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常大用有这样的想法,就是秦宗言都是这么想的,他这次赶来,一来是看孙子,二来也是跟儿子商量以后的路,“陛下已经决定明年南征,随军将领的名单上并没有你的名字。”

这一点秦纮早猜到了,拓跋曜怎么可能给他上战场搏军功的机会,他肯定是准备把自己按死在建德郡一辈子不动,“您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些年南征北战我也累了,马上也是奔五十的人,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出征,以后这天下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秦宗言说。

秦纮苦笑,父亲也才四十出头,因保养得宜,看着不过三十多岁,哪有他说的那么老。不过现在秦家有了革岛,他们一门心思都在开发革岛上,暂时避开陛下的风头也行,“父亲,我想亲自去一趟革岛。”趁着他没南征,可以替自己看管建德郡之前。

之前去革岛的秦五叔、慕容胡等人已经回来,也带回来更多的消息。革岛上的确有个未开发的大金矿,但那里也不是荒岛,岛上还有不少以捕鱼为生的土著。那些土著对他们很戒备,要不是因为他们装备精良又警觉,早被土著偷袭成功。秦纮这次去革岛就是为了给众人一个震慑,一是震慑当地土著、二也是震慑战俘,不然这些战俘和土著联合起来造反,他们远在建德郡,鞭长莫及,革岛的开发就是给他人作嫁了。阿菀说让他善待战俘,秦纮也不反对,可光怀柔手段无法让人彻底信服,只有恩威并济才是统治之道。

“你准备怎么去?”秦宗言问,秦纮官职再不入流也是官,岂能随意离开?

秦纮说:“我想跟阿菀演一出戏。”

“你要去革岛?”谢知轻拍半睡半醒的儿子,招手示意摇光把孩子抱出去。

摇光伸手小心的把阿生抱在怀里,阿生小身子不安的动了动,眼睛睁开,半睡半醒的瞅着摇光,摇光连忙拍着他晃了晃,他安然的又闭目睡去。秦纮今年都二十五了,魏国男女成亲本来就早,男人十二三岁成亲生子是常事,寻常人在他这年纪,孩子都要婚嫁了,拓跋曜十三岁就有长子。两人孩子现在才出生,秦纮嘴上不说,行动上跟谢知一样,把孩子惯得不行。儿子出生第一个月,晚上都是趴在两人怀里的。

第二个月开始小东西晚上睡觉倒是乖了,可白天开始要抱睡,不抱着睡就不肯睡。谢知和秦纮白天没时间,就让丫鬟乳母轮流抱。阿生还没到认人的时候,只要有人肯抱他,他都愿意。就是连谢兰因都看不惯女儿的惯法,说了她好几次,让她不要太娇惯儿子,谢知嘴上答应,可行动上照旧。阿生才多大,那么小的孩子能怎么惯坏?等大一点慢慢教就是。

秦纮看着儿子被抱出门才说:“这次过去不仅要占据金矿,还要带战俘过去,只派五叔和胡叔过去我不放心。”

谢知很想跟秦纮一起过去,但她放心不下儿子,建德郡这边也要人坐镇,她迟疑良久,“五哥,让大伯跟你一起去。”谢知几乎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了秦纮,唯独没有告诉他火|药的存在,她只让大伯带人默默研发火|药,现在他们去革岛,谢知觉得她可以让大伯把火|药多带去。现在的火|药或许没有太多的杀伤力,但却有足够的震慑力,如果可能,谢知还是不想多造杀孽,虽然她身上早已杀孽缠身。

“好。”秦纮并没有多在意,他只当阿菀不放心自己,要甲一过去保护自己。谢知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秦纮说火|药的事,秦纮见她欲言而止的看着自己,奇怪的问:“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好说的?”

谢知靠在秦纮肩头,“五哥,如果我隐瞒了你一些事,你会不会生气?”

秦纮低头用鼻尖轻蹭谢知的柔软的面颊,“你瞒了我什么?不喜欢我?”

谢知笑着躲开,“不正经。”

秦纮轻笑,搂着他说:“只要阿菀不是要离开我,我就永远不会生气。”

谢知想了想说,“那我让大伯给你一个大惊喜。”

秦纮笑望着她:“你已经给了我太多惊喜。”

秦纮本以为自己在经历革岛事之后,不会再有任何震撼,可是看到甲一给他展示的火|药时,他还是彻底的震惊了,他从来不知道阿菀手上还有这样声势惊人的武器,就是秦宗言都怔住了。以两人的军事敏感度,自然能看出这种武器如果用在战场上有多少杀伤力。

秦宗言问甲一:“这样的武器你们有多少?”

“不多,火|药制作很费钱,但用来攻下革岛足够。”甲一说,如果不是姑娘生了阿生,甲一是坚决反对谢知把火|药的存在告诉秦家的,但现在有了阿生他就无所谓了,反正姑娘的一切,将来都是给她孩子的。

秦宗言感慨的看着儿子,亏得他跟阿菀生了儿子,不然儿媳肯定不会拿出这样的武器,早让他生儿子了,要是早点生,弄不好现在他们的火炮都能几百架了。秦宗言说的火炮,就是投掷火|药的投掷器。谢知倒是想造火炮,可惜现阶段炼铁工艺不够,她又不知道怎么改进炼铁工艺,只能改成投掷器。

这就是阿菀说的隐瞒?秦纮微微摇头,他一看到火|药就知道阿菀隐瞒自己,主因绝对不是防着自己,她是怕这样的武器一旦大规模传开,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吧?

秦宗言也跟儿子想到一处,他对儿媳的脾气也有部分了解,但更重要的是这种武器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上了革岛,就把整座岛屿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秦宗言沉吟了一会道:“这次过去,你一个人都不要带,就只带你的亲信即可。”秦宗言倒不是信不过自己五弟和慕容胡,他只是觉得让他们看到这种武器,万一不小心泄露,会给秦家带来灭顶之灾。至于小六,就暂时留在家里装阿狼,他跟阿狼身材差不多,又是亲兄弟,背影看上去挺一致的,前面么——秦宗言摸了摸下巴,让他留胡子,留了胡子就看不出不像了。

甲一也正有此意:“以前见过这种武器的人都死了。”他们一旦使用这种武器,不然是要把敌人杀光的。

有了甲一的火|药支持,秦纮去革岛把握更大,说不定自己很快就能回来,秦纮对秦宗言说:“父亲,我不在,阿菀就劳烦母亲多照顾了。”

秦宗言摆手,“一个大男人还唧唧歪歪的,有你母亲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心里多少有点不爽,毕竟他已经跟阿镜分开很久了,可儿子办的也是大事。

倒是谢知听说阿娘还要留在这里陪她,直接拒绝了,“我这里什么都有,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还是回去陪大人吧。”

“他那么大一个人了,有什么好陪的?我要陪我小阿生。”谢兰因拿着拨浪鼓逗孙子,阿生小脑袋随着拨浪鼓左右晃动。

“你要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呗。”谢知说,反正阿娘年纪也不是很大,才三十五岁。可以跟大人生个,大人一定爱死这个老来子。

谢兰因嗔道:“你这孩子消遣起你娘来了。”

谢知叹气,她是一直想让阿娘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的,可惜阿娘不生,“你就舍得丢下大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怀荒?”

“他——”谢兰因想说没什么舍不得的,但想到可能要跟秦宗言分开近一年,这话又说不出口。

谢知说:“您还是先跟大人回怀荒,我这里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如果有事,我一定让你过来。再说我还等着你给我挑孩子。”她跟五哥已经决定多收养几个义子,“我想从秦家过继几个女儿,你帮我挑几个合适的,最好是孤女。”总要让阿生多些兄弟姐妹。

这点谢兰因赞同,“你跟阿狼要是不准备多生,的确要多过继几个女儿。”女儿可以用来联姻,儿子过继可能会影响阿生的地位,女儿却不用担心。

秦纮没想自己说通父亲让母亲留下,妻子却让母亲随父亲回去,他无奈的捏了捏眉心。谢知笑着亲吻他的额头,“我舍不得离开你,阿娘也舍不得离开大人,我又不是没人照顾,哪里需要阿娘特地陪我。”

“可是我这一走起码也要三四个月。”秦纮说。

“你之前还走了半年多,我不是照样一个人。”谢知淡定的说,“你还不放心我吗?倒是你想要怎么离开了吗?”三四个月不是短期,必须要有个好理由。

秦纮颔首:“我准备摔一跤。”

“你要从马上摔下来?万一作假成真怎么办?”谢知不想让秦纮做这么危险的细。

秦纮说:“不会的,我从小在马上长大,怎么可能会作假成真?”他半开玩笑道:“我要是断腿了不正好?可以一直在家陪你了。”

谢知嗔道:“别胡说!”但她也知道不断腿,秦纮真没别的理由在家休息那么多天,“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秦纮吻着她紧皱的眉头,他还要给阿菀荣华富贵,哪能现在断腿?

正文 第189章 海上航行

秦家和谢家的船队算是走惯革岛的, 但这次是秦纮亲自过去, 谢知不放心,亲自给秦纮打点行装, 又带了无数豆子和沙棘干果, 再三吩咐他们必须每天要吃蔬菜,不得会的坏血症。谢知再三把坏血症的危害给秦纮描述,秦纮保证自己每天吃素菜,一天喝一杯用沙棘果茶, 谢知这才放心。

秦纮保证完就觉得牙酸, 因阿菀的偏爱,这里最多的植物就是沙棘果, 可在沙棘成熟的季节,就是嘴馋的孩子都不会去采果子吃, 因为沙棘果太酸,幸好这果子还能酿酒,不然这只能烂在枝头。他知道阿菀担心自己,他这些天一有空就过来陪阿菀、陪儿子,阿生白天不怎么肯睡觉, 最喜欢跟阿耶玩。

谢知和秦纮还从亲卫的孩子中挑选了几个性子乖巧些的大孩子,还有几个跟阿生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凑到一起养,三四岁的孩子,性子再乖巧都会有些调皮, 谢知和秦纮也不拘着他们, 任他们在家里玩闹, 时间久了,阿生就跟着几个大哥哥自发学了不少怪样,还会对大人吐舌头,时常把谢知逗得乐不可支。

秦纮每次就含笑在一旁看着妻子逗儿子,这样的天伦之乐,差点让他不想离开,可是想到将来,秦纮又不得不走,他要是不走,将来连护着妻儿的能力都没有。

等谢知把行装打点完毕,秦纮也从马上摔了下来。时下不比后世,后世断腿可以上钢钉,现在却不行,断腿几乎就等于瘸腿,一时来探望秦纮的人如云,所有人都安慰秦纮和谢知。秦家几兄弟都亲自跑来探望秦纮,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各个都替兄弟悲伤,小九、小十年纪小,还大哭一场。秦六也差点跟着一起哭,想到自己未来几个月就要躺在床上代替五哥,他就觉得前途无量。亏得嫂子贴心,允许他去别庄休养,不然躺这么久,他非闷死不可。

秦宗言看的感慨万千,不提儿子们的小心思,大局上他们还是拎得清的。谢兰因却没秦宗言那么乐观,秦家现在不过只是边关武将,显露的家底也才那么几分,大部分人都乌眼鸡似地盯着不放,等将来革岛的事露出蛛丝马迹,或者是地位有所改变,现在看起来和睦的秦氏兄弟,还不知道要如何反目成仇。若不是秦六母亲早逝,秦六是孤身一人,谢兰因也不会赞同让秦六代替秦纮,甚至不会让他插手革岛事宜,那边的利益太大。

好容易等秦纮打发走所有安慰自己的人,他也带着一队亲卫趁夜离开,他并没有骑马,而是乘船离开,建德郡河流繁多,支系发达,有可以直到海边的河道。一行人乘船到达海边后,再改乘海船离开。

秦纮走的那天夜里,谢知抱着阿生去送秦纮,许是阿生知道阿耶又要离开,秦纮离开时阿生突然嚎啕大哭,他出生迄今都没这么凄厉的哭过,偶尔饿了、渴了顶多嚎几声。凄厉的哭声不仅让谢知红了眼眶,连秦纮都差点忍不住想伸手抱儿子,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抬手摸了摸儿子小脑袋。

谢知安抚的拍着趴在自己胸前儿子,对秦纮笑道:“五哥,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秦纮低头在妻子额头上亲吻,“我会尽快回来的。”

秦纮和他的亲卫们同进同出,众人都被建德郡这边的人熟悉,因此大家上了船舱以后就尽量不外出,舱外只让几个不怎么出现的谢知亲卫掌舵,等到了盐田秦纮的地盘,连同秦纮在内所有人都戴上黑色皮革面具。

经过五年的发展,谢知的盐田已发展的很不错,盐田一片接一片的坐落在海滩上。马上快要入秋了,等这个月盐田收获完后,盐场就不晒盐了,这些盐工也要从盐场撤出,搬回建德郡的集体宿舍中,帮着建德郡的民众秋收,采集越冬的食物,等到了冬天就要开始处理棉籽、弹棉花、帮着建德郡的酒坊提炼酒精…

因为这些都有工钱,盐场的盐工只要肯干,大部分人手头都挺富裕的。他们都听说怀荒和建德郡都在建新房子,只要存够钱,凭着盐场盐工的身份,买房子能便宜,在盐场干活时间越长,便宜得就越多,大部分人都埋头苦干,求的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一套房子,他们也好老有所依。

秦纮等人达到盐田时在,正巧是盐工出来翻盐,所有人都在烈日下默默干活,阴凉处还有几个盐工在纳凉喝甜水,大家都是轮流休息的。盐场的负责人是谢知的暗卫,今年只有二十二岁,但行事却十分老练,他早已接到建德郡的通知,早早的等候秦纮一行。眼看秦纮的船队到达,他快步上船给秦纮行礼,“郎君。”

秦纮道:“人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谢文礼恭声说道:“郎君带来一万零七十八名战俘,因伤势过重,死去三人,现在年纪三十岁以下的一共有八千七百五十三人,三十五岁以上的共有八百六十三人,四十岁以下的有四百五十九人。

我从里面挑选两千人,这次随我们一起离开。”他们共有十艘海船,还说运送一万人也能运送的下,但谢文礼必须预防人数太多,而导致战俘叛乱,因此只选其中两千人。这两千人并非最强壮最精干,但年纪也都不大,身体很不错,脾气也温顺。

谢文礼的一串数字,听晕了在场绝大多数亲兵,谢家的盐场很赚钱,谁都知道盐场负责人是肥缺,但还是没人想跟谢文礼抢这位置,就是因为盐场负责人是竞争上岗,这厮当年就靠着一只算盘,打压下所有竞争者上位的。就是从小跟谢文礼一起长大的同伴都不怎么爱跟他说话,谁会乐意跟整天拿着算盘跟你算账的人说话?也只有娘子那么心善的人,才会夸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将来说不定能成为桑弘羊第二。呸!就这厮还能当桑弘羊?他做梦吧!

秦纮听说谢文礼已经让战俘们都上船,也不耽搁时间,下令道:“立刻启程。”

这次秦纮带队的人数众多,一共出动十艘海船,其中五艘是从梁国置换来的海船,三艘是新造的,两艘是从海商手中买来的。秦纮坐的自然只用过一次的新海船,战俘们分成十批,每艘船带两百战俘。海船一启程,谢文礼就让人把大厨事先做好的饭菜端出,今天是他们第一天出发,要吃顿好的图有个好兆头,不说是亲卫,就是关在船舱中的战俘,每人都有一片腊肉,所有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吃完饭,秦纮在甲板上同亲卫们演练,谢文礼则让战俘分批出来训练,十人一组,拿着细长的木棍随着谢文礼的命令前进冲刺,众人走一步,木棍往前冲刺一下。

秦纮扬眉问着谢文礼:“小礼这是做什么?”阿菀的亲卫都姓谢,十岁一个排行,谢文礼是谢家亲卫第一辈“文”字辈的人,跟他同辈的有两百多人,秦纮和谢知基本都能叫出名字。谢文礼并不比秦纮小多少岁,本来秦纮是叫他文礼的,后来秦家的亲卫玩笑似地叫他小礼,叫的最后连秦纮都叫他小礼。

谢文礼恭敬的说:“这些本来就是军士,我想我们这次人手带的不多,入岛时可以让他们帮忙。”

他是谢兰因当年收养的孤儿之一,先随暗卫住在怀荒,后来去京城,等谢知嫁人,又随谢知去建德郡。他是谢兰因和谢知养大的,对谢家归属感很浓,他人又聪明,天生对数字敏感。他十三岁那年,谢知问他是要离开,还是愿意留下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之后他就有了谢文礼这名字,并且被谢知重点培养。

谢家亲卫虽都认字,但好学的不多,大部分人喜欢习武更甚学文,谢文礼是谢家亲卫中难得好学之人,很得谢知重用,他对谢知也忠心耿耿。谢知跟他说过革岛上的金矿很大,起码可以挖上几百年。谢文礼觉得与其把这些战俘用来挖矿,还不如让他们当岛卫兼监工,以缓解他们人手不足的现状。

这事谢知也跟秦纮提过,不过她只是建议,并非一定要秦纮采纳,毕竟秦纮没亲眼见过这些侍卫。秦纮打量着战俘,他们都是谢文礼精挑细选出来的,年纪都在十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在盐场上好吃好喝的养了几个月,一个个精神焕发,他们也知道现在是表现自己最重要的时刻,一个个挺胸叠肚,展现自己的能力。

“你准备让他们用什么武器?”秦纮问。

“用长刺刀。”谢文礼说,“不过现在训练就用木棍。”

秦纮道:“武器不用就生疏,既然他们愿意上战场,就把刺刀给他们。”

谢文礼应声而下,吩咐众人去拿刺刀。

大部分战俘皆垂手站立,唯有几人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秦纮,他就这么放心让他们用武器?可转眼看到秦纮身侧那些虎视眈眈的亲卫,又不敢轻举妄动。

秦纮看了一会他们排演,颔首说:“这几天就让他们在船上练习。”船舱里有训练室,侍卫们可以在里面锻炼,他们已经不需要列兵排阵的训练。这些人心思浅显,秦纮和亲卫们都看出他们的想法,众人脸上似笑非笑,郎君敢让他们拿武器,自是有万全的把握,他们敢轻举妄动,肯定马上给亲卫射成筛子。

谢文礼选的战俘都是已臣服的,他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秦纮的亲卫们冷眼旁观了战俘几天,发现这些战俘居然都老老实实的跟着谢文礼军训,完全不弄虚作假,谢文礼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秦纮的亲卫首领秦山啧啧两声,问王虎道:“你说小礼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如此听话?”秦家也不是没有调|教手段,也能调|教出听话的的战俘,但小礼显然没用他们的手段。

王虎是专管情报工作的,自然知道盐田里的情况,“他让战俘跟盐工一起干活。”

“这么容易?”

“容易?”王虎失笑摇头,“你知道女君在盐场上花了多少心血?”

为了保证盐场环境简单,盐场的盐工大部分都是秦纮和谢知从外地买来的劳工,不少还是从高句丽那里弄来的。到了盐场后所有人都剃光头、洗干净身体,好吃好喝的养了两个月,确定他们身上没有传染疾病,身体也算健康,才让他们干活。盐场任务很繁重,但女君对这些奴隶的待遇很不错,他们顿顿可以吃饱饭,每隔一天都能吃上一道肉菜,虽说大部分都是海鱼,可烹饪手法多变,他们也不觉得很难吃,光是吃饱这一点就让绝大部分人心甘情愿的干活。他们以前在家的时候,就从来没尝过什么是吃饱的滋味。

再有盐田日晒强烈,夏日在烈日下暴晒,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脱水,浑身也会晒红。就王虎所知,目前大部分盐场的盐工都是光着身体晒盐,只有女君会给他们发所谓的工作服,让他们不被日光灼伤,在最热的天气还给他们准备了清热去火的银丹草绿豆汤。

别家莫说是专干苦活的盐场,就是平日在家伺候的下人,都不一定能吃饱饭。且女君还每月给他们发工钱,虽然这些工钱并不是铜币,但却可以购买粮食、肉、棉布等物品,除了不是自由身,他们的日子比在家舒服多了,这样他们要自由身有何用?

不过最让这些盐工安心的还是,女君让小礼上个月给他们举办的相亲大会。小礼让二十个女人挑选一百个平时表现好的男人,选中了就让两人成亲,还给他们盖屋过小日子,虽只是茅草屋,也足够让人振奋。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大部分人一辈子的指望吗?王虎不得不承认,在安抚人心上女君做的比他们任何人都到位,难怪郎君会放手把所有内务都交给女君处理。

秦山没想女君居然如此善待盐工,“女君还给工钱?”女君果然善心,对那些奴隶都那么好。

“不是铜钱,是纸币,只在盐场用。”王虎从怀中掏出一张做工精美的纸币,纸币上绘满繁复花纹,上面写了“一贯钱”三个字。

秦山看了半晌,“做的挺漂亮的。”

王虎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不能对这些粗人报以太大的幻想,“这是女君让人新印制的宝钞,有一分、五分、一文、五文、十文、五十文、一百文和一贯钱几种单位,价值比我们用的私钱略低,十五文可以买一斗麦屑,五十文可以买一两红糖,两百文可以买一匹布,他们每月大约三百到五百文工钱不等。”三五百文工钱听着少,可盐场是包吃住的,这钱是每月净赚的,等到秋收,盐工去地里帮忙,工钱更多,所以这些盐工手头都挺宽裕的。

秦山说:“那他们日子过得不错了,我们亲卫一个月也顶多十贯月钱?”

王虎见他居然真去跟盐工比工钱,无语道:“女君那是哄着他们,你怎么也信了?”亲卫除了月钱,每月还有各种补贴,钱反而是最不让人稀罕的。

秦山没好气的说:“你真当我傻?我是在想女君是不是也要在革岛发宝钞。”

“那是当然,郎君早说了,革岛上一切度用都用宝钞,女君开的钱庄里只接受用金银兑宝钞,一两银子对十贯宝钞、一两金子兑一百贯宝钞。”

秦山问:“那宝钞怎么兑金银?也是一样吗?”

王虎摇头,“目前只能金银兑宝钞,不能宝钞兑金银。”

秦山本能觉得女君这招有点狠,但又不知道狠在那里。

王虎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啥是有文化的人吗?有文化的人就是女君这样的,杀人不见血,软刀子把你捅死,你还要对他感激涕零。”就凭女君这一手,王虎就敢保证,这革岛上的人都离不开他们秦家。

“你说女君坏话!”秦山瞪圆眼睛,这厮胆子也太大,要让郎君知道,非刷下他几层皮。

王虎又翻了个白眼,“我是夸女君。”大家都说女君心善,王虎却觉得女君行事有分寸,并非一味善心,郎君有时候行事太狠,正需要女君这样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人弥补。看这些战俘就知道了,他们这些天看多了盐工的生活,也开始向往在秦家的生活。小礼一忽悠,他们可不一个个都跳进来为他们卖命了吗?

秦山挠着脸说:“我手上还没宝钞,等到了革岛是不是要从钱庄里换点宝钞?”

“不用,女君让我们轮流在革岛驻扎一年,只要留在革岛,一月就有十两金子、十贯宝钞的补贴。”宝钞在外面不能用,可在秦家还是能换点东西的,这样丰厚的待遇,相信亲卫们都乐意留在这里镇守。

这事秦山也听女君提过,但女君当时并未提宝钞的事,他不仅有些羡慕的看着王虎,这小子管斥候的,消息就是灵通。秦山是不准备常驻革岛的,革岛钱再多也没陪在郎君身边好。王虎也是一样的想法,这点钱还是留给那些小崽子去赚吧,他们几个老骨头还是跟在郎君身边的好。

从海边驶往革岛,路途不近,幸好掌船和坐船的大部分都是青壮年,即使旅途劳累也不至于累生病,谢知船舱里备货又齐全,众人每天想的最多的事就是今天吃什么,幸好谢知准备的也够充分,不仅让大家吃饱,还给他们准备的休息室。亲卫们又都受过严格训练,情绪还算平静,可即便如此,当大家远远的能看到革岛的轮廓。莫说是亲卫,就是秦纮看到革岛脸上都露出微微的笑意。

“总算到了。”秦山动了动快要生锈的筋骨,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岸。

秦纮等人停靠的港口是前几批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港口宽敞,可以直接停靠十来艘海船,只是港口跟金矿之间还没有路,需要人建造,这是最重要的一条,秦纮急着带战俘过来,也是需要他们来干活。秦纮的船只是第一批下来的,大船停靠后,几名亲卫率先跳下船帮着大船停靠。

可众人刚一下船,就感觉破空声响起,众人蓦地分散滚开,寻找掩体保护自己,船上的亲卫看准远处的黑影,握弓射箭,很快丛林中偷袭的黑影纷纷中箭,有些人察觉不对,想要逃走,但是下船的亲卫又怎么会让他们离开,几个跃身,就将这些人全部擒下。

抓来的人对着他们叽叽呱呱大叫一通,亲卫们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抓来的人,身上就套了一个麻布袋,浑身黑漆漆的,就是连牙齿都是黄的,没想到这里土人长这模样,一个个就像山洞的矮猴子。

秦山上前一步,查看他们缴获的武器,看到做功精美的弓箭,他神情凝重,“郎君,这是我们的武器。”岛上的兄弟不会出事了吧?

秦纮蹙眉:“废了手,先去驻地。”秦纮不觉得驻地的人会被这些土人袭击,但他们肯定出了问题,不然武器不会落到土人手里。

秦山上前,抓住他们的手咔咔两下,就把这些土人的手臂拉脱臼,他让人把土人捆起来,“郎君,我们先去探路,您在岸上暂时休息。”

秦纮淡淡道:“不用。”秦纮领兵向来身先士卒,他们这么多人,装备这么精良,难道还怕这些土人不成?

秦山一想也是,郎君领着他们也不知探过多少危险的地方,这里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他们换上布甲,列队向前,被俘虏的土人在前开路,几队斥候分散开来,“咻咻——”几个明亮的火炮被谢文礼放上天空,颜色鲜艳。这是他们研发火药的副产品,他们在外面时偶尔会当信号弹用,当然要不在战时,在战时这信号弹就是最佳暴露位置的工具。

片刻过后,远处也同样放出几个火炮,谢文礼神色一松,“郎君,大家都安然无恙。”

秦纮也微微而笑,他也不太担心岛上的那些人,他一早就吩咐过他们,如果有土人袭击,能抵御就抵御,不能抵御就离开,不要硬抗。驻扎在岛上的人,都是有丰富航海经验的人,习惯在海岛上求生,这海岛有淡水有食物,他们生存无忧。

正文 第190章 大伴清(上)

有了烟花指路, 秦纮一行人很快就跟留在这里的亲卫汇合了, 大半年不见,这些人跟土人一样都晒成黑猴, 一笑满口大白牙。秦纮嘴角不易差距的一抽, 难怪阿菀出发前再三叮嘱他不能多晒太阳, 他要是晒成这样,阿菀就不让他上床了吧。

“小义,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武器都被人缴了?”秦山问着谢文义, 谢文义是第一批上革岛的人,迄今都没离开过革岛。

谢文义说:“扶桑本岛来了一位流放的贵族,他带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武士过来, 装备相对精良, 所以我领人暂时避开。”硬抗也不是抗不过,可谢文义知道秦家马上会派人来了,他就带人暂时躲避,免得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秦纮问:“什么贵族?”

“具体不清楚, 听说是扶桑皇室成员。”谢文义有点糊涂,“可他妻子好像也是公主。”皇室成员可以娶公主嘛?

秦纮听阿菀提过扶桑皇室同族成亲的很多,皇族男子娶异母姐妹为妃的情况很多, 所以皇室成员娶公主并不少见。

“这不是乱|伦吗?”众亲卫匪夷所思,果然是不堪教化的地方。

秦纮道:“他带了多少武士?战力如何?可否发现金矿?”

谢文义说:“他带了近一千武士, 还有不少家仆, 上岛就同岛上一位大贵族联姻, 我不想打草惊蛇才暂时避开。我们并未开采金矿, 他应该也没发现。”

找到了人,秦纮便下令回船整顿,顺便探明岛上情况。

亲卫指着被俘虏的土人问:“郎君,这些人怎么办?”

“杀了。”秦纮这次也算是带足补给过来,但后续补给不知什么时候才来,没粮食养俘虏。

谢文义等人回到船上,看到正经的饭菜和肉眼睛都绿了,埋头就是一顿苦吃,秦山等人看得摇头,这是饿了多久。

谢文义等吃够了才道:“这里除了海里的东西,就没有任何吃的,本来我们还在驻地种了点蔬菜,结果那些王八羔子一来,我们只能把蔬菜粮食都毁了。”提到被毁掉的蔬菜,几个不说话的亲卫眼睛都红了,他们种点蔬菜不容易,眼看小青菜都可以采下来做汤了,结果那些王八羔子来了,害的他们青菜都没吃到。

众人莞尔。

谢文义吃饱喝足,对秦纮详细说着他这些天探明的情况,“这个岛两面都是高山,中间是平地,可以用来种稻子,这里有淡水,稻子长得都不错,但除了占城稻,别的稻子都没等到收获就毁了。占城稻产量跟建德差不多。这里应该是扶桑本岛流放犯人的地方,因此当地有不少流放的贵族,他们也有简易的城堡,抓捕本岛土人当奴隶。”在魏人看来,这里的土人就是扶桑人,但是从扶桑来的贵族肯定不会认为土人跟他们是同样的人,上岛就大量捕捉奴隶。

秦纮问:“他们有坞堡?”

“是,还有武器。”谢文义这些天也不是白呆的,跟人附近有几个坞堡、有多少武装力量都说清楚了。

秦纮听完吩咐道,“今天休息一夜,明日攻占坞堡。”秦纮选定的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坞堡,谢文义打听道里面足有两万土人奴隶。

众人应是,他们没有补给,坐吃山空是不现实的,只有以战养战,才能在这里长期住下来。秦纮又同众人商量了一会明天的战术就让大家散会各自回去休息。

谢文义等人也急着去洗澡,他们在山林钻了那么多天,就偶尔洗过两次冷水澡,他甚至都不用随军的军医吩咐,率先剃了自己头发,减掉指甲丢入火盆,然后再去洗澡。军医满意的点头,最喜欢就是这种知道配合的病人。

气氛轻松下来,秦山也有闲心开玩笑,他对谢文义打趣道:“没想你们在这里待这么久,都没让火炮变成哑炮。”秦山虽是刚接触火炮,也知道这玩意不能沾水,一沾水就废了。

谢文义说:“我们带火炮来海岛时,女君就考虑到这情况了,都是让人用油纸一个个单独包好,就是丢到水里也不会沾水。”

“女君考虑真周到。”秦山由衷的说,尤其是女君让人带的那些豆子发出来的豆芽,更是他们这些天海航饮食唯一的点缀,别的蔬菜都是干菜,只有豆芽是最新鲜的。秦山以前从来不觉自己这样无肉不欢的人会有馋蔬菜的一天。

提及女君,谢文义就想到以前食堂的饭菜,他咽了咽口水说:“等我回去,一定要大吃一顿。”他现在做梦都想吃白米饭、大白菜、粉蒸肉…

秦山大笑:“等我们把坞堡攻下来,就自己种来吃。”这次他们船队过来,不止带了粮食,还有各种菜蔬粮食种子,女君说下次补给就给他们带家禽过来,好歹让他们可以吃到肉和鸡蛋。

谢文义说:“这里土人基本不种地,就全靠捕鱼为生。从扶桑岛来的贵族倒是让人种地,但也就是把种子撒下去,不会精耕细作。”还是他们过来以后,才开始开垦荒地,但因为人手不足,他们也就开了几亩地,等他们攻下坞堡,有了奴隶,就可以大面积开荒。

第二天一早,伙头兵天还没亮就埋锅造饭,还就地取材,打捞海里的海鲜,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所有士兵们饱食一顿,众人便整军齐发,前往最近的坞堡。其实岸边突然来了十条大海船,附近的流亡贵族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早派了军士不停查探,要不是亲卫们皆装备精良,他们早先下手为强,把船队扣下下来。如今他们扣押不得,就早早的关紧城门,命人日夜巡逻,严加戒备。

扶桑岛上战乱频繁,这些流放的贵族来这里经营也有不短时间,建造的城堡还算坚固,墙头军士巡逻,看着跟魏国一些小城池也没多少区别。秦纮带兵围住城堡后,并未急着让人攻城,而是让人上山砍树,就地取材,建造攻城器械。

随着大军的围城,坞堡内的人明显开始慌乱,秦纮站在临时的帐篷里,用望远镜看着城中的情况,片刻后将望远镜递给周围的人。望远镜建造颇费功夫,就算谢知玻璃厂已经琢磨出无色玻璃,建造光学镜片还是一个高难度课题。秦纮手中的望远镜是用天然水晶打磨而成。

秦山双目发亮的看着城堡中川流不息的居民,以及城外开垦的颇具规模的农田,“真不错,要是能打下来,起码能节省我们十来年的功夫。”

“郎君。”王虎面色古怪的走了过来,“有人送来的降书。”

“降书?”秦山哈哈大笑,“这些土人还会写字不成?”

秦纮挑眉看着王虎送来的信件,信件上方用端正的汉字写着“魏国将军亲启”四个字,他扬眉问王虎:“送信的人可会说汉语?”

王虎摇头:“不会,送信的是一个扶桑人。”

秦纮把信件丢入火盆,“杀了。”讲条件是跟实力相当的人,这种一个时辰就能攻下的城池有什么资格跟他谈条件?他也不好奇这个坞堡的主人为何会写汉字,攻下下来后就知道了。

“你说他们把人杀了?”大伴清听到下属的回禀,脸色一下变了。大伴清今年三十二岁,身高有一米六二,在身高普遍偏矮的扶桑贵族中,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因养在尊处优的贵族阶层,容貌丝毫不显老,即使流亡到这穷乡僻壤,他也不曾失去自己的贵族风度。可现在大军兵临城下,他终于坐不住了。

跟岛上大部分连秦纮等人来历都不清楚的人不同,曾经接触过梁人,甚至跟梁人学过汉语的大伴清一眼就认出秦纮等人是魏人,而且绝对是魏国贵族阶层。他不明白为何魏国贵族要来这个荒岛?

就算是他们被魏国皇帝流放,也不可能来这里。大伴清会说汉语,能写汉字,他以为自己写一封信询问,可以让这些魏人停止进攻,但是没想这些野蛮人居然直接杀了他派去的使臣,他不禁烦躁的来回踱步,“野蛮人!”莫怪梁人提起魏人时总说他们是未开化的鲜卑野人。

“公子,皇女来了。”随着下人的通报声,大伴清的妻子阿江皇女由丫鬟簇拥着进来,她比大伴清矮了一个头,身上还挺着一个大肚子,更显得她的瘦弱纤细。她比大伴清小了三岁,夫妻两人一直很恩爱,大伴清大部分孩子都是她所生。

大伴清见正妻来了,紧皱的眉头虽没松开,但语气温柔许多,“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