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的心腹幕僚等探子退下开口问:“郎君,你真信五公子?”幕僚对秦家的手段将信将疑,秦绍现在骑虎难下,他要肯遵照陛下的吩咐对付秦家,或许暂时能留一命,若像这般退出,陛下岂可饶他?秦家还能从陛下手中救人?

秦绍道:“他是我兄弟,有什么不可信的?”有些事只有秦绍心里有数,哪怕是他心腹幕僚都不清楚。秦宗言做什么事都瞒着他,可秦绍到底跟他朝夕相处,隐约能感觉到秦家的实力绝对不是表面上露出来的那些,这些年老爷子将除了自己、秦绍以外的儿子都派了出去,一个官职都不领。大家都说老爷子是知道秦家厌了陛下,所以识趣没让儿子出仕,秦绍却知道老爷子是让他那些兄弟再练兵。

秦家的亲卫装成流寇,在西域各地围剿流寇,据他所知甚至有几个小国都被亲卫攻打下来了,只是离怀荒较远,又是撮尔穷国,大家并不上心。不过光是这些举动后面的深意就足够让秦绍心惊,老爷子肯定对那大位有意图。秦绍不信老爷子会因为娶了谢知而造反,他绝对是另有底牌。

只是这些底牌到底有多厚,秦绍便不得而知。他本还想按兵不动,再从五弟那里探探底细,也不是说秦纮好骗,而是他对自己还顾念几分兄弟情,而老爷子则恨不得自己死了。秦绍轻叹一声,他之所以送两处地方就是觉得老爷子那边,他送也是白送,秦纮那里他还有些指望。

幕僚心中暗叹,他跟秦绍宾主相得,当然希望秦绍能逃过这劫,不然秦绍难逃一死,他也落不到好下场。

拓跋曜向来雷厉风行,说是七日后回京,到了第七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整军离开,留下秦绍等人镇守建康。初一却跟拓跋贺一起回京,他离开京城够久了,这次在南朝积累了一点战功,也该回去了,外祖母和几位从母都等着自己回京。

拓跋曜一启程回京,就有驿使飞驰往京城送信。京城接到消息越发欢喜,各地官员络绎不绝的往京城送奇珍异宝,说是给太皇太后的贺礼,实则最重要的是进献给陛下的礼物,每样都堪称是稀罕无比的珍宝,相比之下秦宗言的礼物虽然珍贵,却不是特别稀罕,他送给太皇太后一面大大的全身穿衣镜,送给拓跋曜一盆假可乱真的珠宝盆栽。这两样都是他随手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根本没费心。

谢兰因道:“你这也太敷衍了,你就生怕他们不知你不上心吗?”

秦宗言一面看着秦绍的来信,一面笑着说:“谁说我不上心,家里除了你和阿菀,谁有这么大的玻璃镜子?”大尺寸平板玻璃不好做,谢知又为了让玻璃镜子不太惹人垂涎,从来不做穿衣大镜子。送给太皇太后的这件镜子是她最早做的样品,当时一共做了五件,做坏了一件、一件自用、一件给谢兰因、一件给柔娘当陪嫁、最后一件就被当成寿礼送到京里来了。

谢兰因见秦宗言对着来信轻笑,不由好奇的问:“你笑什么?老大在信里说了什么?”她知道秦宗言在看秦绍的来信。

秦宗言将信纸递给谢兰因,“你自己看。”

谢兰因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微蹙,她很恨李家老妪、也很伪帝篡位,可是真看到建康被魏国铁蹄踏破,萧家皇室近亲几乎全灭时,心中还颇不是滋味,这是阿兄为之付出生命的江山,就这么被人败坏了…

秦宗言揽着妻子的肩膀明知故问:“阿镜在想什么?”

谢兰因微微苦笑,不想说话。

秦宗言叹了一声,即便他现在跟阿镜感情比之前好太多,萧赜还是两人之间的忌讳,活人不能跟死人比,当然死人也不可能跟活人比,他将妻子搂在怀里,只要现在阿镜是他妻子就好。

谢兰因沉默了一会问:“梦泽郡主真这么像阿菀?”

秦宗言淡淡道:“她们是隔房的堂姐妹,难免有几分相像。”可他不信会有八分像,阿菀明明跟阿镜如此酷似。秦宗言有意忽略阿镜跟萧赜本就是表兄妹,萧赜的生母是谢简同母胞妹,两人的长相在细节处有几分相似,谢知生为两人的女儿,看起来就既像她爹又像她娘,但大部分还是像萧赜更多。

谢兰因乐观的说:“要是梦泽能让拓跋曜少几分执念也是好事。”谢兰因从来不认为拓跋曜对阿菀有情,两人在最情浓的时候他都能想着让阿菀陪葬,又谈何情分?他对阿菀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秦宗言笑而不语,阿镜到底是女子,不理解男人的想法。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把阿镜从自己手里夺走,他绝对不可能会因为一个代替品而放下执念。秦宗言甚至怀疑拓跋曜根本没有临幸梦泽,他十几年都不曾找替身,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找替身?明明他这时候都可以对付秦家了。

秦宗言和秦纮一直在提防拓跋曜,两人很明白,在拓跋曜南征胜利之后,他在朝中的权势无人可挡,这时他肯定会对付秦家。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儿媳妇念念不忘,他只是念念不忘自己当年所受的耻辱。不过秦宗言挺意外拓跋曜会留下梦泽,照着他的脾气不是应该杀了梦泽吗?

谢兰因又奇怪的问:“老大怎么想给你写信了?”秦宗言和秦绍父子感情淡漠,秦绍给秦宗言的信件都是公文,这种私信还是父子两人生平第一次。

“他现在自救无暇,想让我出手罢了。”秦宗言漫不经心的道:“玩火自焚。”秦绍的想法,秦宗言一直很清楚,他只是懒得管而已,本来老大就是他丢出去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谢兰因一怔,秦宗言解释说:“他这次没跟大军回来,留在建康镇守了。”

谢兰因讶然问:“拓跋曜会答应?”在秦家被拓跋曜厌弃的当下,秦绍身为秦宗言的庶子,如果不是他旗帜分明的跟秦家对着干,拓跋曜又怎么会让他上位,他现在过河了,就想把桥拆了?谢兰因都不知秦绍居然天真至此,他真把拓跋曜当有求必应的菩萨了?

“所以他就来找我求救了。”秦宗言冷笑一声,“别的不行,鼻子倒是停灵的,不亏是獒犬养大的小畜生。”

谢兰因无奈,秦宗言对这儿子的态度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变,“你要救他吗?”

秦宗言拉着谢兰因躺下,一手让妻子靠在自己胸膛,一手支着自己的脖子,谢兰因避之不及,被他拉了下去,她不由斜了他一眼,轻啐道:“老不正经。”大白天的在马车上都对自己动手动脚。

秦宗言微笑的说:“我们是夫妻,又在马车里,有什么关系?”

谢兰因嫌他身上太硬,支起上身拉过一个柔软的隐囊,靠着秦宗言躺下,“你真不想管老大?”不然怎么会如此不上心?

“他又不指着我救。”秦宗言卷起谢兰因一束发丝说:“他定往阿狼那里送信,我年纪渐长,也该颐养天年了,他们兄弟间的事我不参合。”

秦宗言这话差点让谢兰因对他翻白眼,这种话亏他有脸说,“你是不想管老大?”

秦宗言双目微合道:“他死活与我无关。”当年他就把秦绍的生死决定权给了儿子。

谢兰因轻叹一声,“也不知道阿菀生了没有。”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女儿,都快生了还这么瘦,也不知她这胎生得顺不顺利。

秦宗言安慰妻子:“有阿狼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我当然放心阿狼,可我也担心阿菀。”谢兰因眉头微蹙,阿狼又不能代阿菀生孩子。

秦宗言说:“我再派人去问问?算算时间阿菀也该生了。”他也挺担心儿媳的,要不是他们子嗣实在太单薄,膝下只有阿生一子,他也不想让儿媳再生,毕竟女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谢兰因微微颔首,“你让他们快去快回。”

“放心。”秦宗言轻拍她的肩膀,正好吩咐探子传讯,突然车外心腹来报:“将军,建德急信。”

秦宗言和谢兰因同时直起身体,秦宗言接过儿子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翻开同妻子一同看信,两人看到第一行字便面露微笑,谢知生了,这次还是生了一个儿子。

“总算生了。”谢兰因一颗提着心终于落地,她笑着追问秦宗言,“取名字了吗?”

秦宗言说:“还没有,阿狼想让我们来取小名。”阿生的大名是拓跋曜取的,小名是秦纮和谢知取的,谢知担心这次儿子的大名依然是拓跋曜取的,所以她想让秦宗言来取次子的小名,秦宗言见妻子满脸跃跃欲试,不由说:“你来取?”

谢兰因倒真想了一个:“你觉得叫阿藤如何?”藤萝生命力顽强,哪怕烧了大半,只要留着跟都能死而复生,谢兰因希望老二也能跟阿生一样平安健康的长大。

正文 第233章 京城风起(十一)

“阿藤?”谢知躺在床上, 听着秦纮说起阿娘给次子取的小名, 双目微亮,“这名字不错。”只有当了妈妈才能体会到, 当孩子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 她可以什么都不求,只求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出生长大。

“那以后我们就都叫阿藤了。”秦纮端了一杯温水给妻子喂水喝,他们孩子的乳名比大名还重要。

谢知起身慢慢喝水, 她这胎怀得时候艰难,生时还算顺利, 一会就生下来了, 比生阿生时轻松太多, 果然孩子生过一次就容易多了。只是她奶水还是不够,甚至比生阿生时更好,谢知不肯喝汤,就让下人多准备水,她要多喝点水,不说把奶催出来, 好歹让阿藤多喝几口母乳。

秦纮见她面色苍白, 心疼的说:“那么多孩子都是乳母喂的,不都平安长大了?你何必这么逼自己?”

谢知道:“我也不是逼自己,本来生完孩子就该多喝水。”作为母亲,总有想给孩子喂奶的欲|望, 这是母亲跟孩子最亲密的接触, 阿生她没母乳成功, 阿藤她想再试试,所以平时尽量多喝水催奶,谢知惋惜古代没有吸奶器,不然催奶应该更容易。

秦纮劝不了妻子,只能无奈的说,“你先喝点鸡汤?”即使阿菀跟他说过无数次,肉汤里除了脂肪和嘌呤以外,没有任何营养物质,营养全在肉里,秦纮还是坚定的认为鸡汤补身体。他不明白嘌呤是什么意思,脂肪大概能明白,他觉得脂肪挺好的,阿菀太瘦,就应该喝点汤补点肉。

“好。”谢知明白她是没法子要让古人去理解肉汤没营养,莫说古人,就是现代人都会相信补汤的效果,她也就被人灌狠了才私下对秦纮吐槽,平时大家端来的催奶补身体的肉汤,她能喝都是喝完的。

秦纮等谢知喝完半碗鸡汤,才慢慢跟她说梦泽郡主的事,谢知听说梦泽居然沦落成军奴,不禁面露同情,“她现在还好吧?”好好的金枝玉叶沦落到这地步,换了别的心性不坚强的,恐怕早死在军奴营了。谢知讨厌永泰帝,如果梦泽跟她兄弟侄子一样被拓跋曜杀了,她也不会同情她,但沦落成军奴就太可怜了,没有任何女人是活该承受这些的。

秦纮道:“既然她都被收入后宫,待遇应该不错。”秦纮并不觉得拓跋曜会宠幸梦泽,不过既然有抹黑拓跋曜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谢知一想也是,宫中处境再差也比当军奴好,她心中微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放下了,拓跋曜却还是不肯放过他自己。跟谢兰因想的一样,谢知也不觉得拓跋曜迄今对自己念念不忘是还爱着自己。天下哪有这么浓厚的爱情?他对自己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旁人的执念放下也就放下了,可他偏偏还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谢知无奈的摇头,“大母总让我有机会就回京,我看我们是没这机会了。”拓跋曜没死以前,她绝对不会回京城平生事端。

秦纮莞尔,“也不一定。”

谢知怔了怔,对秦纮说:“五哥,难道你想现在就要跟拓跋曜动手?”

秦纮道:“只要他不抢你,我不会现在跟他动手。”

谢知失笑,“怎么可能?”她再自恋都不觉得拓跋曜会抢自己,依照古代的标准,她已经是生了两个孩子的中老年妇女,早人老珠黄,拓跋曜或许对自己有执念,可那也是对十几年的自己,而不是现在的自己。

秦纮却没笑,他温柔的摩挲着谢知的脸,“怎么不可能?要是我是拓跋曜,江山初定,现在肯定想杀了我,别的庸脂俗粉又怎么能跟你比。”

谢知眉头紧蹙,五哥看自己向来带着城墙厚的光圈,在他心中自己是千好万好,所以她也不跟五哥辩解自己好不好,谁不乐意多听好话?但正事还是要商量的,“难道是我们最近动作太大,让他起了疑心?”谢知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秦纮说:“他这些年所有注意力都在南边,我们这里又做的隐秘,他不可能会知道,他就是想收拾秦家。”

谢知默然,魏国的柱国大将军之位是世袭的,这点在别的朝代都很少见的,只听过世袭的爵位,没听过世袭的实权官员。拓跋曜想要独掌大权,首当其冲的就要整顿军权,秦家又因为自己特别碍拓跋曜的眼,拓跋曜现在南征归来,会首当其冲收拾秦家也不奇怪。

“他本来不是想让秦绍取代父亲吗?怎么现在不用秦绍了?”秦纮是嫡子,拓跋曜弃秦纮不用,一心扶植秦绍,显然是打了用秦绍对付秦家的主意。秦绍也一直勤勤恳恳的做着拓跋曜手中的刀,怎么现在拓跋曜会突然越过秦绍,直接对秦家动手?

“因为秦绍想中途退出。”秦纮淡淡道,秦绍写给秦纮的信,秦纮尚未收到,但秦宗言写来的信中已经详细提起这件事,秦纮看后只觉好笑,他这大哥真当朝堂争斗是小儿过家家?

谢知略一思忖问:“他这是后悔了?想像你求助?”谢知挺能理解秦绍,谁都想好好活着,“他怎么确定你有救他的能力?”

秦纮好笑道:“你对我倒是有信心。”他都没决定是否要答应秦绍的请求,毕竟他不是阿菀,他是父亲和自己一早就丢出去的废子,“他不知道我们的家底,他只是凭他直觉而已。”秦纮顿了顿,笑着说,“这是不是你说的‘野兽的直觉’?”

谢知推了推他,“就你不正经。”她犹豫了下说,“五哥,要是不麻烦,就捞他一把,怎么说他也很疼爱阿生。”毕竟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秦绍下场不好,秦家也讨不了好。

秦纮颔首道:“你放心,他暂时不会有事。”

谢知将身体靠在秦纮怀里,“五哥,若拓跋曜真对我们动手怎么办?”他们跟拓跋曜之间必有一战,不是现在,将来也会有。

秦纮轻拍她的背,“那就要看他到底有多大决心。”谢知敏感觉得不对,正想抬头问秦纮,但她眼睛被秦纮遮住,“阿菀再睡一会。”有些事秦纮不想让她知道,免得她事后自责。

秦纮不说,谢知也大概猜到秦纮的做法,无非就是养寇自保,经历了高句丽事件后,谢知的心比之前硬了许多,有些事她必须要去做,所以她只能保证自己最大可能减少伤亡,但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五哥,你不用瞒着我,所有的事我要跟你一起面对。”她不要做站在五哥身后的女人,她要跟他并肩而立。

秦纮轻笑一声,低头亲吻她额头,“我不瞒你,不过你也要等做好月子再说。”

谢知闻言顺从的躺下,这次生阿藤她确实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你一会把阿藤和阿福都放到房里来。”她想多陪陪儿子女儿。

“好。”秦纮起身先把吃饱喝足的儿子抱到妻子房里,然后又去抱正在乳母怀里喝奶的阿福,阿福伸出藕节般的小胳膊搂着秦纮的脖子,大眼滴溜溜的看着秦纮,比起谢知,她更亲近秦纮。倒不是谢知不疼她,只是谢知最近没精力,她大部分时候都是秦纮带着,自然更亲近秦纮,秦纮柔声叮嘱女儿,“阿福乖乖的,一会不要吵到阿娘休息。”

阿福似懂非懂的看着秦纮,秦纮揉揉女儿的小脑袋,先带她去书房理事,等谢知差不多醒了再回房陪妻子儿子说笑。谢知看着女儿和次子,心里想着阿生,也不知道阿生在京城过得如何?有大母在,他应该过得很不错,没人欺负他吧?

阿生在京城过的何止不错,简直就是掉进了福窝,陈留多年不见孙女,满腔的慈爱在见到跟谢知幼时几乎一模一样的阿生时几乎全倾注在了他身上,整天搂着他叫心肝宝贝,不过半个月时间,小东西就被陈留养得胖了一圈,粉白红润的小胖脸让人见了就恨不得咬一口。莫说陈留当他掌珠,就是一直对阿生颇为严厉的谢简和谢灏都挺稀罕的,孙女/女儿小时候可没这么胖过,偶尔瞧瞧也是挺可爱的。

宁馨几个谢家女儿虽早已成亲生子,有些都当祖母了,可自家却没阿生怎么漂亮的孩子,大家看到阿生都稀罕的不肯放手,各个都想领回家养上几天。阿生打小在祖父和外祖父家里轮流转,在秦家还有各位叔伯带他出去玩,他早习惯去别人家里做客。谁领他回家,他都十分乖巧,无论玩得怎么疯,每天必做的功课他再晚都要完成,这种种自律的举动就更让人稀罕。宁馨几个忍不住往外夸耀她们家小阿生可爱。

本来谢知离京多年,除了少数几人以外,绝大部分人都把她遗忘了,只是偶尔从回忆里想起她,可最近陛下又从梁国新得了梦泽郡主,梦泽郡主跟谢知相似的容貌,以及谢知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又把她推上了风尖浪口。她没回京,她的儿子理所当然引来了大家关注,甚至连太皇太后都对他起了兴致。这一日趁着谢宝珠过来请安,她让谢宝珠把阿生带到宫里来让她瞧瞧。

正文 第234章 京城风起(十二)

太皇太后的一时兴起, 让谢家上下如临大敌,陈留和谢宁馨几个急得觉都睡不好, 尤其是陈留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几天下来, 居然熬了一嘴燎泡。谢简一面让妻子喝凉茶, 一面安慰她说:“太皇太后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她怎么会为难阿生?”

“太皇太后自然不会为难阿生,可是下面的人会。”陈留一辈子都待在宫里, 如何不知宫里那些人踩高捧低的性子,“万一阿生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不用太皇太后教训, 下面有的人是人来取笑阿生, 他将来还怎么在京城立足?”陈留反问说,这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谢简好笑的说:“他现在这身份,就算礼数都到位, 他还能在京城立足?”秦家恐怕早放弃了在京城立足的打算, 谢简不信, 秦家准备了那么多后, 对那个皇位会没有想法。谢简现在也在观望,说实话他并不看好秦宗言, 但想到秦家这些年的成果, 谢简又觉只要有个机会, 秦家肯定能一飞冲天。

谢简现在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秦家, 也亏得自己的女儿和孙女都嫁到秦家, 哪怕自己不站队,将来秦家也不会亏待谢家。至于从龙之功去谢简从来没想去挣,他跟秦家关系已够亲密,一旦秦家上位,秦家前后两代皇后必然是谢家女,谢简也不准备再来一个谢皇后,自古满则损,凡是还是留一线的好。

“阿生怎么了?陛下要不喜欢他,何必赐他爵位?”陈留反驳,“京城不知有多少人一辈子都熬不到阿生的位置。他不过出门几天,就多得是想要当他丈母娘的人。”陈留这话不假,这些年拓跋曜除了一直计划南征外,对内朝政的治理也始终没放松,前几年京城他一口气取消了大批异姓王和勋贵的封号,很多家族一下成了白身,像阿生这种出生就有勋爵的人,拓跋曜登基迄今,也就册封他一人。阿生这次入京,不少家族都跟陈留打听过他婚事,有心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当然这些都被陈留推了,陈留心里有数,阿生的婚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就是郎君也做不了主,真正能做主的是谢灏和秦宗言。

“阿生的婚事你别操心。”谢简缓缓道:“有人早定下他了。”

陈留好奇的问:“谁?”谢简指指上面,陈留惊愕的看着谢简,“你说陛下?”

谢简微微颔首,这事还是拓跋曜回来后跟自己提起的,谢简当时听了都震惊了,他没想拓跋曜还想跟秦家联姻。

“陛下想让阿生尚谁?宫里的皇女们年纪都比阿生大不少吧?”陈留说着又想叹气,阿菀没走时,宫里年年纳新人入宫,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生;等阿菀走了,即使宫里每隔三五年也有几个新人入宫,可再没孩子出生,也亏得陛下之前孩子足够多,太皇太后和臣子们也没太担心。

“皇女年纪大,皇子的女儿们年纪跟阿生相似。”谢简说。拓跋曜能生,他的皇子也能生,大皇子和太子虽迄今无嫡出孩子,可庶子女们着实不少。挑个跟阿生年龄相近的宗女还不容易?

“你说太子家姑娘?陛下看中哪位?”陈留问,按制太子之女封郡主,亲王之女封县主,但拓跋曜对自己女儿都不甚上心,他大多数女儿都是下降前才被册封为公主,孙女们就更别说了,因此太子的女儿都只能称呼“姑娘。”太子目前有三子二女,大姑娘是郭良媛所出,二姑娘是嵇良娣所出,陈留心里比较中意二姑娘。

因为大姑娘的生母郭良娣不得宠,太子目前有名分的妾室只有三位,秦良娣、嵇良娣和郭良媛,最得宠的是秦绍的长女秦良娣,太子的长子、三子都是她所出,只要这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她又无大过错,自身的地位牢不可破。嵇良娣生有太子次子和次女,她虽比不上秦良娣得宠,可她亲舅舅是彭城王,母族也是鲜卑大姓,身份高贵,要不是拓跋曜格外宠幸谢家,谢家又尚了两位公主,谢宝珠也不一定能当上太子妃,毕竟她年纪比太子小了好几岁。

“长幼有序,自然是大姑娘。”谢简见陈留满脸失望,无奈的提醒她:“不管是谁,都是陛下对阿生的厚爱。”在他看来,阿生娶谁都一样。如果秦家不反,阿生凭着自身的爵位和拓跋家女婿的身份,怎么都不会过得太差。如果秦家将来登顶,拓跋氏不过就是阿生将来后宫的点缀,不是正妻,纳谁不是纳?谢简对女婿和外孙的态度是不同的,作为女婿/孙女婿,他自然希望秦家父子能洁身自好,身边除了自家女儿和孙女就没别的人。对外孙的话,只要不沉迷女色,他想要几个女人都行。

陈留怔了怔,对谢简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谢简无奈,“还没影子的事,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

陈留没好气道:“这么重要的事你都能忘?”

谢简暗想不就是多个妻子嘛?这算什么重要事?

陈留直起身体,喊心腹进来去给谢兰因传话,陛下愿意把太子之女许给阿生,就说明他是重视阿生的,这对阿生来说也是个好机会,秦家一定要把握住,说不定秦家将来再入权力中心指望就全在阿生身上了。陈留是拓跋家的公主,谢简待她再亲厚,也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陈留,陈留丝毫不知秦家在扶桑、高句丽混得风生水起,只当他们在边关苦守,一心想让他们重回权力中心。

谢简也不拦着妻子,只看着她喝完凉茶,又叮嘱庖厨晚膳用绿豆粥后,便起身去书房理事。陈留问他:“你回来用晚膳吗?”拓跋曜初回京,朝中积累一大堆事,谢简每天都在宫中待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后也要处理一大堆公务。他怕扰了陈留休息,已经好几天宿在书房了。

谢简笑望着妻子:“怎么?想我了?还当你眼里只有阿生没我了。”

陈留啼笑皆非,他都当曾祖翁的人了,居然还跟曾孙吃醋,她不由啐道:“老不正经!阿生多可怜?这么小就离了他爹娘?我怎么不能心疼他了?”这老头子越老越不正经,虽然他年轻时也没怎么正经过。

谢简暗自腹诽,那小肉球胖成这样,一看就活的够滋润,哪里可怜了?满京城的勋贵,哪家的孩子不是老人带大的?有几个是留在父母身边的?就偏他不行了?不过这话谢简识趣的没说出口,“我瞧他适应挺好的。”

“那是阿菀心细。”陈留感慨,“阿生身边伺候的人全是老人,无论他走到哪里,他身边的一切摆设都是他用惯的,就是连床都是随身带的。”谢知怕孩子到了陌生环境会不习惯,派去伺候阿生的人都是从小带他的人,他的一切物品都是随身携带的,务必让他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能快速适应环境。

“就她会娇惯。”谢简嗤之以鼻,也亏得阿生是凤生和秦宗言养大的,不然就他孙女宠儿子的架势,非宠出一个纨绔来。

“这算什么娇惯?”陈留不以为然,但也没跟谢简争辩,夫妻多年她还不明白丈夫的脾气吗?他对女儿、孙女是千好万好,随她们怎么胡闹都行,对孙子、曾孙却十分严厉,教训起来毫不留情,简直就不像亲生的,“你有事先去忙,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一会晚上也能早些休息。”陈留担心丈夫身体,他年纪也大了,哪能这么辛苦?

“好。”谢简转身往书房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吩咐侍从,“一会去将军府送信,秦家军若有空便晚上过来一趟。”

侍从应声退下。

公主府离将军府不算太远,陈留派人送的信不到半个时辰就到谢兰因手中,谢兰因看到信上的内容,不由眉头紧蹙。秦宗言正在同她下棋,见她脸色都变了,不由放下棋子问:“贵主在信上说了什么?”谢兰因无言的将信件递给秦宗言,秦宗言一扫而过,不由笑道:“没想这小子倒是比他有出息,这么小就有未婚妻了。”

谢兰因瞅着他:“你喜欢拓跋家的儿媳妇?”

秦宗言哈哈一笑,“能给我生曾孙的媳妇我都喜欢。”

谢兰因无言以对,他这是把媳妇当什么了?“拓跋家的姑娘没一个是讲理的,我怕阿生将来受委屈。”

“一个女人而已,还能让我们孙子受委屈不成?”秦宗言满不在乎的说,他连拓跋曜都没看在眼里,害怕拓跋曜的孙女?秦宗言和谢简的想法是一致的,将来秦家登顶,拓跋氏只可能是阿生后院的点缀,不可能成为阿生的正妻。一个妾而已,只要能生会伺候人即可,别的事是正妻的职责。

谢兰因默然,半晌以后说:“我把郗家那些女孩儿送回去。”谢灏和谢兰因一得知郗家来找谢知后,就派人把郗家那些弟子都接走了。郗家目前在平城安顿下来,他们眼看谢家如日中天的气势,以及秦家在边关的威望,就动了想跟谢家和秦家联姻的心思,他们借口家中暂无女眷,想把几个女孩儿暂时委托谢兰因和独孤氏照顾。

独孤氏那边他们送的是嫡女,他们也没指望谢灏的嫡子能娶他们家女孩子当正妻,心思就放在谢灏庶子身上,谢灏庶子那么多,分一个给郗家也没关系。谢兰因这边他们送的全是年幼的庶女,就是摆明不图阿生的妻位,想给阿生送个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表妹妾。谢兰因被外家恶心的不行,早想把那些女孩子送回去,还是秦宗言让她留下的。现在阿生要真跟太子之女订婚,这些郗家女就留不得了,谢兰因先前就没让孙子跟那些女孩子有过任何接触。

秦宗言说:“不用。”他见谢兰因满脸不解,他缓声道:“阿生将来后院人肯定不会少,多她们几个也不多,你留在身边好好教,将来也好伺候你。”秦宗言是打定主意,以后要让孙子多娶几个女人,多给他曾孙,好给秦家开枝散叶。庶子生得再多,也只是旁支,秦宗言要嫡支人丁兴旺。

正文 第235章 京城风起(十三)

谢兰因眉头微蹙, 略一思索便了然, 他这是为秦家以后做打算, 既然秦家意在大位, 将来南北合并是不可避免的,秦宗言让阿生纳了郗氏女就是给南朝一个暗示,代表他们愿意联合南朝士族,“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把她们留在身边,万一她们将来恃宠而骄怎么办?”

小猫小狗养在身边久了都会心疼, 别说是几个活生生的人,谢兰因对外家意见大,但不会迁怒几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先前养这几个小女娃是因为女儿不在身边,孙子也只有半年陪着自己,而且大部分时候都要去外院上课, 她实在无聊才养她们逗趣。要是秦宗言想让阿生将来纳她们为妾, 她就不能让这些女孩儿留下了。

她们是阿生的表妹, 平时总有碰面的时候,又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谢兰因可不敢保证,将来阿生妻妾相争时, 她会坚持不偏向她们。阿生将来的妻子可能是拓跋氏,谢兰因不得她能跟这孙媳妇和睦相处。光是她姓拓跋,就已经让她好感全失。

“有你和阿菀在, 谁能恃宠而骄?”秦宗言不以为然, “阿生也不是没分寸的人。”为何秦宗言和谢灏坚持要把孙子养在身边, 不让儿子、媳妇插手,两人就是担心儿子儿媳会把孙子宠坏。他跟谢灏都有默契,两人是按着帝皇教育教育阿生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内院是秦宗言和谢灏重点关注的地方,秦宗言相信他教出来的孙子绝对不会儿女情长。

他见妻子还想婉拒,他搂着妻子心疼的说:“你没想过儿媳的福气,现在就享享孙媳的伺候。”

谢兰因啼笑皆非,她又不缺人伺候,干嘛要一群小女娃伺候?不过一想阿生连妻子都不是他能做主的,她又心疼孙子,郗家女孩儿别的不说,性子各个温顺,容貌也不差,只要用心教养,将来定是才貌双全的贵女,这样的侍妾应该可以稍稍弥补她的遗憾。

秦宗言感慨说:“要不是拓跋曜,我本来想让你从谢家选个女孩子出来。”

谢兰因半开玩笑道:“你跟阿狼娶了谢家女还不够?还要再给孙子找个?你真当我们谢家女嫁不掉?”这几代不会再嫁女儿入秦家是所有谢家人的共识,谢家跟秦家已经够亲近,女儿的孩子又太少,没必要浪费在谢家身上。哪怕将来秦家登基,三代之内也不会再有谢皇后。目前谢家跟秦家的关系,已足够保谢家百年富贵,百年以后的事就留给子孙后代操心吧,她不管了。

秦宗言亲吻谢兰因说:“是你太好,我希望我孙子也能得到最好的。”

“甜言蜜语。”谢兰因轻嗔一声,不过身体还是靠到秦宗言怀中。

陈留、谢兰因等人因各种理由缘由阿生,阿生却很淡定,他是谢灏和秦宗言按照帝皇教育精心教大的,尤其是谢灏,眼看自己的遗憾可能在外孙身上实现,对外孙疼爱之余,教养十分严格,阿生的一言一行都是严格按照礼记来的,又有谢灏言传身教,即便初入宫廷也没有展露孩子常有的怯色和好奇,举止十分沉稳,这让陈留心中欣慰,阿菀这孩子教的真好。

太皇太后对阿生只是一时兴起,看到那张跟谢知酷似的小脸,以及跟谢知幼时几乎如出一辙的言行,顿时兴趣大减,当初那丫头不也是用这沉稳的模样骗了她?思及此,太皇太后对阿生起了几分厌恶,只是她城府深,心里再厌恶,面上却是一派和蔼的笑容,让人给阿生看座,又让他吃点心。

阿生心思灵敏,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能感觉到,他脸上带着孩子无邪的笑意,心中却对太皇太后敬而远之,他安静的听着宫内诸人聊天说笑,乖巧的模样让人侧目,三皇子妃忍不住说:“这孩子可真乖巧。”三皇子跟谢家亲近,连带三皇子妃对谢家、秦家也有好感。

太皇太后抬眼瞅了阿生一眼,微微一笑说:“像他娘小时候。”谢知那会也是这般安静乖巧的,那时谁知道这丫头的狡诈阴毒都埋在她乖巧的外皮下。

三皇子妃听过太皇太后不喜谢知,据说当年谢知没入宫全是太皇太后阻拦,但她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会厌恶谢知到都不给她孩子脸面,这不是她让孩子入宫的吗?

陈留和谢宝珠眉头不易察觉的微蹙,两人想说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就在陈留想告辞时,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说是拓跋曜来了。所有人都面露惊色,这些年太皇太后和陛下关系冷淡,陛下也就每月初一、十五过来请安,等陛下从南朝回来后,他都没来过太皇太后宫中,怎么会突然来了?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她到不知道她那好儿子居然如此心怀宽广,能爱屋及乌到喜欢秦纮的儿子,急急赶来给他撑腰。

拓跋曜也不是过来给阿生撑腰的,他本来是不想来的,秦纮的儿子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他已经太久没见阿蕤,先前他还能压抑自己,现在天下初定,他又见了跟阿蕤年轻时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梦泽,心里对谢知的思念已达到一个极限,听常大用说秦纮的儿子酷似阿蕤,他忍不住过来了,说来这孩子的名字还是他给他取的。

“陛下。”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拓跋曜带着太子和几位皇子一起过来的,大家都是亲戚,也不用太避嫌,拓跋曜目光落在端着一张小脸的阿生身上,脸上渐渐浮起淡淡的笑意,果然跟阿蕤长得很像,当年阿蕤也是如此,小小的人儿整天端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仿佛小大人般,让人看了就好笑。思及往事,拓跋曜目光转柔,语气温和的对阿生说:“起来吧。”

阿生目不斜视的起身,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被谢灏、秦宗言教导的再沉稳,今年也才七岁,面对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帝皇自然有些胆怯,幸好拓跋曜并未用气势压他,对他也颇为和善,阿生也不至于因害怕而失态,“多谢陛下。”

拓跋曜径直上座,他垂目看着低着头的小东西,轻轻一笑,“你今年七岁?”

“回陛下,是的。”阿生都没想到陛下会跟自己闲话家常,心头扑扑直跳。拓跋曜南征回来以后,魏国不知多少小男孩都把陛下当成绝世大英雄,阿生也不例外,他都没想自己居然有可以见大英雄的一天。

拓跋曜问:“你乳名阿生?是谁给你取的?”

“回陛下,是家母给臣取的。”阿生答道,他有爵位在身,可以自称臣下。

“你母亲可安好?”拓跋曜跟阿生叙起家常。

“母亲一切都好。”阿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陛下为何会问阿娘的情况,难道陛下认识阿娘?

“你阿娘给你又生了一个弟弟?”拓跋曜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据说乳名叫阿藤?”

阿生都不知道弟弟的乳名已经确定下来,他有些茫然的说:“臣还没接到家信,不知阿弟乳名为何。”

拓跋曜道:“你可知你的大名是我取的?”

阿生再次跪下行礼说:“臣知道,臣谢过陛下圣恩。”

拓跋曜让常大用扶他起来,“既然你的大名我取了,我也不能厚此薄彼,你阿弟的名我也取了,就用‘昭’字吧,册封为平安伯。”阿生是长宁侯,阿藤是次子,爵比大兄降一级,为伯爵。

“臣代父母、阿弟谢过陛下圣恩。”阿生没想陛下居然还会册封阿弟爵位,他也顾不上欣喜,再次跪下行礼。

拓跋曜是过来跟太皇太后请安的,即便只是个幌子,他也不能忽略太皇太后太久,跟阿生闲话几句后便同太皇太后说起话来,母子两人早不复以往的亲密,说话完全就照着宫规礼仪来,完全没有丝毫感情在。太子有些担心的看着疲态尽露的曾大母,他略有些不满的看着阿生,若不是他,曾大母也不会提起精神招待这么多人。他也知道拓跋曜和谢知的往事,他就不明白,谢家大娘子如今都是一个年近三十的老妪,为何父亲还对她念念不忘?

谢宝珠和陈留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陈留怎么都没想到拓跋曜居然能跟阿生如此和睦的相处,是因为阿生长相酷似阿菀的缘故吗?拓跋曜也如谢简所料,在说起子女婚事时定下了阿生跟太子长女的婚事。

阿生进宫前被外曾祖父和大父教导过,故很淡定的接受这门亲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妻子自己做不了主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善待妻子,然后让她为秦家开枝散叶。阿耶只阿娘一个妻子,阿娘身体又弱,阿生舍不得阿娘多生,生孩子是鬼门关,他情愿不要弟妹也不想让阿娘伤身体。可秦家又是武将世家,儿子太少太危险,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一旦边境开战,他跟阿藤上了战场,他不怕死,但他怕祖父母和父母将来没人照顾,因此他必须要多生几个儿子,起码也要跟大父一样多。

对拓跋曜的乱点鸳鸯谱,阿生淡定,太子却淡定不了。郭良媛不受宠,可大姑娘是太子长女,他焉能不喜欢?在他看来大姑娘是未来的公主,什么样的年轻俊杰配不得?父亲居然要让女儿下降一个边关小吏之子?太子目光不由落在太皇太后身上,期待曾大母能阻止这门亲事。

太皇太后双目微合,一言不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一个庶女不值得她出头,太子已经够不得拓跋曜喜爱了。

谢宝珠看着对阿生和颜悦色的拓跋曜,心中隐隐奇怪,她是知道陛下和大姑往事的,以往在宫里大姑就是个忌讳,没人敢提起她,陛下也从来不曾流露过一丝对阿姑的怀念。谢宝珠以为阿姑都已娶妻生子,那么陛下和阿姑的事早该翻过,可现在看到他跟阿生的对话,他似乎从未放下过,而且也不避讳自己的心思…莫名的,谢宝珠心头有些隐忧,但又说不出自己在担心什么。

正文 第236章 京城风起(十四)

拓跋曜的定亲并非正式下旨, 但像他这等身份地位说出来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 除非阿生和太子府大姑娘有一方夭折, 不然这门亲事是定下了。

饶陈留心里早有准备, 听到这门亲事也不得劲。陛下对太皇太后深恶痛绝,肯定不会真让崔家女生的孩子当太子,太子之位迟早保不住。大姑娘是女儿,陛下肯定不会清算一个孙女,可大姑娘的前途也到此为止, 这样的曾孙媳妇陈留怎么能喜欢?她可怜的阿生…陈留思来想去,拉着谢简说:“你要不让你阿弟从南面挑几个容貌出众的小女孩儿过来,让阿镜慢慢教导。”

谢简诧异的问:“做什么?”他不明白妻子刚才还在惋惜阿生的婚事,怎么突然又让他从南朝谢简挑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