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了,不过现在太子这样,盘儿大抵也没什么不敢说的话了。她很是义愤填膺道:“那是圣上没眼光,就看重了这么两个人,不过这些都没用,殿下你系出中宫,身份尊贵,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子,早已在大臣和百姓们心中根深蒂固,只要你别犯错,圣上就算不愿意,还有祖宗家法压着。那起子人我们先不理他,再等几年且看他还得意!”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可真是我的解语花,怪不得孤这么疼爱你。”

见他大刺刺说着疼爱、解语花之类词汇,丝毫不感到羞耻,盘儿已经羞耻得快冒烟了,但同时心里也冒着泡泡。

平时殿下寡言少语,没想到喝醉了还有这等好处,这莫怕就是他心里话,平时谁也不说,只有喝醉了才说?

“你怎么不说话?”

太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盘儿反应过来,忙道:“妾身在想怎么回答殿下,才足以表现我对殿下的敬佩之意。”

“你随便说两句就行了。”他一挥手,倒是大方的很。

盘儿瞅了他一眼,这是认真的?

还真是认真的!太子看着她,一副等她说的样子。可到了此时,盘儿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听的话不是没有,就凭她多活了一世,脑子里多的是那些吹捧逢迎的话,但她又不想拿那种话来敷衍他。

现在她突然又不觉得他喝醉了有好处了,想想还是那种喝醉了就呼呼大睡的人比较省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盘儿就为这‘随便说两句’头疼着。

显然太子虽然醉了,但并不傻,她若是存心敷衍,一下子就能被他拆穿,于是她只能费尽心思想着,怎么说比较迎合他的话,但又不会令人太羞耻。

就这样,两人纠缠了半夜,到后面盘儿已经是半梦半醒之中,太子却亢奋得很,再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

盘儿做了个梦。

梦见太子拿着两个包子,追着问她为什么包子这么大。盘儿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挺羞耻,就是不跟他说话,她跑开去藏了起来,太子在后面追她,追到一个悬崖边上,她被吓醒了。

她坐了起来,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而她身边少了个人。

香蒲似乎听到动静,撩开帐子走进来。

盘儿揉了揉眉心道:“殿下走了?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的话,刚卯时,殿下还没走,在浴间沐浴呢。”香蒲压着嗓子说。就她这样,不用她多说,盘儿就知道屋里还有外人在,这丫头才会这么懂规矩。

“侍候我起吧。”

等盘儿洗漱了又穿好衣裳,正坐在妆台前梳头时,太子从浴间出来了。

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从镜子里观察到浴间门口的动静,她就从镜子里偷偷看着太子。见他换了身雨过天晴色的袍子,散开的长发已经梳成了发髻,束在头顶上,又回归往日里一副内敛成稳又从容不迫的模样。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心想这人总算正常了,转念又想起昨晚临睡前他逼着自己说的那些羞人的话,也不知道他喝醉后有没有记忆,心里有些紧张。

盘儿正出神着,镜中远处的人突然不见了,紧接着正给她梳头的晴姑姑避到一旁,镜中出现了一张脸。

太子半俯身从镜中看着她,道:“在想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不过没跳起来,被太子摁住了。

“怎么,慌什么?”

是啊,她慌什么?若论昨晚做的丢脸事,明明是他比她多,所以她慌什么!

盘儿顿时不慌了,笑得娇嗔:“还不是殿下突然从镜子里冒出来,吓了妾身一跳。”

“原来是我吓着你了啊。”太子的声音很轻,也很低沉。

嗯。她连连点头。

太子眼中浮起笑意:“我已经让人备了早膳,在外面等你。”说完,他就出去了,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看来他喝醉后肯定没有记忆,要不能这么镇定?

这么想了想,盘儿心里安稳了不少。

之后用早膳时,盘儿的眼睛一直在太子身上打转,太子向她看过来,她赶紧移开了眼,故作无事。

太子咽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从福禄手里接过茶漱口,又净手擦手。

盘儿走神,又吃得慢,碗里的粥还有半碗,她也没放筷子,继续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太子,只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出奇的好看。

“孤近日可能要离开京城一趟。”

盘儿当即不吃了。

难道说是昨日成安帝所说的南巡?可盘儿也知道,一般帝王南巡都会选在天气正好的时候,例如阳春三月四月,这样来回一趟几个月,回程的路上也不会太冷,现在已经八月过半了,难道定下的是九月南巡,那年关前太子还能回京?

“父皇命我代帝南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下个月启程,这么一来,今年过年恐怕不在京里。”

盘儿顾不得诧异,忙道:“殿下带妾身一同吧?您放心,妾身在路上一定很听话,一定不给殿下找事,再说了您在路上也需要人服侍,把妾带上,路上也有人照料你……”

她小口一张,说的是天花乱坠,只差说太子若是不带她绝对是他的损失。福禄在一边听得冷汗直流,既为这苏奉仪的大胆,又为她的傻,殿下要是不想带她同去,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可很快他就发现,主子的心事有点难猜。

“这件事孤要考虑考虑。”

听了太子的话,盘儿直接傻了。

不为其他,他竟然要考虑,要知道太子向来是个处事很果决的人,如果他都要考虑了,就说明这事有点悬。

☆、第41章

41

盘儿如丧考妣。

当然也没有这么夸张, 垂头丧气是免不了的。想跟太子说情,却又不知说什么, 可一想到太子走后, 将她一个人留在东宫,面对太子妃、胡良娣还有徐良媛, 她觉得等太子回来了, 她肯定要脱一层皮。

毕竟她只是个小小的奉仪。

“殿下,那您一定要好好考虑。”到了最后, 她也只能说这么一句试图挽回。

太子颔首,道:“你慢慢用, 孤还有事先走了。”

盘儿忙放下筷子, 一路将太子送了出去。

这次是送到院门口, 弄得太子有点诧异,因为以前盘儿才没有这种觉悟。

“殿下,您可一定要好好考虑啊。”

这次太子没有颔首, 而是嗯了声。顿了顿,他突然抬了抬手, 将福禄一众人挥退到十步之外,才道:“昨晚孤似乎喝醉了,对之后发生的事也没什么印象, 孤没有失仪吧?”

盘儿一愣,忙摇头:“没,殿下好着呢,回来沐浴后就歇下了。”

“那就好。”太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有一缕头发掉落在脸颊边,抬手帮她往上抿了抿,就转身走了。

留下盘儿有点愣愣的,心里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喝醉后还有记忆?可这实在不符合太子的秉性,他这种性子若是知道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能还这么镇定自若地站在这里?

那他为何要这么问一句?

盘儿想了半天,想得头都疼了还是没结果,索性不想了,打算想想眼下的事,若是太子真不带她同去,接下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

连着多日太子都十分忙碌,也没有来盘儿这。

盘儿猜他肯定是忙着南巡的事。

历来南巡都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大的事,不说要准备个一两年,提前半年开始准备是必须的。如今太子被赶鸭子上架去南巡,又这么仓促,其中的事可以想象的繁琐。

而随着时间过去,太子那边一直没给她信,她渐渐也断了想跟去的念头,开始认真打算等太子走后,她该如何闭门过日子。

对此,盘儿提前就给身边的奴才们敲了警钟,让他们从现在开始低调做人,趁早歇了跟太子南巡的念头。

主子都这么说了,看来是真没希望了,颓丧完小德子他们就打起精神来,真正开始琢磨接下来的章程。

这期间,外面终于有了风声,成安帝已定下太子代为南巡的日子,就在九月初二,钦天监算过了,乃难得一见的好日子,万事大吉。

太子也来过盘儿这儿了,他并未提及要带盘儿南巡的时,盘儿自是不好再问,就当这事没戏。

这几日福禄都快忙疯了,太子出行自然非比寻常。

如今太子妃既然养着胎,为太子打点行装的事只能他来办。太子九月出行,距离春节只有三个月不到,年关肯定是不能回来了,等开了春被耽误的行程恐怕还要往前再走走,也就是说等太子从江南回来差不多已经是夏天了。

期间要跨越春夏秋冬整整四季,这中间光衣裳就要带去不少,更不用说太子平时的一些贴身用物。

终于把这件事忙完,福禄也能歇歇空出心思关心其他事情了。

这日从盘儿的院子里出来,福禄想起苏奉仪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不免又想到之前她说让殿下好好考虑的事。

“主子,您这趟出去真不带苏奉仪?”

太子瞥了他一眼。

他忙道:“奴才没有其他意思,奴才就是……”好奇。

如果打算带着,现在也该做准备了,如果不打算带,为何殿下不给苏奉仪个准信?瞧她方才那可怜样儿,福禄方才不过偷瞄了一眼,心都软了。

“多事!”太子噙着笑,踢了他一脚。

福禄顺着他那一脚,就跌了出去。当然是故意的,看太子高兴,故意逗趣呢。

等站稳了,他又凑到跟前道:“奴才也不是故意窥探主子心思,就是觉着吧如果打算带着苏奉仪一同,这会儿也该做做准备了。”

“那还不去!”

福禄一愣,旋即明白了,道:“奴才这便去。”

“悄悄的。”

太子只要一想到那晚她如何‘蒙骗’自己,就牙痒痒。小姑娘还跟他装机灵呢,就让她继续机灵着。

“是,奴才一定悄悄的。”

*

九月初一这日,太子妃在继德堂摆了家宴,算是给太子践行。

这是自打那次事后,太子妃和太子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其他人都忌讳莫深,倒是太子和太子妃都一副宛如无事的模样。

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太子妃的胎暂时是保住了,但太医依旧让静养,所以如今后院的事是高嬷嬷管着的。太子这趟出去不打算带福禄,留着他看东宫,倒是把张来顺给带上了。

至于带不带侍妾随行侍候,太子妃没问,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问,权当是太子早就有了安排。

胡良娣很是伤心,她的生产日子就在十月底,眼见太子不在京里,是没办法看着孩子出生了。不过她倒也没多做矫情之态,知道太子最重规矩,容不得她在人前放肆。

期间三位小郡主也出现了,这还是盘儿第一次看见三位小郡主出现在人前,大郡主是最康健的,已经开始学规矩了,恭恭敬敬给太子磕了个头,说了些祝词。

二郡主和三郡主身体都不太好,看着都瘦瘦小小的,二位郡主连路都还走不稳当,都被奶娘抱在怀里。见了大郡主给太子磕头,还说祝词,胡良娣就让乳母把三郡主也放下来,这样二郡主就不能免俗了。

最后太子阻了,才没继续折腾下去。

看着两个病恹恹的女儿,太子再好的脾气,也难得有些气堵。

“既然病已经好了,就别成日将她拘在屋里,多在外面走动走动,把学走路的事也提上日程,别成日让奶娘抱着。”

这么冗长的话,对太子来说有些罕见了,胡良娣也意识到太子对三郡主至今不会走路有些微词,可前头还有个二郡主呢。

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只是连声应是,又说三郡主才两岁多,像这么大年纪不会走路的小童也不是没有,且三郡主也是才病了一场,才会被耽误了。

太子不置可否,不过也没有再去说二郡主。

太子妃向来把二郡主看得娇惯,平日将人拘在屋里,寻常人轻易见不到。这话与其说是太子说给胡良娣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她。

只是在二郡主教养上,太子和太子妃没少产生不愉,次数多了就不再提了。

太子妃似乎也意识到了,看了苍白瘦小的二郡主一眼,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太子瞥到她的反应,眉不自觉蹙了蹙:“罢,都各自散了,孤不在的这些日子,望你们都谨言慎行,安分度日。”

“是。”

众人鱼贯而出,只留下太子和太子妃二人。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安心养胎,有什么事多跟高嬷嬷商量,也许她能帮你出些主意,还有母后那里……”

“殿下你放心,臣妾一定会看好东宫的。”太子妃说道,期间她抬了抬眼,不小心撞进太子的眼里,一种莫名的悲伤上了心头。

太子拨着佛珠,另一只手拍了拍腿,难得耐着性子多说几句:“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胎养好,东宫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多操心。”

太子妃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这是要夺她权了?虽然之前后院的事都交给了高嬷嬷,但并未摆到台面上说,现在他竟不顾体面拿到面上跟她说。

可她能说什么呢?太子妃突然发现她竟什么也说不了。

太子就知道她又误会了,心中一阵气堵得起伏不定。

罢罢罢,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他只要稍微有些动作,她就会如惊弓之鸟胡思乱想,拦都拦不住。

他站起来道:“你早些休息。”

“是。”

太子妃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走出去,眼泪终于滑出眼眶。

*

盘儿没想到今天太子也会来她这儿。

按理说,明日太子要远行,今日该歇在太子妃那儿才是。不过想想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盘儿又能理解为何太子没留在继德堂。

剩下的就全然是高兴了。

明日太子就要走了,能多相处一会儿自然是好的,也因此今夜的盘儿格外殷勤,太子似乎也有这个意思,所以两人折腾了半夜才歇下,临睡之前盘儿还在想明天恐怕见不到太子了。

她明天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反正等她醒的时候,他人已经走了才好。

第二天盘儿确实睡到日上三竿,不过她不是在她屋里醒来的,是在车里。

刚醒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幸亏晴姑姑就陪在她跟前,她才知道自己在南巡的车队里,恐怕这会儿已经快走出皇城了。

盘儿在晴姑姑的服侍下,穿上外衫又梳了发髻,才把注意力放在车外——安静中,隐隐带着些吵杂,这是在街上吧。

她悄悄地把车帘撩开一个小角,顺着往外看去。

此时队伍已经走出了皇城,街上的百姓就多了起来,大路两旁都是甲胄分明的禁卫军,看热闹的百姓都被拦在外围。

太子要代替皇帝南巡的消息,早就放了出去,今儿大家都是来看太子的。

在天子脚根下的京城里,哪怕是普通百姓也少不了能见着一些王公大臣勋贵国戚什么的,有的运气好,还有幸目睹过圣颜,可若说见太子还是头一遭。

尤其是太子代帝南巡,恐怕这个太子很受皇帝宠爱吧。

偌大的队伍中,皇太子独有的仪仗卤簿格外醒目,前面是执龙旗的龙旗队,黄青赤黑白各一,黄旗居中,其后是手持绛引幡、戟、戈、仪锽、羽葆幢、青方伞等仪仗队。

仪仗绵延了几十米,局中的皇太子金辂最为醒目。

太子穿一身规制的礼服,端坐在金辂里,透过垂在辂车四周的帷帐,围在道路两侧的百姓们依稀能太子俊美无俦的侧脸。

要知道皇亲国戚不难见,但见到的不是上了年纪,就是纨绔子弟,长得俊的可没几个。如今有个长得这么俊的皇太子,身份还这么高贵,之后等南巡队伍过去后,市井里少不了有人砸嘴议论着这皇太子一看就是有威严的,长得也好,以后肯定是个明君之类的话。

互相传播最多的还属那些大娘们小媳妇们,太子在她们眼里那就是天仙般的人物,这样的皇太子以后做了皇帝,肯定是个好皇帝。

所以说人还是受眼睛管制,甭管了解不了解,第一面见到,长得好就是好。

且不提这边太子出巡对京城百姓造成的影响,另一边盘儿低着头弯着腰,掀着车帘往外看,一直看到快出永定门,才念念不舍地放下车帘。

旋即她就想起一件事,她怎么会从床上出现在南巡的车队里?

之后是晴姑姑给她解了疑惑。

“……福公公早就来说过了,但因为说要瞒着主子,奴婢就带着香蒲她们偷偷替主子收拾了行装。”

也就是说,上上下下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了?怪不得她说最近香蒲也不愁眉苦脸了,都应在这儿啊。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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