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一走,谢灏就给女儿定亲了,定亲的对象是初一的堂哥,贺楼氏主支虽迁入京城,此地只有几个族老看守,但也不是败落到毫无实力,他们在柔玄镇还是领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初一的伯父正是这支骑兵的将领。谢灏很赞同女儿的看法,拓跋曜虽然堪称一代明君,可天下到底还没统一,鹿死谁手还难说。这边关之地迟早要再起战事,乱世之中再清贵的世家都不比有兵权的人。谢家本身不能领兵,多跟有兵的人家联姻没错的。

谢家清贵之名举世皆知,谢灏愿意跟贺楼氏联姻,贺楼氏求之不得,不仅送来的丰厚聘礼,连未来的女婿也一并送来,美其名曰是让谢灏教导,其实是想让小两口培养感情。谢灏和独孤氏皆乐见其成,在边关就是这点好,礼教束缚没有京城那么严格。

正文 第208章 太子

谢四娘跟贺楼氏定亲的消息传到京城,谢简不觉什么, 倒是陈留大吃一惊, 对谢简道:“就算凤生想把四娘留在身边, 也何至于找这种人家?你也不劝劝他。”四娘的未婚夫并非贺楼氏的嫡支, 父亲也不过是豪帅,在柔玄镇或许是土霸王, 可除了柔玄镇有谁知道他?陈留惋惜的说:“早知道当年就该把四娘留下来。”

几个孙女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谢知和四娘, 谢知温柔贴心, 知道她的苦楚, 而四娘天真娇憨, 跟宁馨性子相近,她爱屋及乌。当然这也跟谢知和四娘都是嫡出有关,庶出的孙女她就不关注了, 至于曾孙辈虽然都是嫡出,两个孙媳也算是自己后辈,可陈留对她们都不甚满意, 她也不会为难她们,就是不亲近罢了。

“凤生和独孤氏是想让四娘养老的, 要是找个高门大户, 怎么会允许妻子常年留在岳父岳母身边?”谢简没说这门亲事是他跟长子后的决定, 只说谢灏准备让四娘养老。

陈留惊道:“他们又不是没儿子,何至于如此?”只有没儿子的人家才会想到让女婿养老。

“儿子哪有女儿贴心?”谢简感慨道:“你看我们也有不少子女, 那些儿子、孙子哪里想得到我们?最关心我们的还不是女儿、孙女?宁馨、阿镜、阿菀, 就是我们的儿媳妇都比儿子贴心。”

陈留啼笑皆非:“大郎他们都是男儿, 有他们的大事要做,怎么能跟我们这些内宅妇人相比?”

谢简腹诽,还做什么大事?整天忙忙碌碌也不见他们干出什么大成就,还比不上阿菀一根手指头。

谢简说起阿菀,陈留就感慨:“转眼她出嫁都有十多年了。”陈留眼眶微微泛酸,“也不知道我闭眼前能不能再见她一面,还要看看小阿生。”

“别胡思乱想。”谢简抬手安慰妻子,“再有几年阿菀就回来了。”再有几年阿菀就上三十了,时间都过去那么久,难道陛下还会纠结于以前的事不成?他又问妻子:“你今天还入宫吗?”

“要的。”陈留颔首说:“母亲这些天精神好些了,我过去陪她说说话。”

“你也要主意身体。”谢简说,陈留跟崔氏年纪相差不大,谢简担心她去看了崔氏过了病气。

陈留说:“母亲是殚精竭虑才引起了身子骨亏空,我向来不爱动脑子,身体比母亲好多了。”太皇太后一辈子都在跟人斗,多思多虑,这本非长寿之兆。陈留自嫁给谢简后,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没儿子,后来谢灏、谢洵过来,陈留连这烦恼都没了,在孙女的鼓动下每天健身美容,她虽只比太皇太后小了几岁,可两人看着像两辈人。

谢简莞尔,妻子说的也对,“高平一会也要入宫,你有事尽管差遣她,自己别劳动。”

“我心里有数。”陈留淡淡道,谢修和谢俨是她疼爱的孙子,可高平和彭城郡主却不是她喜欢的孙媳妇。谢修和谢俨之前纳妾本是陈留的授意,他们都成亲十来年了,嫡出子女有五六个,如果高平和彭城郡主真做到妻子责任,陈留怎么会让孙子纳妾?她巴不得孙子夫妻越恩爱越好。二媳妇独孤阿难不也把阿虎看得紧紧的?她不也没说什么。

可孙子、孙媳妇恩爱是有,也是她孙子付出更多,高平和彭城两个金枝玉叶孩儿不管,夫婿不伺候,整天只顾自己玩乐、拈酸吃醋,这样的孙媳妇要来何用?大郎、二郎还要分心内宅琐事?这样的媳妇要来何用?陈留看不惯,训斥两人几句,回头宫里王太妃和彭城王太妃就来找她名为道歉,实为劝解,陈留心中越发不耐烦,她作为祖母难道还不能说你们几句?至此以后陈留就再也不见待两个孙媳妇,连请安都免了,还让谢简把两个孙子分出去,眼不见为净。

谢简也觉得家中子孙太多,很干脆利落的把成亲的孙子分了出去,只让他们把儿子留下。为了这事谢灏还写信训斥了两个儿子一顿,他们都已成年,祖父母辛苦把他们养大,他们不想着孝顺祖父母,还让他们烦心,这是他们的孝道?谢修和谢俨被父亲骂得土头灰脸,两面不是人,最后忍不住找阿妹诉苦。

谢知很同情大哥、二哥,但她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种家务事,他们两人本来就是真公主,还不许人家有公主病吗?陈留祖母讲道理跟她年幼和成年后的遭遇有关,高平有宠妃的母亲撑腰,又有一个同母的胞兄,彭城郡主就更别说了,家里最疼爱的小女儿,这样身份的贵女让她们知道体谅太难。她也只能提议两个哥哥跟小叔一样搬走,远香近臭,离得远说不定关系就好了。

高平和彭城郡主也知道祖母不见待她们,她们屏息敛声的跟在陈留后面,她们再凭借身份嚣张,也不敢对陈留嚣张,她们是公主、郡主,陈留也是大长公主,资历辈分都比她们高,陈留真要收拾她们,她们也无法抵抗。

陈留看不惯两人小媳妇的模样,她给她们委屈受了?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陈留健步如飞的赶去太皇太后宫中,高平和彭城气喘吁吁的跟在陈留身后。陈留鄙夷的扫了两人一眼,她们年纪比陈留年轻许多,可体质还不一定有陈留好。陈留一直坚持有运动,两人生产后也不知节制减肥,也亏得她们现在年纪也不大,等年纪再大点,再不知节制,肯定一下变成年老色衰的胖妇人。

陈留疾步走到太皇太后宫中,尚未入门就听到一阵细细的哭声,陈留脚步一顿,就见谢宝珠蹙眉拉着大皇子妃李氏:“阿嫂,曾大母身体刚好,受不得气,你赶紧收收泪,洗了脸再去拜见曾祖母。”

李氏听到谢宝珠的话,眼泪又忍不住涌出,“弟妹不是我不懂事,实在是大皇子他太过分了。”

谢宝珠蹙眉,太子是储君,皇子是臣,她唤李氏一声阿嫂是客气,可不代表李氏可以真叫自己弟妹,放眼整个拓跋家,谁敢真叫自己弟妹?大皇子迄今都没有封号,因此李氏也只是皇子妃,并无封号。她是大皇子的表妹,李氏兄长的女儿。李家虽是名义上的皇帝母家,可拓跋曜从来不曾对母家有过额外恩宠,李家迄今仍然是微末小官吏之家,李氏也理所当然的没有太多教养。

大皇子一直不喜欢这个正妻,但李氏是拓跋曜给他选定的王妃,他不得不娶。不过李氏入门之后,大皇子只在新婚之夜跟李氏待了一晚上,之后就在没跟李氏在一起过,反而对三个媵人宠爱有加。大皇子的媵人是太皇太后挑选的,虽不是高门贵女,也是官家女,各个仪容出众,远非大皇子妃可以比拟,大皇子妃争不过宠,时常来找太皇太后哭诉。

太皇太后一开始还打起精神劝慰她,又喊来大皇子劝解,可是大皇子屡教不改。后来她身体不好,又被李氏闹烦了,就不耐烦应付她,每次都让女官把她打发走。谢宝珠入宫后,大皇子妃又缠上谢宝珠。谢宝珠对这个大嫂也很厌烦,她大约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陈留、高平、彭城也知道李氏的德性,见她缠着谢宝珠,三人上前,陈留唤道:“太子妃、大皇子妃。”

“大长公主、长公主、郡主。”大皇子妃见三人来了,难免吓一跳,讪讪给三人见礼后退下,她是晚辈,身上又无正经诰命,见了三人也不敢放肆。

“曾大母、阿娘、二婶。”谢宝珠见三人来了,也上前打招呼,又挽起陈留的说:“曾大母你可来了,刚才太皇太后还惦记着你呢。”

陈留问谢宝珠:“太皇太后可在休息?”

谢宝珠说:“刚在午睡,现在应该起来了。”

四人的说完并未顾忌李氏,李氏面色一阵青白,她刚才在这里站了许久,想要求见太皇太后都被女官拦住,说是太皇太后在午睡,结果陈留她们一来,太皇太后就起来了,她就是不想见自己,李氏失魂落魄的离开。

谢宝珠看着李氏摇摇晃晃的背影,心中暗叹,她以前是同情李氏的,可自从自己入宫,认识到李氏这种事事只想别人替自己出头,自己却不愿作出半点努力的人后,她对李氏就从同情转为厌恶。当了皇家的媳妇,她还想万事不受委屈?这样的好事哪儿有?

太皇太后宫里并不是陈留等人想象的那么寂静,而是一片欢声笑语,太皇太后穿着家常衣服坐在软榻上,地下爬着三个胖娃娃,太子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正在她试汤药的温度。

“太皇太后、太子。”陈留等人上前见礼。

太子对众人露出浅浅的笑容,“都是自家人,诸位不必多礼。”太子长相酷似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轻时是美人,太子容貌之俊美自不必说,他气质温文儒雅,又有皇家润浸出来的雍容端雅,即使最严苛的礼仪先生都不得不承认,太子是诸皇子中气度最不凡的。

更让人惊喜的是太子是拓跋皇室难得的温厚纯孝之人,太皇太后生病,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伺候曾大母,跟别人担心自己处境不同,太子从来没考虑过曾大母去世后他的处境会有多为难,他只单纯不想曾大母离开自己。他示意陈留等人坐下,见手中汤药已转为温凉,他试喝了一口,将汤药端到太皇太后面前,“曾大母,你该喝药了。”

太皇太后含笑喝完太子端来的汤药,看着纯善的孙子、聪慧的孙媳妇、可爱的孙子女,她就算是熬也要多熬几年,更太子铺更多的路。太皇太后对自己亲儿子像后娘,对孙子却比儿子还亲。

陈留、高平、彭城三人看出太皇太后心情不错,上前同太皇太后说起家常,变着法子夸耀太子的三个孩子,太皇太后哈哈大笑,拉着太子谢宝珠的手说:“我最希望就是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曾大母你放心,我会对阿宝好的。”太子温声说,他一双眼睛长的最像拓跋曜,可他的双目远没有拓跋曜那么冷漠,反而充满温柔。

谢宝珠脸微红的看着太子,她愿意嫁给太子,不仅是因为他高贵的出身,更因为他俊美的仪容和温厚的脾气,拓跋皇室那些皇子中脾气最好的就是太子。她知道许多人都说太子这样是性情懦弱的表现,可谢宝珠就喜欢这样的太子,善良就代表懦弱吗?那些人分明就是嫉妒!

太皇太后欣慰的看着这对小夫妻柔情蜜意的眉目传情,她们都是年轻时候走来的,明白少年夫妻新婚时有多恩爱。

李氏垂头丧气的从太皇太后宫中回到大皇子府,大皇子成亲后便从宫中搬了出去,拓跋曜随意指了一间府邸给他居住。宗人寺规定每个皇子开府都有十万贯的补贴,大皇子不得圣宠,却有太皇太后关照,他的皇子府被工匠翻建得富丽堂皇,庭院里不仅种了树,还有珍稀的花卉。可是这样的美景却无法让李氏展颜,她怔怔的看着花园中的花卉,心酸的想哭。

她打小就听长辈说,她阿姑生了个皇子表哥,她是给皇子表哥当王妃的。她没嫁人前幻想过很多次跟皇子表哥婚后即使不能琴瑟和鸣,也要相敬如宾,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表哥居然会对自己如此冷淡,甚至连自己房门都不进,他甚至连个孩子都不肯给自己。李氏潸然泪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表哥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大表哥。”少女娇柔的声音响起,“你府邸里的花真好看。”

“阿玉喜欢就带回去。”低沉的男声说道。

李氏不可置信的抬头,就见大皇子满脸微笑的同一名华服少女相携而来,李氏从来没见他对自己如此效果,且他看着少女的目光还充满温柔,这是谁?李氏对家中姬妾了如指掌,一眼就认出这少女不是府中人。

少女抬头看到李氏不可置信的目光,不由抿嘴微笑道:“阿嫂。”她看着李氏满脸泪痕,关切的问:“阿嫂这是怎么了?”她将手中绢帕递给李氏,“你快擦擦脸。”

大皇子冷冷的看着李氏,“像什么样子?还不给我滚下去。”哪家的王妃像她这样哭得完全不顾仪态的?“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

李氏浑身一颤,捂着嘴勉强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她跌跌撞撞的跑了,甚至都没想起跟大皇子告退。

大皇子神色更阴沉了,他就没见过如此失礼之人。更糟心的是这人还是自己王妃。

“大表哥,表嫂这是怎么了?”崔玉妃楚楚可怜的看着大皇子,她是崔陟嫡长子的庶女,崔家兄弟子女众多,庶子女不值钱,母亲得宠些的还能嫁个好人家,不得宠的到了年纪就被主母当奴婢一样随意打发。崔玉妃在一次偶尔机会,被嫡母带入宫中拜见太皇太后,同时见到了大皇子和太子。

崔玉妃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妄想太子,一心扑到大皇子身上,原以为大皇子会娶她为妃,没想最后会陛下做主,让大皇子娶了李氏。崔玉妃如意算盘落空一半仍不死心,当不了皇子妃,她可以当皇子孺人,皇家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像李氏这种既无家世,又不得宠的王妃,日子过得比侍妾还难。等她入门生了世子,完全可以站在李氏头顶作福作威。

“她有病,你别理会她。”大皇子不耐烦的说,每次就只会在人前给自己丢脸,“我派人送你回去。”

崔玉妃柔顺的点头,“大表哥,你以后还接我来府上玩吗?”

大皇子不假思索道:“你想来就来。”

“那我先回去了。”崔玉妃依依不舍的同大皇子告别。

大皇子送走崔玉妃后,转身回到自己书房里。书房里坐着一名青衫男子,这男子容貌看来颇为年轻俊雅,但从他从容尔雅的气度可以看出他年纪应该不小,起码也有而立之年,“郭先生。”大皇子颇为恭敬的给这名男子拱手行礼。

“公子。”郭彦抬手回礼,握着书卷对大皇子道:“大皇子今天想听什么课?”

大皇子神色抑郁的坐在郭彦对面,“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一辈子只能当个大皇子了?”他是长子,也是兄弟中最早成家的,可就是王庶人的几个孩子都已册封亲王,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自然不会。”郭彦的话让大皇子心中一喜,但郭彦接下来的让大皇子心一下沉到谷底,“太子仁厚,又同您一起长大,若将来太子登基,您必然是亲王之位。”

听到“太子”二字,大皇子面部肌肉抽搐狰狞,完全破坏他脸部整体美感,他低吼道:“别提他!”他才应该是太子!

郭彦怜悯的看着大皇子,人蠢没关系,可蠢到一直沉浸在自以为的谎言中就不可救药了,难怪陛下从来不在长子身上费心。即使女君不说两人没对调,郭彦都不认为太皇太后会蠢到把两个孙子换了,毕竟从幼时来看,太子身体跟他差不多健康,太皇太后又何必多此一举?郭彦敛下眼中的讥讽,温声对大皇子说:“大皇子,你想纳崔娘子为孺人?”

大皇子微微颔首:“对。”崔玉妃虽不是崔家嫡女,可崔家嫡女也不可能给他做妾。

郭彦摇头:“崔娘子身份太高,您若纳她为妾,必然后院不稳。”

大皇子不以为然:“那就让她来管后院。”他就嫌李氏上不了台面,不配当他王妃。

“但李王妃是陛下做主许给您的正妃。”郭彦心中暗暗叹气,这人到底要如何蠢,才会在曾祖母、父亲和生母都在的情况下,冷落父亲选中的正妃,他的嫡亲表妹?

大皇子笑得满不在乎:“父亲还会管我?他恨不得我现在就死了才对。”

郭彦说:“可是陛下一定会罚你。”

大皇子一怔。

郭彦道:“公子,目前宫中只有两位皇子成亲,太子虽已有二子一女,但不一定会有嫡子女,三皇子还有一段时间才成亲,现在是你的好机会。”

大皇子不解的问:“什么机会?”

郭彦说:“早日同王妃生下嫡子。”太子妃碍着拓跋氏子贵母死的规矩,肯定不愿意生嫡子,皇子却没这个顾虑,李氏巴不得生越多越好。

“我有嫡子又如何?父亲还会因为这个对我另眼相看?”大皇子冷笑。

“太皇太后会对您另眼相看。”郭彦缓声道:“太皇太后一直很疼爱您,您若同王妃有嫡子,她一定很开心。这也是您长大成人的标志,日后太皇太后想让您参与朝政,也好有个借口。你若执意冷落王妃,纳崔娘子为妾,导致后宅不稳,届时陛下——”郭彦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总该听明白了吧?

郭彦的话大皇子起初还不以为然,越听越胆战心惊。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要是在这么下去,曾大母就是想帮自己说话,父亲都有理由拒绝,只有他安顿好家务、认真读书,将来才有处理政务的机会。他是成年的皇子,就算父亲忽视他,大臣也不会忽视自己,父亲迟早都要让他参政的,这是皇家的体面,除非是自己不堪教化。他抹了一头冷汗,对郭彦鞠躬行礼道:“多谢先生教我。”

郭彦含笑颔首,心中稍稍有了些欣慰,总算还不是蠢到底。

正文 第209章 谢知二胎

郭彦的一番劝解让大皇子开怀许多,他对郭彦感激不已, 郭先生果然是自己的指路明灯。

郭彦见大皇子一脸受教, 面带微笑, 心中却十分不以为然, 他这几年不知教过大皇子多少次,每次自己提点,大皇子就会改善一段时间, 但过不了多久又旧态复萌,这等庸才难怪不得拓跋曜欢心。

不过蠢有蠢得好处,蠢人好掌控。他不过稍微提点几句,他便对自己言听计从。只是这等人只可共患难, 不可同富贵,幸好自己也不是真把他当主君辅佐,郭彦心思一晃而过, 翻看手中的书卷,耐心细致的给大皇子讲起史记, 大皇子听得津津有味。御书房先生讲的课他都听不懂, 但郭先生一讲他就明白了。

一堂课讲完,大皇子起身对郭彦笑道:“先生, 你今天陪我一起用午膳吧。”

郭彦含笑摇头, “我今天有点事,午膳回去用。”

大皇子好奇的问:“何事?”

郭彦笑着说:“今日是小儿的生辰, 我说好今日午膳、晚膳都要陪他一起用。”

大皇子一怔, 随即道:“我可讨师弟一杯生辰酒?”

郭彦说:“求之不得, 只是家中饭餐简薄,还望公子不嫌弃。”

大皇子哈哈大笑:“我还没用过寻常人家的饭餐。”

郭彦领着大皇子去他客居的小院,郭彦对大皇子自称自己发妻早亡,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今年十三岁,幼子今年八岁。大皇子曾想给郭彦续娶,但郭彦以孩子太小,担心继母对孩子不好为由拒绝大皇子好意,大皇子一度很羡慕郭彦的子女,因为他们有这么一个为自己考虑的父亲。

郭彦的小院里这会充满欢声笑语,大皇子推门而入时,郭彦的子女正在小院里晾衣说笑,女儿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小儿子帮着长姐把湿衣服散开。听到推门声,两人同时抬头望去,看到郭彦同一名年轻男子进来时,两人一愣,“父亲。”郭家大娘和大郎上前行礼。

郭彦给两人介绍说:“这是大皇子。”

郭大娘和郭大郎想要拜大皇子,大皇子连忙上前一步,托起郭大郎亲切的说:“师弟不必多礼。”

郭大娘今年刚满十三岁,正是青春可人的年纪,她容貌不是顶美,但肤白若雪,杏眸如水,自有一股纯美动人的风情。大皇子守礼的目不斜视,对郭大娘道:“听闻师弟今日生辰,特来讨一杯薄酒,叨唠师妹了。”大皇子虽也是少年慕艾的年纪,可因为自幼长在宫廷,见惯各色美人,并不是一见美人都移不开眼珠的人。

郭大娘粉腮微红,但依然落落大方的说:“公子稍候片刻,奴这就去准备午膳。”

郭彦请大皇子入屋喝茶,郭大郎捧着新煮好的茶水过来,茶水浓香醇厚,大皇子喝了一口,不由赞道:“先生好茶艺。”时下茶水中会放各种佐料,佐料各有其味,十分考验泡茶者的手艺。

郭彦笑道:“这是玉娘泡得茶水,我烹茶手艺一般。”

大皇子猜玉娘是师妹的名字,很有礼貌的没有追问下去,皇家的孩子,只要他们愿意,都是教养极好的人,毕竟从小就被傅姆教导规矩,只是能让他们守规矩的人很少。

玉娘手脚很利索,很快就将准备好的食物备成午膳。魏国规矩不严,女子也可以跟客人同桌吃饭,但郭家简朴,家中没有仆人,玉娘总是亲自伺候父亲用膳的,这会又多了一个大皇子。幸好大皇子有随身内侍,只需要玉娘送些饭食即可,并不需要她伺候进膳。

郭家的饭食清淡适宜,大皇子胃口大开,吃的倒比寻常更多,玉娘后面贴心的端茶酸酸开胃的酸梅汤帮大皇子消食。一顿饭完毕,大皇子看玉娘的目光已柔和许多,他对玉娘说:“师妹平时若无事,可去找你几个嫂子闲话。”

玉娘柔声应了。郭彦冷眼看着玉娘跟大皇子互动,等大皇子离开,他在后院散步消食时,对着正哼着小曲给花儿浇水的玉娘说:“你想做什么?”

玉娘手中动作不停,对郭彦柔柔笑道:“大皇子是父亲您的学生,我的师兄,他来了,我难道不要好好招待吗?”

“好好招待是这样的?”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她借上菜时含羞带怯的看了大皇子数次,看似只是小女儿羞态,但郭彦还不了解她?她会有女儿家羞涩才有鬼。

玉娘抬头对郭彦嫣然一笑,她相貌清秀纯美,本是看着最纯真不过的人,可这一笑却又充满了女性诱惑之美,配上她纯美的五官气质,格外吸引男人注意力, “您吃醋了?”

郭彦淡淡道,“我不管你心里想什么,但不许打乱我的计划。”他花了三年时间才当上大皇子的心腹幕僚,可不想因为这女人功亏一篑。

玉娘巧笑嫣然的说:“你的计划也是我的计划,我当然不会捣乱。”

郭彦看着玉娘如花的笑靥,移开视线,“你知道便好。”

郭彦是秦纮四年前派到他京城来的,秦纮让他设法接近大皇子,成为大皇子的心腹,他花费三年时间终于成功,而他迄今不知玉娘跟自己来到底为何?郭彦的确发妻早丧,因妻子已给他生了二子一女,郭彦也懒得再续弦,只收用了几个妾室。

这次来京城,郭彦连侍妾都没带,更不可能带上自己亲生儿女,玉娘和大郎都是女君从她农庄挑选出来的孩子,配合他在京城做戏的。大郎跟着郭彦时不过四岁,跟寻常孩子没什么不同。而玉娘四年前就是这等容貌,四年后依然是这种相貌,郭彦暗忖都说女君手里有一支连郎君都不能插手的暗卫,玉娘应该是从暗卫里出来的,也只有暗卫才会如此培养女子。不知女君给了她什么任务?

就在郭彦想着怎么从玉娘嘴里套话,虽然他从来没成功过,玉娘主动对郭彦说:“我准备交好李王妃。”郭彦挑眉看着玉娘,玉娘道:“李氏太蠢,如果他们夫妻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排挤出长安核心层。”

郭彦深以为然,他这么辛苦可不想最后陪大皇子发配封地。大皇子虽然在拓跋曜面前不受宠,可他毕竟是皇帝长子,天然站在大魏最顶层,从大皇子入手,他们可以在宫中安插人手。以前秦家在宫中的人手,随着太皇太后和拓跋曜的数次大清洗已经所剩不多,剩下的都是最底层的小喽啰,基本都是没用的炮灰。不过郭彦还是讥讽道:“我以为你会想当大皇子的妾室。”

玉娘咯咯娇笑这朝郭彦抛了个媚眼,“这种青涩小子啃起来太涩,我更喜欢阿耶这样的。”她莲步轻移走到郭彦面前,柔荑搭在郭彦胸膛前,娇声媚语道:“爹爹,今晚让女儿伺候您如何?”那一声爹爹被玉娘喊着百转千回,柔媚入骨。

郭彦脸色一阵青白,怫然袖手离去:“不知廉耻!”

玉娘吃吃笑着看着郭彦离去,她转头就见郭大郎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她扬眉道:“怎么?想让老娘伺候你午睡?”

郭大郎连忙摇头,怯生生的对玉娘说:“阿姊,先生刚刚给我一包奶糖,说让我跟你分着吃。”先生对玉娘挺好的,玉娘为何老要激怒先生?

玉娘似笑非笑,哪次两人吵架是自己挑起的?都是那伪君子挑起来的。玉娘眼底闪过讥讽,男人就是口是心非,嘴上看不惯自己,心里还不是对自己日思夜想?“我不吃这种东西。”甜食毁牙毁身材,姑娘都不吃,她们这种靠脸靠身材吃饭的人就更不会碰。

“哦。”郭大郎应了一声,见玉娘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他连忙捂着脸说:“我去午睡!”他心中哀叹,他都八岁了,又不是孩子了,哪里需要午睡?

玉娘回房对镜梳妆,她换了一个发髻,略略修了修眉毛,很快她身上那股有人心弦的纯美不见了,变成了一个青涩小少女,面容清秀,在美人众多的王府中极不起眼,这样的女人才不会引起王府女人的嫉妒。玉娘对镜微微而笑,她可不是过来当大皇子当妾的。青涩的毛头小子啃起来都没意思,要玩还是玩二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既有精力又有技巧,这才叫享受。玉娘对着镜子轻叹,来京城就是这点不好,都不能跟姑娘一起去美容了,她觉得自己皮肤都粗糙了。

玉娘在京城怀念着建德,一路奔波的汝南王却激动的看着长安的城墙,三年了,他终于回来了!他马不停蹄的往皇宫走去,他在京城外已经洗漱换装,下马后他稍稍整理下衣衫,就先去拜见拓跋曜。拓跋曜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看到三年不见的儿子,他脸上也没太多的喜悦,只对他颔首道:“去拜见你曾大母。”

汝南王应声退下。

太皇太后虽因林季华的缘故,不是太喜爱汝南王,可咋见分别三年的孙子,她心中还是很开心的,对汝南王说:“总算回来了,你爹是个狠心的,把你丢在穷乡僻壤一放就是三年。”

汝南王说:“平城是我们旧都,孙儿过的不苦。”

“好孩子。”太皇太后抬起枯黄的手轻拍汝南王的脑袋。

林季华泪光微闪的看着儿子,母子两人等回到林季华的宫中,汝南王跪下给生母连磕三个响头,“孩儿不孝,让阿姨为孩儿担忧。”

林季华连忙将儿子扶起来,“你怎么这么傻?头疼吗?”

汝南王摇头,“不疼。”

林季华看着散三年不见,已经长成大人的儿子,脸上不由带了笑容,“路上累不累?”

“不累。”汝南王摇头。

林季华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回来就好。”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儿子,太皇太后时间不长了,她跟儿子团聚的时间也不多了,她要好好珍惜,“卢氏我见过,是个好孩子,你会喜欢的。”

汝南王脑海中谢四娘的容貌一晃而过,他定定心神,点头说:“父亲和阿姨喜欢的人,我都喜欢。”

林季华迟疑了下,柔声问:“我听说你跟谢家四娘子交情不错?”

汝南王说:“她是我师姐,我只把她当半个妹妹。”谢四娘年纪虽比她大,可心性方面跟孩子一样,汝南王真说不出把她当姐姐的话。谢四娘天真娇憨,要说汝南王不喜欢她是假的,可他也明白卢氏比四娘好太多。谢家已经有太子妃,不可能会在他一个皇子身上花费太多精力。比起谢家,还不如找卢氏。

林季华心疼的摩挲着儿子的鬓发,“以后跟阿卢好好过日子,尽早生出嫡子来,孺人可以宠,但不能越过正妻。”

“孩儿有数。”汝南王说,妾是玩物,妻子才是他的齐者。

林季华迟疑许久,终于开口问儿子:“你见过谢娘子吗?”

“见过。”汝南王道,谢知是宫里的禁忌,因此汝南王给母亲写的信上从来不提谢知的事。

“她过得如何?”林季华问,谢知一去十一年不回来,京城传什么的都有,林季华不信那样的人会在边关凋谢,她一定生活得很好。

“她过的很不错,阿生也很乖巧聪明。”汝南王说起阿生,嘴角泛起笑意,他跟着谢灏学了三年,阿生也当了他三年小师弟,比起宫里那些糟心兄弟,汝南王觉得阿生乖巧多了。

“阿生?”林季华怔了怔问儿子:“你说的是长宁侯秦显?”

“对。”汝南王有些惋惜的说:“可惜我没有阿妹,不然真想让阿生做我妹夫。”

林季华失笑,“你现在努力生女儿也不迟。”她难得听到儿子如此稚气的话,忍不住打趣儿子。

汝南王摇头:“不行,阿生都六岁了,他是谢娘子的独子,秦家肯定不会让他娶这么小的媳妇。”

“什么?”林季华一惊,“你说谢娘子就这么一个孩子?”

“是。”他也挺奇怪谢娘子为何只有一个孩子?虽然阿姨也只有他一个儿子,可他父亲不止他一个儿子。他记得四娘问过谢娘子,谢娘子说如果孩子生太多,她就没精力做别的事了,所以她不会多生孩子。

汝南王第一次听说,会有女子不愿意生孩子是因为不想分散精力。他打小见惯了宫内外各种贵夫人,就没见过谢娘子这样的,难怪父亲对她念念不忘。他惋惜的就是秦纮太平庸,配不上谢娘子。他以前听说秦纮是美男子,可看现在的秦纮完全不觉得他是美男子,跟父亲完全不能比。

林季华想了一会,微微一笑,谢娘子肯定是觉得养孩子太麻烦才不多生,她也不是那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强迫自己生孩子的人。不过这种话就不要跟儿子说了,免得他多想,“就算回来了,谢先生还是你先生,不要忘了先生。”

汝南王恭敬的说:“孩儿明白。”

林季华见儿子满脸疲色,也不跟他多说,催着他去洗漱休息。汝南王应声退下,明天他还要去卢家,需要养足精神。

林季华看着儿子的背影,心中暗暗叹息,她心里是希望儿子能娶谢家的女儿,可是没人可以反对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决定,只能说儿子跟四娘有缘无份。

京城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汝南王的婚礼,平城谢灏和独孤氏也在准备四娘的婚礼,她婚礼订在六月初,谢知和谢兰因都过来帮忙了?谢知拉着四妹、母亲和凤容躺在木榻上做玉娘魂牵梦绕的美容,四人脸上都混合绿豆粉的清洁面膜,然后由丫鬟用一块块的热毛巾在脸上敷着,一点点的按去脸上面膜。

四人做好清洁面膜,又让丫鬟全身按摩了一番才起身,四人穿着宽松柔软的丝绸寝衣,坐在暖房里喝花茶。这间外间是谢知让人搭建的玻璃暖房,一半是木屋,一半是落地的玻璃窗户。当然因为技术不过关,这里的落地玻璃窗户不是整块的,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嵌在窗格上的。

即便如此,这间暖房建造成后都惊呆了所有人,大部分人都认为龙王水晶宫也不过如是。也幸好这间暖房是在谢知别庄建造的,并不对外开放,知道的人不多,不然肯定引起大轰动。暖房里错落有致的摆放了不少盆栽,让人可以不分时节的赏花。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都快三月入夏了,边关这一片积雪都没化,农民连土地都开垦不了。暖房里没有烧火炉,但有日光射入,暖房里温暖如春,仿佛一个天然火炉。谢知看着外面残存的积雪,忧心的蹙眉:“今年春耕耽搁太晚了。”

谢兰因也担心道:“希望今年入冬也晚。”不然今年粮食收成就悬了。

谢知和凤容没说话,她们来这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几次入冬完的年景,倒是常常有九月下雪的天气。

四娘跟谢知学了几年,也知道春耕耽搁意味着粮食减产,她喃喃道:“又有人卖儿卖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