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在次间和陈皇后说话, 琥珀等人自然留在了外面

琥珀看到富夏,笑着上前一步道:“富夏姐姐, 我……”

富夏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笑着说:“走吧,我领你去。”

琥珀回头对两个丫鬟说:“你们好好守在这儿, 我去去就来。”

这坤宁宫里自然没有给一个下人用的恭房, 所以富夏把琥珀领到自己屋里去了。

进了屋,琥珀道:“富夏姐姐上次跟我说的事, 我已经都办好了,专门跟刘妈妈讨了个好, 让她在二夫人面前替您说话, 二夫人已经答应了, 就看这边你什么时候跟皇后娘娘说,府里那边是不用担心的。”

富夏露出几分喜色,也松了口气, 抓着琥珀的手说:“妹妹,谢谢你了。”

琥珀毫不在意道:“谢什么, 咱们都是一个府里的人,你娘和我娘还相熟,多少年的关系, 又不费什么功夫。就是妹妹替姐姐有些可惜,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多体面,好不容易熬出头,如今却要出宫回去嫁人, 未免有些可惜了。”

富夏自然不好跟琥珀说自己的心思,筹谋了一两年,好不容易能出宫,等出去了她也算安心。

“我这人没什么出息,心也不大,就想女子总要嫁人的,再说我娘有个那样的病,我总是放不下心的,不如早点出宫嫁人,也能顺带着照顾老娘。”

“也倒是这个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琥珀就提出想见见白术。

白术这个人富夏是知道的,也是陈家的人之一,但与她们这些家生子不同,白术是替陈家办事的。

富夏只知道这些人都是老太爷这几十年来陆陆续续安排进宫的,有的是宫女,有的是太监,都是些苦命人,很小就被送进宫了,也不需要让他们办什么大事,就是做个耳目。

这些年来苏贵妃那儿的那一些事,都是白术透给娘娘这边知晓的,到底这颗暗棋埋得太深,埋得地方又太好,对方一直也没发现,陈皇后将之看得极为重要,轻易不敢动用。

以前琥珀也见过白术两回,说府里有事要吩咐,富夏也不敢多问,后来见什么事也没发生,只当是探问苏良娣的事,所以这次琥珀又提出这要求,富夏也没多想,就去琢磨怎么让人把白术叫出来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都在东宫,现在却一个在坤宁宫,一个在景仁宫,还隔着条长街。

到底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若说办其他事不容易,寻个机会把一个宫女叫出来却再容易不过。

白术前脚出了景仁宫大门,后脚就有个小太监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小德子就把消息报到盘儿这儿了。

“主子,坤宁宫那边又使人把白术叫出去了。还寻着借口说是老乡找她,可还是逃不过小德子的火眼金睛。”

盘儿失笑,骂了他一声滑头,又问:“今儿坤宁宫是不是来人了?”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今儿承恩侯夫人进宫了。”

盘儿点点头,代表知道了,但并没有说什么。

边上的香蒲有些忍不住道:“主子,既然明知道白术卖主,您为何还要留着她啊?”

这事早就憋在香蒲的心里,不光是她,包括小德子和晴姑姑都挺疑惑的,只是主子不说,她们也不好追问。

不过这些年下来,白术就只见过那边两三回,她们谨防死守下来也没发生什么事,似乎就是传了一些这边的事。

这话盘儿其实早就回答过香蒲了,当初她是这么说的——

“就算把白术清掉了,指不定又塞过来几个,而且我们并不一定能摸清楚底细,不如就一直留着她,从这两回来看,她也就是传了一些话过去,无伤大雅。”

说是这么说,这种说法却并不能抹除掉香蒲等人心中的不安,对白术多多少少有些隔阂,平时商量什么事也都是背着对方。

“自然有我的用意,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白术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盘儿还是叫她来身边侍候。

其实这几年盘儿对她真还不错,虽不如香蒲和青黛,但比起白芷来说,又更要得用一些。如今盘儿做了贵妃,她又晋了一等大宫女,走出去人人都要叫一声白术姐姐。

一大早天还没亮,盘儿就把宗琮送走了。

转头睡了个回笼觉,也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她就起了。

让香蒲和青黛服侍着进了浴间,白术带着人整理床铺。白术向来细心,一般盘儿的床从不让下面的小宫女经手,都是她亲自整理的。

刚拿起软枕,从上面滑落个东西,一条不起眼的红绳上,穿了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玉珏,却让白术的目光为之一凝。

她拾起来,也没敢多看,就攥在手里。

这时,盘儿从遇见出来了,又去了妆台前。白术这里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最后放软枕时,她将东西顺手塞在枕头下。

期间,盘儿也没意识到颈上的玉珏不见了,梳妆更衣用罢早膳,就往坤宁宫去了。

今天白术没跟在一旁侍候,盘儿带了青黛。

盘儿平时带人出去都是没定数的,一般都是看见谁就择谁。

主子不在,景仁宫里特别安静。

白芷这两日有些不舒坦,娘娘给了恩典让她静心养几天再回来当差,所以如今白芷的活儿都被白术兼着。

吩咐小宫女把庭院里的花圃打理干净,白术瞅见香蒲去了书房,大抵是去那边抹尘,她则拿了抹布进了寝殿。

将妆台和条案花几都擦了一遍,白术来到床榻前。

黄花梨透雕鸾凤和鸣的拔步床,每层的悬柱上都雕刻凤凰和百花花卉,床前的挂落是双凤的透雕,上面悬着淡黄色的帐子。

里面现在没睡人,帐子自然是悬挂起来了,露出里头的松软的被褥和枕头。布料上都是熏了香的,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

白术擦了床柱子,把手在衣裳上抹了抹,就探手入了枕下。

东西还在。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结果,毕竟东西是她放的,枕头也没人动过,但白术心里还是松了一下。

她把东西拿到眼前细细观摩,希望把所有的一切都记牢。这事等贵妃娘娘回来就得主动说了,不然就是她办事不细心。

白术正看得聚精会神,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白术,你在干什么!”

*

去了坤宁宫,又去了宁寿宫。

因着今日是十五,所以还去了趟慈宁宫,等盘儿回来时,已经是巳时过半了。

盘儿还来不及喝口茶,就面临了香蒲和白术两个一等大宫女打架的事。

倒不是真打架,就是香蒲说白术偷贵妃的东西,白术不承认说没有,是整理床铺时掉出来的。可香蒲就是不依不饶,据说在盘儿没回来之前,两人已经吵了一架。

景仁宫里除了四个一等大宫女,还有八个二等宫女。

这些宫女不同于粗使宫女,不能进殿侍候,平时都是在殿里给四个大宫女打下手,她们中很多都是白术教出来的,且平时香蒲给人的感觉就不太稳重,自然不若稳重的白术有威信,大家自然有所偏向。

所以香蒲说归说,吵归吵,却没有一个人向着她说话,反而都在说白术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仅凭这点,就能看出白术和香蒲的区别在哪儿了,盘儿看了香蒲一眼,香蒲蔫蔫地垂了垂头,但还是颇为不服气地看着白术一眼。

盘儿心想,这丫头越来越会演戏了,面上却佯装恼怒道:“行了,都下去,这事本宫自有主张。”

等不相干的人都下去后,屋里只剩了香蒲和晴姑姑还有青黛。

盘儿道:“白术,你应该知道本宫很清楚香蒲不会说谎,这事你有什么解释没?”

白术半垂着头:“既然主子都给奴婢定罪了,奴婢无话可说。”

要不怎么说人分百种,形形色色,有的人好对付,有的人不好对付,白术就是奴婢中那种极不好对付的。

盘儿放下茶盏,又调整了下坐姿才道:“那我们换个话题说,我一直觉得你对我的那块玉很感兴趣,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白术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原来主子特意落了玉,又佯装不知,把奴婢一人留下,带走了青黛,留下了香蒲,就是给奴婢设了个局,等着奴婢露陷。看来主子早就怀疑上奴婢了,却一直留着奴婢。”

☆、第120章

120

盘儿看了她一眼, 笑了笑:“难道你不是故意露出马脚让小德子抓到?不然以他的道行,不一定能抓到你的马脚。”

听了这话, 白术顿时不说话了。

香蒲眼睛瞪大了, 与青黛面面相觑,难道说她们能抓到白术的马脚, 其实是白术主动露了马脚给她们抓?

这简直是……

盘儿叹了口气, 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术抬头看了她一眼:“奴婢马上就二十五了,以主子的性格, 如果奴婢提出要出宫,主子肯定会许了。”

所以说白术是打算在出宫之前露点马脚给她们知道, 是想全了这份主仆之情, 还是想正好暴露脱身离开?

以盘儿对白术的了解, 应该是前者吧,她终究还是不想骗她。就像前世一样,她也是故意露了马脚给她知道, 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盘儿猜测过白术的下落,想她应该是出宫了, 又想以她做过的和知道的事,陈家又哪里会放了她。所以这次哪怕明知白术来历不同寻常,盘儿依旧将她留在身边, 不光是为了给自己的解惑,也是想保全她。

所以她不处理白术,一直佯装无事,若不是这次陈家和陈皇后的动作太大了, 她依然没有揭破白术的打算。

“那你能告诉我你上头的主子是谁?坤宁宫那位?还是陈家?”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贵妃娘娘,白术冷眼旁观一直觉得娘娘是个很聪明的人,偶尔就算有什么不聪明之举,可事后总能证明她这样才是对的。

看似从来不争,可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了,白术不是没见过陛下和娘娘相处时的样子,与寻常的夫妻没什么分别。

也许这就是命。

曾经白术假设过若娘娘真和坤宁宫那位争起来,她并不觉得坤宁宫那位是对手,所以她对自己的立场定位很分明,她的主子从来不是坤宁宫那位,甚至陈家那边也是基于幼年时的救命之恩,才答允为那边办事。

只办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毕竟白术进宫多年,很擅长低调保命之法,她想她若是做了什么伤害娘娘的事,首先陛下都饶不了她,娘娘知不知道她不知晓,但她知道其实刘元一直让人盯着东一院,现在是景仁宫。

幸亏那边也没做出过这种吩咐。

左不过已经露馅了,白术也没有遮掩的打算,将自己的来历大致说了一下。

历来朝中重臣乃至一些皇亲勋贵们,都少不了会在皇宫安插眼线,有的只是有个耳目方便自己,有的是为了其他,这里暂不叙述。这种情况会因为对方的地位越来越显赫,而发展的越来越多。

像陈家起初在宫里安插眼线,只是为了多几个耳目,为了做得小心隐蔽,他们通常都会择了灾地买一些失怙的孩子,养一段时间,然后寻了法子送进宫来为奴为婢。

这种比从宫里收买人更妥帖更不容易背叛,但花费的时间也需要很长,因为这些孩子可能到不了能递出有用消息的那一步就死了,又或者一直到不了什么重要的位置,但只要在宫里,又哪里会有废棋,诸如白术这样留存下来的人,在太子妃进宫的时候就有用了。

最起码在宫里手里有自己的人,就比较好办事,像当年齐奉仪和刘承徽就是这么出事的。同样,也因为太子妃不恰当的使用,折损了不少陈家为数不多的耳目。

白术能到盘儿身边是出自太子妃的安排,在此之前她虽在宫里极不显眼,但也有自己的能量,尤其身份同样的人难免会互通有无,她以为自己可能会像一些‘前辈’那样,或是成功了,或是没成功死了,或是成功了也被牵连死了。

直到她接到来自陈家的另一道命令,她觉得自己的转机来了。

也许她能功成身退地离开这里。

“你也是个苦命的。”听完白术的话,盘儿有些唏嘘。

甚至晴姑姑她们,也是满脸感叹之色,香蒲历来是个情绪外露的,抹了抹泛红的眼角。

“大不了以后我不排挤你了。”

她这话,倒是让一众人都有点哭笑不得之感。

接下来自然是继续说白术接到的那道命令,她的话让所有人都很诧异,除了盘儿。

其实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盘儿已经能拼凑出前世一些事的来龙去脉,而现在听了这些话,她心中有一种落到实处之感。

果然如此。

那如果照这么看,前世白术可能根本没如她和她想象那样离开皇宫,也许是出了某些意外死了。毕竟以当时的情况来看,陈家不可能会让她离开,不知怎么盘儿想到了陈皇后。

显然现在去猜度前世的事,是没有结果的。而现在还有场面需要盘儿应付,毕竟她作为事主,在知道可能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父母,没有点反应不太正常。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是陈家二老爷失散多年的女儿?他在陈家见过我,觉得我眼熟才会吩咐你暗中查探的事?”

白术看了盘儿一眼,点点头道:“这件事其实一直是不敢肯定的,毕竟人有相似,直到您从扬州带回了那块玉珏。”

盘儿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这块玉也带回来几年了,可之前你一直没动过它,怎么现在那边倒想着要临摹这块玉的样子去确定一下?”

白术没有说话,晴姑姑看了看盘儿,显然两人都想到了。

之前白术没动,是因为那边并没有打算认回盘儿,也可能是觉得现在认了只会添乱,不会有任何好处,而现在自然是有想认回的想法,就算没有也是想确定盘儿的身份。

为何?

自然与立太子有关。

这阵子宗琮虽然没有提过,但盘儿还是多多少少知道朝堂上现在关于早立太子的呼声很高。这肯定少不了本来就有朝臣是这么想的,但肯定也有陈皇后乃至陈家的作用。

陛下一直没给回应,所以那边也许急了。

亲情?

也许亲情这东西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曾经盘儿对这位陈二老爷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甚至没有认回她,可能他有他的考虑和顾虑,但只从白术帮了她那么多,她就算不感激他,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感。

可现在撕掉那层想象中的皮,才发现这世上的一切都逃过利益。

因为利益,这个女儿可以不认,同样因为利益,这个女儿也可以认。

幸亏她从没有想认回这些人的想法。

盘儿长吐出一口气,抬眼才发现下面几个人都眼含担忧地看着她。

其实现在就挺好,她有眼前的这几个人,有喜欢搞怪的小德子,有冯海,还有他和三个孩子,这样就挺好,其他的也不需要了。

“他既然那么吩咐你,你就临摹一份递回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是。”

“至于你,现在出宫显然不太现实,就算我放你离开,陈家那边可能也不会放你,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吧。”

说完这话,盘儿就起身进寝殿了。

晴姑姑让香蒲她们都各忙各的去,暂时别进去打扰了,她也没有进去。

*

还不到中午,宗琮就来了。

他来的时候,盘儿正躺在床上,发髻拆了,外衫也脱了,一脸懒散之态。

大抵宫里的妃嫔也就她是这个样子了,谁不是规规矩矩工工整整,生怕若是宫里来了人,让人看到不雅之态,唯独她从来不讲究这个。

“听说,你宫里今天出事了?”

这个‘听说’有点意味深长啊,盘儿也没戳破自己宫里有他眼线的事,其实这件事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因为宗琮从来不在她面前遮掩,就像这次一样主动暴露过了好几次。不过他从来也不多事,除非就像这次,他觉得这件事有必要问一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

宗琮显然不信,没什么事能是这样。

盘儿也看出来了,主动伸出手让他抱着,直到偎进他怀里,她才低声道:“我可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

这句话俨然很具有爆炸性,毕竟早在扬州那会儿,宗琮就答应过要帮她找亲生父母,可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现在盘儿坐在宫里,就说可能找到亲身父母了,那这个亲生父母是谁?

宗琮不愧是宗琮,很快就想到这个人可能他知道,甚至可能跟媛媛接触过,不然以她接触人的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和今天的事有关?”宗琮说的是景仁宫闹贼的事,本来这种小事不值得一提,可福禄说那个人是白术。

对于白术,宗琮还是有些印象的,觉得这个宫女很沉稳,办事也很老练,白术出问题,显然这事对景仁宫来说不小,所以他前脚处理完政务,后脚就来了。

盘儿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让人把白术叫来,让她说吧,我不想说。不过你也别为难她,她这几年也没干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事。”

不多时,白术被叫来了。

被叫来之前她心里就有准备,所以根本不用盘儿吩咐,她就把之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来历,以及为何来到盘儿身边,以及这次所谓的闹贼事件。

当然其中肯定没说盘儿是故意给她下套让她露馅的事情,这根本不用提点,是宫里人首要具备的意识。

香蒲本来还有点着急,怕娘娘的话和白术的对不上,又怕白术不该说的也说了,事实证明她真是想多了。

宗琮听完,不可避免有些震惊,甚至觉得太巧合了。

可媛媛不可能骗他,整件事包括媛媛不是苏家亲生的,另有亲生父母,都是在他眼皮子下发生的,这个宫女也不敢说谎,她说得每一个点,包括昨日承恩侯夫人进宫,同时带来了吩咐,都能对上。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

而同时,宗琮也想到媛媛为何会心情低落的原因。

几年了,都从没有想过要印证过,偏偏这种时候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