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容易造出来的, 就我们谢家独款的。”谢知将自己记忆中的花笺说了一遍,最后造的时候就有花纹,技术难度越高越不容易仿造。

谢兰因听着听着, 忍不住说:“你们这么造, 前期能回本吗?那个地方能有多大?要用那么多纸币?”

谢知说:“再贵也比不上铜钱的消耗, 纸只要做出来就好,铜币要铜来炼制。”

谢洵听着谢知的计划, 纸币从一文到一贯的单位都有, 他不禁说道:“要是我们这里也有纸币, 出行就不用带那么多铜币了。”他这一次出来,一路上光铜币就放了半车,魏国各地钱币都不同,他还要换各地的私钱, 若不是出行那么麻烦,以谢洵的心性怎么可能两三年出游一次?

“我们现在不能做纸币。”谢知不觉得国内目前的经济环境成熟到可以做纸币, 华夏从古迄今都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就目前生产力落后的状况, 想要推动商业, 万一闹得魏国经济崩溃怎么办?先老老实实的让她的人都吃饱再说, 她嘴角轻勾,“不过这纸币可以推行到扶桑本岛。”但这是下一步计划了。

“你不是说革岛可以种水稻吗?你可以让人把我们这里的良种带过去,在革岛推广粮食种植,这样我们也不用每次都派人运送粮食过去。”谢兰因说。

“嗯,我不止要带稻种,还要带别的种子过去,看它那里最适合种哪类作物。”谢知说,她对革岛的要求就是能自给自足,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去挖矿。

谢兰因问女儿:“那你要跟阿虎回建德了?”怀荒这边全是秦家人,他们研究造纸肯定瞒不住秦家人,建德郡倒全是女儿的人,她应该想回建德城研究。

谢知道:“我跟小叔先回建德城,等我快生了,阿娘你过来陪我坐月子。”谢知不用阿娘照顾自己坐月子,她只要找个月子里可以说话的人。

谢兰因想了想道,“你在建德郡生孩子也好,那里没什么亲戚,生完可以好好休息。”不然刚生完还要应付一堆亲戚,谢兰因想到自己生完阿菀后络绎不绝的探望对象就头大,她一定不让女儿这样。

谢知深以为然,她就是这样才在建德郡生孩子的,反正这里医疗水平都一样,她已经让清风观主带着部分女冠们迁移过来,以后就让她们专职照顾自己和孩子,顺便再在这里培养专职接生的女医生。

谢兰因问阿弟:“你让阿难和阿楠在我这里玩几天,还是跟你回建德城?”

谢洵说:“我问过阿难再说。”

三人正说话间,独孤氏和阿楠洗漱完走进来,听谢洵要跟谢知去建德城见识,立刻说:“我们也去建德城。”听说建德城里的坞堡是阿菀一手创建的,独孤氏很好奇。

阿楠也说:“是啊,我还想去找柔娘玩。”

谢知这次养胎柔娘没跟来,建德城很多事都离不了人,谢知让柔娘和凤容留着坐镇,她才能在怀荒安心养胎,谢知闻言笑道:“柔娘听说你来了一定很开心。”提起柔娘,谢知又想到六娘,“阿娘,六娘是不是又有孕了?”

柔娘在建德城和怀荒的玩伴是不多,尤其是最近这两年七娘和八娘都嫁人后,她更没什么聊天的小伙伴。七娘和八娘嫁的都是大人手下将领的孩子,秦家的女儿除了六娘算高攀外,别的都是门当户对,甚至某方面来说是低配的婚姻,因此嫁人后日子过的都不错。当然六娘生活也不错,她性子柔婉、人长得也不丑,入门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现在又再次有孕,显然彭城王对她还算宠爱。

谢兰因颔首道:“是的,她前日来信说她有三个月了。”

谢知笑道:“真巧,我们可能会差不多时候生。”

谢兰因说:“我看你做的尿布挺好的,要不要给她送一份。”

谢知道:“她第一次生产的时候我就给她送了,她没用。”她在王府到底不比家里,做什么都要顾及外人的看法,谢知的尿布好是好,可造价过奢,六娘不敢用。

独孤氏闻言道:“嫁人毕竟不比家里。”尤其是她还不是当正妻。

阿楠听得呆住了,她从来没想嫁人后还会遇到这种事。

谢知搂着堂妹柔声说:“阿楠不怕,我们以后给你找个可以让你为所欲为的夫婿。”

阿楠想了一会,低声道:“我都听阿耶和阿娘的。”阿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谢家这一代目前只有她跟长姐两个嫡女,她们的联姻对象都要谨慎考虑的,她阿耶没有官职在身,她不一定会跟姑姑一样嫁入皇室,但肯定会跟甲姓人家联姻。

谢兰因赞许的轻拍阿楠的手:“好孩子。”阿弟和弟妹把这孩子教的很好,她温声对阿楠说:“我们行事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要看长久,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所以暂时的委屈并不算什么。

谢知微微颔首,古代女人太难,很少有人能跟她这么幸运,能做的就是熬。不过六娘要比家里别的女孩子都辛苦,因为她只是妾。谢知想了一会,又派人给六娘送去不少礼物,都是给她和孩子的东西,其中还有一瓶珍贵的沙棘油。这沙棘油是从沙棘种籽里榨出来的,沙棘油大部分是在沙棘果里,但现有的手段很难从果肉中提炼沙棘油,因此谢知的沙棘油都是从种籽里提取的。

通过压榨方法出油率又低,也幸好谢知让人种了无数沙棘树,每年炼酒后压榨出来的沙棘油,勉强够秦家几个主子用,谢知把沙棘油当成仅限于给家人分享的礼物,别人送来不送。六娘接到五嫂的礼物,看到装在玻璃瓶里的沙棘油,脸上不由带了笑容。这种油她身边从来没断过,不止用来吃,还用来涂脸涂身体,她也是听七娘、八娘提起,她才知道这种油很珍贵,就是家里也没有多少,五嫂却从来没给她们姐妹断过,五嫂向来是最大方的。

婉如端了一盏温好的杏仁羊乳进来,“娘子,羊乳热好了。”

六娘接过羊乳慢慢喝着,“小八呢?”小八是六娘的长子,也是彭城王第八个儿子。

“刚在花园里玩了一会,清扬给他洗了个澡,现在睡了。”婉如提起小八,脸上不由带笑,她跟清扬的孩子都不在自己身边,两人不由自主的把母爱都灌注在八郎身上。

六娘想到精力旺盛的儿子,又喜欢又头疼,“你们也别太惯着她们了。”

婉如笑道:“有娘子看着,惯不了。”她等六娘喝完牛乳,看到秦家送来的礼物,不由惊喜道:“可是家里来信了?”

六娘笑着点头,“里面有给你们的信,我听五嫂说,你们的孩子这次给你们写了一封信。”

婉如又惊又喜,提起两个不能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她眼眶都有点红,“他们才多大?怎么会写信?”

六娘说:“我瞧这两个孩子都是聪明的,谁说不能写信。”她顿了顿,柔声对婉如说:“五嫂说等后年过年就给两个孩子种牛痘,届时他们都有六岁了,你们要是愿意,就把他们接到府上来,给小八当伴读,我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婉如道:“能给八郎当伴读是他们的福气。”

六娘笑道:“有他们看着小八,我也能放心。”

婉如从博物架上取下玻璃瓶,“娘子,我给你涂油。”

六娘微微颔首,跟婉如去内室让她给自己涂油,婉如说的涂油就是把油轻柔的涂在六娘肚子上,然后再轻柔按摩她胸部。六娘的胸衣都是五嫂让人给她特制的,因此她不像别人那般,生完孩子后胸部就下垂了。

婉如给六娘涂身体时,轻声对六娘说:“娘子,卢媵人也有身孕了,她还让人从外面选了两个漂亮的胡姬入府。”

六娘嘴角泛起讥讽的笑意,“从外面找胡姬?她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也不怕被大王训斥。”婉如说的卢媵人,是卢王妃的庶妹,在六娘入门第二年由卢王妃做主给彭城王纳回来的。她比六娘肚子争气,入门比六娘晚,但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目前沃野镇的彭城王府中,最受宠的就是她跟卢媵人。只是卢媵人是王妃的庶妹,王妃亲自给彭城王纳来的,孩子生的也比她多,因此在隐隐在王府中压了六娘一头。

六娘也不以为意,父亲、母亲还有五嫂都跟她说过,她重要的是伺候大王、教养孩子,而不是急着夺权。六娘只是媵人,哪怕管了彭城王府又如何?只要王妃一句话,她随时可以被无数女人取代。只有得了彭城王的宠爱,教养出健康聪明的孩子,才是她将来一生的指望。谢兰因和秦宗言的话,六娘或许会听,但不会完全的遵守,可谢知的话对六娘来说就是圣旨,是故六娘从来不跟卢媵人争,她想要管家就管家,想要霸占大王宠爱就让她霸占。

用五嫂的话来说,大王是人,还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如果他会顺着卢媵人的意思,就说明他本身就偏心卢媵人,她想抢也抢不过来,现在看来大王对卢媵人也不过如此。六娘就更放心了,她才不像卢媵人那么拼,她有父亲、有娘家,只要自己不犯错,哪怕自己一生无嗣,彭城王府都是奉养自己,她现在有小八,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和小八,然后再给小八多添几个健康的弟妹。

婉如说:“大王还不知道,她前几天才找来。”

六娘道:“她大儿满三岁了,又种过痘,京里怕是等不及了吧?”

婉如说:“我刚回来时,就见京里来了不少王妃赏赐,据说都是给卢媵人的。”

六娘似笑非笑,卢王妃刚成亲就跟大王分居两地,眼看这情况可能要持续几十年,她心里怎么可能不急?卢媵人就是王妃借腹生子的工具,是故大王才对她多有宠幸,也是为了安抚卢家。如今卢媵人膝下一直一子一女,肚子又怀了一个,莫说是王妃,就是大王都会让她把儿子送回去,她找再多的胡姬都不可能让大王回心转意。心怀大志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拘泥于后院?天底下能有几个五哥?

六娘始终记得五嫂的告诫,她是大王的媵人,也是大王的奴才,王妃也不过是个身份高贵些的奴才,天下所有人都是皇家人的家奴。所以六娘对彭城王始终严格守着一条底线,五嫂当年在京城也是这么步步为营的应付陛下的吧?大家都惋惜五嫂跟皇后之位失之交臂,可六娘却觉得五嫂很开心,五哥比皇家任何男人都好。“给五嫂的礼物送去了吧?”六娘问婉如。

“已经送去了。”婉如道,她对送到任何地方的礼物都可以不上心,但不会不注意送到建德郡的礼物。

六娘叹气:“我也只能送点吃的了,别的五嫂都不缺。”六娘这次给五嫂送去了不少山珍海味,还有彭城王特地赏给她的海参,她分了一大半出来给五嫂。这些东西五嫂肯定不会有,因为她觉得打捞采集这些东西太劳民伤财。

婉如说:“姑娘还能不知道娘子的心意吗?”

六娘笑了笑,她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按说王府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她嫁的也比别的姐妹,可她还是怀念在家里的日子,要是哪天能回家该有多好。

谢洵在怀荒镇留了半月,就领着谢知回到建德郡,他达到建德郡时去扶桑的船队已经出发,他好笑的看着侄女,谢知对他微笑,她确实是故意等船队出发后才回来的,免得小叔忍不住心动跟大家一起出发。独孤氏掩嘴笑看这对叔侄,她是完全支持阿菀的,她一点都不想丈夫去扶桑冒险,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跟孩子怎么办?

比起怀荒,建德郡要破落很多,除了街上比较干净外,并无别的奇特地方。等到了谢知和秦纮的坞堡,阿楠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她以为自己会看到高耸的青砖城墙,但是没想到坞堡的城墙都是低矮的土墙,一点都没有怀荒气派。谢洵却轻咦了一声,“阿菀这城墙是谁建的?”

“我构图、五哥修改的。”谢知说。

谢洵微微颔首,“不错。”谢洵爱好广泛,对城墙也有研究,别看这些土墙不起眼,可是层层叠叠的,各种功能俱全,是非常好的守城利器。

谢知微笑,这个坞堡是她花了大精力的,这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只属于自己的家,她怎么能不上心?众人进入坞堡后就觉得眼前一亮,城墙后规划了几片宿舍区,房屋虽都是不甚起眼的土屋,但规划颇为整齐,每片小区之间都有绿化,校武场上还有不少民兵在训练。

谢知的马车沿着坞堡的小道进入她跟秦纮住宅区,坞堡是依水而建,谢知的住宅区引了好几道活水进来,花园里不仅有假山,还有谢知让人搭建的儿童游乐场,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礼物,现在还没完全完工,但制作精细的滑滑梯已经让阿楠眼睛亮了,她异彩连连的看着谢知,“阿姊——”

谢知说:“我们先洗澡用膳,等吃饱喝足再过来玩。”

“好。”阿楠用力点头。

柔娘接到消息已经匆匆赶来,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长姐,正想上前迎接,却不想另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走上去,柔娘撇撇小嘴,先上前给小叔、小婶和阿楠见礼。两个小姑娘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而另一边秦纮也跟谢知小别重逢,两人亲昵的手牵手回房。谢洵和独孤氏相视而笑,谢洵也搂着独孤氏回房洗漱说话。

“五哥你这几天很忙吗?”谢知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浴室洗澡,她这么问秦纮也是有理由的,秦纮要不是有事,他肯定回来接自己的。

秦纮微微颔首,神色有些犹豫。

谢知奇怪看着秦纮:“五哥,你怎么了?”

秦纮等谢知洗完脸、洗完头,替她解开衣衫,抱着她下水洗澡,谢知怀孕后众人就不大敢让她单独洗澡了。秦纮搂着妻子泡在温水中,“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谢知拿了澡豆洗澡,她怀孕了,不能多泡澡。

秦纮说:“去契丹。”

谢知手一顿,“你要去打仗?”

秦纮上前替谢知揉背,抚摸着妻子软滑的肌肤,他满心不舍,“嗯,边境也安定太久了。”自从他跟高句丽王达成和解后,营州就一直很太平,他觉得他们安定太久,是给有点小纠纷了。再说革岛挖矿也需要人手,秦纮现在急需战俘。

谢知问:“你想要跟高句丽开战?”

“这样动静太大。”秦纮亲吻谢知的圆润的肩头,“我们就准备在契丹开战。”他跟高句丽王早有默契,不管将来如何,为了保持两人现在和平,一定要让契丹存在于两人之间,但契丹太强也不利于两人发展,所以养了契丹五年,也该去收割了。秦纮练了五年兵,就算他肯安分,手下的兵也蠢蠢欲动。

谢知蹙眉,从本心来说,谢知不乐意打仗,打仗就意味有伤亡,可是她也很明白,他们现在的环境并不太平,不让手下士兵见血并不是好事,精兵是需要战争来磨砺的,她仰头亲上秦纮的喉结,“你要注意安全。”

秦纮喉结上下一动,抱起妻子说:“放心吧,我还要回来陪你一起接阿生出生。”

秦纮跟谢知说要出门后第三天,边境就传来契丹有军队攻入营州抢夺人口和粮食的消息,这种小股作战,几乎一两年就有一次,秦纮来了建德郡后,契丹因摄于秦家军的威力,迟迟不敢妄动,但这次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再次潜入营州。不过这次迎接他们的并非普通百姓,而是秦纮养了五年的兵,这些兵被秦纮好吃好喝的供养了五年,早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功杀敌,获得荣华富贵了,看到契丹流散骑兵的目光都像狼一样犯绿光。

秦纮这次出站,不仅带上自己亲卫,连谢知的亲卫也带了,对谢知的亲卫教调比自己亲卫还上心几分,毕竟这些人是护卫阿菀的。秦纮的亲卫倒也没什么不满的,这些亲卫走的路跟他们不同,他们更多偏向司隶校尉这一职,专职建德郡内务,看人全是坏人,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抢不走他们的功劳。让他们整天围着内院打转,即使是守护少女君,他们也乐意。

边境突起战事,曾让阿楠惊慌许久,但看到父母和长姐皆是一派淡然,坞堡里的人也是一片祥和,完全没有打仗的氛围,她也渐渐安定下来。独孤氏笑看着女儿,“你就是被你爹太娇惯,我当年随你外祖父母在武川时,不知随大军辗转多少地方,有时候连膳食都是在马背上吃的,这种小战事有什么好怕的?跟柔然和高句丽开战,那才叫真打仗。”独孤氏年幼时也经历过父亲跟柔然大战,那才是真正战事。

阿楠说:“那我们会跟柔然和高句丽开战吗?”

独孤氏摇头:“我不知道。”

谢知道:“肯定会有开战,但不会是现在。”柔然、高句丽,还有一个吐谷浑对华夏威胁太大,想要边境安逸,肯定会开战,不过拓跋曜现在大部分精力都在南征上吧?谢知猜他可能会再次南征。谢知闭目轻轻抚摸着肚子,生在乱世就注定烽烟四起,他们已经够幸运了,站在社会顶端,可以最大程度免受战争之苦,但谢知还是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战事结束,她的孙辈能在太平世道长大。

“长姐,孩子这这些天活泼吗?”阿楠的手小心的附在谢知的肚子上,感受着肚子下面的小生命。

“还好,他偶尔会动。”谢知说话间肚子下方的孩子动了下。

阿楠瞬间睁大眼睛,“阿姊在踢你肚子,你疼吗?”

“不疼。”谢知只是感觉到孩子在动,但不觉得疼。

阿楠咯咯一笑,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阿生你要乖乖的,等你出生就穿小姨给你做的衣服。”这些天阿楠和柔娘都在研究女红,立誓一定要让阿生穿上她们做的小衣服。

谢知任两个小女孩玩耍,她心思都在一大半在秦纮回来后伤员处理上,一小半在小叔的纸币制造上。谢洵这些天是全身心投入到了造纸行业,侄女的几句话打开谢洵新世界大门,他第一次知道纸还有这么多做法,要不是还有谢知和妻子盯着他,谢洵都恨不得住在工坊里跟工匠同吃同住。

随着蝗灾平息,果然不出谢知所料的有难民来建德郡,建德郡太守自然不许难民入城,谢知也没让难民进城,她有点担心难民身上有传染病,就让他们在城外救助站暂住,让他们头发都剃了烧了,洗过澡后,在救助站住了一个月,确定没有病才能允许入城。

救助站有粮食,但一天只有一次,只能保证这些难民不饿死,除了极个别懒惰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待在救助站,等隔离期结束,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入城找工作,青壮年自然有城里世家收留,谢知也不跟城中世家抢人,只收留些老弱流民。她作坊里有不少并不需要太多体力能干的活,可以收留这些老弱。

有些实在年纪太大或者太小的孩子,都有瑶姬庙出面收留,这也是城里约定俗成的规矩,大部分贵夫人都会往庙里捐点钱,就当是给自家积累功德了。等流民安顿完毕、谢洵稍稍改进了些造纸术,秦纮也带兵回来了,这时谢知的肚子已挺得耀武扬威,随时都有可能生了。谢知站在墙头,看着秦纮骑在马上伟岸的身影时,脸上浮起笑意,就算身边有再多人陪伴,她还是希望生孩子时候五哥能陪在自己身边。

正文 第185章 生产

正如谢知所料, 秦纮回来时候还带了不少伤兵回来, 因谢知早有准备,坞堡中的民兵不用谢知吩咐, 就抬了伤兵去医院就诊。谢知挺着大肚子, 也不方便出面,只在城门口晃了一圈就回来了。秦纮整军完毕,先同军官们商议了下军功的发放,又去伤兵营探望伤兵后, 才回房洗漱。

谢知已用过晚膳, 躺在榻上用沙棘油涂肚子, 她最近觉得肚子紧绷的有点痒, 她也不敢挠, 只是不停涂油,就怕自己不小心有妊娠纹。不过阿娘没有妊娠纹, 据说妊娠纹都是遗传, 她应该也没有吧?

秦纮进来就看到妻子含笑将手搭在肚子上跟阿生说话, 他抬手想跟儿子打招呼,却被谢知拦住。秦纮一怔,谢知说:“我刚涂了油, 你别碰。”

秦纮哭笑不得,拿过一旁的玻璃瓶说:“我替你涂。”

谢知道:“我涂过了, 等痒了再涂。”

“痒?哪里痒?”秦纮掀开谢知的衣服看她的肚子, 谢知的肚子雪白一片, 许是因为孩子大了, 把皮肤撑薄了,肚子上隐约有些蓝色,秦纮小心的将手放在谢知肚子上,他明显感觉到肚子下的孩子在动,他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他醒了?”

“嗯,他一直会醒。”这孩子相当活泼,谢知闲来无聊,一直有跟孩子聊天。

“他踢你疼吗?”

“不疼。”有人孩子踢了会疼,谢知没感觉,整个孕期她都没太多感觉,既没有孕吐,也没有感觉疲惫之类,除了肚子里多个孩子,谢知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她体重增得也不快,肚子也不是太大,只看背影完全看不出她怀孕。谢知一直在刻意控制体重,只要保证孩子营养足够,没必要让孩子长得太大。这时代又没有剖宫产,太大她不好生。

秦纮抱着谢知去床榻,让她靠在床榻上休息,然后说着他这些天的收获,谢知这才知道他这次外出居然抓了一万战俘,都是精壮的成年男子,谢知惊讶的直起身体,“这么多人不会哗变吗?”

“不会,我让人把他们都暂时压倒盐场去了,等我们去革岛的人回来,就把他们运到革岛去。”到了荒岛上,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五哥你让底下人对战俘好一点,就照着我们盐工的待遇。”谢知不放心的说,开矿、晒盐都是体力活,谢知是他们吃荤腥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就地取材的海鱼,偶尔有点家禽,可因为谢知派去的大厨都是受过训练的,她也不吝啬调料,伙食比大部分人家里吃的还好,所以即便盐场任务繁重,也不见盐工有什么怨言。

“我知道。”秦纮抓战俘就是为干活,不是把他们当消耗品的。平时秦纮顾忌建德郡周围的那些勋贵,不收留青壮流民。倒是谢知因善心的名声在外,收留些孤寡老弱众人都习以为常了。也不是大家傻,想不到收留孤儿培养,而是时下培养一个人才消耗太大,光是自己族里的孩子都培养不过来,谁还会接收外面的孤儿?

收留一个孤儿,把他们抚养长大的开销都可以在外面买上三四个健奴了。谢知收养孤儿的举止,不是没人笑过,有人觉得她是善心,但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是被名声所累。而谢知却觉得培养一个精英要很多钱,但只单纯把一个孩子养大,根本不需要耗费多少,她少做几件礼服都可以养大数百个孩子了。

她养了这么多年孤儿,对孩子也养出经验来,大部分孩子只要吃饱喝足,让他们能写会算就够,只有那些看来聪明又肯用功读书的人,她才会认真培养。这样的孩子一百个中也没一个,因此她的孤儿院消耗并不大。可光这些能写会算的孩子长大以后,就有大用了,时下能读书认字的人太少了,大部分都是贵族,贵族是不可能来给军队打杂干活,这些孤儿却愿意。

秦纮问妻子:“阿菀,你准备派几个人去革岛?”

谢知问:“怎么了?”

“我想让你派几个能学会算的人去。”秦纮说,秦家也是世家,族中不是没有能写会算的人,但这些人并不是心腹,他跟父亲也不放心把他们派去革岛。私开金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即使他们是在海外。秦宗言知道儿媳手下有一批能力出众的死士,就想把儿媳的人派过去。秦宗言也不怕革岛的势力被儿媳插手,她是秦家的媳妇,肚子怀的是秦家的孩子,她就算会贴娘家,可心里肯定想着自己孩子的。

谢知说:“我让玉蔓和零露先过去,让她们多带几个人,等人手带出来了,再让她们回来。”

秦纮微微颔首,他是见过玉蔓和零露能力的,这两人安抚人很有一套,算账也快,阿菀还特地为她们请过正经的先生教导,若不是女儿身,她们的能力就是出仕也够了。

谢知继续道:“本来我让人陆续买了一千女奴,还想就算少也不会少太多,没想你居然抓回来了一万战俘,我再让人买一些,等去了革岛再从扶桑买一些回来。”为了防止有人在女奴里安插眼线,这些女奴大部分都是谢知让人从外地买回来的,现在也在盐场干活。

秦纮没想阿菀连这个都考虑到了,难免有些尴尬,“也不用很急。”

谢知说:“有了家,生活安逸,他们就不会再有改变的想法。”大部分人求得还不是一个安稳吗?谢知还想建立养老金制度,能让所有为自己干活的人老有所养,“阿兄,你的军营我管不着,但是在革岛不可以有营奴。”所谓营奴就是军妓。

秦纮皱眉:“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谢知好笑道:“没人对我胡说,你们军营不就是那套吗?”

秦纮苦笑,搂着妻子说:“我可从来没去过那里。”

谢知安抚的拍拍他,“我知道你乖,我是就事论事。营奴对女子摧残太大,与其让女奴当营奴,不如让她们正经嫁人,不仅能安定军心,这样还不容易有病。”在没有安全套的古代,这种滥|交最容易引起性病传播。

秦纮有些为难,“这是军营里的老传统了。”他想要改变很难,父亲也不会答应,且他现在也不是秦家的少郎君了。

谢知笑了:“我又没让你改变秦家的传统,就从我们手下的兵开始。”

“这容易。”秦纮目前手上也只有五百亲卫,这五百亲卫都是从小跟他一起上学、一起训练的,将来也会是他军中的高级军官,这些人也看不上营奴。他们最心动的还是阿菀手下那些女孩子,不止跟他提过一次,想要娶她们。只可惜阿菀手下那些小姑娘,基本都不肯外嫁,只嫁一起长大的同伴。这种男女感情又不好强迫,是故秦纮从来没跟妻子提过,提了她也不会把那些小姑娘许给他亲卫的。

夫妻两人有说了一会公事,谢知便有点累了,又有点嘴干,起身想要喝水,被秦纮按住,秦纮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慢慢喝,又看着她隆起的肚子,“阿菀,太医有说你什么时候生吗?”

谢知说:“大约就这个月吧。”古代不是现代,不能准确预算预产期,谢知也只能推测个大概,反正她也已经足月,孩子随时可以生,“我已经让人备好产房了,等一发动就去产房。”

秦纮诧异道:“你还布置了别的产房?”

“正房改产房太麻烦了,另外布置一个新房更方便。”谢知懒洋洋的说,月子房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坐月子舒适置办的,她摸着自己的长发,“阿兄,你说我把头发剪短点如何?”

“为何?”秦纮挑眉,他倒是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想法,就是单纯舍不得阿菀一头长发。

“坐月子不能洗头,长头发太麻烦。”谢知说。

秦纮道:“那你修短一点,不要太短了,不然梳发髻不好看。”

谢知见他不反对,比着腰部往上一点的长度问:“你看这里如何?”

秦纮觉得有点短,但又想她坐月子辛苦,她又好洁,这么多天不洗头她一定不舒服,“这样不错。”

谢知道:“那我现在就剪。”

秦纮诧异的问:“这么快?”

“不快,明天阿娘就要来了,我要赶在她之前剪头发。”不然阿娘肯定反对。按说谢兰因早该来了,但是偏偏不巧谢兰因前段时间得了一场风寒,她怕自己过来传染女儿,只能在家养了大半个月,等彻底好了才过来。出发前她还在担心,会不会女儿生了自己都没到。谢知倒是不急,她这边人手充足,五哥也回来了,就算阿娘晚几天来也没关系。

秦纮了然,她是要先斩后奏,他好笑道:“没事,阿娘不让你剪,我偷偷帮你剪。”

谢知仰头感动的亲亲秦纮,“五哥我最爱你了。”

秦纮眸色一暗,想到自己起码还要再禁|欲半年,就扶着妻子柔软的身体苦笑,“阿菀,你别点火。”

谢知这会也发现他的反应,两人自那次备孕后就再也没有行房了,哪怕谢知后来过了安全期她都没让秦纮碰自己,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胎盘的位置,所以也不敢跟秦纮过夫妻生活,他后来又出征了,谢知迟疑了下,“五哥,要不要——”

秦纮知道阿菀想说什么,他摇头说:“不用,你也累了一天,先睡吧。”阿菀为他生儿育女,难道他这些小事都不能忍吗?

谢知缓缓的侧身躺下,秦纮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两人闭目睡觉。这一夜两人睡得都很安心,可是睡到半夜的时候,谢知被一阵又一阵的宫缩弄醒,她眉头皱了皱,她这是要生了?因为现在的宫缩也不是很疼,谢知又困得很,也懒得起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一翻身,秦纮就醒了,他睁眼看了看熟睡的妻子,才放心继续睡,他怎么能想到自己妻子能心大到,有了持续性的宫缩还能继续睡。

谢知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是被宫缩弄醒的,这几次的宫缩比之前都剧烈,谢知对待一阵宫缩缓过去,她心里默默的数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了五六分钟一次的宫缩,她连忙叫醒秦纮,“五哥,我好像要生了。”

秦纮蓦地一下起身,脸色发白的看着妻子,“我去喊太医过来。”

谢知连忙拉着他,“不急呢,孩子不会这么早出来,你先让人把水送进来,我们先洗漱。”

秦纮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出门,很快整个院落都忙起来了,不过所有人都是忙而不乱,为能更好伺候姑娘生产,摇光等人都去外面的医院伺候过好些孕妇生产,清风观主也带了徒弟坐镇。谢知身体健康、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大,胎位也正,要是她生产也有问题,天下大部分女人都不能平安生产了。

秦纮洗漱完,换上衣服,就眼巴巴看着谢知穿着宽松的衣服在院子里散步,秦纮紧张的问清风观主:“她不应该躺在床上吗?”

观主淡定的说:“这样有利生产。”只能走的动,就要多走路,孩子才生得快,生孩子最不能要的就是娇气,娇气生孩子最辛苦。

因检查宫口太疼,谢知一开始并不肯让观主检查自己宫口,直到宫缩越来越疼,已经疼到她走不动路时,她才让人扶着躺回床上。观主已经将手洗了三遍,手指上都带上肠衣,才伸手给谢知检查宫口,谢知疼得冷汗直冒,宫缩疼都没检查宫口那么疼,观主检查完宫口,欣喜的说:“已经开六指了,姑娘再忍忍,今晚一定能生下来。”

谢知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摇光给谢知擦汗,“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知说:“我要吃馄饨。”

摇光忙给谢知端来馄饨,也不让谢知动手,一口口的吹凉喂给谢知吃,馄饨馅儿是用新捞起来的海虾搅拌猪肉馅做的,又鲜又香,谢知一口气吃了十个才停下,众人见她还有精力吃饭,脸上都露出微笑。

等谢兰因接到女儿快生,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路急奔去女儿院落时,就见女婿可怜兮兮的站在产房外看着来来去去的侍女,谢兰因一怔,快步走到秦纮身边,“阿狼,阿菀现在怎么样了?”

秦纮说:“阿菀在生孩子,观主说她宫口开十指了,应该快生出来了。”秦纮也不懂什么叫宫口开十指,就知道阿菀快生了。

谢兰因见自己一身风尘,急的直顿足,还是玉蔓机灵,先让她去洗澡,又安慰谢兰因道:“夫人您别急,姑娘生得很顺利,观主说今天准能把孩子生下来。”

谢兰因叹气:“都怪我身体不争气。”哪怕她早到一天,都能陪着女儿一起生。

玉蔓笑道:“您现在来也不晚,观主可严格了,产房不许任何人进入,我们都只能走到外间。”

谢兰因闻言勉强一笑,她心里虽急,但还是认真的用澡豆粉仔细洗了三遍,换上干净的寝衣,从后门走到女儿产房。产房里谢知感觉到新一阵宫缩开始,连忙用力要把孩子推出来。谢兰因上前给女儿擦汗,柔声道:“阿菀,阿娘来了。”

“阿娘——”谢知看到母亲来了,眼睛一亮,“你——”她话还没说完,又起了一阵宫缩,她来不及跟阿娘叙旧,再次努力生孩子!生孩子太疼了!她要早点把这崽子生出来!万恶的古代,要是现代多好,无疼分娩就不会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