢小娘子让你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盗骊对秦纮说。秦纮神色顿时一言难尽,事实上让他配合纨绔弟子演这出戏就让秦纮很为难了,他倒是不在乎自己名声,他在乎的是阿菀的名声,结果她还嫌自己名声不够难听吗?秦纮叹气,抚着额头说:“等今天这件事办了再说。”秦纮觉得今天这件事足够了。可惜秦纮还是不够了解谢知,谢知又怎么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就在秦纮跟盗骊说话这会,她已经安排别的人手去准备这件事了。宣扬出去的对象她都选好了,就是华阴公主。盗骊应声退下。秦纮装作醉醺醺的从更衣间出来,继续回到宴厅。宴厅里大家都喝上头了,不少人都躺在歌姬怀中同美人调情,秦纮也装作喝醉酒的靠在扶手上,他一把推开想要靠上来的歌姬,嫌她身上味道太臭,心里想的却是阿菀跟他说过的间接传播,他只觉得浑身发痒,想要回去彻底洗个澡,他甚至来喝酒的酒杯都让盗骊暗中换了自家带来的。“五郎君你的荷包掉了!”一名歌姬突然指着秦纮脚边的荷包说。秦纮早知道自己身上的荷包被身边歌姬换掉了,他醉眼朦胧的看着脚边的荷包,想要去捞自己的荷包,一名纨绔却抢先一步拿走他的荷包,嗅了嗅说:“这是哪个小娘子给你的荷包?居然上面熏了蔷薇精露。”纨绔的话让众人侧目,蔷薇精露可是顶级奢侈品,能使用的都是大魏勋贵顶层那一批贵女。秦宗言身份虽高,可到底常年远在怀荒,最顶层家族的宗子是不屑跟他一起玩闹的,跟他混得基本都是各家族的幼子,这些人是不可能娶到顶层贵女的,他们家族的宗子才有可能,众人一听荷包熏得是蔷薇精露,纷纷来了兴致,鼓动那人打开荷包。

正文 第140章 风生水起(七)

秦纮脸色微变, 上前想抢荷包, 那纨绔见机快, 连忙将荷包丢给同伴,同伴眯着眼睛,熟稔的打开荷包, 一串祭红珠从荷包中掉出来, 这时大部分人都喝高了, 一时也认不出这串红手链是祭红珠,他看到荷包里还有一封信, 打开信件念道:“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他念完啧啧了两声,“好字!好字!”不过这字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众人哄然大笑, 对着秦纮挤眉弄眼, 很多人没读过孔雀东南飞, 可就凭着丰富的经验,也知道这绝对是一句情话,一人醉眼朦胧的捡起手串, “这么漂亮的红宝石手串——咦?这好像不是红宝石。”他摸了摸手串,狐疑的说:“怎么好像是瓷珠?”这时秦纮脸色大变的将手串夺回, 放到了怀中,“不是瓷珠, 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看错, 我又没醉, 这分明就是瓷珠!不过我没见过这么的漂亮瓷珠!”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我之前还以为是红宝石。”还有一人笑着说:“有这么漂亮的红瓷珠吗?又不是祭红珠。”拜太后寿诞,谢知进献祭红所赐,所有人都知道祭红瓷器酷似红宝石。那人话音一落,秦纮便语气激烈的反驳:“不是祭红珠!你们看错了!这只荷包也不是我的。”说着他要去拿那张花笺,拿着花笺的人下意识的往前一递,花笺轻飘飘的落地,让所有人都看清了花笺上的字迹,一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瘦金书嘛!”谁都知道瘦金体是谢知最擅长的字体,她给很多人的纨扇上题字都用瘦金书,大家都觉得这是谢知自创的字体,但谢知说不是,说这是她师傅瑶姬传授给她的字体,字体创造人叫赵佶。很多人都觉得这字体很奇特,跟谢知的画作很相配,但往往临摹不得其法,谢知又不曾收徒,因此全大魏写瘦金书最熟练的就是谢知。这些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众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很多人看着秦纮的目光带着不由自主的敬佩。京城谁不知道谢家大娘子玉蕤是天下罕见的绝色美人,更难得的是谢大娘子才貌双全,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把谢玉蕤当成梦中情人。可大家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对外从来不敢有丝毫表露,毕竟那位是陛下的心上人。秦纮居然敢动陛下的禁脔?他这胆子可够大的。秦纮脸色铁青的将书信收回:“这不是瘦金书,这荷包也不是我的!”说着他捂着荷包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有跟人打过一声招呼。众人也不拦着秦纮,毕竟今天他们的刺激受大了。秦纮匆匆出了宴厅,坐上马车,脸上的焦急才收敛,他头仰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盗骊拧了帕子给秦纮擦脸,秦纮看着荷包里的祭红珠和信件,幸好这些都不是阿菀真正贴身之物,就是那封手信也是阿菀的贴身侍女模仿的,不然秦纮怎么都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带出来给别人看,这对阿菀就是一种侮辱。等这些人回家,他跟阿菀的流言就应该流传开来了吧?秦纮先回到了家中,洗了一个澡,彻底将满身酒意洗去,才让盗骊带他去谢家,他轻车熟路的翻墙入内,虽然是他第一次偷溜进谢家。谢知已经休息,但还没睡下,她盘膝坐在床上静坐呼吸,这是她前世的习惯,只要有机会都要在睡前静坐一会,她今天静坐是唯等秦纮来。秦纮翻入内院,见已基本熄灯的院落,心中不禁有些失望,阿菀睡了?他迟疑一会,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身后有人轻唤:“五郎君。”秦纮抬头就见一名女侍卫站在不远处给自己行礼:“姑娘说您要过来就进来。”秦纮又惊又喜的问:“阿菀还没睡?”女侍卫不说话,她也不知道姑娘到底有没有谁,但既然姑娘这么吩咐了,就应该没睡。就算得了谢知的允许,秦纮也不敢贸然擅闯她闺房,他轻敲谢知房门,“阿菀。”“五哥。”谢知穿着练功服开门让秦纮进来。秦纮赶来时凭着一股意气,现在看到谢知气就全泄了,他垂着手、低着头跟谢知进屋子,被酒熏过的脑子开始晕乎乎的,紧张的鼻尖都冒汗了,他这是第一次进谢知的闺房,却紧张的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谢知让他坐在蒲团上,秦纮跟木偶人似地谢知吩咐一声,他动一动。谢知好笑的看着秦纮,“五哥喝了多少酒?”“不多,大约就一坛子。”秦纮有问必答,他恍惚听军营的老兵说过,女人都不喜欢男人喝酒,他连忙解释:“我平时不喝这么多。”谢知说:“为了应酬没法子,平时不要喝这么多,伤肝。”谢知也会喝酒,或者说她前世会喝酒。她的酒量还是太公培养出来的,拿他的话说,喝酒不好,可国人的文化是酒桌文化,谢知一个女孩子必须要会喝酒,不能被人灌醉。她关切的问:“那你晚膳用过了吗?”“用过了?”秦纮不是很确定的说,他一直在喝酒陪人,没注意自己吃了多少东西。谢知猜到他应该没吃东西,起身轻唤清扬将她备下的宵夜,先让秦纮喝一碗小米粥垫胃,让秦纮吃点清淡的东西开胃后,才让人送上排骨汤卤肉面,她是知道秦纮饭量的,但特地没准备多烦恼饭食,让秦纮吃个五分饱就停手。秦纮吃完一碗面,觉得没饱,但又不好意思问阿菀要吃的,决定回去再吃点,却听谢知道:“晚上别吃太多,五分饱就够了。”“阿菀知道我的饭量?”秦纮努力维持面部镇定,心中欢喜极了,阿菀居然这么关心自己。谢知问秦纮:“五哥事情顺利吗?”秦纮说:“很顺利,大家都看到祭红珠和信件了。”谢知面露微笑,秦纮不放心的追问:“阿菀,你侍女能为何能模仿你的字迹?”“我让她模仿的。”谢知说,“有时候我懒得写字就让她来模仿。”秦纮颔首道:“你以后小心点。”能模仿主人的字迹总归不是好事。谢知笑着说:“她模仿的其实不是我的字迹,而是瘦金书,以后写瘦金书的人多了,大家就知道区别了。”秦纮道:“哦?你要出字帖?”谢知摇头:“我自己写字都不行,出什么字帖?”她看了看天色,对秦纮说:“五哥,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秦纮依依不舍,好容易跟阿菀有独处的机会,他哪里舍得离开?但他也不愿意打扰谢知休息,他起身,“我告辞了。”谢知起身要送秦纮出门,秦纮不让她出门,他走出房门后,在谢知的墙角站了好半天才离开。他的举动都被侍卫告诉谢知,谢知无奈摇头,真是一个傻子。第二天果然不出秦纮和谢知说所料,他跟谢知的绯闻被闹得沸沸扬扬,其实王贵人一家的手段十分简单粗暴,可是往往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效果最直接,尤其是这种带着香艳兴致的留言,更是让人乐此不疲。而且流言传着传着就失真了,不过经过一夜的发酵,流言中甚至都有谢知珠胎暗结的消息。这消息让秦纮不可克制的黑了脸,他明白流言的威力,也知道流言伤害程度有多大,一瞬间他也有点了解拓跋曜,他总不能阿菀外出,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保护她,只是阿菀并不需要这份保护,他把阿菀想得太弱不禁风。秦纮想到同时传出的谢知迫害大皇子的谣言,这事不是秦家做的,谢家也不可能做件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阿菀自己让人做的,秦纮微微一笑,阿菀怎么样他都喜欢,但不可否认,这样的阿菀让他着迷。所谓妻者齐也,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觉,阿菀是真正可以跟自己并肩在一起的伴侣。谢知跟秦纮的绯闻虽然京城大部分勋贵振动,但这也只是大家私下的笑话,但谢知迫害大皇子的谣言却让宗人寺非常重视,宗人寺卿再次入宫求见太皇太后,谢知并不算宫妃,她要是真将大皇子推入水中,这就不是宫中家务事,宗人寺必定要过问。太皇太后这两人也忙得焦头烂额,大皇子送回去就生病了,烧的浑身发烫,嘴里不停的喊着“曾大母”,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太皇太后哪里忍心把他丢给乳母照看?陪了他一夜,连这件事到底是谁主使都来不及审问,只让人把在场所有人都控制起来。等宗人寺卿入宫,太皇太后才知道一夜之间居然发生这么多事!她明明下令让人不许把宫中发生的事说出去,是谁违背自己命令?宫侍们早查明这件事,就等太皇太后问起。太皇太后一听是华阴让人传出去的,她气得将华阴召入宫中雷霆大发的训斥一顿。华阴跪着沉默不语,她的外孙不能当太子已经够委屈,难道这点公道都不给他吗?小孩子怎么会说谎?他说是谢知推他入水的,就肯定是谢知!

正文 第141章 风生水起(八)

太皇太后看到她这倔强的模样, 就知道她是说服不了她, 也懒得跟她计较,挥手让她回去,同时又命人去详细查这两件事后面有谁再推动,她不信没人推动, 流言会传播的那么快。可所谓流言就是无处不在的, 这些天随着诸多将军入京,以及陛下即将获胜归来, 京城风起云涌, 太皇太后那些人想要在短期间内查到到底是谁推动流言,他们还真没那个本事。论舆论控制,谁的手腕能比得过来自后世的谢知?现代才是舆论为王,古代差远了。李家人听到大皇子被谢知推入河中的传闻担心不已, 李家老夫人立刻向宫中递帖子, 想要看看自己苦命的外孙。李家人自然也是听过宫中大皇子和太子互换的传言,但对李家来说, 不管大皇子到底是不是李贵人的儿子,他就是李家的依靠, 他要是有个万一,李家的天就塌了,所以李家老夫人急着要入宫探听情况。当李老夫人看到疲惫的太皇太后时, 她心中感动同时也浮起一丝疑惑, 太皇太后这么看重大皇子, 是否他真是崔家的孩子?不是李贵人生的?不止老夫人这么认为, 就是被太皇太后照顾一夜的大皇子也这么认为,他孺慕的看着太皇太后,细声叫道:“曾大母。”太皇太后看到醒来的大皇子松了一口气,随即严厉的问大皇子:“保平,到底是谁推你入池塘的?”虽然这一夜太皇太后已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是大皇子自己跳入池塘中的,可太皇太后还想最后确定,她不明白为何这孩子要这么做?就为了陷害谢知?谢知算什么?值得你一个皇子用生命来陷害她?大皇子畏缩的说:“是谢小娘子推我下去的。”太皇太后淡淡道:“保平,看着曾大母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掉入池塘中的?”大皇子低着头不敢说话,太皇太后也不逼他,过了好一会,保平突然放声大哭,小身子扑到太皇太后怀里:“曾大母你生气,我都帮你把谢小娘子赶走了!”从大皇子私心来说,他还挺喜欢谢小娘子的,她长得漂亮,对他也很和善,偶尔跟他私下相处,她都会逗他玩,还教自己如何解九连环,比宫里那些阿姨都好玩,可是曾大母不喜欢她,他也不喜欢她。果然是他!太皇太后心头涌上无力,“保平你为何要这么做?”太皇太后不解的问,她从来没教过承嗣和他后宫手段,他们是皇子,不需要学这种后宅女眷的勾心斗角。大皇子哽咽的说:“曾大母不是不喜欢谢小娘子吗?我就帮你把她赶走,就跟申贵人一样。”申贵人就是前面曾对怀孕宫妃动手,最后被拓跋曜赐死、尸体丢乱葬岗的宫妃。太皇太后倒吸一口气:“是谁跟你说这种事的?”太皇太后自负心狠手辣,但却不希望从小养到大的孙子如此。大皇子茫然的看着太皇太后,“大家都知道啊。”太皇太后追问他:“大家是谁?”大皇子哪里想的起来?只对着太皇太后不停的哭。太皇太后只好给他服下汤药,哄着他继续睡下,才召来宫侍仔细问询。她不是傻子,多年的后宫生涯让她很早就发现大皇子跳水有蹊跷,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让人去私下询问太子身边的宫人,自己则专心照顾大皇子,现在大皇子醒了,太皇太后也有心情里追查缘由。宫人们昨天就问出真相,但一直不敢跟太皇太后提起此事,待太皇太后问起,众人才迟疑的面面相觑。太皇太后见状扬眉冷声问:“怎么回事?”最后还是太皇太后身侧的近身女官轻声禀告他们查到的传闻,太皇太后并非不讲理的主人,也不会随意迁怒,所以大家还是有胆子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崔太皇太后听罢沉默许久,她承认自己当初让承嗣和保平一起养,是担心承嗣长不大,就让保平代替承嗣。可现在承嗣身体那么健康?她怎么可能会拿保平替换承嗣?这件事要让承嗣知道,他们兄弟将来该怎么相处?这传谣言的人是要害她的承嗣!太皇太后心中怒极,但面上还是声色不露,沉声道:“查!把这件事查到底!我要知道是谁做的!”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是,大部分人心中暗暗叫苦,这件事都过去了那么久,怎么查?痕迹恐怕早被有心人磨平了。华阴被太皇太后训斥了一顿,罚跪一个时辰,才有宫侍抬着出宫。她年纪也不小了,那里受得了这种苦?上了马车,人就瘫软下来,侍女连忙给她揉腿,华阴的乳母含泪道:“贵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华阴的乳母已经快六十了,有头发花白,她儿女早已子孙满堂,可她就是放不下华阴,才没有跟子女回去养老。华阴咬牙道:“我要不为这孩子出头?谁还记得那孩子?”那是她女儿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就因为身体不好,就这么被人当弃子丢了,华阴想到女儿死后的惨状,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他要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明珠交代?”乳母迟疑的说:“贵主,我瞧大皇子也不是很像五娘子,跟李氏挺像的,倒是太子长得有几分像太皇太后。”华阴激动的反驳:“谁说他不像明珠?他眼睛鼻子分明就跟明珠小时候一模一样!再说李家是陛下的外家,大皇子不是像李氏,是像他亲祖母。”太子是太皇太后抱大的,对太皇太后十分亲近,对陈留这个时常会说曾大母坏话的外祖母自然没什么好感。他生来就是太子,拓跋曜不管他,太皇太后宠他,从小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储君,天下除了父亲和太皇太后,他最尊贵,没人告诉他外祖母是需要尊敬的。华阴说曾大母坏话,他小脾气一上来,就让宫侍去打华阴。宫侍自然不敢动手,太子就亲自动手,华阴贵为公主,哪里受过这种耻辱?就算后来太子被太皇太后呵斥住了,她也从此不亲近这个太子外孙。后来谣言传出,大皇子又有意跟她亲近,她下意识的就认定太子是李氏生的杂种,大皇子才是她真正的外孙。乳母见劝不下华阴,只能长叹一声,她只希望贵主不要再继续犯错,不然莫说太皇太后,就是崔家都不会放过她。华阴躺在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家,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侍女们的阵阵惊呼,她刚想责骂侍女吵杂,突然车帘被人掀起,陈留气势汹汹的站在车前,华阴还没来及有什么反应,陈留就一把她拉出马车,扬起手掌“啪啪”就是几巴掌,“华阴,我上回就警告过你不要乱嚼舌根!”陈留今天一早起来,听到陈留又传对阿菀不利的谣言,气得早饭都没吃,带着侍女就到华阴公主府上候着,等华阴一回来,她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对着华阴打了十来个巴掌。华阴都被陈留抽闷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脸涨得通红,尖叫着想要去挠陈留,可陈留怎么会让她得逞,她抓住华阴的手,再次很扇她几巴掌,才把华阴往乳母怀里一推,“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跟你拼了!”华阴奋力的想要扑到陈留身上,跟她同归于尽。陈留不屑的冷哼:“就你?”她上下打量着华阴,转身离开。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等宗人寺卿来了,她就又要去见太皇太后了,陈留心里还是有点怕太皇太后的。陈留带着侍女气势汹汹的来华阴公主府,又带着侍女趾高气昂的离去,在看到站在边上,满脸犹豫的崔贤,她冷笑了一声,“废物!”说罢仰头离去,要是她遇到这个情况,郎君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崔贤被陈留的话激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见华阴状若疯狂的躺在乳母怀中,忍下心中厌恶,上前对华阴|道:“公主我们回去吧。”华阴双目血红的看着崔贤,抬手对他就是一个巴掌:“废物!”等谢知听说这件事始末时,陈留都已经带着丫鬟从公主府回来了,谢知闻言哭笑不得,又感动大母对自己的维护,她已经是第二次打华阴了。本来这件事她是想让阿娘出面去做的,她当然不是去打华阴,而是上门跟华阴上门讲道理,没想她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大母居然就出手了,甚至做的比阿娘效果还好。谢知拿着茶杯给兰花浇水:“既然大母都做了,那就照着我们计划行事。”她总要让太皇太后没有心情去找大母算账。“是。”摇光应声而下,她并不属于谢知的侍女,她是属于甲一培养的暗卫,专门为谢知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谢知这次让人去传谣言,都是让暗卫去做的。至于她推大皇子入水的事,她知道秦家和谢家肯定不会主动传言,所以她早早就派人去怂恿华阴出面了。谢知在华阴身边安插了一个暗棋,说是暗棋也不尽然,这人本就是华阴身边的侍从,性情阴险尖酸,替华阴出过不少损主意。谢知派人暗中靠近他,助他增强对华阴的印象力,华阴两次不顾一切的在公开场合骂谢知,都是那人怂恿的。谢知暗想这一次用完,这人也该暴露了,他得到好处不少,也该瞑目了。谢知抿嘴微笑,不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最后猜到是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呢?应该会吧。就看她有没有那个说服力让拓跋曜相信。想到拓跋曜,谢知轻轻叹气,如果可能,她也不想把拓跋曜的后宫闹得这么翻天覆地,可她要不动手,死的人就是她自己,她不觉得那些人会放过自己。她一定要在嫁人之前把所有的隐患都去除掉,顺便给拓跋曜一个她不得已才嫁人的印象,不然拓跋曜肯定会迁怒自己的家人。陈留再次上门打华阴,再侮辱崔贤的举动,让崔家人对谢简和陈留忍无可忍,第二天崔陟和崔贤就联手上书太皇太谴责陈留大长公主飞扬跋扈,打骂朝廷命官。同时谢简的政敌也抓住了这机会,奏疏如雪片呈上,一色全是谴责谢简治家不严、不会教养子嗣…甚至还有人说出了谢简纵容家中弟子与民争利,这些事看似在说谢简,但基本细看身后都有谢知的影子。谢简不甘示弱,上书反驳崔陟等人,他风采风流,写出的疏奏也是妙笔生花。可惜太皇太后完全没有心情看这些疏奏,这几天大皇子和太子的事已经够让她烦心,哪知道朝堂居然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偏头疼都要犯了。想到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是谢知引起的,她心中对谢知印象就更不好了,当庭训斥谢简道:“你平时教太子总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何自己治家不严?纵容家中子孙?”谢简自然不会在这时跟太皇太后顶嘴,他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是。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睛,对众臣挥手道:“退朝。”众臣见太皇太后对谢简雷霆震怒,心中暗笑谢简这小子也有着一天。太皇太后回到自己宫中,余怒未消,她让宫侍替自己卸妆,抬头就见一本手抄本女诫放在自己书案上,她蹙眉问道:“这是什么?”“这是李贵人送来的女诫。”女官连忙道,她心中奇怪,这本女诫怎么会在书案上?太皇太后这时也想起来,她因大皇子的事迁怒李氏,让李氏抄写女诫的事。她挥手想要让人把女诫移走,但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指着这本女诫道:“去,把这本女诫给谢小娘子送过去,让她给我好好抄个二十遍!”太皇太后说道最后,都咬牙切齿了,要换了别的嫔妃,她起码也要她们抄个一百遍。“唯。”女官领命而下。太皇太后等女官走后,看着书案上那件祭红瓷,气得手一抬,狠狠的将瓷器扫落在地,珍贵的祭红瓷应声而碎,她恶狠狠的道:“祸根子!”等拓跋曜腻味这祸水,看自己怎么收拾她!太皇太后本以为她让谢知抄二十遍女诫,可以让谢知消停点。她下午又把陈留和华阴喊入宫中,狠狠的训斥一顿,让两人回去各抄五十遍佛经。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让事态稍稍平息,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在当天晚上谢家小娘子就居然留下绝命血书自尽了!

正文 第142章 风生水起(九)

“自尽?”太皇太后年纪大了, 熬了一天一夜, 早累得快睁不开眼,连晚膳都没用,就让人散发更衣休息,结果尚未合眼, 就听到女官急报说谢知自尽。她睡意尽消, 直起身体厉声问道:“救下没有?”“救下了,但是现在话都说不出来, 谢大郎军紧急去了太医令家中, 求他救治谢小娘子。“女官惊惶的说,她不敢想象要是谢家没把谢小娘子救下来,等陛下回来大家会有什么下场?“把太医令、太医丞、太医监都派过去,给我好好看她!”女人最了解女人, 尤其是谢知这种骨子里跟自己一样的人, 太皇太后不信她会真自杀,肯定是做戏, 她这是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太皇太后面色狠厉,不是要做戏吗?她就把所有太医都派过去, 如果伤势不重或是不对,看你怎么善后!太皇太后想法是没错,作为一个从小娇养在大家贵女哪敢玩自杀?但是谢知从来不是真正的本土贵女, 至少没有一个本土贵女为了跟皇帝单方面分手, 敢拿自己的名声下注, 就是太皇太后都不敢, 这不是说她们不厉害,而是时代对她们的禁锢。谢知都做到这地步,她又有什么不敢玩假自杀?她说自杀就是真自杀,只是被人救下来而已,不然谢修又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的敲开太医令家中大门,求太医令救人!太皇太后总觉得谢知未来是第二个自己,却殊不知谢知从来都把她当成教训反复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要知道感恩,知道取舍,不能贪心太过,不然走到太皇太后这一步。太皇太后不能说可怜,但却进退不得,完全被权利控制,而不是她去控制权利。或许太皇太后享受这种感觉,可谢知不享受,她还是跟喜欢什么都由自己掌控。太医令被谢修敲开大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谢修惊慌失措的说谢小娘子上吊未遂,让太医令去救治谢小娘子。太医令一听就头皮发麻,最近宫中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才把大皇子救回来,现在又要去救谢小娘子了,太医令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力持镇定,多年行医经验告诉他,只有镇定才能救人。谢修是带着侍卫来的,侍卫们没有驾车,而是抬着软轿过来,等太医令一上软轿,侍卫就抬着太医令飞奔往谢家跑去。谢知这次自杀不仅让京城勋贵震惊,也让谢家人、秦纮吓得心跳都停了。谢兰因看着女儿脖子间鲜红的勒痕,眼前一阵发晕,脚都似乎支持不住身体的摇摇欲坠,秦宗言赶紧将妻子搂在怀中,“阿镜!”谢知名义上只是自己侄女,秦宗言自然不可能去内房查看谢知伤势,可是看着妻子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谢家人惊惶失措,谢简坐在椅子上,双手都捧不住茶盏的样子,就知道他这继女怕是假戏真做,真真正正的自杀,而不是他们以为的做戏。这丫头可够狠的。“夫人。”侍女连忙给谢兰因喂水,谢兰因缓过气来,对着众人挥手,“你们去照顾小娘子,不要管我。”自杀是她跟女儿商量好的最后一步,但谢兰因提议是让谢知跳水自杀,然后刚跳在河里就让人救起来,但是女儿不答应,说跳水自杀容易让人觉得是做戏,坚持要上吊,还说她自杀的时候会让甲一他们随时守候,绝对不会有危险。谢兰因不放心想要观摩,谢知却不让,说她在现场只会添乱,因此在场只有甲一几个暗卫,没有别人,等暗卫出来喊侍女,众人才进去的。谢兰因想到女儿颈脖上的勒痕,又是一阵眩晕,忍不住扑在秦宗言怀里压抑的轻声哭泣,这孩子怎么能对自己下得了这种狠手!她不是说只是做戏啊?内室伺候谢知的责任都被暗卫接手,婉如清扬四人看到姑娘的伤势,吓得都瘫软在地上,哪里还能照顾谢知?摇光将谢知抱在怀中,玉衡替谢知上药止血,但没有包扎伤口,要等太医过来验过伤才能包扎上,谢知脖子上的伤势看着可怕,其实并不严重,都是甲一用布带勒出来的。谢知没有真正上吊,甲一是暗卫,当然知道上吊有多危险,哪怕他们在身边都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他们见过太多上吊救下来,再也站不起来的人,所以他用带子圈住谢知脖子,在她脖子里留下痕迹。就算是杀人如麻的甲一,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手都在发抖,等做完他就跟几个暗卫冲去喊太医令了,再也不敢看谢知一眼。谢知被带子勒住时觉得很难受,她从来不知道死亡滋味这么难受,幸好自己从来没想过会死,但是甲一很快就松开,谢知只喘了一会就恢复过来了。恢复过来时候就见所有人都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她不明所以,大家不是都说好了吗?干嘛都成这样了?谢知知道大脑缺氧对大脑会造成损害,所以让他们控制在十五秒之内,谢知让大家从一数到十五就放手,而甲一根本没满十五秒就放手了。谢知害怕自己挣扎会伤害自己,还把自己绑起来,她都没担心自己,干嘛大家一脸她快要死掉的表情?谢知不知自己皮肤雪白娇嫩,一道鲜红的勒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等过段时间勒痕转成乌黑,会更可怕。莫说谢兰因承受不住,就是谢简见到这勒痕都不忍再看下去,他做梦都没想到孙女能对自己这么狠,他以为孙女只是做戏,没想她真会上吊,她这全是为了谢家。陈留看到谢知的伤痕,一口气都差点提不上来,她看看怔然不语的谢简、再看看趴在秦宗言怀里哭成泪人的谢兰因,她流泪哭喊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有什么坎过不去?她怎么不想想她爹娘和我们?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甲一等人将太医令抬来,听到陈留的哭声,心中一沉,就算他对自己再自信,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对谢知造成伤害,他快速的将太医令从软轿上抓下来,背在自己身上,一路背到房门口,将太医令放在贵主房里,太医令急喘几下,快速的扑到谢知榻前,看到气若游丝躺在床上的谢知,以及脖子间那道明显的勒痕,他眼前一黑,手颤抖的去按谢知脉搏,半晌才颤巍巍道:“谢娘子暂时没事,只是——”他瞅了一眼那勒痕,“她恐怕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太医令从医多年,什么样的伤势没见过,谢知的伤势完全不严重,但是她身份不同,说句不敬的话,这位姑娘的身份之尊贵就是宫里的金枝玉叶都比不上,她要是真有万一,别人或许没事,他这种人是肯定要陪葬的。“太医令,我们姑娘的手也受伤了。”摇光啜泣的抬起谢知的手,上面有一道划伤,鲜血才堪堪止住。太医令这会镇定了不少,连忙从药箱中取出止血药,同时又让医女给谢知包扎伤口。摇光等人连忙取出干净的白布,不用医女带来的白布。医女早习惯大户人家的讲究,并不在意。陈留和谢兰因看到这道伤痕,同时脚一软,幸好被丫鬟扶住。谢简倒是没动,但他始终由秦宗言扶着,秦宗言隔着偶尔隙开的幔帐,看到谢知身上的伤势,暗暗心惊,这种伤势在他们身上不算什么,甚至都不到叫太医的地步,可在谢知这样的小娘子身上就触目惊心了,秦宗言对继女的心性刮目相。难怪太皇太后不愿意阿菀入宫,阿菀入宫哪里还有她的余地?她心志要比太皇天后坚定多了。秦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父,大人,求你们将阿菀许给我!”

正文 第143章 风生水起(十)

秦纮头低低的垂着, 说完眼泪就出来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从一开始到现在, 他几乎都没怎么出过力,一切都是阿菀在策划,连最后的做戏, 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菀割腕、让人勒住脖子。那一瞬间秦纮都以为阿菀真在被人勒死, 要不阿菀的暗卫早有准备, 死死按住他, 他已经冲进去阻止甲一了。如果——如果他跟拓跋曜一样,或者比拓跋曜更强, 他想娶阿菀何须让阿菀如此冒险?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用!秦纮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自己变强!他要变强!他再也不要像今天一样, 只眼睁睁的看着阿菀去冒险, 而他只能像傻子一样无能为力的看着。秦纮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太医令和太医丞几乎失声的看着秦纮。谢简看着幔帐中的孙女,再看看跪着的秦纮,长叹一声:“孽障!”他跌跌撞撞的让秦宗言扶着离去, 神态看着明显苍老了几岁。太医令和太医丞这两人忙着救治大皇子,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但是别人都知道谢知的祭红珠曾在秦纮身上,他还有谢知亲自写的情书, 有这种香艳传闻的谢娘子还能入宫吗?太皇太后让她抄二十遍女诫, 结果她却以死明志, 也可以说是以死反抗太皇太后。莫说太皇太后是天下至尊之人, 就是寻常人家婆婆也没有被儿媳妇这么反抗的, 谢娘子如此行事还能入宫吗?太皇太后宫中宫侍们皆屏气敛声的做着自己的事,太皇太后穿着寝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官脚步急促的走进来在太皇太后耳畔低语几句,太皇太后蓦地睁开眼睛:“确定有伤痕?”“是真的。”女官语气有着惊惶又有着庆幸,幸好当初送女诫的人不是自己,不然等陛下回来她死定了。女官迄今都不敢相信,谢娘子居然敢自尽,尤其是在太皇太后给她送女诫之后去自尽,她真以为陛下让她入宫后她就万事太平了吗?她真以为自己可以反抗太皇太后吗?太皇太后微微色变,她没想谢知居然能做戏做到这种程度,她眯起眼睛,心中浮现一种莫名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她抓都抓不住。“谢娘子还留了一封血书。”太皇太后问:“什么血书?”女官连忙把宫使记录下的血书给太皇太后过目,太皇太后接过一看,顿时脸色铁青,她袖手一拂,绝命书翩然落地,“她若不心虚,何故自绝!”女官低头一看,雪白的蚕茧纸上写着一首绝命书:“鸾凤逆曳伏窜兮,鸱枭得志翱翔。茅莠嫉幽兰秀兮,茝兰因妒而折。遭世幽昧罔极兮,孰察妾之善恶?伏清白以死直,保妾昭质未亏。以书于君永别,拜而陈三愿,愿君身常健,愿亲无后忧,愿世永清平。”女官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这封绝命书简直字字诛心,她不敢想象要是谢娘子真死了,凭着这封绝命书,宫中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莫说女官,就是崔太皇太后都不敢想象,她闭了闭眼睛,要是别的心志低弱的人,说不定因此就服软让谢知入宫,但崔太皇太后是何等人?她心志要不坚定就不会女主临朝多年,她再次坚定了不让谢知入宫的信念。这丫头心志之狠,比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旦入宫,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这次她以死做局,将自己和谢家的劣势扭转,下次她要真用命开对付自己,弄不好崔家就会因为她而万劫不复,崔氏相信以谢知这次表现出来的心性,真到那个关头,她绝对能作出这种事。崔氏情愿现在伤了她跟拓跋曜的母子亲情,也不能让谢知入宫,宫里不能有这么一位女主人。一个女人而已,拓跋曜将来江山美人在怀,谢知不过只是他少年轻狂的往事,很快就能过去的。崔氏蹙眉想了一会,若有所思的问女官:“王氏用来污蔑谢知的祭红珠是哪里来的?”女官说:“王贵人说她用一串红宝石珠子冒充,当时天黑,大家又都喝醉了,所以没看清。”王贵人其实是被杨媪的失踪吓住了,杨媪在离宫前曾管宫中主管请过假,说是自己家中有事,想要请假两天。宫女是不许外出的,但杨媪身为高级女官,请假离宫两天也是可以的。加上这些天宫中兵荒马乱,大家也就疏忽了她跟圆脸小宫女。别人忽略,王贵人却不会忽略,她心里存着事,见杨媪突然失踪,她如何不多想?她派人试探性的问了杨媪的下落,据说是离宫,可王贵人将信将疑,她总觉得是杨媪是被太皇太后灭口了。她哪里敢对人轻易提起太皇太后给自己祭红珠的事?她只对女官说是红宝石珠,这还是杨媪暗中提点的,她觉得这应该是太皇太后让她对外的说辞,她应该会满意自己的嘴严的。这不得不说是个美丽而忧伤的误会。崔氏微微颔首,又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细想一遍,又问众人道:“昨日那本女诫是谁放在我书案上的?”她性情隐忍克制,最引以为傲的也是自己的忍性,她昨天要不是看到女诫,也不会想到让谢知罚抄女诫。她平时罚抄宫妃女诫,都是由女官代为查看的,很少会送到自己书案上的,那么李氏的那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书案上?见宫侍们面面相觑,崔氏越想越觉得狐疑,“给我查!”然而宫侍又怎么可能查的到?谢知在宫里除杨媪外,安插两处暗棋,圆脸小宫女是其一,放女诫的宫女是最后一处暗棋,在放上女诫后她便离开了,她也是最后离宫的人,现在都已跟杨媪、圆脸宫女汇合秘密离京。他们又怎么可能查到?太皇太后总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阴谋中,幕后人看似针对谢知,实则却是在针对自己。崔氏微微冷笑,她在宫中那么多年,从来不怕敌人,她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跟她作对!这一夜,太皇太后安然入睡,第二天神采奕奕的起身代拓跋曜去上朝。女官们静默的伺候着太皇太后换衣服,气氛寂寂无声。太皇太后只当她们还在担心女诫的事,并没有多问,临走时吩咐宫侍去查查华阴那边是否有别有用心之人,不然为何谢知的谣言屡次是由华阴传出的?众人等送走太皇太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很快脸上又泛起苦涩的笑容,昨夜给谢娘子送女诫的女官自尽了。宫里不许自尽,她是请假出宫,在宫外自尽的。她自尽前留下遗书一封,将女诫的所有责任都担下。说她自作主张去给谢娘子送女诫,她自知罪该万死,不敢求太皇太后宽恕,只求能以死谢罪。其实谁都知道,这人替太皇太后主动顶罪,就是希望陛下回来,太皇太后能在陛下手下保住自己家庭。太皇太后早起心情好,众人都不敢打扰太皇太后的好心情,等太皇太后下朝回来后再说。今天|朝堂上也比昨天安分,至少没人再公然针对谢家,谁也不想承担把谢知逼死的责任。众人也不是没有怀疑,这是谢简故意让孙女做戏,但是早有各家夫人上门探望过谢知,陈留只让几家亲近夫人进谢知闺房探望她,当然谢知是睡着的,没有应付她们,陈留关键让她们看了谢知的伤口。那些夫人都被谢知脖子上明显的勒痕和手腕的伤口吓住了,回家就同自家男人说,谢家那小娘子气性也太大了,不就是被太皇太后训斥几句吗?何必寻死觅活的这会谁都不敢担逼死谢知的责任,只把事情祸水冬移到太皇太后的训斥上,横竖他们的是亲祖孙,没有隔夜仇。谢简和秦宗言在退朝后,没有离开,太皇太后见状主动问两人:“你们有事?”谢简和秦宗言道:“微臣有私事想要求太皇太后恩典。”太皇太后起身带两人去书房,两人一到书房,就给太皇太后说了要把谢知许给秦纮的事,太皇太后没想谢简这老小子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这门亲事,她还以为要等谢知和秦纮的谣言再传的不堪些,他才会答应,“秦五郎同谢娘子郎才女貌,听说又是两情相悦,这是一件好事。”谢简说:“微臣也觉得这门亲事极好,只是请太史令为五郎和孙女合八字。”以谢简和秦宗言的地位,找太史令合小儿女的八字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会让太皇太后帮忙,就是想告诉太皇太后,他准备将孙女许给秦纮了。太皇太后就巴不得谢知早早出嫁,焉有不应之礼?她立刻下令太史令替谢知、秦纮合八字,太史令受了太皇太后的暗示,硬着头皮给两人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太皇太后下午就让人把八字送到秦家和谢家,同时还赏下不少财物作为谢知的添妆。她以往对谢知的赏赐都是金银,这次却基本都是古物,难得给谢知面子,却让谢知很失望,她情愿不要这些古物也要金银。御赐之物是要供起来的,金银是可以花掉的,相比之下,谢知更愿意太皇太后用阿堵物羞辱自己。谢知觉得自己这件事玩大了,在京城的暗卫肯定给拓跋曜送信了,她都担心拓跋曜已经收到信件了,因此让祖父加快动作,赶紧去太皇太后那边过明路。等太皇太后的赏赐一到手,谢知连忙让人收拾行李离京。谢简也抓紧时间,低调给孙女办了一场定亲宴,还特地将太皇太后的赏赐放在最明显的地方。前来观礼的人皆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闹成这样,谢知离京嫁人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她来的时候行李就没怎么打开,她自杀演戏前就又让人收拾一遍,这次收拾速度极快,众人一夜就整理完毕,谢知便借口去别庄养病,一大早就离京了。陈留也知道谢知跟秦纮定亲的事,她心中百味杂陈,她也觉得事情闹这么大,阿菀怎么都不好入宫,入宫后她还不知道会被太皇太后折腾成什么样子,这孩子气性太大了。陈留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事情会闹成这样。秦纮想让谢知休息多养几天病再走,可谢知哪里愿意?她最怕的就是拓跋曜会突然回京!届时她想走都走不了了。再说她觉得她不走,太皇太后就要查到她身上了,万一这老太太愤怒之下,作出什么离谱举动怎么办?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谢兰因也觉得女儿付出这么多,万一在离京前被拓跋曜逮到,那要多郁闷?谢兰因带着女儿先离京,两人坐在马车上时,谢兰因心疼的看着女儿的脖子上的痕迹,心疼的说:“你这孩子,做做样子就好!干嘛假戏真做?”谢知无声的微笑,没有伤痕怎么骗得了人?谢兰因问谢知:“太皇太后那本女诫是怎么回事?”她觉得以太皇太后的脾气,不应该给女儿这本女诫的,这不是送把柄到女儿手里吗?谢知提笔给阿娘写字,她让人把李贵人的女诫放在太皇太后的书案上,也是给太皇太后一个暗示,她是秉着可有可无的想法,让离开的暗探做最后一次任务,没想这一次居然成功。现在细想她成功也不是偶然,皇子互换的谣言传出去后,大皇子就废了,即使太皇太后对大皇子没太子那么疼爱,也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她还希望他将来可以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她还要被迫放弃大皇子,她心里怎么能不生气?人都是偏心的,没人会忍心责怪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太皇太后这种唯我独尊惯了的人,她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偏偏自己是让她受委屈最多的人,这么多事积累到一起,她没训斥自己,只让自己抄女诫已经很不错了。谁能想到自己会自杀?就是太皇太后都不会想到。谁都知道,自己这一闹,虽然洗清自己的名声,可却是踩着太皇太后名声洗清的,任何想要入宫的人都不会用这种蠢招。谢知微微一笑,再有几天,太皇太后也应该知道事情经过了吧?谢知挺骄傲的,虽然自己多年布局都废了,可至少能坑太皇太后一次,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经历?想想就很刺激。谢知也听说太皇太后女官自尽的事,谢知心头并未有多少触动,她做这件事前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但她还是做了,因为她不做这件事,死的就是自己、谢家还有她的手下。就如她那个时代夏言、严嵩和徐阶,夏言放过了严嵩,结果夏言死了。徐阶能忍又狠,所以严嵩最后落魄而死。官场宫廷向来都是你死我活,容不下半点善心,那些人跟了主人,就要有必死的觉悟。谢知和谢兰因先离京,在两人离京的第二天,秦宗言和秦纮也离京了,秦纮身上还带着吏部任书,吏部让他出任建德郡防城都督。这几乎是魏国最偏远的地方,从某种程度来说,秦纮甚至可以说是被流放了,太皇太后对他的识趣很满意,同时她也担心夜长梦多,命吏部特批,好让秦纮早日离京,免得拓跋曜回来他走不了。而此时京城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谢知跟秦纮定亲,也没人知道谢知同秦家离开,大家都只当谢知去了别庄静养。谢知这次是要去武川,在京城办婚礼已经来不及了,正好谢灏在武川,她就在武川发嫁,也算是奉父命结婚。

正文 第144章 京城风云(一)

谢知离京后, 京城就逐渐安静下来,宫中也平静许多, 太皇太后更觉得谢知是祸根,她一走就什么都太平了。而这时谢家也传出谢知跟秦纮定亲、等谢知到了武川两人就成婚的消息,之前不说是怕夜长梦多。现在两人都离开, 太皇太后立刻授意公主府和将军府把消息传出去, 她怕两府按着不说, 等拓跋曜回来, 回去派人去武川抢亲。谢简对太皇太后的打算心知肚明,他也没准备反悔这门亲事, 就顺太皇太后的意思, 将两家即将成亲的消息传出来。京城勋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公主府和将军府传出来的消息又岂会有假?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这事在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谢知尚未入宫,就传出这么多谣言, 又同太皇太后关系弄的如此紧张,但凡谢简有点脑子,都不会再让孙女入宫。京城大部分年轻的郎君都惋惜谢知的远嫁,觉得一位绝代佳人居然远嫁边荒, 而且嫁给一个粗鲁无礼的武夫, 简直暴殄天物。京中的女郎却大部分松了一口气, 谢知离开后, 就再也没人把她们压得死死的。再说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她闹出那么大的丑闻, 都能嫁入秦家,阿家还是她亲姑母,她还有什么好委屈的?要是换成别家女子,早被家人远远打发,哪能找到这么好的婚事?很多跟谢知身份差不多的贵女,有些替她惋惜,有些则幸灾乐祸,秦纮不过是个防城都督,他就算再努力,将来也顶多是个建德郡太守。太守之职在先汉时地位还颇高,但在魏国各郡太守不过七品,且不治民,故职权颇为低微。且魏国各州刺史和各郡太守都有三人,宗室一人、异姓两人,所谓亲疏有分,三个太手中谁权利更大不言而喻。谢知嫁给秦纮,就代表她一辈子跌出顶层贵族圈,不仅她将来不是顶层贵族,就是她子女将来也融入不了。很多人轻叹惋惜,她为何不忍忍?等忍到陛下回来,陛下就算看在谢家的面子,也就让她入宫,左右昭仪做不了,一个贵人总是可以的。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终生也算有靠了,哪个后宫女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就是王贵人都不曾想过自己能这么轻易把谢知赶走?她就这么走了?王贵人甚至开始怀疑,这其中她是不是疏漏了什么?王贵人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陷害秦纮的那出戏,真正暴露只有一个美姬,美姬早被她处理干净,不会有后患,她弟弟甚至那场戏都没出面,全是别人一手做了。毕竟天下只有一串祭红珠,谁会怀疑?林季华听说谢知居然被逼嫁给秦纮后呆了许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下午,然后写了一篇葬花吟出来。宫廷险恶,就是谢娘子这般的人,最后都只能黯然离去,“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林季华看着自己写的诗,看着看着就哭了,若有来生,她不愿再为女儿身。陈留在谢知走后一直不得劲,拉着女儿絮叨,“你说怎么就一下嫁了?她嫁这么远?以后要多久归宁一次啊。”难怪大家都不乐意生女儿,女儿长大嫁人后,就是别人家的人,跟娘家没关系了。谢宁馨嫁人生子后,性情成熟许多,她当初不愿意低嫁,就是担心日后自己和子女身份问题。如今阿菀虽不算低嫁,可想到秦纮的官职,以及他去的地方,谢宁馨没敢接话,她总觉得阿菀短期之内是不可能回京的,谢宁馨喃喃道:“阿菀怎么不忍忍?等陛下回来就好了。”陛下那么疼阿菀,他怎么可能不管阿菀?连谢宁馨都能想透的事,陈留怎么想不透?她听到女儿的话,无奈的说:“你还小,你不懂。”事情闹成这样,郎君怎么肯愿意把阿菀再嫁入宫中?谢家又不是女儿嫁不掉,一定要塞入宫中?这些事明显就是有人陷害阿菀才如此!陈留觉得华阴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事中肯定有崔家的手笔!连陈留都这么想,别家自然都会这么想,甚至连崔远都是这么认为,自从谢知离京后,崔远心中就始终压着一口大石。他不明白一个女人而已,太皇太后为何如此固执的不让谢知入宫?就算陛下坚持要立谢知为后又如何?陛下都立崔家的太子,这就是崔家最大的依仗。谢知入宫后,能不能生子、能不能一直保持盛宠还两说,太皇太后为何要在陛下最情浓的时候拆开两人?马上陛下要回来定姓分族,这种关头太皇太后为何会闹出这种事?崔远长叹一声,他不怕结仇,可这种莫名的结仇还是让他头疼,谢简可不是一般人,他平时与人为善,不轻易出手,可在这种事关家族荣誉方面,崔远自认就是自己女儿被这么污蔑,他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谢家肯定也不会。更别说他们还害步六孤宗言被迫废掉嫡子,步六孤宗言儿子虽多,可就这么一个嫡子,太皇太后就这么把人流放到营州,步六孤家能不记恨?谢知他是见过的,小姑娘长得极美,才华也好,更难得她能把持自己,陛下如此盛宠,她都没有恃宠而骄,这样的孩子肯定是谢家精心培养出来的,长房嫡长孙女就这么成废棋——崔远再次长叹一声,揉了揉涨疼的额头,不算死仇,也是深仇大恨。也不知陛下回来会有什么动作,谁都是年轻时过来的,少年情浓时的感情足以让人抛弃一切,这才是崔远最担心的。下人进来通报道:“郎君,太皇太后招你入宫。”崔远闻言换了衣服匆匆入宫,太皇太后宫中一片寂静,崔远感受到这气氛,心中微沉的走入宫中,只见太皇太后面沉如水坐在上方,她抬手示意崔远坐下,“谢知推大皇子下水的谣言,你没有派人去推动?”崔远一怔,连忙说:“没有。”他怎么可能去传这种谣言,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大皇子入水后两天,陛下就派人紧急来信说不让宗人寺为难谢知,不然谢知怎么能如此太平?而且这件事确实不是谢知做得,崔远怎么可能去诬陷一个小姑娘?崔氏沉沉道:“你立刻派人去查这件事到底谁在动手。”崔远吃惊的问:“不是公主?”崔氏怒道:“她要有这个脑子,何必被人耍的团团转!”崔氏这几天一直在女诫是谁放在自己书案上的,一查发现自己宫里居然失踪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还是自己宫中的重要女官杨氏,崔氏怎么能不怒?她的女官失踪这么多天,居然没人察觉到?她立刻派人彻查宫中,越查越心惊,因为最后离开的那个宫女,就是在她书案上房女诫的人,可这三人像是凭空消失似地,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同时华阴那边的调查也出来,华阴的确有说过谢知的谣言,可大部分都是在私下或是对着密友时说的,并没有公然宣扬,顶多对陈留挑衅着说几句。按理这种场合说的话都不可能宣扬的如此快,尤其是陈留她更不可能去破坏谢知的名声,那么到底是谁在幕后推动?崔远沉声道:“说起来我也觉得这次谣言快的不寻常,哪有宫里一出事,民间就传的沸沸扬扬的?”平时流言总要过上几天才会出现,而且如果有意压制的话,也不会像这次宣扬到人尽皆知,说着崔远又想到一事,这事他很早就想问太皇太后,但又找不到机会,这次他借机问道:“步六孤五郎身上那串祭红珠可是谢娘子佩戴的那一串?”崔氏说:“不是,只是一串红宝石手链。”“红宝石珠跟祭红珠区别不少,大家都被蒙蔽了?”崔远将信将疑的问,他是详细问过当时情况的,步六孤纮虽然否认,但他那否认更像心虚,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他跟谢知有私情。可崔远不觉得步六孤宗言一手培养的继承人会如此糊涂?太皇太后说这件事王家做的,可往王会那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出手,顶多是王氏自家出手,就他们一家子糊不上墙的烂泥,能把秦家、谢家弄的百口莫辩?“当时都喝醉了?”崔氏被崔远一问也觉得其中蹊跷不少,王家要有手段让流言一夜宣扬这么广,王家就不会是现在这情况,她吩咐道:“把王贵人叫来。”她话音一落,身边宫人还没答应,就见外面女官跌跌撞撞的进来,“太——太皇太后,陛下回来了!”石破惊天的话让太皇太后和崔远同时站起来,“什么?陛下回来了?”太皇太后不可置信的问,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侍女气喘吁吁的说:“是的,陛下去陈留大长公主府了!”太皇太后脸色大变,立刻对崔远说:“你快去宗人府把河南王请来,还有再派人去请汝南王。”河南王是宗人寺卿,汝南王是目前拓跋曜家寿命最长的王爷,也是高宗年纪最小的弟弟,是拓跋曜的叔祖。现在也就这两人有可能劝住拓跋曜了。崔远不敢耽搁,甚至不顾身份的小跑出宫,一面让人去河南王,一面去叫汝南王。而此时京城城门的守卫目瞪口呆的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马队,这是谁?谁敢在京城如此行事?“啪!”他的同伴用力的推了他一下,“还不把门口的人都驱散!”同伴眼神好,已经看到远处飘扬的皇旗,除了陛下外谁敢在京城如此?这是要杀头的重罪!城门口的人也感觉到马队的靠近,慌忙的躲避,其中不乏达官贵族,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的跳下马车,让车夫们拉着马匹躲开。这时车队中突然窜出十来骑,那些骑士隔空打着鞭子,驱散着车道上的人。这种架势就算是什么礼仪都不懂的人,都知道来者的身份已经不是寻常达官显贵。在京城这个地方,没有哪个达官显贵敢如此行事。骑士一路驱散,一路直冲入京城,中间都不曾停歇。不少达官显贵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但是还带着一丝侥幸,看到骑队并没有往皇宫方向走去,而是往朱雀坊冲去,不少人心中微沉,想到这些天京城的风雨,看来京中要乱了…此时公主府里陈留还在跟女儿说话,突然却听到一阵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陈留心突然扑扑直跳,她下意识的站起来往屋外走去,这时下人们直冲进来,“贵主,陛下来了!”陈留眼泪夺眶而出,陛下,你怎么才回来!“阿蕤!”拓跋曜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陈留赶紧冲出去,远远的瞧见穿着战甲的身影,陈留有一瞬间的晃神,她在陛下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父亲,“陛下——”拓跋曜很早就接到谢知来京的消息,但当时战地还有不少事务没处理,拓跋曜一时也脱不开身,不过既然阿菀回京,他也不急,他还想给阿蕤一个惊喜,那个惊喜还要准备一段时间,他想回京前让织造署把惊喜准备好。没想等阿菀入京,就遇到了保平陷害他的事,当时拓跋曜就急信命令宗人寺不得追究此事,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大皇子的事拓跋曜并没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件小事,他不许宗人寺动阿菀,就没人敢动手。不过他当时已经准备早日回京,没想时隔四天,他就接到阿蕤自尽未遂的消息,这下拓跋曜是不顾一切的往京城赶,日夜奔波,到了京城都来不及回宫就来公主府。拓跋曜是知道谢知院落的,他没有让人通报陈留,一路直闯谢知院落,结果看到院落中只有打扫的小丫头,他不禁大急,这是怎么回事?听到陈留的声音,他蓦地回头:“阿姑,阿蕤呢?”拓跋曜接到谢知自尽未遂的消息就往回赶,所以谢知离京以及定亲的消息拓跋曜都没收到,他那时还在路上。陈留听到拓跋曜的问话,泪水流得更急,“陛下你来晚了,阿蕤走了!”陈留的话宛如炸雷般在拓跋曜耳畔响起,他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幸好他身边的亲卫扶住了他,拓跋曜目眦尽裂,“不可能!不可能!”阿蕤怎么可能走了!不是只说自尽未遂吗?还是谢宁馨察觉阿娘的话有问题,连忙解释说:“陛下,阿蕤不在京城,她离开京城了。”拓跋曜受的冲击太大,愣怔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由追问:“阿蕤去哪里了?她离京休养了?她身体没好,怎么能奔波?太医令随她一起去了吗?”他听说阿蕤没事,彻底松了一口气,也没功夫责骂陈留用词不当,一心追问阿蕤下落。谢宁馨和陈留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敢说话。拓跋曜见状心里又浮起不祥的预感,他起身气势凌人的看着两人:“说!”谢宁馨那里见过拓跋曜这么吓人的一面,吓得几乎快哭了,“阿菀,不,阿蕤去了武川。”拓跋曜诧异道:“她去武川做什么?她身体受得住?”“阿蕤去武川成亲,她跟已人订亲,将在武川成亲。”谢简冷静的声音传来,他接到下人通报就猜到拓跋曜可能去公主府,连忙赶回来,顺势替妻女解围。拓跋曜匪夷所思,他完全无法理解太傅的话,“太傅你在说什么?阿蕤去武川成亲做什么?你要我去武川迎娶她?”谢简心中暗叹,“陛下,我已经让阿蕤已经跟步六孤纮定亲,她去武川是跟步六孤纮成亲。”拓跋曜大步走到谢简面前,冷厉的目光紧紧的看着谢简:“太傅,你不要跟朕说笑!”阿蕤嫁给别人?太傅说什么胡话!谢简缓缓跪下,高举他拿在手中的锦匣,“陛下,微臣不敢开玩笑,微臣确实让阿蕤跟步六孤纮定亲,微臣只想给孙女一条活路,也求陛下给阿蕤一条活路。”

正文 第145章 京城风云(二)

谢简话如箭般射入拓跋曜的心中, 拓跋脸色一瞬白了,他无力的倒退一步,阿蕤是他的掌中珠, 他怎么会不给阿蕤活路?拓跋曜推开谢简,大步往门外走去, 他要把阿蕤追回来!他错了,他以后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阿蕤, 他再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陛下!”谢简忙去拦拓跋曜, 可是他哪里拦得住拓跋曜?拓跋曜甚至没出声吩咐, 他身后的亲卫就上前将谢简跟拓跋曜隔开, 不让他靠近拓跋曜。谢简心中一惊,他知道皇帝这次亲征, 几乎带走所有羽林卫是想练兵,但是没想他居然将亲卫训练到这程度。谢简心中感慨, 陛下羽翼已成,太皇太后想要再牵制他是不可能了。谢知时常同情拓跋曜穷,也不是没理由的, 拓跋曜是真穷, 他的钱基本都用来养亲卫了。谢简见挣脱不开亲卫, 只能对拓跋曜喊道:“陛下你若现在追过去,也见不着活着的阿蕤!”谢简哪里能让拓跋曜真追上去,他要真追过去, 还有阿菀的活路?拓跋曜脸颊急剧的抽搐了几下, 他紧紧的握紧腰间宝剑, 半晌才缓缓松开双手,对侍卫挥挥手,侍卫松开谢简,谢简再次跪地,将锦匣递给拓跋曜:“陛下,这是阿蕤留给您的东西。”拓跋曜紧抿着嘴,阻止了侍卫想要接过锦匣的手,缓缓的接过谢简手中的锦匣,一只份量不重的锦匣对拓跋曜似乎有千钧之重,他双手微微发颤,几乎不敢揭开锦匣,但他想要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阿蕤会突然嫁人?他揭开锦匣,入目就是一封血迹已经干涸的血书,上面凌乱而不失娟秀的字迹,让拓跋曜眼眶一下模糊了,“鸾凤逆曳伏窜兮,鸱枭得志翱翔。茅莠嫉幽兰秀兮,茝兰因妒而折。”阿蕤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拓跋曜手指轻轻的抚上那微颤的字迹,她向来娇气,又被自己护得紧,何曾受过半点伤?要不是委屈到极致,她怎么会想到留血书?又怎么想到会——拓跋曜想到“自尽”两个字就心如刀割,“遭世幽昧罔极兮,孰察妾之善恶?伏清白以死直,保妾昭质未亏。”她又不是男人,哪里需要以死表示清白?她为什么不等自己回来!他回来以后就什么事都没了,有我在谁敢欺负你?谢知留给拓跋曜的锦匣中除一份血书,还有两串祭红珠、一封信。谢知那串祭红珠拓跋曜不知摩挲过多少次,他一眼就认出串了两粒明珠的祭红手串是阿蕤常戴的,他手一握,祭红珠落在他手心,瓷珠触手温润微凉,拓跋曜神色稍稍柔和些,他将祭红珠放入怀中,然后拆开谢知留下的信件,“君上见信如晤…”谢知的字温和雅致又不失秀逸,拓跋曜闲时若见不到谢知的人,就爱看谢知给自己写信,每次看到阿蕤的字,他就觉得清风拂面,可这封信上偶尔有几个晕开的字迹,拓跋曜手指缓缓划过那几个字,他只觉得手指还能感觉到泪珠烫手的感觉。他呵护了那么久的宝贝,他不过离开一年不到,就被人欺负至此!谢知信上并没有急着说委屈,先让拓跋曜注意自己身体,在军营那么多天,回来要先让太医诊脉,不要年轻时就留下病根,要注意身体养护。再说自己在怀荒的经历,说明自己并没有被高句丽骑兵抓走,秦家的亲卫已经提早发现高句丽的士兵,所以自己先逃了。最后说起她在京城的经历,谢知并未添油加醋,反而尽量弱化大皇子的错处,她觉得拓跋曜回京后,该知道的他肯定都会知道,她也没必要添油加醋。但同时她也不忘说了自己的委屈,“妾乃帝列山之苗裔,四世三公膏粱之后,秉大父、恩师之典训,战战兢兢,不敢增门庭之羞。自君赐字玉蕤,妾以辟芷为扈,秋兰为佩,盼能内美修德,不坠君名。奈何世人不查中情,反信谗言,妾不可户说内情,唯一死证清白…”看到“死”字拓跋曜手下意识的想抓紧信件,但想到这是阿蕤给自己写的信,他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的将信纸铺在锦匣上,“然妾有辱门庭,令陛下、大父蒙羞,妾万死难恕。幸得姑母怜爱,携妾离京,妾实无颜见君,唯有留书与君作别。”最后谢知在信件上让拓跋曜不要滥杀无辜,“宫侍听命行事,所为非其所想,望君切莫迁怒,妾于天尊前叩首,愿君安好。”信件到最后,纸上泪迹斑斑、字迹模糊、几不可辨,拓跋曜心中大恸,但看到阿蕤后面写的内容,拓跋曜看到匣内另一串祭红珠,冷笑一声,小心的将信纸放入锦匣内,大步朝门口走去。他现在没工夫找魑魅魍魉算账,等他把阿蕤接回来以后再说,那些欺负阿蕤的人一个都逃不掉!他之前没有动是不知道阿蕤离开的路线,谢简又不肯说,他不能贸然追上,所以先让亲卫去找暗卫问话,现在已明白阿蕤离京的路线,他要把阿蕤接回来,然后迎她入宫,当了他的皇后,拓跋曜不信有人敢说他皇后的谣言。谢简没想拓跋曜居然还没死心,居然还让暗卫带路去找谢知,他心中暗忖,怎么崔氏还没来?就在谢简想着崔氏何时过来时,太皇太后穿着朝服走了进来,正好跟拓跋曜正面迎上,拓跋曜只对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就要离京去追阿蕤,但是崔氏厉声道:“陛下,你去哪里?”拓跋曜脚下不停,头也不回的说:“太皇太后何必明知故问?”“你——”崔氏见自己都没让拓跋曜停留一瞬,气得面色铁青、头晕眼花。“陛下!”河南王和汝南王接到崔远的通知连忙赶来,一见陛下要赶去武川,连忙一左一右扑到拓跋曜脚边,紧紧的将拓跋曜的两只脚抱住,河南王对拓跋曜道:“您三思啊!谢小娘子已嫁人!君不见臣妻,礼也。”拓跋曜见这两老叟就烦心,什么君不见臣妻,他就没听过这句话,再说拓跋家什么时候在乎这个了?拓跋曜低喝道:“放开!”两人哪里肯松手,汝南王比不河南王年少力壮,只能将身体所有力量都压在拓跋曜的腿上,“陛下!你年少有为、朝堂万众归心,切切不可因为一女子而沦为昏君!”拓跋家的皇帝迄今为止都没有过君夺臣妻的行为,陛下年少有为,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岂可沉溺于女色?拓跋曜勃然大怒:“阿蕤是我的妻子,我娶妻还能成为昏君?”崔氏声色俱厉的问:“可她现在是步六孤纮的妻子,陛下难道想君夺臣妻!”“陛下,当年太武皇帝挥军南下,只因长江天堑,不得不暂时收兵,饮马长江,此乃太武皇帝生平一大恨,陛下如今有望完成太武遗志,切不可因为一女子而坠了陛下英名!”汝南王声嘶力竭的喊道,天和帝平庸无能,让他们拓跋家的男儿尽数臣服在一个女人之下,如今陛下又太武皇帝之风,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犯错。再说谢知不仅名节有污,还不孝长辈,忤逆太皇太后,这样的女子如何堪为宫妃?拓跋曜急怒攻心:“来人,把他们拉开!”要不是还存着一丝理智,拓跋曜差点就想把两人踢出去。拓跋曜的亲卫是完全听命于他,闻令立刻上前将两名王爷拉开,太皇太后见他们说道这程度,他还执迷不悟,她怒道:“陛下,你要是敢追上去,朕就立刻在太庙前自决,免得将来去地下无颜见拓跋家的列祖列宗!”拓跋曜完全不为所动,他太了解太皇太后了,她不可能自尽,而且她现在如此已经无颜见拓跋家的列祖列宗,“将太皇太后和两位王爷送会宫中妥善安置。”“陛下!”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拓跋曜,他真是连太皇太后的生死都不顾了?谢简见状不对劲,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拓跋曜的腿,拓跋曜见是太傅,额头青筋绷起,忍耐道:“把他拉——”拓跋曜的话还没说话,就听谢简道:“陛下!阿蕤临走时带走您赐给她防身的袖剑,她说过若您在这时去见她,只能见到她的尸体!”谢简的话终于让拓跋曜停下了脚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简,他不信阿蕤会说这样的话!阿蕤怎么会这么狠心?谢简对拓跋曜叩首道:“求陛下给微臣孙女一条活路。”谢简的话让拓跋曜勃发的怒气一泻千里,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阿蕤你就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你就不可能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吗?谢简道:“我们将阿蕤救下后,阿蕤又寻死了两次——”说到此处,谢简哽咽了下才继续说:“若不是她祖母和她阿姑哭求阿蕤,阿蕤也不会随她阿姑离开。陛下,阿蕤说自古情深缘浅、情浅缘深,她情愿同陛下自此断了缘分,也不愿让陛下清名有污。”“情深缘浅、情浅缘深…”拓跋曜苦笑连连,他同阿蕤青梅竹马,亲密无间了十年,他以为阿蕤是上苍赐给自己的珍宝,难道他就跟阿蕤只有十年的缘分?“是啊,陛下,天涯何处无芳草!您又何必强求?”河南王听谢简这么说,对谢知总算稍稍改观,到底是谢家的女儿,还是知道些廉耻的。“陛下,回宫吧。”太皇太后见拓跋曜一身染满泥浆的盔甲,满脸胡须,一脸失魂落魄,心中百味杂陈,这还是她向来俊朗骄傲的儿子?想到拓跋曜居然是被谢知的话劝住,而不是自己的命,崔氏又对谢知恨得咬牙切齿,幸亏把这祸害赶走了!拓跋曜冷冷的看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又火气,“你还不想走?难道你还想为一个女人,动摇拓跋家的祖宗基业不成?”“一个女人?”拓跋曜嘴角微扬,似笑似哭,“既然不过是一个女人,你为何一定要针对她?为何不让我娶她?她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太皇太后冷然的反问:“所以你是在质问我?”“质问?”拓跋曜从怀中取出两串祭红珠,将其中一串丢到太皇太后脚下,“阿蕤不过是个女孩子,何德何能居然让太皇太后您亲自出手对付!”拓跋曜给谢知烧祭红首饰,只烧了一窑,当时瓷珠有不少,但是完美无瑕的只有十来粒,全给谢知串成手串,又多余了三粒给谢知替换,剩下有瑕疵的全部留在拓跋曜私库保留。阿菀这次为了躲避高句丽骑兵,不得已将祭红珠散开,虽然事后召回,但还是少了五粒,三粒用备用的祭红珠替换,还剩两粒只能拿明珠串成。她这串祭红珠好好的还在自己身边,那么第二串祭红珠是从哪里来的?拓跋曜一眼就看出那些祭红珠斗都是挑剩下的有瑕疵珠子,那些珠子在自己私库封存好好的,除了太皇太后,谁能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私库拿东西?两串祭红珠?崔氏错愕的看着自己脚旁的祭红珠,以及拓跋曜手上那串祭红珠,她突然灵光一闪,许多她想不通的零碎小事都因为这串祭红珠联系了起来,她恨恨道:“这串祭红珠不是我让人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谢知自己搞的鬼!”崔氏的话莫说拓跋曜不信,就是河南王和汝南王都不信,谢小娘子又不是脑子坏了,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她难道不想入宫吗?拓跋曜冷笑:“阿蕤怎么搞鬼?她偷入我的私库,拿了祭红珠,让人陷害自己?还是在你宫宴的时候,逼着老大跳水,宣扬自己心狠手辣?”崔氏衣袖下的双拳紧握:“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做这种事的人?”拓跋曜漠然道:“您不是吗?当初您为了让我喜欢崔明珠,开始把我跟崔明珠关了七天,让我日食一饼。”这段经历拓跋曜永远不可能忘记,她从来都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河南王、汝南王闻言,恨不得捂上耳朵,半点都不想听到这种私密。谢简低下头,阿菀这次计划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任谁都想不到她会自己放弃入宫,而拓跋曜也永远不可能相信,阿菀会不愿意入宫。

正文 第146章 京城风云(三)

“你要在这里翻旧账?”崔太皇太后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河南王、汝南王和谢简, 三人头都快埋到地里。拓跋曜这时也反应过来,家丑不可外扬。他厌恶的看着河南王、汝南王,要不是这两人, 他早去追阿蕤。拓跋曜明白自己现在不可能离京,他暂时按捺下烦躁, 带着亲兵回宫。他看着宫侍扶太皇太后上马车,再让侍卫送她回宫。崔氏看着拓跋曜身边训练有素的亲卫, 淡淡道:“恭喜陛下大业有成。”拓跋曜让亲卫护送自己回宫, 显然不是担心自己, 而是担心她会为难谢家人。崔氏面露怒色, 但很快就收敛,她从来不后悔赶走谢知, 谢知要是留下,这样的情况将来可能会时时发生。皇帝长大了, 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他身边绝对不能再有一个处处跟自己作对的皇后。拓跋曜沉默不语,他这次会在梁魏边界停留这么久, 就是想掌控军权, 有了兵权他才有掌控朝政的能力,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回到宫中,建章宫里的侍从们战战兢兢的伺候拓跋曜洗漱,拓跋曜吩咐常大用:“去把王直喊来。”常大用应声而下, 心中暗叹恐怕今天就要送老伙计上路了。王直已有必死的准备, 听到陛下的召唤, 他步履虚浮的走到寝殿外,常大用示意他进去,王直对他拱拱手,两人互视一眼,常大用看到王直面露哀求,他微微颔首,只要不是陛下吩咐慢慢打死,他就让人给他一个痛快。王直心神微松,力持镇定的走入寝殿。拓跋曜的寝殿有个浴室,浴室里有一个汉白玉建造而成的浴池,拓跋曜平时很少用这个浴池,他因这些天日夜奔波,想到阿蕤说的要顾惜自己身体,他难得让人准备浴池洗漱泡澡。王直进来时候,拓跋曜正让人按摩自己紧绷的肌肉。王直跪在地上,拓跋曜吩咐王直道:“把京城发生的事说清楚。”拓跋曜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王直连打几个哆嗦,连忙把这些天事情都详细的说了一遍。京城是拓跋曜的地盘,如果没有谢知暗中推动,光靠王直和拓跋曜留下的那些人手足够保护谢知。比如大皇子落下水后,宗人寺早想派人去谢府问明情况,被王直拦下。他以为他们的消息封锁的很完美,但是谁都没想到谣言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发散那么厉害。“阿蕤跟步六孤纮又是怎么回事?”拓跋曜一字一顿的问,提到步六孤纮语气阴沉之极,不过一武夫之子,也敢肖想他的阿蕤!王直颤声道:“起因是步六孤纮在宴会时,被人翻出一只荷包,荷包中有祭红珠和谢娘子的手信。”“手信在哪里?”拓跋曜见过两串祭红珠,另一串是用有瑕疵的祭红珠串成,肯定不是阿蕤那串。“在谢娘子处。”王直说。拓跋曜沉吟片刻,让王直取来谢知送给自己的锦匣,果然在匣底还有一封手信,手信上用瘦金书写着“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拓跋曜轻哼一声,他跟谢知青梅竹马,对她性情了解甚深,对诸多贵女喜爱的孔雀东南飞,谢知厌恶至极。她屡次跟自己提过,她讨厌懦弱无能又自私的焦仲卿,说刘兰芝有这么一个前夫是倒了八世血霉。思及往事,拓跋曜下意识的想笑但心里的涩意让他最后是扯了下唇角,小丫头总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很确定阿蕤绝对不会用孔雀东南飞里的诗句做情诗,她最厌恶的就是这首诗。且谢知的字迹,拓跋曜最熟悉,他知道阿蕤只在作画时才用瘦金书,平时她更喜欢用楷书,单纯的练字则用篆书。他侧目细看一会,嘴角扬起毫无笑意的笑容,这字不是阿蕤写的,虽然模仿的很像,但是这些字并非一气呵成,而是逐个临摹,“是谁?”拓跋曜的问话问的没头没脑,但是王直明白他的意思,他低声道:“王贵人。”“她?”拓跋曜冷笑,她哪来的本事从自己私库里拿祭红珠?王直不敢替自己辩解,只在说完事情经过后,伏趴在地上等死。但是他没有想到拓跋曜并没有杀他,只是吩咐常大用拖他下去狠打三十大板。莫说是常大用,就是王直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两人皆面露惊色。拓跋曜漠然道,“若非阿蕤替你们求情,你们以为你们能活。”拓跋曜还能不知道阿蕤的心思?她不就是担心自己迁怒这些下人吗?拓跋曜还想把阿蕤带回来后,哄她开心,自然不会在这时杀她熟悉的人,他这也是替阿蕤在施恩。拓跋曜的话让王直痛哭流涕:“奴婢谢陛下恩典。”他就知道小娘子不会不管他们的。拓跋曜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王贵人已经被常大用请过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明显感觉气氛不对,见拓跋曜走出来,她下意识的想哭诉,但看到拓跋曜阴郁的目光,她竟然吓得呆在原地不敢乱动。拓跋曜坐在上位,垂目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王贵人,“祭红珠和书信是谁给你的?”王贵人心里还存着一丝太皇太后来救自己的指望,她并不知道祭红珠不止一串,还有一些瑕疵品残留,所以她想就算谢知想证明自己清白,也不可能拿出两串祭红珠。她怯生生的说:“那不是祭红珠,是一串红宝石——”王贵人的话还没说完,拓跋曜就不耐心听下去,他一把抓起王贵人脖子,“说实话!”想到这人就是推动阿蕤自尽和离开的罪魁祸首之一,拓跋曜手不可克制的紧紧的勒住王贵人的脖子,阿蕤那时候投缳是不是很痛苦。王贵人一开始还惊慌失措的想要挣扎,但是随着拓跋曜的越抓越紧,她双目渐渐失神,双手无力的垂下。“陛下!”太皇太后回宫后,正想叫王贵人过来问话,但拓跋曜的人已经早一步把王贵人带走。她本想去建章宫一起问询,但中途出了点事,她耽搁了一会,没想赶来时就看到拓跋曜差点把王贵人掐死,“你想杀了她死无对证?”拓跋曜被太皇太后一喝,理智再次回复,他勉强压住心底里的戾气。依照拓跋曜的本性,莫说王贵人,就是王直、一众留在京城的人手,都不可能活下去,甚至常大用都会被拓跋曜迁怒,谢知早猜到这点,信里反复说了几次,让拓跋曜不要生气,怒极伤身,也不要随意迁怒无辜。拓跋曜的戾气被勉强压抑,直到听到王贵人居然还在说谎时,才忍不住出手差点掐死她。王贵人死里逃生,甚至不顾身体瘫软的,四肢并用往太皇太后处爬去,她的裙摆上有一处湿润洇开,太皇太后厌恶的让宫侍把王贵人拉开,冷声问她:“王元妃,你的祭红珠是从哪里来的?”王元妃是王贵人的名。王贵人本来在剧烈的咳嗽,听到太皇太后的话,她不可置信的抬头,太皇太后这是要拿自己当替罪羊了?不!刚才濒死经历,让她比谁都怕死,“太皇太后,这不是你让杨媪给我的吗?”“胡说!我什么时候让杨氏给你祭红珠了!”太皇太后在谢家说一切都是谢知主使,更多是一种愤恨,可现在随着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太皇太后越发确定,这些事都是谢知搞出来的!除了她和自己,谁还能拿到拓跋曜私库里的物件?除了她,还能谁能顺利的让三个宫人离宫?除了她,谁能这这么了解宫里的一举一动?所有拓跋曜留给她的人手,以及建章宫的人被她利用成内应而不自知!“杨氏在哪里?”拓跋曜问太皇太后。崔氏说:“她失踪了。在大皇子落水前一天晚上失踪的,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两人,一人曾经看到大皇子如何落水、一人——”崔氏顿了顿才道:“曾把李氏抄的女诫放在我的书案上。”“所以您是说,阿蕤是主动陷害自己?她为了离京,不仅污蔑自己清名,还不惜投缳自尽?”拓跋曜蓦地拿起手头一本脉案,对着崔氏低吼道:“这些脉案都是假的?”比起拓跋曜的暴怒,太皇太后要平静许多,“你现在是一叶障目,等你冷静下来,你就明白了。”拓跋曜冷冷的看着她,“明白?阿蕤才几岁?她满了十岁以后才入宫几次?你是想说她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布局,在宫里安插人手准备陷害你?”太皇太后张口想说是谢简帮忙,可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如果谢家帮忙安排这些事,他们就更没理由如此做,做这么多就为了让谢知不入宫?“祭红珠是落在步六孤纮身上的,你觉得步六孤宗言也是傻子?就这么任谢家陷害自己的嫡子?”拓跋曜在记恨步六孤纮,都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不觉得步六孤宗言会让人谢家这么陷害自己,他儿子再多,也就一个嫡子。他怕自己迁怒步六孤家,甚至不惜将自己嫡子放逐,而步六孤纮身为家族宗子,就真愿意放弃一切?“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太皇太后再次重申,她气势凌人的看着拓跋曜:“当年我让你日食一饼都没有隐瞒,现在更不会,我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隐瞒。”日食一饼…太皇太后的话让拓跋曜双目发红,他当年会在父亲葬礼上失态,不仅仅是因为七天之内,日食一饼的折磨,关键还是父亲临终前告诉自己真实身世的缘故。太皇太后的举动,一开始并未在拓跋曜心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因为按照儒家的守孝制度,他应该在头七这么守孝。后来拓跋曜会牢牢记住这件事,是一次去看人训猎犬,看到训狗人对猎犬的训练,以饮食要挟、恩威并施,最后终于让猎犬服服帖帖时,拓跋曜心中涌起无与伦比的羞辱,太皇太后这是把自己当狗一样驯养!拓跋曜沉沉道:“认证物证俱在,你又怎么解释?而且你没隐瞒过事?”拓跋曜讥讽看着太皇太后,她不是隐瞒了一个最大的秘密吗?

正文 第147章 京城风云(四)

“我隐瞒什么了?”崔氏怒极反笑, 自拓跋曜回来后,她就始终克制脾气同拓跋曜好声好气的讲道理,他却完全不听, 就为一个女人屡次忤逆自己。太皇太后早有拓跋曜回来发疯的准备,哪怕他此时大发雷霆、血洗宫廷, 都比他现在压抑着怒气好。因为他这种压抑是为谢知,她知道自己可能错了, 她错在低估谢知对拓跋曜的影响力。“阿耶临终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拓跋曜平静的说, 阿耶临终前不仅把他身世的秘密都告诉他, 还让他一定要忍, 忍到成年,然后掌握兵权。父亲说出那个秘密是指望太皇太后将来能对自己有一份母子情分?拓跋曜心中苦笑, 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崔太皇太后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看着拓跋曜, 半晌之后失笑出声,天和帝蠢了一辈子,临死再蠢一次, 他说这种事有何意义?“所以你从四岁就知道这件事了?”“是的。”拓跋曜静静的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祖母, 实际的生母。“你不像你父亲, 像你祖父。”崔太皇太后缓缓道,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四岁的孩子居然能忍这么久。拓跋曜冷笑:“所以您也别觉得我立阿蕤为后,会让您无颜面对拓跋曜家的列祖列宗, 你已经对不起他们了。”您跟父亲做出这种事, 祖父泉下有知, 会原谅你们?崔太皇太后行事果决,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行事,但是被亲儿子如此嘲讽,她还是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是为你好!”拓跋曜讥讽的看着她,“你是为了崔家好。我都立崔明珠的儿子为太子,你还想怎么样?”崔氏咬牙道:“她现在是步六孤纮的妻子!你把她抢回来就是君夺臣妻,你觉得你还能立她为后?”“这是我的事。”拓跋曜不为所动,他的皇后只能是阿蕤。“步六孤宗言你也不顾及?你抢了他儿媳妇,你还想让他来支持你?还有谢简,他会任你这么对他孙女?谢知这样的都能当皇后,你后宫那些高门出生的妃子会怎么想?她们的家族会怎么想?你不想要定姓分族了?”太皇太后的话点出了拓跋曜心目中最担心的问题,他面颊抽动了两次,双拳紧握。崔氏放缓语气道:“步六孤宗言本就是汉人,你若借着这次机会让他改回汉姓,将领中起码会有一半人支持你。谢简那老狐狸,没法子送孙女入宫,肯定懊恼,你若借机——”“在你眼中,我是要靠牺牲自己女人来夺权的废物?”拓跋曜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蓦地起身,一脚踢翻跟前的书案。“那你君夺臣妻!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崔氏气势并不比拓跋曜弱,“你在外征战一年,不就是想要朝中老臣臣服?你若君夺臣妻,让别人怎么看你?大家会以为你是只顾美色的昏君!你想你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那你为何要害阿蕤?”拓跋曜高声问:“她到底有什么不好?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只会逢迎你的蠢物?我——”拓跋曜哽咽了下,“我只要她而已,你为何容不下她!”为什么容不下?崔氏怔怔的看着拓跋曜,她的儿子,这么骄傲的孩子居然为一个女人对自己哭?他就这么喜欢谢知?王氏浑身颤抖,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战战兢兢伺候陛下这么多年,最后只得一个“蠢物”评价?她一时呆了,仰头怔怔看着拓跋曜,“陛下——”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养三个儿女,难道就一点都比不上只会哄你开心的谢玉蕤?拓跋曜对王氏的忍耐到了极点,“常大用!”拓跋曜跟太皇太后说话时,常大用就领着众内侍退下,现在他突然喊常大用,让王氏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常大用一直在屋外候着,突然听到陛下的呼喊声,他连忙小跑入内,“太皇太后、陛下。”“把她拖下去,让她尝尝阿蕤那时受的苦。”王氏先是一愣,随即疯狂的挣扎起来,“陛下!不要!不要杀我!求你看在三个孩子份上不要杀我!”尝阿蕤那时受的苦?谢玉蕤是投缳未遂,陛下这是要赐死她吗?拓跋曜根本不想跟王氏废话。“等等!”太皇太后也不想救王氏,但是她还是想问清楚到底是谁陷害自己,再说王氏毕竟生了三个孩子,这么莫名其妙的暴毙,他将来怎么对孩子交代?拓跋曜偏头看着常大用,常大用心中一寒,不敢有半点耽搁的把王贵人拖下去,他是陛下的人,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他不能让陛下对自己不满意,不然照着陛下目前的心情,他指不定还没王直的运气。常大用是习过武的,他双手一剪,就把王贵人制住,然后拖着她下去。崔氏冷声道:“你退下!”常大用一怔,下意识的望向拓跋曜。拓跋曜不想在下人面前同太皇太后争执,挥手让常大用退下,“你留她何用?”崔氏道:“我还没问清祭红珠的事,再说她是你三个孩子的母亲!”拓跋曜冷笑:“你当初杀崔明珠时,怎么不想她是太子生母?”拓跋曜石破惊天的一句话,让王贵人彻底瘫软在地,陛下真是彻底不给自己活路啊!“你——”太皇太后气得神色由青转白,如果说她对拓跋曜只有些许的慈母之心的话,那她对太子真是掏心掏肺的好,这孩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脾气,都跟自己小时候极像,没想被拓跋曜当着王氏的面说破是自己杀了他生母,他这是逼自己动手杀王氏?拓跋曜起身道:“朕累了,太皇太后自便。”他没时间跟太皇太后浪费时间,他还要做很多事。崔氏起身说:“你去哪里?”“你还有事?”拓跋曜语气冷淡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以前从来不会跟自己如此说话,崔氏闭上眼睛,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让拓跋曜把谢知追回来:“让你暗卫回来!她回来,我死!”她太了解拓跋曜,谢简用谢知的话只是暂时劝下拓跋曜,他根本没有放弃把谢知追回来。拓跋曜死死的瞪着崔氏,崔氏毫不示弱的看着拓跋曜,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是谢知那小丫头,不会玩假死游戏。”崔氏很明白,自己跟谢知的这场博弈中,自己彻底输了。自己输在太小看谢知,低估她对拓跋曜的影响力。这一局输没关系,但她不能继续输下去。谢知绝对不能回来,她一回来,自己就永远没有可能翻身。谢知不回来,等谢知以后成亲生子,拓跋曜自然会对她淡下来,届时谁输谁赢还两说。再说这女人太诡异了,崔氏也不放心让她入宫,她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孩子?她莫说在十五岁,就是代天和帝临朝之初,都没她那么步步为营、百般算计,崔氏甚至开始怀疑这些所作所为全是谢知一人所为,她毕竟是梁国的公主,谁知道萧赜临死前有没有给她和谢兰因底牌?她要是入宫,将来这江山是姓拓跋还是姓萧都难说。拓跋曜呼吸急促,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紧绷。王氏见他那样子还以为他要打崔氏,心中期待拓跋曜对崔氏动手,她恨死拿祭红珠陷害自己的崔氏。崔氏却不怕拓跋曜对动手,他不是冲动的人,“叫你的暗卫回来!不然你就等着给我守孝!你觉得谢简那老小子能力替你安抚汉族高门?”拓跋曜蓦地转身,对着王氏胸口就是一脚,王氏惨叫一声,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她被拓跋曜暴怒之下的一脚踢死了。崔氏面上神色不动,但是衣袖下的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捏住衣服。拓跋曜冷声道:“从此以后,你就只是太皇太后!”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即使这是他的建章宫。崔氏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睁睁的看着拓跋曜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双腿有点涨疼,她稍稍动了动,只觉一阵酸胀袭来,她身体一晃,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活人的宫室,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荡荡的。她捂住眼,低低的笑了,不知道谢知有没有算到这一点?要是算到的话,她一定很开心,“谢知!”她一字一顿的喊着谢知的名字。拓跋曜离开寝宫,找来常大用,让他把叱罗将军叫来,叱罗将军是他的亲卫首领。常大用领命暗忖,莫非陛下准备提早行动了?太皇太后之所以能执掌朝政多年,就是因为她手中有兵权,而陛下这次领兵外出,一来是为了壮大自己声威,二来也是借故练兵。本来谢娘子在,陛下跟太皇太后关系不闹得这么僵,陛下也不一定会用强硬手段收回太皇太后兵权,现在陛下是准备提前动手?常大用一面想一面疾步去找叱罗将军。“阿嚏!”此时仍在路上的谢知打了个喷嚏,捂着脖子哼哼两声。谢兰因慌忙问女儿:“阿菀你怎么了?脖子又疼了?”谢知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自从自己假自杀后,大家对自己就像是易碎的玻璃,自己稍有个动静,大家都慌乱不已。而且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大伯了,谢知现在喉咙没全好,不好去找大伯谈心,等自己淤痕褪了,她一定要找大伯好好聊聊,让大伯放下心理阴影,不就是玩一次窒息游戏嘛!小意思。谢兰因想让女儿喝水,又想到女儿这几天喝水都疼,她长叹一声,“希望你做的一切都有用。”不然白受这些苦了。谢知暗想,就按照拓跋曜的个性而言,她这手段不止有用,还足以让太皇太后恨死自己,当然这话谢知不会跟阿娘说,她怕阿娘会担心。谢兰因也在担心太皇太后,不说拓跋曜信不信女儿的布局,太皇太后是肯定能猜到这一切都是女儿做的,毕竟天底下除了太皇太后、拓跋曜和谢知外,没人可以从皇帝私库取出别的祭红珠,谢兰因陪女儿待了一会,等女儿睡下,她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兽车里。谢兰因和谢知的兽车都很宽大,可以横躺三个人,谢兰因回到车上时,秦宗言正躺着闭目养神,他是特地等妻子回来,难得有这种可以抛开公务陪着妻子的时候,秦宗言都不骑马了,坐在车上等妻子。谢兰因上了兽车,靠在丈夫怀里不说话。秦宗言拍拍她柔声问:“阿镜怎么了?”谢兰因仰头问秦宗言:“将军,你是怎么知道太皇太后跟陛下是母子的?”连这种隐秘都知道,是不是代表秦家在宫中暗棋埋得很深?

正文 第148章 婚前准备

“我会知道是巧合。”秦宗言坦然说:“当时李氏伺候的宫女有一个是我的暗棋,她是李氏的贴身宫女, 对李氏的身体很熟悉, 她知道李氏没怀孕, 所以宫中传出李氏怀孕消息时,她就知道不对劲,在临死前传出最后一道消息。”当时天和帝才刚纳妃, 宫中妃子皆是采选入宫的良家女,任谁怀孕都不需要李氏来做戏。秦宗言后来从当时的崔太后身上推出了蛛丝马迹, 等拓跋曜降生时,崔太后称病休养三个月, 秦宗言就确定拓跋曜是崔太后和天和帝的儿子。而当时给崔太后看病的太医,就是如今的太医令。谢兰因说:“所以你并没有在太皇太后身边放暗探?”秦宗言摇头,“我试过,但没成功。太皇太后很谨慎,身边的亲信全是她亲手培养的, 就是崔家的家生子,也不是人人都能获得她信任。我的暗探还没有阿菀埋得深,杨氏那颗棋子才有用, 可惜这次废了。”所以阿菀才能把太皇太后害得百口莫辩, 秦宗言想想就好笑, 太皇太后自执政后, 恐怕就再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谢兰因说:“杨氏年纪也大了, 再过几年, 太皇太后也要放她出宫, 与其让她探听些不重要的消息,还不如用在这里。”杨氏位置不上不下,重要的事打听不到,泛泛的事他们自有别的人手,还不如用杨氏让太皇太后和陛下母子生隙。秦宗言搂着妻子问:“你担心阿菀?”谢兰因微微点头:“我担心太皇太后会对阿菀不利。”秦宗言轻笑一声,“她不会动阿菀的,我们动不了她,她也动不了我们。”太皇太后把宫中把持的极严,他们插不进手,同样在怀荒她也插不进手,“再说阿菀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她也没那么傻。”谢兰因不以为然的说:“她是太皇太后,就算她杀了阿菀,我们还能找她报仇?要我是太皇太后就先下手为强。”秦宗言轻拍着谢兰因的背温声安慰:“那她也要有这个能力才行。”谢兰因不解的看着他,太皇太后怎么可能没有这个能力?秦宗言轻笑一声:“你觉得阿菀这一走,陛下还能容忍太皇太后?”谢兰因惊讶道:“难道皇帝想收权?”“不然他为何御驾亲征?他就是想要有自己的兵权。”秦宗言感慨道:“陛下不像他父亲,他更像他祖父。”“那他会不会——”谢兰因第一反应是拓跋曜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君夺臣妻,自幼在皇宫长大的谢兰因比谁都清楚,皇宫是最讲规矩、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秦宗言说:“不会,至少一两年内,他是腾不开身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谢兰因微微颔首:“我们一回怀荒就让阿菀跟阿狼成亲。”“好。”秦宗言想到未来的儿媳正在被皇帝虎视眈眈,就有点头疼,也不知道他们的成亲会不会刺激陛下,或许他该跟儿子商量下,让他跟阿菀做几场戏,稍稍蒙蔽下陛下?就在秦宗言考虑怎么跟儿子商量这种有辱他男性自尊的事时,谢知也在和秦纮商量结婚的事宜,她眯了一会就醒了,醒来就笔划着让摇光去叫秦纮过来。秦纮前几天一直骑马,但是骑马要穿骑装,有时候去找阿菀不方便,所以这几天他都改坐兽车,闲时就闭目养神想着将来走的路。听到摇光说阿菀让他过去,立刻下车去找阿菀。谢知这些天喉咙不好,不能说话,跟人交流都用纸笔,她准备了好几根铅椠写字,一天的字写完后,就让摇光数着纸张去烧掉。婉如、清扬四人是她在京城培养的,如果谢知留在京城当宫妃、或者是嫁到京城勋贵人家,她们是合格的,甚至可以游刃有余的辅佐自己。但自己未来要在营州发展,她们就不适合跟着自己。谢知暗忖,是不是让她们留在怀荒,帮着阿娘打理她在怀荒的产业?营州那个地方太清苦,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她们受不住的。但一定要给她们找个好人家,最好是五哥的心腹,这样也不用担心她们外嫁泄密。“阿菀。”秦纮掀帘上兽车,“你脖子还疼吗?”谢知摇头,示意自己不疼。秦纮看着她有乌黑淤痕的脖子,心中暗忖怎么可能不疼?阿菀就是不想让大家担心。他想伸手去摸她脖子,又怕弄疼她,最后只能离谢知远距离的坐着。谢知对着秦纮招手,秦纮靠近,谢知举着稿纸问秦纮累不累?秦纮摇头,他有什么累得?因为两人离得近,秦纮能更清晰的看到谢知的脖子,脖子像是多了一圈乌黑的圆环,秦纮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伸手轻轻搭上谢知双肩,哑声说:“阿菀,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样的。”谢知对他一笑,无声的说:“好。”谢知现在也可以说话,但是太医让她尽量别说话,免得伤了声音,所以谢知这些天都没说话,她可不想自己以后嗓子沙哑,那多难听。就算五哥不嫌弃自己,她也会嫌弃自己的。秦纮让她躺下,他坐在谢知身边,“阿菀你找我有事?”谢知颔首,在稿纸上写了一行字:“五哥,你想先去营州?”秦纮微微颔首,“营州那边不比怀荒,我之前也没去过营州,我想先自己去探探路。”谢知笔划的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秦纮摇头:“不行。那里生活太苦,你受不住的。”谢知问:“可是你单独过去,你要多久才能接我过去?”秦纮略一犹豫:“可能要一年?”谢知看着他,“真的只要一年?”秦纮苦笑,他自己也不确定,“具体时间要我去营州才知道。”谢知楚楚可怜的问:“那你准备让我在怀荒待一年?”谢知的话让秦纮无地自容,他垂着头说:“阿菀抱歉。”他似乎总是在对阿菀说空话。谢知偎依到秦纮怀里,“五哥,你舍得跟我分开?”软玉温香入怀,秦纮身体瞬间紧绷,再看到谢知的问话,他心中越发不舍:“舍不得。”“那就带我一起走。”谢知笔划着说:“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那里很苦。”谢知眉眼弯弯的写到:“那你就给我造一个舒服的大房子,我平时就待在房子里不出门,你就不怕我受苦。”秦纮低头看着语笑嫣然的谢知,搂着她柔声道:“那等我先把房子造好再接你过去如何?”他顿了顿,无奈的解释道:“我担心那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谢知惊讶的看着秦纮,秦纮无奈的轻叹一声,“阿菀,那里不是怀荒,这里有很多地方不是你能想象的。”边关的贫穷,绝对不是谢知可以想象的。谢知不舍的靠着秦纮,“可是我舍不得五哥。”秦纮咬牙保证道:“等我,顶多半年,我就把你接过去。”他还要过去把那边的环境清扫一遍,他轻笑地说:“你不是想酿沙棘果酒吗?等把酒酿出来,我就来接你了。”谢知依依不舍的点头,“最多半年。”秦纮见她那么依赖自己,心里止不住的甜蜜,“好,最多半年。”他轻拍谢知的背,“阿菀再睡一会。”谢知伤势未愈,就日夜奔波,秦纮想让她多睡一会。谢知微微点头,身体靠在颠簸的车厢上闭目养神。秦纮轻手轻脚的离开马车,谢知等他走后睁开眼睛,看着车顶摇摇晃晃的荷包,想着自己将来要走的路,她不能让五哥一个人孤军奋斗。诚然她对秦纮的感情,没有秦纮对自己那么深厚,但也是有好感,不然她不会答应嫁给他的。毕竟五哥长得这么帅,还一点都不大男子主义,就是看脸也赏心悦目。她以后一定督促五哥好好锻炼身体,千万不能让五哥婚后发福。一胖毁十帅,再帅的帅哥,一旦有将军肚也不帅了。这一路上谢知和谢兰因自知自己是最大的累赘,只在休息时候出门松散筋骨,大部分时候都躺在车里睡觉,几乎是一路睡过去的。即便如此,到了怀荒两人也累得不行,婚事基本是秦宗言、秦纮一手操办的。谢知说是在武川出嫁,但秦纮哪里放心她伤势未愈就去武川?就是谢兰因也不放心,因此等谢知脖子上的淤痕褪了大半,秦纮才亲自护送谢知去武川。谢灏已经替谢知备好新房,甚至连她的嫁妆都备好,谢简和陈留给谢知置办的嫁妆也陆续运到武川,由谢灏整理完毕、列好清单以后,尽数送到秦家。谢知上回来阿耶处,家里孩子还很多,现在孩子们都被独孤氏带走,家里一下冷清许多,莫说是两个思孩心切的侍妾,就是谢知都有些不适应。她看着谢灏冷清如雪洞般的后院,有点明白为何母亲总耿耿于怀阿耶的家庭,阿耶这模样在外人看来确实有点可怜。可谢知却有点能理解阿耶,阿耶这情况跟他婚姻顺不顺利没太大联系,阿耶应该是极简生活的簇拥者。她曾听阿娘提过,她的曾祖父似乎也是这种人,而阿耶最崇拜的就是曾祖父,他离开梁国时几乎什么都没带,就带走了曾祖父的手记,他肯定受了曾祖父影响。“阿菀。”温和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大门被人轻叩三声。“阿耶。”谢知起身开门。门外谢灏穿着一身简单的玄衣,手中提着一只书匣,含笑看着已出落成大姑娘的女儿,谢知长得极美,她肤色柔白,容貌精致若画,神情端严时恍若神人,因她眉目细看跟谢兰因相似,所以大家都认为谢知长相酷似谢兰因。其实见过她生父萧赜的人都知道,谢知最像是萧赜而不是谢兰因。谢灏跟萧赜感情极好,看着酷似萧赜的女儿,他颇为感慨的抚摸着女儿发丝:“阿菀都是大姑娘了,你父亲若泉下有知,一定很开心。”当然萧赜在,也轮不到秦纮来当驸马,萧赜已经会选全梁国最优秀的儿郎给他的长公主当驸马。谢知侧身让父亲进来,对阿耶笑道:“阿耶就不开心吗?”谢灏朗朗而笑,“怎么不开心?不过想到你要嫁人就不开心了。”他长叹一声,“好容易你长大离京,却是要嫁人离开我们了。”谢知说:“才不是,我嫁人也是你的女儿,难道你想不管我?”谢灏知道女儿贴心,微笑的看着女儿,柔声道:“阿菀,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是他当父亲的没用,才害得阿菀受那么多苦。“我没受苦,大父、大母对我很好,就是——”谢知略一迟疑,在父亲面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就是陛下对我也很好。”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她跟拓跋曜三观太不合,她说不定就跟拓跋曜在一起了。谢知也不求他像杨坚对独孤那样,只要像刘庄对马明德、和帝对邓绥,她就不会不顾一切的离开。可是拓跋曜不知要控制自己的命,还要控制自己的思想。对谢知来说,爱情诚可贵,但自由和生命价更高,至于哪个是最高的,她目前还没面临过这种选择,所以也不知道答案。谢灏问:“你还念着陛下吗?”谢知摇头:“我跟陛下已经过去了。”要说谢知对拓跋曜没感情是假的,但感情多深也是假的,宫里那环境,以及拓跋曜的性情,和她跟拓跋曜之间的身份鸿沟,让谢知永远没法对拓跋曜交心。而她跟秦纮是有可能交心的,所以谢知很期待她未来的婚姻生活。“那你是真心想嫁秦纮?还是因为愧疚才嫁他?”谢灏问,他最怕的就是女儿出于愧疚才嫁给秦纮。“我是真心想嫁他的,想要报恩有很多种方式,用终生去报恩是最傻的方式。”谢知说,她怎么可能因为愧疚而嫁给秦纮?这样才是害了秦纮一辈子。谢灏这才放心,他最怕的就是女儿因为愧疚而嫁给秦纮,“他人不还不错。”谢灏客观评价这未来女婿,“就是有点年少冲动。”但这点是最让谢灏满意的,谁会不喜欢一个为女儿放弃宗子身份的女婿?谢知抿嘴微笑:“阿耶你放心,他没那么冲动。”谢知相信秦纮对自己是真心的,但是多年的继承人教育还是在他心里印下深深的痕迹,如果不是自己展现足够多的实力,秦纮肯定不会不顾一切的跟自己在一起。谢知不觉得这点有什么不好,感情可以冲动,但婚姻需要的是安定,秦纮的做法正是他负责任的表现。谢灏将身侧的书匣推给女儿:“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手记,你有空就看看,他在里面写了不少为政处事之道。”谢知眼前一亮,“阿耶,你给过大哥二哥了吗?”谢灏道:“我抄了一份送到京城,他们想要就自己去抄。”谢知一怔,翻开书匣发现父亲给她的居然是曾祖父的亲笔手书,她不由道:“阿耶怎么把曾祖父的亲笔手书给我了?”这种传家宝怎么能当自己的陪嫁?这不是应该传给大哥的吗?“因为你比他们更需要。”谢灏温声道:“你们去营州是从头开始,很多事就是连我们都没遇到过,不一定能教你什么。你看看你曾祖父的手记,说不定有别样的启发。”谢知紧紧的抱着这份沉甸甸的陪嫁,“阿耶——”谢灏轻顺女儿的鬓发,“阿菀,阿耶没用,没法子照顾你长大,辜负了你父亲的嘱托,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幸福,连同我们的一起。”谢灏也不是没有惋惜过自己夫妻缘浅,但想到自己别的方面已经得到足够多了,他也没什么可求的了。谢知眼眶红了:“阿耶。”头靠在谢灏手臂上,虽然阿耶一直没法亲自扶养自己,可她知道阿耶跟阿娘一样,心里最关心就是自己。谢灏轻拍着谢知的背,半晌后才问谢知:“阿菀,你想过在秦家建个静室吗?”这问题有点没头没脑,但谢灏相信女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谢知沉默好一会才道:“可这样对五哥不公平。”谢知不是为摆脱拓跋曜才跟秦纮结婚的,她是真心想跟秦纮好好过日子的,所以她明知父亲的提议对自己有利,她也没法子答应。谢灏说:“他不是要先去营州吗?横竖你们这半年也不会在一起,你可以等他离开后再建。”谢灏也不希望给女儿女婿造成隔阂,可他说的让女儿建静室的提议,也是为女儿好。女儿刚刚逃开京城,就照着女儿给陛下留下那封书信,如果她立刻在怀荒开开心心的嫁人生子,陛下肯定会怀疑。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女儿给陛下一个余情未了,只是不得已跟秦纮成亲的假象。这样也能让陛下心中的戾气稍减,这对秦家也有好。等过了这段时间,陛下了接受事实,她也不需要再做戏。谢知还是摇头:“五哥又不傻,我一建静室他就会知道。”谢灏扬眉:“你觉得他会怪你?”“我不担心他怪我,我就担心他会逼自己。”谢知叹气,“我先前假自尽就让他胡思乱想很多东西,这次要再弄个静室,我担心他更想不开,他马上要去营州了,我想要让他心无旁骛。”谢灏摸了摸下巴,他不怎么跟儿女聊天,可总觉得女儿的话有点奇怪,“那你有别的对策?”谢知微微颔首说:“我想继续注释道经。”她觉得写书才比较符合自己的人设。谢灏问女儿:“你有把握?”“有几分把握。”谢知说话,习惯性保留几分。“注释道经更好,你有把握就注释道经。”谢灏闻言也不坚持让女儿去静室清修,他转而提起其他话题,“我听说你问你大父要了十万贯的嫁妆?”谢灏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笑意,家里的孩子大约只有阿菀有这胆子问父亲要钱。谢知说:“是啊,我想造个琉璃窑,平时烧些玻璃,偶尔做些镜子。”“琉璃镜子很难做?”“不难做,但是有毒,我担心做法流传出去后,会死很多无辜的工匠,所以我准备每年就做十来面镜子,假托从西域传入的,做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谢知到底不是学化学的,她只知道用水银来做镜子,并不知道别的安全无毒的做法。因此她不准备把玻璃镜的做法宣扬出去,她从来不敢小瞧金钱的力量,玻璃镜的暴利,足以让所有人丧失理智。对于玻璃镜这种不涉及民生问题的奢侈品,谢知是不准备宣扬出去的。谢灏诧异的问:“那你为何要造琉璃窑?”如果只是每年做十来面镜子,她让别的琉璃窑烧琉璃不好吗?“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等琉璃窑造出来了再说。”谢知是想弄玻璃窗,哪怕不是透明的,彩色的也好,像欧洲那种教堂那种漂亮的玻璃窗多美,而且有了玻璃还能造暖房,当然一切只是试想而已,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谢灏轻笑一声,“就你这玩法,十万贯钱不够你用几年的。”谢知说:“我已经让前任甲一去梁国,招以前的船匠过来,如果能造出可以近海航行的船只,我们可以做海上贸易。” 就谢知所知,远在秦汉就有海上丝绸之路,她不求远洋航行,去近海还是可以的,毕竟唐朝就有日本遣唐使,她去日本、海南、台湾总是可以的。谢灏问:“你还是想去扶桑?你想把扶桑作为你们最后的退路?”“我更喜欢崖州和琉球,但现在更靠近扶桑,所以扶桑只是暂时的据点。”谢知说,她日本是个地震多发国,她总觉得住在那里没啥安全感,再说日本毕竟是外国,海南和台湾才是自己国家。“反正现在扶桑还没有统一的帝国,只是一个个零散的大名控制,我跟阿兄过去,不说统治扶桑,当个诸侯王总可以的。”现在的日本还很穷,有可能甚至连统一的国家都没有建立,谢知觉得他们要是过去,必须要先发展的就是畜牧业,不然连肉都没吃就太可怜了。谢灏揉揉她的发顶,“我也给你十万贯,若是不够,五年后我还能再给你,别苦了自己。”“阿耶——”谢知欲言而止,阿耶给的太多了,当初大哥、二哥成亲,父亲都没给这么多钱。谢灏笑着说:“收下吧,我相信你以后会翻倍给我的。”谢知连连点头:“我会翻十倍给阿耶的。”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这一夜,谢灏跟女儿谈了很久的话,谢知很多不好跟祖父说的话,都告诉父亲。谢知也不是防着祖父,而是她觉得她跟祖父三观差异太大,很多事她能理解但无法赞同祖父,而祖父则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所作所为,反正以后谢家也是阿耶的,她就跳过祖父跟阿耶说。跟女儿仔细谈过以后,谢灏心中某个隐晦的想法就越发明朗,但谢灏依然将这想法深深压在心底谁也没说。谢知的婚礼谢灏并未让侍妾插手,而是自己亲自操持,虽然婚礼时间短,但准备的却不仓促,嫁妆也十分丰厚。尤其是谢简和谢灏陪嫁的二十万贯现钱,更让所有人都震惊,他们就是娶媳妇都没出过这么多钱,别说是嫁女儿了。但想到谢知是谢家的嫡长女,原本是送入宫中谋皇后之位的,结果阴差阳错嫁到怀荒,谢家憋了口气想要富嫁女儿也正常。秦宗言见谢家给了那么多现钱做嫁妆,十分满意,他倒不是贪图儿媳的嫁妆,而是在秦纮成亲后,他就准备分家了,说是分家,就是将秦纮分出去,这也等于变相出族。一旦分家,秦宗言想要补贴儿子都要私下来。是故他准备借着儿子成亲之际给儿子准备一份丰厚的聘礼,他相信谢家不会贪图媳妇嫁妆,把聘礼扣下,肯定都会让儿媳都带回来。如今儿媳嫁妆多,他聘礼更是豪爽的翻倍,光是现钱就给了三十万贯,还不算别的金银珠宝。要不是谢灏和秦宗言在边关的威名,两家运送嫁妆和聘礼时就要有流寇来抢劫了。两家当家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前后不过半个月左右,就完成了二书五礼的步骤,就差最后一步亲迎。谢知脖子上的痕迹也彻底消散,她万事不理,每日就是专心保养自己,一定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出嫁。

正文 第149章 婚礼(上)

谢知成亲的日子在秋高气爽的八月, 褪去盛夏的炎热, 谢知穿郑重的礼服也不觉得热,谢灏品阶虽不高, 但是她祖父是太傅,因此谢知还是可以穿一品诰命服出嫁。同样秦纮虽没品阶, 但他有身为柱国大将军的父亲,同样可以穿一品官服成亲。这样的婚礼在六镇是极为罕见的,六镇在很久之前就没有贵女嫁过来了。父兄品阶高的贵女都是外嫁的,比如独孤雄的女儿。秦宗言的女儿没有外嫁,但他女儿都是庶女, 嫁的人家也是六镇当地豪强、各部落酋长,秦宗言也不会给女儿准备一品诰命服。为表示自己对婚事的重视, 秦宗言不仅让所有的儿子都陪秦纮来亲迎, 甚至让女婿都来了, 一起陪伴秦纮前来的还有怀荒当地大族儿郎。秦纮这几天是春风得意, 走路都带风,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 他本就长得好, 如今更显玉树临风, 众人对他又羡慕又嫉妒。谢灏虽官职不显,只是独孤雄的长史官, 但他毫无疑问是武川镇的二号人物, 也是独孤雄最信任的心腹。别的不说, 光看谢灏毫不犹豫的嫁妆添了十万贯现钱, 就知道他实力有多雄厚了。这十万贯现钱还只是锦上添花,并非谢知所有的嫁妆。自魏国迁都后,六镇的居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但这种不好过仅限于普通百姓和底层官吏,贵族的生活质量非但没有下降,反而越发奢靡。独孤氏远在京城,谢知成亲招待女眷的重任全由独孤雄的夫人李氏承担,谢灏的两个侍妾只负责给李氏打下手。李氏自认也是宠爱女儿的人,可看到谢灏给谢知准别的嫁妆也不由咋舌,私下问独孤雄:“谢灏同他原配感情很好吗?”不然为何如此疼爱长女?他长子尚主、次子娶郡主都没有这份手笔。独孤雄哪里知道谢灏跟原配感情好不好?他跟谢灏关系再好也不会讨论这种事,不过他从来没听谢灏提及过自己原配,想来没太多感情,听说谢灏原配不仅早逝无子,还体弱多病,这样的妻子能培养多少感情出来?独孤雄简单的说:“阿菀身份不同。”独孤雄的女儿是谢知的小婶,两家关系也算亲近,独孤雄和李氏都是唤谢知乳名的。独孤雄是知道谢知和谢兰因真正身份的,他还知道萧赜跟谢灏君臣相得,私下交情也极好,谢知本是梁国长公主,这种婚礼已是委屈她,谢灏在嫁妆方面补偿她也是常理。“就因为是嫡长女?”李氏并不知道谢知真实身份,独孤雄没有告诉她这个秘密,李氏心中不悦,当初谢洵娶她女儿,谢家所有聘礼加起来都没十万贯,如果嫁个孙女光现钱就给了二十万贯,这还不算别的嫁妆,他谢家女儿就这么珍贵?比媳妇还珍贵?独孤雄瞅了妻子一眼,“谢家倒是可以给厚礼,你能准备这么多嫁妆吗?”他们这种人家,给多少聘礼就给多少嫁妆,都是约定俗成的,大差不离的。独孤雄给儿媳聘礼可能要多点,给女儿陪嫁就欠缺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李氏语塞,李氏再宠爱女儿,最疼的还是两个儿子,她怎么可能给女儿准备如此多的嫁妆?她还有小儿子要娶妻。她酸溜溜道:“步六孤家捧回一尊金娃娃,怎么会不肯多给聘礼?谢家难道还会昧下女儿聘礼不成?”李氏惋惜的说,“可惜我们幺儿年纪小了点,不然他不比步六孤纮更好?”谢灏肯定乐意女儿嫁到武川。独孤雄嘴角一抽,就他两个蠢儿子还跟步六孤纮比?不过步六孤纮娶了谢知,这官场前途也到顶了,也不知步六孤宗言在想什么,怎么舍得废掉这么一个前途远大的嫡子?“婚事都定下,你也别多想,帮凤生办好这次亲事就好。”跟时下大部分夫妻一样,独孤雄尊重妻子,她约束自己纳妾,不许自己生庶子,独孤雄大部分都睁眼闭眼,但再多就没有了。更别说像秦宗言一样,几乎把一切都告诉谢兰因。这跟夫妻感情深厚有关,也跟两位夫人性情有关,谢兰因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却是秦宗言各方面的贤内助,而李氏远达不到谢兰因这程度。“这点小事郎君还不信我?”李氏白了独孤雄一眼,“莫说阿荷不在,就是她在,我还能不管这件事?”阿荷是谢灏填房独孤氏的小名。独孤雄长叹一声,觉得很对不起老友,当初他让李氏给谢灏找贵妾,就没想老友会把贵妾扶正,是故只让妻子往性情温顺、好生养里选,早知道他不愿意再找妻子,他就给老友找个好点的人,哪怕自己庶女也比族女好。谢灏原配早亡、填房远在京城,谢知婚前的教导只能有李氏来教学,她也不是扭捏的人,不仅带来避火图,还带来形象的人偶给谢知看,她直言不讳的对谢知说:“少年郎血气方刚,又是新婚燕尔,难免有冲动的时候,谢娘子这时可不能顺着男人的性子来,折腾太多,受苦的还是你。”谢知故作羞涩的低着头,心中暗想就算五哥想乱来也没机会,他一结婚就要去营州,她是不是要弄些情趣,让五哥牢牢记住自己?李氏讲解完毕,让谢知自行消化,她先回家。摇光给谢知散开发髻梳头,天璇、天玑在整理谢知的嫁妆单子,玉衡、开阳在整理谢知行李,很多谢知惯用的物件都已提前送到秦家,现在只有极少数随身携带的行李。天权则用在最后一次清点谢知明天出嫁用的礼服和首饰,不让明天婚礼出半点差错,天枢则在外面吩咐院中下人明天要做的事宜,她把每一件事都分派到个人,责权明晰。婉如清扬四人面面相觑,她们觉得她们一点用处都没有,事情全给这新来的七人包办。谢知之前已经找四人细谈过,给她们好几个选择,她们是该好好想想将来要走的路了。这一夜所有人都没睡好,包括谢知,她虽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思绪还是不可抑制的飞扬,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出嫁,她的心情怎么可能不激动?她抱着被褥翻身,想着要是在现代,爸妈和爷爷奶奶知道自己要结婚,一定很开心。妈妈不知盼她结婚,盼了多久,最后她彻底死心,鼓动自己去美国冻卵,想用科技手段、通过代理孕母要个孙子。谢知手覆盖在眼上,她穿越后她的身体是死了?还是被别人穿越?如果被别人穿越,她希望那人可以好好代替自己孝顺父母;要是自己死了,希望自己的冻卵能带给父母希望,她让爸妈操心了一辈子,让他们临老还替自己操心…谢知想着想着,泪水缓缓划过眼角,我在这里过的很好,给你们找了一个又帅又温柔的女婿,你们一定会满意的,所以你们也要好好保证自己。虽然谢知一夜没睡好,但因为年轻,第二天一大早被人喊醒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因为婚礼是在晚上举行,因此大家也没太早喊谢知起来,让她睡到巳时才起来。谢知先用完早膳,然后开始皮肤保养,梳头,等用过午膳,众人才开始替谢知化妆,换上礼服。在武川秦纮只是亲迎,真正的婚礼是在怀荒秦家举办的,但谢灏还是在武川大摆七天流水席。谢知和秦纮的这场婚礼,在六镇人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迹,就是许多年以后,还有不少老人津津乐道的提起这场婚礼,因为当时婚礼场面过分的盛大,几乎武川和怀荒两镇的百姓全部参加,所有人都喝到他们的喜酒。当然盛大的场面跟谢知关系不大,她大部分时候都坐在房中等待秦纮。六镇汉人少、鲜卑人多,秦家又是鲜卑化极严重的汉人,因此婚礼的仪式大部分靠向胡族,只要少部分汉礼。跟汉族婚礼庄重严肃的场面不同,鲜卑族的婚礼极为热闹,等秦纮突破重围冲到谢知面前时,他身边的伴郎衣服都破了,唯有秦纮的衣服还能保持整洁。谢知以纨扇掩面,端坐着,秦纮光看到谢知的人影魂就飞了,等谢知缓缓放下纨扇,对自己微笑时,秦纮只觉自己哪怕现在就死了也没有遗憾了。不止是秦纮,就是陪秦纮来接新娘伴郎们都觉得,有这样的妻子,哪怕是一辈子发配边疆,他们也心甘情愿。都说新娘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候,谢知今天的美几乎要超出所有人的认识,她就这么这么坐着微笑,哪怕她看得人只有秦纮,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为这么一个美人赴死都甘愿。秦纮步履虚浮的走到谢知面前,脚蓦地一软,半跪在谢知面前,“阿菀——”谢知的微笑转为轻笑,眼底仿佛盛满星光,她悄声问:“五哥,你是像我求婚吗?”秦纮也轻声问道:“阿菀愿意嫁给我吗?”谢知轻而郑重的说出三个字:“我愿意。”秦纮笑容明朗灿烂,“阿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说着他直起身体,一下抱起谢知大步往门外走去。门外谢灏似笑非笑的看着秦纮,秦纮这才想起还要拜别父母,连忙将阿菀放下,众人顿时发生一阵阵善意的笑声。贺兰英雄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她不入宫了?她不嫁给皇帝了?那她为何要嫁给步六孤纮?步六孤纮有什么好的?年纪都这么大了。“阿兄走了。”贺兰英雄的弟弟轻推他,他们是秦家请来陪秦纮一起接亲的人,他感慨的说:“谢家小娘子长得真漂亮,步六孤纮好福气。”贺兰英雄轻哼一声,若不是京城发生那么多事,这种事怎么可能轮到步六孤纮。贺兰英雄怔怔的看着步六孤纮、谢知相携离开的背景,忍不住暗忖要是他跟谢家也有亲戚关系,谢家会不会就不考虑步六孤纮,而是考虑自己?

正文 第150章 婚礼(下)

秦纮带谢知拜别谢灏后, 便扶着谢知上她用惯的驼车, 不过因要用在婚礼上,谢灏特地让人将驼车重新漆了一遍。这辆驼车宽敞平稳, 骆驼拉车比马要稳健,秦纮又在车轮上裹了牛皮, 驼车只让人感觉有轻微的颠簸。谢知舒服的靠在隐囊上轻叹一声,牛皮虽好,但是太奢侈,一张牛皮在地上根本滚不了多久多要磨损,谢知平时出行从来不用牛皮。这次也是成亲才用上, 毕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她心中暗忖可惜在自己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开发出的远洋航海,不然有了橡胶, 坐车就舒服多了。不过找到原始橡胶也没用, 原始的橡胶制品不耐热, 天气稍微热一点就会变成一团烂泥, 现代社会使用的各种橡胶是经过后世科学家修改制成。谢知对化学的认识仅限于高中知识,不知道应该怎么该进橡胶, 就算知道她也不知道怎么提炼出所需的各种化学药剂。摇光和玉衡坐在外面的隔间, 听到谢知的叹气声, 轻叩门板问:“姑娘可有不适?”谢知摇头说:“没有。”秦纮只要不见谢知,行事还是颇为靠谱的, 车队这一路的行程都在他安排中, 前后护送他们的还有秦家一千精兵, 还有谢知的五百暗卫, 暗卫还是由甲一来控制,谢知已经跟他谈过一次,甲一的心理阴影基本消散。他以前都隐在暗处,现在则显出现在明处,并且担下谢知侍卫首领之责。对此秦纮是万分支持的,本来甲一等暗卫都隐在暗处,谢知的侍卫首领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秦纮还真不放心把阿菀交给这些人保护。甲一愿意显在明处,那就再好不过。武川离怀荒并不远,但因为亲迎队伍人数众人,众人也走了半个多月。这时怀荒镇上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灯笼,上回怀荒中如此隆重婚礼还是秦宗言跟谢兰因成亲时,如今一晃已过去十五年。众人还记得那时秦家大摆了七天流水席,也不知道这次要摆几天。谢兰因这次让人摆九天的流水席,等到了晚上举办婚礼时,秦家的军士们每隔几丈就举着一根松明枝,灼灼燃烧的火焰将道路照的亮如白昼,所有有幸能观礼的宾客都说就算皇子娶妻都不过如此。其实谢兰因是照着公主下降流程来举办婚礼的,当初她刚生下阿菀,阿兄就把女儿册封为广陵公主,还说将来要给她举办一个最盛大婚礼。如今她没法子在建康替女儿举办婚礼,但在怀荒不能委屈女儿。谢兰因看着缓缓而来的婚车,泪水潸然而下,我们的女儿长大了,阿兄你看到了吗?秦宗言也感慨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儿子,他会把婚礼办得如此盛大,就是存着补偿心思,当初他跟慕容氏是不告而娶,后来虽说也有婚礼,但不过是请相熟的人补办几桌酒席。他心里一直对慕容氏很愧疚,如今阿狼成亲,秦纮秉着弥补的心思,将儿子的婚礼举办格外盛大。看到玉树临风的儿子和恍若仙姬下凡的儿媳妇,秦宗言轻叹一声,表妹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也应该安息了。秦纮是众人见惯的,他今天虽特别俊美,众人也不觉得太惊艳。可谢知的出场却让所有人震撼了,众人只听说过谢知的美名,但是真正见过她的人却不多,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谢知,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很多人都明白秦纮为何敢娶谢知,能把这样的绝代佳人娶回家,就是流放营州他们也愿意。其中有不少城府深的人发现,谢知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见丝毫窘迫,仪态端庄优雅,脸上始终噙着完美的微笑,他们不由自主的想到“母仪之风”四字,谢家是把这长孙女当皇后培养的,可惜最后反而便宜了秦家。谢兰因却不觉得阿菀的仪态是谢家培养的,仪态是可以培养的,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礼仪又是另一回事,她也是从小学礼仪的,但是第一次接见众多命妇时还是心中慌乱,导致举止僵硬,等有过几次经验才好转。拓跋曜将阿菀看的那么紧,又怎么允许阿菀出席抛头露面的场合?女儿如此能有仪态,只能说她是天生贵种,生来就是长公主。谢知要知道阿娘的想法,一定觉得阿娘看她的滤镜比城墙还厚,谢知的仪态确实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训练出来的,任谁经历过镁光灯洗礼,仪态都会变好。这点人注视算什么?镁光灯直播才是照妖镜,经受得起镜头考验的美人才是真美人。谢知同秦纮共入新房,两人饮过合卺酒,秦纮还没来得及跟谢知说话,就被人拉出去喝酒。秦家的女眷们得了谢兰因叮嘱,只陪谢知说了一会话便识趣的告退。谢知喊来丫鬟伺候自己换衣卸妆,等谢知洗完澡、做完面膜出来,秦纮还在陪人喝酒。谢知穿着红色寝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猜秦纮可能很晚要回来。就在谢知似睡非睡时,秦纮带着一身酒气进来,扶着秦纮进来的是两个粗使仆妇,仆妇扶秦纮坐下后便退下,只留下秦纮对着谢知傻笑。谢知有点吃不透秦纮到底喝醉没有,毕竟他在自己面前时常犯傻,她试探的喊着秦纮:“五哥?”“阿菀。”秦纮双目晶亮的看着穿着寝衣的谢知,阿菀真是自己妻子了吗?他真不是在做梦吗?他想去搂谢知,但发现自己浑身酒气,他起身说:“我去洗漱。”“好。”谢知吩咐丫鬟把温着的小米粥给秦纮送去。这么晚了,也没吃东西了,他刚喝过酒,喝点小米粥养胃。秦纮接过小米粥一仰而尽,然后去浴室洗漱。跟谢知只有婚前教育不同,秦纮满十五六岁的时候,先生就教过他这种男女之事,后来去了军营,军汉们闲来无事,就只爱谈女人。秦纮虽不跟他们一起谈论,但该知道的他全知道。秦家鲜卑化虽深,在男女之事上,秦宗言对儿子管教却极严格,除不得他喜欢的长子女早嫁外,其他孩子成亲都颇晚,完全迥异于时下十二三岁就成亲的风俗。秦纮以前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公务占据他绝大部分精力,可现在一想到自己马上要给阿菀做夫妻间才能做的事,秦纮只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他抬手一抹脸,结果抹了一手血,秦纮一惊,随即看了浴室的琉璃镜才知道他流鼻血了。秦纮又抹了一把脸,幸亏自己平时洗漱都是单独一人,不让人伺候,不然丢脸就丢大了。秦纮快速洗了个澡,连头也洗了,漱完口,换上谢知给他准备的寝衣,忐忑的往寝室走去。寝室里谢知靠在床榻上似睡非睡,秦纮见状有些心疼,阿菀奔波这么多天,一定累了。他无声的上前,弯腰抱起谢知,想要让她睡到安稳些。不料谢知却睁开眼睛看着秦纮,秦纮看着她盈盈的凤眸,有点舍不得放手,想着两人已经成亲,大着胆子将谢知搂在怀里,“累不累?要不要休息?”秦纮自责自己色迷心窍,今天做了这么多事,就应该让阿菀早点休息。休息?谢知仰头看着他,见他满脸心疼看着自己,她心中微动,他这是担心自己太累?她心中既好笑又感动,她头靠在他胸膛上,“我不累?五哥你累不累?”谢知明白,要是自己说累,五哥肯定马上跟她休息,可他们都是夫妻了,谢知是准备跟秦纮过一辈子的,两人身体也健康成熟,夫妻鱼水之欢是水到渠成的,又有什么好忸怩的?秦纮感觉到谢知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胸膛,他心中痒痒的,下意识的将谢知搂得更紧:“不累。”谢知眨了眨眼睛,撒娇道:“五哥,我腰酸。”软玉在怀,佳人气息如兰,秦纮脑子混沌一片,直到听到谢知说自己腰酸,他才回过神,大掌下意识的抚上谢知的腰侧。谢知被他摸得发痒,身体一颤,不由自主的躲开他的手。秦纮轻柔的按住她,“阿菀别动,让我看看。”秦纮大掌抚上谢知的腰肢脊背,感觉她背部肌肉有点紧绷,翻身要找药油给谢知按腰。谢知指着床头一瓶玫瑰精油说:“用这个。”秦纮拔开塞子一看,瓶子里是核桃油,里面似乎还加了一些蔷薇精露,他放下瓶子说:“这油不是药油,没有药油的效果。”谢知说:“蔷薇精露也是活血的,一样的。”药油多难闻,她才不要涂在自己身上,一点气氛都没了。秦纮无奈,只能往掌心倒了一点香油,掀开谢知寝衣给谢知揉腰,但是没想到谢知寝衣内只穿了两件他从来没见过的玄色亵衣,柔软纤细的腰肢完全展现在他面前,轻薄透软的布料若隐若现的遮住她最隐秘的部分,玄色将她肌肤衬托的越发白皙无暇。秦纮手一抖,掌心的玫瑰精油便落到谢知身上,谢知哎呀一声,他忙去擦滴落的精油,掌下的肌肤温香软滑,秦纮擦着擦着,不由自主的往别的地方去了,耳畔响起谢知娇软的声音,“五哥,我的衣服好看吗?”“好看。”秦纮屏息看着眼前的美景,虔诚的低头轻颤的吻上谢知腰间的肌肤。

正文 第151章 分家(上)

新房里的烛光昏暗, 幽幽的似蔷薇又似檀香的香味在房内弥漫。谢知已经睡去,她侧身头靠在秦纮身侧, 呼吸均匀轻柔, 显然睡得很熟。秦纮却偏头看着谢知甜美的睡颜,他侧身小心的伸手,让谢知离自己更近, 他才心满意足, 他看了一眼更漏,拉下幔帐, 将屋中烛光遮住,闭目睡去。第二天秦纮照样寅时醒来, 寻常这时他要起来锻炼, 但今天怀中的软玉温香,让他格外舍不得离开, 也没有谁会在新婚第二天去校武场习武, 秦纮理所当然的一翻身, 又搂着妻子睡了。但他也没有睡太久, 屋外的丫鬟就在花罩外轻声叫着两位主人, 今天要早起去秦家宗祠庙见。秦纮见更漏, 刚寅时过半,挥手想让丫鬟下去,就算去宗祠庙见也不需要这么早起来, 但谢知已经睁开眼睛, 她显然还没彻底醒来, 先靠在秦纮怀里蹭脸。小猫一样的举动让秦纮都化了,他轻拍谢知的背,“阿菀再睡一会。”谢知闭目睡了一会,秦纮只当她又睡着了,却不想谢知眯了一眼,就从他怀里爬起来,伸手要掀床帘,秦纮起身搂住她,“阿菀怎么了?”“我要喝水。”谢知说。秦纮将丫鬟昨夜就准备好的清水漱口,又倒了一杯温水让她喝,谢知喝完水才算醒过来,她掩嘴打个小小的哈欠:“五哥,我要去洗澡。”“我跟你一起去。”秦纮昨天已经给她擦拭过,但他肯定阿菀早上起来肯定会洗澡,让人一早就备好热水。秦纮起身说,他身上□□,他是汉族和鲜卑族的混血,肤色极白,但却一点都不显他瘦弱,身上肌肉线条分明,不像后世健美先夸张,却内敛精瘦,里面似乎蕴含极大的力量。谢知不由看呆了,秦纮见阿菀看着自己发呆,略感羞涩,但想到自己能把阿菀迷住,他还是很自豪,他也不穿衣服,给谢知披好寝衣,弯腰将她抱起来。谢知顺势靠在秦纮肩膀上,既然有人代劳,她乐得享受,这可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呢。两人的浴室就在后院,中间连着密封的长廊,浴室里侍从们早备好热水和用具,浴室里没有一个人,谢知先把秦纮推走,两人分别在垂了帘子里的小间洗脸漱口。就算夫妻之间也要保持一定的隐私,丈夫并不是亲人是爱人。爱人就要保持一定隐私,一旦真把老公当亲人,两人之间的爱情也就消散了。谢知可不愿意跟老公做亲人,她是想两人谈一辈子恋爱的。等谢知洗完脸出来,秦纮已经在浴池边试水温,谢知缓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秦纮的腰,“五哥。”秦纮身体微僵,他转身抱起谢知同她一起泡在温水中,谢知舒服的轻叹一声,秦纮几乎是痴迷的看着谢知的身体,只觉得阿菀身上无处不美。因谢知有常年运动的习惯,她虽不至于像秦纮身上有肌肉,但身上体脂率也很低,肌肤紧绷,腰肢纤细,长腿修长柔美,既然有女性的柔美,又不失健康的美感。秦纮从来没见过像谢知这般让人着迷的人,他只觉得阿菀像个宝库,身上有着无数惊喜等她挖掘。他无师自通的环住谢知的腰肢:“阿菀,今天我还帮你揉腰好不好?”“好啊。”谢知双手搭在他胸膛上,“那我也帮五哥按摩。”新婚夫妻,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么洗澡,自然会擦枪走火,但在最后关头,秦纮却克制住了自己,喘息看着身上同样意乱情迷的谢知,不行!昨天他的乳母曾委婉提醒过自己,女子初次都会受伤,让他不要贪欢太过,不然会伤了阿菀。谢知迷蒙而困惑的望着秦纮,“五哥?”秦纮哑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起来吧。”谢知手缓缓的抚过秦纮紧绷的肌肉,“我们起来的早。”秦纮迟疑的说:“可是你会受伤的。”谢知轻轻一笑:“不会,五哥才不会伤我。”如果谢知真是古代女孩子,说不定就真受伤了,可她不是,昨天的那两次,看似秦纮主导,其实都是谢知在引导秦纮。男欢女爱是两个人的享受,只有男人爽快的性|爱是不健康的。阿菀信任的话,让秦纮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他像对待稀世珍宝般抱着谢知轻吻:“我不会伤害你的。”他伤害自己都不会伤害阿菀,阿菀是他的宝贝。等夫妻两人腻歪结束,已到辰时,谢知今天化了一个淡妆,淡到秦纮完全没感觉她化妆,只觉阿菀气色极好。谢兰因和秦宗言也起来,两人看着相携而来的佳儿佳女,心中感慨万千,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谢知和秦纮给两人见礼,同时又拜见叔伯妯娌。幸好秦纮排行第五,前面只有四位兄弟,秦绍妻子不在,秦二郎、三郎和四郎对谢知十分客气。这位是母亲最疼爱的侄女,他们从来不敢小瞧母亲在父亲的地位。谢知今天才算见全秦纮的所有兄弟,她惊讶的发现秦家诸兄弟中,最像继父的居然是老大秦绍,别的儿子都不怎么像秦宗言,但总体长相都不错,显然继父艳福不错,妻妾都是美人,当然最帅的还是她五哥。妯娌是谢知见过的,只不过以前是嫂子,现在是妯娌。秦宗言等众人见过礼,用完早膳,带着儿子儿媳去秦氏家庙庙见。本来要三月以后才庙见,但秦纮情况特殊,再有几天就要去营州,所以秦宗言新婚第二日就让儿媳庙见。他也怕夜长梦多,儿媳庙见以后就是秦家人,正式写入秦家族谱的秦家媳妇。秦家的女儿依然只有三个未嫁的女孩子,出嫁的女儿都没回来,她们怯生生的拜见五嫂,谢知含笑给小姑娘一人一个荷包,里面是全是小姑娘喜欢的首饰,三人欢喜的爱不释手。秦家鲜卑化虽浓,但骨子里还是汉人世家,在庙见仪式上格外隆重,尤其秦纮和谢知目前还是宗子、宗媳,礼仪格外繁复庄重,谢知对这种礼仪信手拈来,举止如行云流水、流畅自然。看的秦家几个媳妇目光轻闪,秦家的媳妇,除了二娘高氏,别的都是鲜卑人,庙见都是成亲三月后才举办的,一来是她们夫婿当时不会外出,二来也是她们要先学礼仪后才能去庙见。五人面面相觑,以前当谢知来做客的表姑娘时,大家相处还算融洽,不知成为妯娌后会如何?毕竟她们从小成长的环境跟谢知是南辕北辙。秦纮和谢知这次的婚事,众人心里也不是没想法的,哪怕秦纮是嫡子,谢知身份高贵,可他们的婚礼也太隆重了。秦家的聘礼更让她们不是滋味,她们成亲时候,秦家的聘礼拢共就价值一万贯,谢知的聘礼光是现钱就是三十万贯,还不提别的奇珍异宝。大人公开自己私库,让母亲随意搬私库里的珍宝给谢知当聘礼。虽然谢家没昧下聘礼,都让谢知当陪嫁一起带回来,但这些现钱和宝物现在都属于谢知的私产,就按照她们手上这点家底,就是苦心经营一辈子都没法赚到那么多钱。就算同人不同命,但一样都是秦家的媳妇,大家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只是不敢表露而已。谢兰因的强势是埋在她温柔外表下面的,也就秦家男人觉得谢兰因温柔,几个儿媳妇再清楚不过,阿家的温柔源于她的不在意,要是真犯她手上,她的手段绝对不算温柔。等秦纮、谢知庙见完毕,已经快中午,秦宗言心事重重的携众人回家。下人们已经备好午膳,秦宗言默默无言的同众人一起进膳,除谢兰因、秦纮和谢知外,众人都不明所以,不解父亲为何看着心情不好?他不应该开心吗?待用完午膳,秦宗言没让众人各自离去,而是让儿子、儿媳们一去花厅。众人等了好一会,陆续的有秦家的族老过来,众人困惑的面面相觑,唯有秦二郎心中微动的想起这些天的传言,难道传言是真的?五弟真因为娶了弟妹而自动出族?秦宗言等族老都落座,然后对众人说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如今五郎也成亲,七郎已订婚,来年也要成亲,孩子都差不多大了,我们也该分家了。”分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说什么?分家?秦家是武将世家,除非当家人去世,不然从来没有兄弟提前分家的传统。秦宗言继续道:“当然我也舍不得儿子、孙子离我太远,所以我这次分家只分产不分家。”他顿了顿说:“孩子都长大了,我们做父母也没必要事事拘束他们,很多事就该他们自己去做。”这句话让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放下,分产不分家,这对他们也有好处,不然不分家,他们私下置产都只敢用媳妇名义去办,现在有父亲这句话,他们将来行事就方便许多。

正文 第152章 分家(下)

时下的家产按例律是诸子平分, 秦宗言既然请来族老坐镇,在这方面也不会落人口舌, 秦宗言首先分得就是财物, 每个儿子一人十万贯。秦宗言一共十个儿子,也就是一百万贯。七郎、八郎、九郎和十郎都没成亲,秦宗言暂时只要出六十万贯给诸子。余下四个儿子等他们成亲后, 也会分到这么多钱。除了现钱之外, 秦宗言又每人一顷地。同时还给他们秦家马场和商铺的分红,这些分红每年也有两三万贯左右。他们手上现有的产业, 秦宗言也都放手给儿子经营。秦家在怀荒扎根,地处偏僻, 不像京城那么繁华, 因此秦家只在长安和洛阳有商铺,这些商铺有些是秦家祖业, 只给传给宗子。有些是秦宗言自己发展出来的, 他不愿意分, 谁也不能勉强他, 毕竟他还没死。秦家在怀荒的产业以土地和马场为主, 地是家族立身根本, 也是宗族生存的依仗,就算宗子也只能继承,不能买卖, 马场和商队是依托秦家亲卫而存在的, 更不能分给儿子。因此秦宗言只给儿子们都是他另外置办的, 不是秦家原本的祖产。让出的马场也不是给他们经营权,而是让他们可以每年从马场中得到分红。今天的分家谢知之前已经听母亲说过,再次听到这些分配的财产,谢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以后她跟阿兄最多生两个孩子。这一分家,继父的个人私产就缩水一大圈,果然是想要富,少生儿子多种树。继父这还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没嫁,将来婚嫁还是一大笔钱。十万贯已经抵得上普通官宦人家所有财产总和了。论理秦宗言的分家已算大方,但这些的前提是不跟秦纮比。身为唯一的嫡子,秦纮得到的是最多的,这倒不是秦纮把偏心摆在明面上,而是秦宗言把慕容氏的嫁妆给儿子了。秦宗言的舅舅当初是想让外甥和女儿多生几个孩子,让一个孩子出来姓慕容。他几乎将慕容氏所有的财产都给女儿当陪嫁。经过秦宗言和秦纮这些年的精心经营,慕容氏的嫁妆翻了一倍都不止。秦宗言对照着当初慕容氏的嫁妆单子,给族老过目,表示这些都是慕容氏的私产,跟秦家无关。从律法上说,母亲的嫁妆是留给自己孩子的,嫡母不愿意给,也没人可以强迫她分财产给庶子。但律法是一回事,人情又是另一回事,众人看着秦纮拿了这么多,自己却只分了一点钱和一个农庄,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秦纮明白兄弟们的感受,他虽自请出族,但也不是跟秦家真断了来往,阿菀还要留在家里的。再说他跟兄弟感情也不错,因此大方的把母亲的嫁妆分了三成出来给别的东西。这样一来,秦纮虽然分到的还是最多的,但兄弟们面上都好看许多,好多人露出笑脸。他们也不是完全的见钱眼开,能多分一份家产固然开心,但他们更重要的是想要那份重视。秦宗言这样的分产,看似公平,但细想他给谢知的聘礼就有三十万贯,这还不说别的私产。只是秦宗言在秦家向来是一言堂,秦宗言怎么分,他们就怎么应。秦家诸子们更不敢说话,父亲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男人不说话,儿媳们就更不敢发表意见,一个个垂着头,就只当自己是摆设。谢知和谢兰因也没说话,谢知是刚嫁到秦家,轮不上她发表意见。谢兰因则是早跟秦宗言商量好了,他给钱可以,可地也可以,但别的都暂时不分。谢兰因也要为自己将来的孙子打算,秦宗言的家业都是自己孙子的,她才不给别人。秦宗言也跟谢兰因想法一致,他走到今天这地步,慕容家居功至伟,他本来是想把这一切都给儿子,如果儿子不行,那就给孙子。他虽看重庶子,但九个庶子加起来,份量都不及秦纮一个人重。如果阿镜给他生孩子,秦宗言肯定会把手上家业全部平分给两个嫡子,阿镜的孩子可能还会多给些,毕竟阿狼继承秦家的祖业,但现在他只有阿狼一个嫡子,也就不存在偏心。分产完毕,秦宗言对几个儿子道:“我说分产不分家,但如果你们想离开祖宅,一家子单独生活我也不反对,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人一万贯安家费。”几个儿子连忙表态,他们不离家,还是要跟父母待在一起。他们又不是傻,离了秦家他们什么都不是,日子久了,父亲就会把他们都忘了。秦宗言正值壮年,几个刚长大的儿子巴结父亲还来不及,怎么愿意离开祖宅?几个儿媳倒是有点心动,但见男人坚决反对,她们也没不说话了。她们心里也有小心思,留在主宅,男人好歹还有公婆看着,分家就是男人自己当家做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自己带几个狐狸精回来。而且分家吃穿度用都要钱,现在住在主宅,大家平时的开销都是走公中,分到手的财产都是他们的私房,这有什么不好的?秦宗言将分家文书写好,每人一份,一个族老突然问秦宗言:“大郎,阿狼以后不是宗子的话,你准备立谁为宗子?”虽然秦宗言以分家的形式,给儿子出族找了一个比较光鲜的理由,但出族就是出族,他宗子身份没了,秦宗言准备以后让人谁当宗子?族老的话让秦家诸子屏息看着秦宗言,秦宗言淡淡道:“我夫人还年轻,说不定哪天又给我生个嫡子?宗子的事我暂且不考虑。”谢兰因粉腮飞红,暗啐秦宗言老不正经,连这种话都能在大庭广众之说。而族老和秦家诸子则被秦宗言惊得目瞪口呆,谢兰因嫁给秦宗言也有十来年了,要是能生在生了,怎么可能现在再有一个嫡子?谢知也被继父的理由折服,这理由太强大了。秦宗言没提宗子的事,族老虽心有不满,但也不好强迫秦宗言立宗子,他们强迫也强迫不来。秦宗言分完家,扶着谢兰因回院落,谢兰因招手让女儿过来,谢知乖乖的跟着阿娘和继父身后。秦纮则被兄弟们围住,秦三郎搂着秦纮的背,暧昧的问:“五弟,昨夜洞房花烛夜过的可舒服?”秦纮沉默不语,秦七郎嘿嘿笑道:“那是肯定的,今天五哥过了辰时才去请安,肯定是昨天一夜没睡!”“为什么要一夜不睡?”秦十郎不解的问,他比谢知要小两岁,虽说已开始长个子,但还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对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秦二郎轻咳一声,责怪的看着三弟,秦宗言对子嗣教养严格,秦家兄弟都是满十六岁以后才允许有通房的,因父母恩爱,秦家成亲的诸子大多没有通房,成亲后也只守着妻子一人。秦三郎最看不惯的就是老二这模样,你说你非嫡非长,摆什么大哥架子?他暧昧的揉揉幼弟的小脑袋说:“等你长大成亲后也会这样的。”“成亲就会一夜不睡吗?”十郎有些纠结,“那我不想成亲了,我想睡觉。”作为一个还在学堂上课的孩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谁不让他睡觉,就是他仇人,他最大的仇人就是先生。众人乐得哈哈大笑,三郎用力的按着幼弟的头,“等你以后长大,你就情愿不睡觉也要成亲。”九郎跟十郎同岁,性子被十郎腼腆些,闻言好奇的问:“三哥,你成亲那时也一夜没睡吗?”“哈哈,我成亲哪会何止一夜没睡?我是三夜没睡,现在都让你三嫂大半夜睡不好。”“啊——”八郎、九郎、十郎发出惊叹声,“三嫂太可怜了。”秦纮:“…”秦绍、秦二郎、四郎、六郎、七郎:“…”这厮太不要脸了。秦家兄弟关心兄弟的新婚之夜,谢兰因也拉着女儿在马车里说私房话,“昨天阿狼伤了你没有?”“没有。”谢知摇头。“真得?”谢兰因狐疑的望着女儿,“他没伤到你?”“真的。”谢知说点头,五哥真的对自己很好。谢兰因见女儿满脸微笑,心中一定,然后跟女儿说起分家的事,“你现在手上不是有六十万贯现银吗?你大人想扩建牧场,你要是愿意,把这钱给他,我让他一年分你一半红利。”谢知明白这是父母想补贴她跟阿兄,但谢知这笔钱是有用的,她摇头说:“我这笔钱有用。”“你要做什么?”谢兰因问。“我要建房子。”谢知说:“我这么多亲卫,还是庄子上那些孩子,都要跟我来怀荒,我总要有地方安置他们,总不能让他们一直住秦家。”现在那些孩子,男娃都暂住军营,女娃都住在秦家。谢兰因扬眉:“你要那六十万贯给他们造房子?”谢知摇头:“当然不是,但是要安置他们,总不止房子,还有别的东西,我想好好规划一下。”谢兰因瞅着女儿说:“那你手上钱还够不够?”这丫头前前后后从阿耶和大兄那里扣了多少钱?谢知笑眯眯的看着阿娘:“阿娘要给我补贴吗?”谢兰因轻拍女儿,“你才多大,拿了这么多钱干什么?先好好说你要花在哪里?我觉得合适你才能用这笔钱。”“知道。”谢知信心满满的让摇光去把自己这阶段画出来规划图给阿娘看,她保管会让阿娘大吃一惊的。

正文 第153章 谢知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