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心中一沉,逃奴在这个时代是可以被人随意滥杀的, 她抓紧秦纮的手, “五哥, 能先问清他们做了什么事吗?”如果这些人不是因为作奸犯科而逃离的话, 谢知想救他们一命。

“放心。”秦纮示意亲卫举起秦家的旗帜,在六镇平城附近, 任何势力的主人可以不认字,但不会不认识秦家的旗帜, 这事关他们的性命。

果然那些骑兵看到秦家的旗帜,立刻放缓骑速, 远远的停在几百米之外不敢靠近。生怕被秦家兵定义为他们要攻击而将他们灭杀。谢知见这些骑兵只有为首几人身上有盔甲和武器,别的人手中都只手持木棍,不由心头一松,这样的武装亲卫抬手就可解决。秦纮让王虎去跟他们沟通。谢知则亲卫把逃奴中那位要跟追兵同归于尽的男子叫来,问问他们为何要逃。

秦山从包裹中随意抽了一件换下来的脏衣服丢在逃奴身上, 用刀示意他跟自己走。逃奴也知道自己逃不了, 战战兢兢的跟着秦山去谢知处, 他对自己主家还有几分血性,对装备精良的秦家军是一点反抗勇气都没有。要不是之前见秦家军并没有驱散他们,他猜秦家军的主人可能是怜弱惜贫的,他也不可能鼓起勇气说跟主家追兵同归于尽的话,他们这些贱民算什么?马冲上来人就成肉泥了,凭什么跟这些贵人同归于尽?

谢知又不傻,自然明白这人说的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所以她才让他过来,至少这人还有些胆子,别的人早被亲卫和追兵吓破胆了。不过那人的胆量也只是一时,待他感觉自己获救时他就瘫软在地上,直到秦山的刀才让他清醒过来,他双股战战的看着秦山锋利厚重的刀锋,他这是要被人杀了吗?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无意识的跟秦山跌跌撞撞的走到谢知面前,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谢知温声对他说:“抬起头来。”

那人趴在地上簇簇发抖,完全没听到谢知的话,他已经被吓傻了,要不是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恐怕就要露出丑态,还是秦山用刀鞘把他下巴抬了起来。

谢知仔细打量着这人,看着身高有一米六左右,是这些逃奴中最高的人,显然是壮劳力,他头发乱如杂草,皮肤太阳晒得黝黑,脸上有着深深的刻痕,一口烂牙,看着起码要三四十岁模样,但谢知很清楚这人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胳膊和后背有部分皮肤溃烂,她先前只当他们有皮肤病,现在看来应该是烙得奴隶印没养好,导致的皮肤溃烂,也就是说他们的奴隶印是最近才烙上去的。谢知已猜到这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问那人道,“你们以前是良民?为何要做逃奴?”

逃奴的烂牙并不是扶桑贵族女把牙齿涂黑,让人误以为是烂牙,而是真正的烂牙。从古迄今,任何国家,一口洁白的牙齿都是贵族的标志,因为白牙要用青盐维持,盐是奢侈品。谢知所见的大部分中小贵族牙齿都不白,因为他们只刷牙,并没有太多维护牙齿的手段。而平民和奴隶是不刷牙的,他们没有这概念,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光是生存就足够让他们精疲力尽。

逃奴听了谢知的话,差点放声大哭,这位贵人居然没有因为他们是逃奴而杀了他们,反而还问他们缘由,他抽噎的把他们身上的遭遇说了一遍。他们本是住在柔玄镇附近的良民,自家有田地,这几年没什么天灾人祸,他们日子过得也不错,勉强可填饱肚子,即使家里偶尔青黄不接,靠着卖儿卖女也能活下去。但是去年年初他们被一队流寇从家中抓走,被贩卖到这里当奴隶。

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吃也吃不饱,主家去年冬天甚至不许他们烧火,衣服也不给他们,他的妻子就是去年冻死的。去年再难熬好歹一天还有两顿饭吃,今年他们一天只能吃一顿谷糠稀饭,前段时间有几个奴隶因为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住,去厨房偷了一点麦屑,被主家发现后,主家将他们杀了剖腹取出刚吃下的麦屑喂牲口,还把他们的皮都剥下来挂在麦田里,他们几个奴隶实在受不住才跑的。

逃奴说着说着就哭了,谢知沉默了好一会问:“你的孩子呢?都卖了?”

逃奴木然道:“以前卖了两个,最小的两个人家嫌碍事,当场就杀了,还有两个大的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吧?我现在的主家不要女人孩子。”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谢知疑惑的问:“不要女人孩子?那你怎么知道你妻子是冻死的?”

“那是我来这里后,主家配给我们的妻子。”逃奴说,主家不要外面买来的逃奴,但是他们要从小养大的奴隶,这样的孩子最忠心。

谢知听得不寒而栗,她不想相信事实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但那人麻木的模样,她就明白自己没猜错,逃奴的主人把这些奴隶当牲口一样在配种。事实上自己盐场也有这种共妻的情况,盐场女人少,几个感情好的兄弟共娶一个妻子的情况比比皆是。

谢知曾想取缔这种情况,但思及现实最后还是无奈的放弃,只能尽量的提升女人和婴儿的待遇,尽可能多的给女人提供工作机会。甚至还有人觉得自己既然要收养孤儿,为何不让奴隶配种,这样就不用去外面收养孤儿了,被谢知怒斥了一顿,众人才知道女君很反感这种事,故大家都不在谢知面前提起这种事。

秦纮并不想让妻子接触这一面,他搂着谢知的肩膀道:“我已经让王虎把他们买下来了。”

王虎比秦山圆滑百倍不止,他知道女君心善,所以对那些人很和善,先客气的表明自己身份,然后取出重金表示要买下这些奴隶。追兵听说是秦家少郎君、少女君出游,就猜可能是少女君看这些奴隶可怜,一时心软才会买下这些奴隶,追兵很豪爽的表示要把这些逃奴送给少郎君。王虎坚持不受,最后来人取了一半钱便离开了,离开时明显心情极好,用这些逃奴换来秦家少郎君的关注指了。以后拜访也有这个由头了。

谢知问逃奴:“你是想跟我回去,还是自己离开?”

逃奴茫然的看着谢知,不很明白她话语里的意思。

谢知说:“你想离开,我就把卖身契还给你们,要是想留下,就随我们回农庄干活,至少可以让你们不饿肚子。”谢知盐场和农场里的奴隶每天都可以吃饱饭,一个月可以吃一次炒菜,每年元旦可以吃一次肉。不过谢知暂时不跟这些人说自己奴隶待遇,免得他们认为自己要他们做什么送命的事。毕竟谢知给奴隶提供的待遇是普通良民都无法达到的待遇。

“我随贵人回去。”逃奴立刻道,他身上都烙下奴隶印记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看到秦家的亲卫和赶来的追兵,逃奴一股子跟人功归于尽的气早泄了,就算谢知不让他们吃饱,只要肯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也愿意随她走。

谢知叹了一口气,对摇光说:“老规矩,先养一段时间,等他们恢复些了就送到建德去。”

摇光应声退下,又让人架起铁锅给这些奴隶煮了一锅厚厚的麦屑粥,吃的这么逃奴眼泪都下来了,他们自被人抓成奴隶后就再也没有吃过麦屑粥了。

王虎也打听到这些逃奴的主人,是平城一小官吏,品阶不高,但家族是平城大户,跟几个王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谢知偏头问秦纮:“五哥,现在这种事很多吗?”

秦纮犹豫了一会,颔首说:“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别说是普通平民,就是寻常有些小家产的富户都随时有被人抢光家财,掠夺成奴隶的危险。

谢知问:“怀荒和建德有吗?”

“有,但情况不多。”秦纮说,怀荒和建德势力最大的就是他们秦家,秦家已经不需要靠掠夺良民来成为奴隶,他们本身养的人足够用,别人又畏惧秦家权势,不敢明目张胆的在秦家地盘抢人。

谢知闻言心里多少有点欣慰,至少她做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她轻叹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代绝大部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部分被朝廷以各种名义收走,辛苦一年勉强足够饱腹,间或还要卖上几个孩子才能活下去,这是风调雨顺的太平年间的生活。如果遇到天灾人祸,家破人亡,全家死光的不在少数。

最怕的还是战时征兵役,被征走当兵的人,从此以后再难跟家人有联系,绝对部分人客死异乡,无人收尸。底层的百姓因活不下去而去当兵,几年回乡已经是立战功的老兵,那是碧水种田文和点娘争霸文的男主,现实则是十五从军征: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就这还是幸运的,他至少还活着。

谢知垂目低头,她庆幸自己投胎到谢家,让她享尽荣华富贵,让她不用受这些绝对大部分人都受过的痛苦。来这个时代越长,她越感激现代的生活,越感激给他们带来那么幸福的生活的先辈。她或许做不到先辈那么舍生忘死,可如果有可能,她也想改变时下的现状。

但还不是时候…她穿越的时代太早,如果她穿越到明朝,还有几分搞工业革命的可能,毕竟那时候各方面发展都挺到位,可现在各种科技只在萌芽状态,任何改革都不能违背时代,违背时代只会落到王莽的下场。谢知心中暗暗叹息,还是照着自己的计划,先推进农耕方式的改革,尽快的提高粮食产量,先填饱人的肚子,然后才能做更多的事。

秦纮见她面露抑郁,轻哄道:“你要是不开心,我派人去给他一个教训。”

谢知摇头:“不要。”从魏国律法来说,逃奴的主人并未做错什么,贱民类比牲口,甚至单个的人还没牲口值钱,主人有权决定奴隶的生死,五哥所谓的惩罚肯定是私下行为。谢知又不知道这家的脾气,要是他们吃了亏,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到别的奴隶身上怎么办?

这不是一家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她一己之力,能对天下大势有什么影响?更别说她现在身上连个诰命都没有,要对天下大势有影响,起码也要崔老太的地位。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出钱买下这些逃奴,她管不了天下百姓,就在自己眼前的人她还是能管的。谢知不想因为自己让五哥跟自己一起不开心,她仰头对秦纮笑道:“五哥,我们今晚吃什么?要不要去采野果?”

秦纮莞尔:“这附近没什么野果,你想看我打猎吗?”

“不想。”谢知很干脆的拒绝,她以前对打猎也挺有兴趣的,虽然她从不动手杀猎物,可看到别人射箭、找猎物还是挺有意思的,但等到怀荒看到五哥打猎,她才知道她以前玩的是打猎游戏,山林里的猎物是有人放养的,数量多到随手可射,根本不用找。而真正的打猎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猎物上,往往有可能白等一天都没猎物,谢知自觉没有当个好猎人的天赋。

秦纮轻笑一声,让她先回车上休息,亲卫们部分去湖边取水,部分整顿烧完的野草,大部分还是留在秦纮和谢知身边守卫。

“五哥。”谢知刚坐上马车,又想起一件事,掀起车帘探头喊着秦纮,“我们要不要路过贺楼家?能去看看初一吗?”

秦纮说:“初一在秦家。”

谢知讶然道:“他怎么会在秦家?”

秦纮说:“他今年都十一岁了,身体也差不多养好,祖父想让他学点功夫。”

谢知想到初一的课业,也有点头疼,许是他爹娘都没念书天赋的关系,初一在读书方面也没什么天赋,他很用功,先生教他的书他都会背,但就是理解不了。谢知原先以为是先生教的不对,她亲自辅导,等教了一段时间,谢知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心在读书上不开窍,她期待的问:“他习武天赋如何?”

秦纮不好打击妻子,但也不想她对初一抱不必要的指望,“比他课业稍微好一点。”

谢知:“…”

秦纮安慰妻子:“他是永安侯世子,就算文武不成,也能活的舒舒服服的。”

谢知摇头:“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她低头想了一会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初一文武都不成,就先陪我们一段时间,我看看他有别的什么方面有天赋。”

秦纮捏她的脸,半真半假的抱怨:“才说要陪我过两人生活的。”

谢知仰头说:“本来就是两人世界,我又不可能事事陪着初一,就你在忙公务的时候陪他。”

秦纮轻笑一声,让她在驼车上小憩,等他们弄好晚饭才让谢知出来一起吃饭。

谢知让秦纮陪着骑了三天马,第四天浑身骨头就开始抗议了,她一直有锻炼的习惯,可她运动跟镇日镇夜的骑马还是不同的。而且路上虽然食宿都还可以,可是没地方洗澡,谢知很少有四天没洗澡的时,她感觉浑身都痒了,最后她放弃的躺在驼车上,让众人一路加紧赶往怀荒。

谢知虽不常住怀荒,但她一年总要来这里一次,这里又有阿娘,她早把这里当半个家了。可这一次回家,谢知明显感觉家里气氛不对,出来招待自己的居然不是二娘高氏,而是秦绍的妻子尉迟氏,尉迟氏笑着同谢知寒暄:“前几天就收到你们要来的消息,院子我派人打扫干净了,你看有什么缺了的东西尽管跟我说,我马上让人补上。”

谢知闻言微微挑眉,她这是得了管家权了?她看了谢兰因一眼,谢兰因淡淡道:“你走了一路,先去洗漱。”

尉迟氏忙起身笑着说:“我只顾高兴,都忘了弟妹赶了这么久的路,热水我已经让人烧好,弟妹先去洗漱吧。”

谢知:“…”尉迟氏这是把自己当客人来看了?谢知刚回秦家,搞不懂关系,也不好说什么,先回自己房里洗漱,等她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一面让丫鬟给自己擦头发,一面问留在秦家给自己看院子的丫鬟:“以前不是二嫂、三嫂管家吗?现在怎么成长嫂了?”

丫鬟说:“管家权是夫人给的,夫人说将来大郎会是大将军,所以以后家就由大娘管家。”秦家的媳妇都随自己夫婿排行。

“长嫂这是得罪母亲了?”谢知问,不然阿娘怎么会说这种话。

丫鬟道:“大娘到家以后把郁久闾氏接出来,放在她的别院奉养,连大娘子都被她接到别院伺候郁久闾夫人。”

谢知:“大人就这么任他们把人接出来?”如果大人肯放过郁久闾氏,也不会在秦绍成年这么久,都没把她放出来。

丫鬟苦着脸不说话,她只是丫鬟,哪里知道主人的私事,尉迟氏这些事是做的太明显,大家都知道了才会如此。

“郁久闾氏瘫了。”谢兰因站在门口对女儿解释,“你大人本来就要派人把她接出来,正巧秦绍来了,就让人秦绍去伺候她了。”女儿是跟女婿一起回来的,谢兰因担心女婿会跟女儿一起洗漱,所以没跟女儿一起会她院落。不过女婿贴心的去了书房洗漱,谢兰因便过来找女儿说话。

谢知问:“怎么会瘫了?她中风了?”

谢兰因摇头:“不知道,就是某天突然倒地不起,再也没站起来了。”

“那她还有神智吗?”

“有。”谢兰因顿了顿说,“你大人就是发现她有神智,才让人把她接出来好生照顾。”

谢知一怔,试探的问谢兰因:“大人还没放下?”就算是现代,有神智的瘫痪病人活着都是一种折磨,别说是在古代的环境,大人把郁久闾氏关了这么多年,要放早放了,不会等到这时再放。

谢兰因默默点头。

谢知没经历过大人的少年,不知郁久闾氏对他到底造成多少伤害,也不能劝他去谅解,所谓谅解只是因为旁人不会感同身受,谢知问:“那秦绍现在对郁久闾氏可好?”

谢兰因讥讽一笑:“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又不要他自己去伺候,他的妻妾又不是摆设。”

谢知一想也是,这年头也没人会想要成年的儿子来伺候父母,都是儿媳伺候的,“那尉迟氏又是怎么回事?以前不是二嫂、三嫂管家吗?”

谢兰因道:“这是你二嫂、三嫂主动放手的,她们现在都要搬出去了。”

谢知讶然问:“搬出去?她们舍得?”

谢兰因说:“老爷子补贴了私房,老二不是弄了一个商队吗?老爷子帮他把商队规模扩大了,让老三、老四和老七也加入。”

谢知匪夷所思的问:“都让他们去跑商?”大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谁知道他们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谢兰因也不知道秦宗言打什么主意,“现在不止你们不着家,就是老二、老三都不着家,他们的媳妇都不知找我哭诉多少次。”

谢知若有所思,大人这是借口跑商让他们出去练兵?毕竟西域那边流寇盗贼泛滥,最适合秦家来练兵,而且秦家现在也不缺钱,黄金那是通用货币。

谢兰因问:“你们准备住多久?”

谢知说:“我看五哥,五哥走我也走。”

谢兰因问女儿:“想阿生吗?”想她当年丢下女儿,一个人远嫁秦家,一开始也是朝思暮想的想女儿。

“想。”谢知失落的叹气,怎么不想?儿子是她亲手养大的,原本一直黏在她身边的小尾巴突然不在自己身边了,她怎么可能不想?

谢兰因说:“那就再生一个。”女儿跟她情况不同,可以多生几个。

谢知摇头笑道:“暂时不生,不然阿生会以为我们不要他,只要弟弟妹妹了。”

谢兰因嗤之以鼻:“就你想得多。”

谢知暗忖,那是因为你们不懂儿童心理,“阿娘,初一呢?”以前她要是回秦家,初一第一个就会出来找她,怎么今天不在?

谢兰因说:“他被老三带走去走商了。”初一年年来秦家拜年,跟秦家兄弟都熟悉了,秦家兄弟都把他看成自家子侄。初一读书不成,武艺也不大好,谢兰因想试试他艺术方面是否有天赋,结果秦三却说真男人要真刀实枪磨砺出来,这次去西域就把初一带走了。

谢知目瞪口呆:“初一不是才十一岁吗?”

谢兰因轻描淡写道:“你五哥五岁就跟你大人去围剿流寇了,以后阿生也要如此。”

谢知苦笑,这下轮到谢兰因惊讶了,她以为女儿会反对,谢知说:“阿生总要长大的。”她可以庇护阿生十年、二十年,但不能庇护儿子一辈子,谢知并不准备完全照搬前世育儿法,前世育儿法的前提是社会安定,这个社会并不安定。

谢兰因这才欣慰的摸摸女儿的鬓发,“总算没有傻到底。”

谢知不满的看着母亲,她从来都不傻好么?

秦纮这次来秦家是跟父亲商量对革岛奴隶的管理,秦八的意思是对奴隶分等级管理,魏国奴隶地位最高、高句丽奴隶地位其次,最末是扶桑本土奴隶,这种区分并不仅限于地位划分,还事关奴隶的福利待遇,每个等级奴隶每天吃的食物,年底的奖金都不同。

这种等级划分谢知是反对的,这让她想起当年的伪满洲国,那个最后连满洲贵族都忍不住造反的国度。可是除了她,家里所有人都赞成,其中包括柔娘和凤容。两人很实际的从现实考虑,这种等级划分更让他们便于管理。后来谢知就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允许各族奴间联姻,联姻并不会降他们本身的等级,他们的子女的等级随着他们高等级的父母变化,同时鼓励他们学汉语,让他们风俗习惯往魏国靠拢。

谢知是想过几代后革岛上各族人能彻底融合成,当然融合以汉族为主,现在还没有国家、民族概念,哪怕对一个士大夫,让他为国为民,人家也会把你当傻蛋,这时大家只有忠孝思想,爱国?什么国?什么是民族?没人对这些下真正的定义。

这也是民族融合的最好时期,谢知还是偏向用温和手段同化革岛原住民,而不是用侵略手段。除非她能狠心到用白人种族灭绝手段来侵占大陆,不然暴力压迫只会激起别人的反抗。革岛是谢知发现的,她提的建议也不是不可行,在秦纮的坚持下,秦家最后决定实施谢知的提议。秦六准备去革岛,给秦八做帮手。

谢知救了那些逃奴后,就派人去六镇转了一圈,打听了些情况后,不动声色的将手头近些年培育出来的良种往高句丽和山东推广,自三年前爆发了一次蝗灾后,近些年边境一直顺风顺水,作物收成不错,粮食价格稳定,谢知手上有的是金子,买粮食也不心疼。

她没有先知之能,也不知道未来如何,可她明白边境的百姓生活再恶化下去,这里迟早要起兵乱。兵乱并不一定会让魏国覆灭,黄巾起义最后也被镇压,东汉还是苟延残喘了许多年。而且如果起义规模不大,甚至对皇朝统治造不成任何影响,但对皇朝统治没影响,对他们的生活影响却很大,因此谢知要积蓄足够的自保实力。

这担忧谢知对秦纮说过,秦纮搂着谢知保证,如果有人造反,他一定会保护她的。秦纮并不觉得普通民众造反会起多大风浪,除非后面有贵族撑腰,阿菀是过虑了。不过她屯粮的计划跟他不谋而合,他也想屯粮,虽然他屯粮的目的跟谢知不一样。有计划生活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了三年。

正文 第207章 谢宝珠

三月的长安本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但今年的春季来的格外玩, 三月末的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高平从温暖如春的马车走出, 感受到吹在脸上的寒风,她不由拢了拢领口的貂裘,快步走入内寝殿。内寝殿里烧了几个暖炉, 暖暖的熏得室内室内温暖如春,但不可避免的有一股炭火味。

高平不由蹙眉问女儿:“怎么不烧火地?放了这么多暖炉, 也不嫌熏得慌。”

“阿娘你来了。”太子妃谢宝珠让丫鬟给高平洗手净面看茶, “这些天也不是很冷,烧火地太费炭火, 我就让人改烧暖炉, 这是用煤做成的炭,味道也不是很浓。”

高平不以为然:“费炭火又如何?难道家里还缺这么几个钱?你若是手头紧, 我一会让人给你送些炭火来。”

“不用, 我这里炭火足够。”谢宝珠摇头,她又不缺钱,她只是不想浪费炭火才如此, 不过这种事跟阿娘说不通的, 她总觉得又不是没钱, 有什么好节省的?总说自己小家子气。可这又不是钱的问题。宫中陛下都以节俭为要,她一个太子妃能不节省吗?

“太皇太后这些天身体好点了吗?”高平问着自己最关切的问题。太皇太后年前病了一场, 到现在都没痊愈, 她年纪大了, 大家都有点担心她身体,毕竟她现在是太子最大的靠山。她要出事,太子一系会大受打击,高平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太皇太后能长命百岁。

“好些了。”谢宝珠脸上轻松,但心里并不轻松,太皇太后看着是好些,可太医也含蓄的表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以前,需要好好休养,她经受不起折腾了。因此谢宝珠和太子加倍孝顺太皇太后,谢宝珠在太皇太后处伺候了三天,昨天被太皇太后强行遣回来休息。

“这会谁在太皇太后宫里伺候?”高平问。

“秦良娣。”谢宝珠说,太子目前除了太子妃谢宝珠,还有三位有名分的妾室,两名良媛、一名良娣。秦良媛是太子的宠妃,秦绍的长女,已给太子生了长子。还有一名良媛嵇氏,出生鲜卑大族纥奚氏,鲜卑汉化时纥奚氏改为嵇氏,她还是彭城王长姐的幼女,同太子也育有一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上了。

良娣郭氏是太原郭家的女儿,她的祖父也是朝中重臣,她跟太子育有一女。秦氏、嵇氏和郭氏三人是同时纳入东宫,一并册封为太子孺人,三人差不多时间怀孕,秦氏和嵇氏都生了儿子,郭氏生了女儿,因此秦氏和嵇氏的份位在郭氏之上。可以说太皇太后为巩固太子地位,真是费煞苦心。

高平脸立刻耷拉下来,“你怎么让这个狐媚子去伺候太皇太后?”高平最看不惯的就是太子的三个妾室,一个比一个狐媚,尽勾搭着太子魂不守舍。

谢宝珠神色微沉:“她们是太子有名有份的妃妾,不是身份不明的狐媚子。”谢宝珠最厌烦的就是母亲这点,她怎么就认不清自己跟她的区别?她是拓跋曜的公主,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的独霸驸马,惩罚任何企图靠近父亲的女人。可自己是拓跋家的媳妇,她难道觉得拓跋家对女儿对媳妇是一个待遇?拓跋家的媳妇谁敢善妒?她这么随便称呼太子妃妾为狐媚子,外人怎么看自己?他们会觉得这些话是她跟母亲说的。

谢宝珠神色一沉,高平就有些害怕,她低声抱怨道:“我不说就是了,你干嘛这么生气?”自女儿九岁以后跟祖父进学后,高平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女儿,现在她成了太子妃,心思就越发难测了。

谢宝珠轻叹一声,“阿娘我没生气,只是你不知道宫里——”陛下从来不是和蔼可亲的人,她跟太子今年元旦后成亲,成亲这三个月,她作为儿媳妇见不到家翁是正常的。可太子居然也只在书房上学时才有机会见到陛下,可想而知太子在宫里并没有外界所传的那么得宠,至少在陛下这里不得宠。太子跟她夫妻私语时也曾说过,陛下对他反而不及下面的兄弟。谢宝珠当着太子的面,自是安慰他说,他是国之储君,陛下要严厉教导他。可心里还是明白,陛下要真喜爱太子,就不会对太子如此不上心。

太皇太后倒是极宠爱太子,可她宠爱的是太子,又不是她这个太子妃,她会让太子娶自己为太子妃是看在曾祖父是中书令的份上。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自己善妒,她的日子能好过?且自己年纪还小,还没来癸水,不能给太子开枝散叶,太子找别的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太子子嗣越多,地位就会越稳固。毕竟这会皇家的那些皇子中,只有太子一人才有子嗣,大皇子已经成亲、三皇子的已有妾室,但他们的妻妾目前都没生养,只有太子子嗣兴旺,这是太子最大的优势。

“苦了你了。”高平想到女儿入宫才三个月就瘦了一圈,以前看着还像孩子,现在看着比未出嫁时成熟了百倍不止,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现在想想,驸马不想让女儿入宫或许是对的。可是高平又不甘心女儿嫁给别人,她的女儿就应该做天下最尊贵的人,做到谢知都做不到的事。

“没什么辛苦的,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谢宝珠淡淡一笑,她跟母亲不一样,她早知道宫里日子比不上家里轻松,可她还是坚持入宫。她不是公主,没法子像母亲一样靠着身份管教父亲,既然她都要做别人的媳妇,都要伺候夫婿和长辈,她为何不选个天下最尊贵的家庭伺候?大姑做不到的事,她一定会做到的。

“你也顾惜自己的身体。”高平柔声叮咛女儿。

谢宝珠点头应是。

高平这会想起一事,对谢宝珠说:“你曾大父让我带本书给你。”

谢宝珠奇道:“什么书?”

高平摇头说:“你曾大父没说。”她让丫鬟取来书匣给女儿。

谢宝珠也不避讳母亲,揭开书匣上的封条,里面是五本叠得整整齐齐的手抄本,第一本上面写了四个字《女诫随笔》,她不由喜上眉梢,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果然是曾大父之前给自己看过的女诫和历代后妃的读后随笔。这五本书曾大父已经给自己讲过一遍了,谢宝珠学完后意犹未尽,入宫前想问曾祖父要来,曾祖父却说他手头的不全,要给她找原本,这就是原本吗?

谢宝珠确定了内容,才有闲心细细赏玩手中的书卷,这随笔应该是女子手书,字迹秀美风流,她以前觉得只有卫夫人的字才能称之为簪花体,可现在看这手好字,又觉得这也算簪花小楷了,她翻到书卷尾页,上面有著书的小印,她不由问道:“阿娘,你知道阿菀是谁吗?”

高平在看到手抄本的字迹时就知道这几本书是谢知写的,她跟谢知同窗多年,她的字自己还是能认出来的,听到了女儿的问话,高平淡淡道:“这是你大姑的乳名。”

“阿姑乳名不是玉蕤吗?”谢宝珠惊讶的问,这还是陛下给阿姑取的,人尽皆知。

“玉蕤是陛下给你阿姑取的小字,阿菀是她的乳名,她一出生你祖父就给她取了。”高平并不知道谢知的真正身份,驸马说谢知的乳名是她父亲取的,她以为是谢灏取的。谢灏等人出逃时,谢修隐隐有些印象,他大概记得嫡母并未生产,阿菀并不是他亲妹妹。后来他年纪渐长,谢简也不瞒着长孙,把谢知的身世跟谢修说了,谢修才知原来自己妹妹本该是公主。

谢宝珠有些震惊的问:“这五卷书都是阿姑写的。”

高平说:“大约是吧,你阿姑不是一直写书吗?”

谢宝珠闻言轻叹一声,问高平:“阿娘,阿姑在御书房读书时是不是课业很好?”以前大家都把谢宝珠跟谢知比,总说她有几分像阿姑,谢宝珠心里是不服气的,论身世论地位,她哪里比阿姑差?大家都说阿姑长得好看,谢宝珠自己就是少见的美人,她不信还能有人能远超自己。

可知道这五本她奉若神书的随笔是谢知所写后,谢宝珠不得不服气。阿姑写皇后传随笔时才十岁,她十岁那年连史书都看不懂,别说是写随笔。女诫是阿姑十二岁写的,据说是专门写给二姑的,她六岁就学过女诫,只知死记硬背,从来不知女诫还能反着读。难怪曾祖父让她好好学着点,说她比阿姑差远了。

不过谢宝珠有谢宝珠的傲气,她承认自己比不上阿姑,但不觉得她比阿姑差太多,她又没阿姑当年的学习条件。阿姑是曾祖父启蒙,五岁就去了御书房由太学监的太傅、博士教导,据说当年陛下还亲自教过阿姑课业,她要是也有这样的先生,她也不一定比阿姑差。谢宝珠现在只叹息自己学的太晚,当初她要跟阿姑一样五岁进学就好了。

“她成绩是不错。”高平并不想提谢知的学业,她好奇的问女儿:“她这写的是什么书?”

“阿姑未出阁前写的女诫注释。”谢宝珠说。

高平愕然道:“她还会写女诫注释?”谢知的脾气怎么会写女诫注释?她从头到脚就没半点温良贤淑,那会也就陛下把她当宝,旁人都对她不上心。高平有意识的忽略了拓跋曜对谢知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他甚至不许谢知出现在人前,每次外出别说是让她露脸,就是身形都不许露出来,就恨不得在她身上罩个黑袍。魏国民风开放,从未贵女有如此端庄守礼。

即便有人说谢家是南朝来的士族,可南朝贵女也不像谢知如此。能在皇家贵人跟前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子?谁都明白谢娘子如此守礼的真正根源在陛下身上,故众人敢称赞后宫妃子,却不敢称赞未出嫁的谢娘子,就怕陛下吃醋。若谢知入宫得宠,自然会有人赞谢知,可现在谢知远嫁,十年不回京,谁敢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事?所以谢知理所当然的被所有人遗忘了。就连谢宝珠和太子的大婚,谢知都没回来,为此高平好生发了一顿脾气,不过她也只是对着心腹下人发作。

“阿姑的女诫注释跟一般人有些不同。”谢宝珠说,当然也要细看才能看出来。

“哪里不同?”高平不信女诫还能注释出花儿来。

谢宝珠微笑:“这是给宫妃看的。”说着她将书递给高平,当初曾祖父给她讲这五本书,她就惊为天人。她也庆幸亏得阿姑没入宫,不然她就当不上太子妃了。谢简本来是没闲心管教曾孙女的,但是谢宝珠一心要当太子妃,要送入宫的女孩儿定不能太蠢,不然就是害了谢家。是以谢简耐心教导曾孙女三年,这三年不仅是教导,也是考验,要是曾孙女真不堪教化,他是绝对不许她入宫的。幸好谢宝珠骨子里就是谢家女,被谢简教导三年,谢简对她比孙女还满意。

阿菀不是不好,就是自己主意太大,手段又高,她亲爹不过给她留了几个死士,她就能自己养出一队军队来,谢简后来都压不住她了,只能让她随心所欲。谢宝珠却不同,她虽也有心机,可大抵还是个正常的女孩儿,就一心想要入宫,谢简教她反而比教孙女更顺手。他也惋惜孙女要是男娃就好了,谢家的第三代迄今都没个可以立起来的顶梁柱。谢简只盼着他跟儿子能多活几年,从第四、第五代里选真正的继承人。

高平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她看了就头晕,她不敢兴趣的说:“你现在脾气倒是跟你阿姑越来越像了。”都喜欢看书。

“家里谁不爱看书?”谢宝珠还是不喜有人把自己跟阿姑比。

高平没体会到女儿的小心思,她也不爱拿女儿跟谢知比,“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跟你阿姑学,她是个没福气的人,你跟她不同,你打小就是个小福星。”谢知那会可是学堂里所有人的噩梦。想想整个课堂都是不学无术的学渣,却有个鹤立鸡群的学神,课堂里学生的心理阴影要有多重?

就高平所知,不止她们女学生有心里阴影,就是陛下那边的伴读也有心理阴影,整个学堂能跟谢知学业齐平的人只有陛下,就是彭城王都比不上她。不过课业再好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远嫁边荒,夫君迄今都是不入流的小官,也没法给她请封诰命。想来她出嫁这么多年都不肯回京,就是因为不想看到她们这些故人吧?高平有些唏嘘的说:“她是读书读得太心高气傲了,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结果落到今天这地步,你可能不能学她。”

“阿姑怎么了?”谢宝珠疑惑问高平,她不是在建德过的好好的吗?怎么听阿娘的语气,阿姑好像受了什么大罪一样。

高平感慨道:“你看她当年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都是学堂里最出众的,陛下又疼爱她,但凡她肯软和些,现在宫里哪有林昭仪的事?我们家连个皇后都出得。可她偏偏不听人劝,非要给太皇太后较劲,结果呢?远嫁一个边关粗汉,迄今连个诰命都没有,学堂里她算是品阶最低的了。”

高平嘴上贬低谢知,心里还是觉得秦纮配不上谢知,因此说起谢知时既有惋惜,又有幸灾乐祸。她以前再好又有何用?没个好男人,一辈子都没个依靠。也是因为看了谢知的遭遇,高平才坚持要送女儿入宫,闺阁中地位再高也是虚的,女人要看嫁人后过得如何。她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要嫁就要嫁天下最尊贵的少年。

谢宝珠倒不觉得她阿姑过的苦,从阿姑这些年写的注释、手记都可以看出她日子过得很舒适,不然谁都心情到处游玩、品鉴美食?她的闲散安逸是从字里行间里流露的。不过阿娘说的也对,阿姑当年身份何等高贵,谢家的嫡长女、德容兼备,又是内定的皇后,要不是后来的阴差阳错,她又何至于远嫁边关,十年没回京?

高平问谢宝珠:“汝南王是不是要回京举办婚礼了?”汝南王今年已有十四岁,虽之前林昭仪给他选了两个姬妾,可到底不是正经妻妾,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三个孺人都怀孕了,林昭仪也急着让他成亲。汝南王的正妻是范阳卢氏女,也是彭城王妃的同母胞妹。

卢氏是长房嫡系嫡幼女身份高贵,又温柔贤淑,若不是比谢宝珠少了一个公主母亲,就是当太子妃也足够。太皇太后这个人选就是拓跋曜也说不出不好来,他倒是想给儿子选谢氏女,可谢家除了能比得上卢氏身份的女儿只有高平和彭城郡主所出的女儿。这些女孩子中只有谢宝珠满了十二岁,别的女孩儿都不满八岁。

拓跋曜想如果自己坚持让汝南王娶谢灏嫡次女,可能因引起太皇太后怀疑,故默认这门亲事。汝南王本以为自己会在平城待很久时间,但没想不过只待了三年,太皇太后就把他召回来,还给他找了这么一个王妃,他也就看不上谢四娘了。谢四娘虽是谢灏嫡女,可她生母不过是妾扶正,且谢灏官职也不及卢氏父亲。

汝南王在定下王妃同时,也跟太子一样,指了三名孺人入王府,分别是贺兰英雄的庶妹、崔远侄孙女、还有独孤雄长子的庶女。本来汝南王是想纳谢家女为孺人的,可他明白自己不是太子,身份还没高贵到让谢简把孙女嫁给自己为妾的地步。谢简又没有胞弟,在魏国谢简只跟几个出五服的堂兄弟连宗,这样的谢氏族女他讨来也没用,只能悻悻作罢。

“是,林母妃都催了好几次,显然是想早点抱孙子。”谢宝珠微微而笑,这是她成为太子妃以后皇家第一件大事,她一定要好好办,不说让人刮目相看,也要让人知道太子妃是可以顶事的。谢宝珠以前欺负过汝南王,现在想想自己当年真是年幼无知。

高平撇嘴,就林季华这仙人也能下凡?不过女儿向来不爱听这种话,她也就不提了,“你多注意保重身体,别太累了。”

谢宝珠颔首:“母亲放心,我会注意的。”

谢灏和独孤氏本以为,汝南王如此决然的放弃四娘,会让四娘伤心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四娘根本就是松了一口气。谢四娘也不是傻子,或许一开始没看出汝南王对自己别有用心,但时间久了,她能不知道汝南王的心思?可四娘对汝南王这份心思只有惶恐,没有欣喜。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身世、才华、手腕在姐妹都不出挑,别的姐妹都有上进心,她却只想待在爹娘身边陪爹娘一辈子。

她这脾气真成了汝南王妃,恐怕没几年就要让爹娘给自己烧纸了。是现在长姐还给了她织坊,教她如何经营,谢四娘就更不想去京城。她知道家里姐妹都笑自己傻,不知把握机会,白白浪费了好家世,将来只能嫁给不入品的武官。谢四娘却觉得姐妹们才傻,家里最聪明的就是长姐和二姐,她们两个都没留在京城反而嫁到边关,就证明边关好。她才不傻,傻的是她那些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