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你怎么在这儿?”年轻男医生看看她手中捧着的盒饭,试探地问,“你爸爸又住院了?”

不得不说,真是很不留情面的寒暄方式。燕华秋仰起脸坦然笑了笑,“是啊,慢性病,看不好的,就只能这样反反复复了。”

这话有几重深意,男医生尴尬,旁边的女医生打量审视的目光中多了些揣测,“什么病?”

“尿毒症。”

女医生被骄傲和时尚妆容粉饰的脸庞露出了然和挑衅的笑,“噢,我听赵峰提过你。怎么,这两年还是没有好转吗?要不要帮你联系专家会诊?我爸爸是院办主任,这些事可以协调的。”

小燕想转身跑掉,可是脚下却像被地心无形的手给抓住,越是不堪越是要面对,这是她现在的工作磨练出来,再怎么不堪的现场也得去面对,人生中令人焦躁烦闷的相遇也是一样,作不得逃兵。

“琳琳…”前男友赵峰这会儿身旁站着别的人,笑的局促万分,两头陪着小心,又嘱咐小燕道,“如果有什么能帮你的,你跟我说。一个人撑着太辛苦了,你看你又只打一个素面…”

燕华秋没来得及开口,韩漱就从斜剌里冒出来,抢过她手里的饭盒道,“原来你在这儿,我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咱爸都饿坏了!”

在场的三个人表情各异,小燕看他的眼神满是问号,他只好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摁,对面前两个人说道,“咦,你们是小燕的朋友?幸会幸会,我都不知道她在这医院里还有熟悉的医生朋友。这么巧遇到,不如一起吃饭吧?这医院食堂几十年如一日,小燕吃不惯,我今天特地早下班想带她去外边儿吃点儿好的。”

赵峰推辞一番,忍不住问道,“你们是…”

“我们刚打算结婚,这不她爸病倒了么,先顾着老人家的身体要紧。”韩漱边说边将想要开口的小燕往怀里猛摁,差点把她捂死,“我家里两代人都在这医院工作了一辈子,安排住院什么的也不麻烦,就是她爸不喜欢医院,你们知道的,糖尿病病人反而嘴馋,天天吃荞面饼和素面就不乐意。”

钱琳琳一听他说家里两代人都在医院工作就忍不住蹙了蹙眉。医院是个最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尤其是这种医学世家,搞不好就是正当年的领导或者学界泰斗,万一得罪了真是没一点好处。她手肘碰了碰男友,“走了,你吃完不是还要上去值班?”

赵峰目光复杂地看了燕华秋一眼,才离开。

钱琳琳的顾虑都是有道理的,他们一走,小燕就问韩漱:“你家里人真在这医院工作?”

“唔,我妈是副院长,我爸…调去卫生厅了。”他尽量含糊其辞。

小燕暗自叹了一声,他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谢谢你帮我解围,让我捡回点面子。”她还是感谢他,“赵峰跟我是高中同学,上大学以后,我们…好过一段,后来分手了,我爸的病负担太大,对他不公平。”

没人比学医的年轻人更了解这种病,赵峰识时务地选择其他人,也是人之常情。

韩漱却愧疚更深,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他不是第一个说她抠门的人。

“是他没眼光,也没担当,算什么男人!”

“男人都喜欢女卫悦己者容,我一年到头连衣服都舍不得买,寒假暑假都在打工,送他的生日礼物也只是自己做的十字绣和拼布…他不喜欢,说一点都不实际还那么抠门,那个时候的女生都流行给男朋友送网游装备了。”

“他还玩网游?”韩漱又忍不住回头多鄙视两眼,“他是怎么当上的医生啊?”

往事随风远,前人怎么样她早就不关心了。小燕斜乜他两眼,“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跑这儿来?还有,干嘛说我们快结婚了?”

“这不是为了帮你解围出气吗?他以为找个院办主任的女儿就是祖上烧了高香了,总得给点下马威啊!”

下你的头!“冒充男朋友就行了,说我们快结婚了,到时候结不成,不是更让人笑话?”

“你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婚礼难不成你还打算请这个赵峰来观礼么?新郎是不是我他又不知道!”说着说着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小燕懒得跟他吵,接过他手里的盒饭,“总之今天谢谢你,我要上去了,你先回吧!”

韩漱拉住她,万分诚恳道,“刚才我不是瞎说的,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吃饭,那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吃饭就不用了,不过你的道歉我接受,将功补过吧!再说我也有不对,请人吃饭哪有这样甩脸子的,也怪我之前没问清楚,钱都没带够。”

韩漱苦着脸,“你这么说就还是不肯原谅我。”

“都说接受你道歉了。”

“那你就让我请你吃饭。”

还真是执着呢!小燕无奈,“医院食堂其实挺好吃的,尤其是楼上的小食堂,这素面味道很好,我吃这个就行了,真的!”

韩漱眼珠子转了转,“行,那我今天也吃这个,你等我一下啊,我也去打一份!”

他也打了一盒面条,简直是十全大满贯,所有浇头都要了一份,饭盒都塞得满满当当。

饭菜都给燕家爸妈吃,他就跟她坐在走廊长椅上吃面。他把碗里浸满酱汁的素鸡、卤肉和煎蛋全都夹一份到小燕碗里,怕她吃得口干,又去买两瓶温过的奶茶,眼巴巴地递到她跟前,怕她又不肯要或者跟他讲什么AA制。

好在倔强的小燕也是善解人意的小燕,接过他递来的奶茶抿了一口,有种异样的甜悄悄沁入心间。

第76章 番外:为你而来(完)

燕华秋的爸爸病情有了好转,国内知名的肾病专家到江临会诊的时候还特意来看了他的病情,并且给出了专业意见。

小燕知道这一切都是韩漱的功劳。

出院那天,韩漱也来了,他嘴巴甜,伯父伯母叫的那叫一个顺溜,忙前忙后的,帮他们把行李放上车,然后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去。

燕爸爸嘴都笑的合不拢,不是因为病好了能出院,而是觉得女儿终于有了好归宿,老怀安慰。

燕妈妈也高兴得很,在后排悄悄问小燕,“小韩这孩子不错,你们处了多长时间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检察官,我们只是工作上有来往。”

燕妈妈抿唇偷乐,只当女儿是害羞。哪有工作伙伴会这么热心来关心家里的事儿?

小燕其实也很感激韩漱,把爸妈送回家,她又专程下楼来跟他道谢,“这回真是麻烦你和你家里人了,请你代我谢谢他们。过几天我出差回来,再上门去当面道谢。”

韩漱不在意地挥手,“别这么客气,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我姨妈是大型民营医院的股东,你爸如果要做手术,可以考虑到他们那儿去排期。他们等肾源的病人没有公立医院多,应该几率会大一点。”

“真的?那太感谢了。”

“都说别客气。对了,你要出差?去哪儿?”

“南省,有案子要请那边的警方协助取证。”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你一个人去?”

“还没送到检方那边,毒品案,也不归你管。姜队跟我一块儿去的。”

韩漱心里咯噔一下,“就你们俩?以前出差不都是四个人吗?”

“那是去抓捕。取证用不了那么多人,一天一夜就能来回。”

一听要过夜,韩漱心里更是犯嘀咕,孤男寡女的,就不能另外派人去么?

小燕见他眉头紧锁,以为他是担心姜禹和陶然的事,“姜队和陶子的婚事取消了,你知道吧?”

“嗯。”就是这样他才更觉得担心啊,刚刚经历情变的男人,身旁有一个恋慕他多时的好女孩,谁知道他会不会冲动之下拿她填补窟窿。

小燕看不透他的这些心思,只为陶然担心,“陶子太可怜了,经历这样的事,打击该有多大啊!她妈妈也刚刚去世,我真怕她会受不了。”

这回连她都不站在队长这边,不管是怎样的理由,这样的决定太伤人。

“有空你劝劝姜队吧,你们这么多年兄弟,他应该听得进你说的话,这事儿也许还有回旋余地。”

韩漱却不这么认为,姜禹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下了决定的事任谁都拉不回头。不过姜禹的憔悴落拓也是他前所未见的,当年苏苡失踪的时候也不曾见他这个样子,反倒是卯足一股劲不把人找回来誓不罢休。现在苏苡倒是回来了,他却更对不起柳陶然,悔婚也让他纠结矛盾,喝酒的时候都不时怔怔望着手机,不知是在等电话,还是想要打给人家又找不到理由。

“看来太受欢迎也是错,前仆后继的,看看你伤了多少女人的心?”

姜禹闷头喝酒不吭声。

韩漱也喝得有点醉陶陶,“苏苡不在的时候,有陶然填补空白,现在陶然不在,你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做寄托。”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否则我不如直接跟苏荨在一起。”他听出韩漱话外有话,“你在担心什么?怕我从今往后成为祸害人间的花花公子?”

韩漱嗤笑了一声,“别人倒说不准,但你姜禹不会。你那么迟钝,身边有小女孩喜欢你都感觉不到…”

姜禹蹙眉,“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韩漱站起来揽住他的肩膀,有些摇晃,“你后天要跟小燕去出差?她爸身体不好刚出院,能不能…换个人跟你去啊?”

姜禹一怔,仿佛明白了他所指的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小燕跟我?”

“我可没说…她不让我说的,你别误会啊,别误会!”他真是喝多了,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些什么。

燕华秋怒气冲冲地闯进韩漱的办公室,他正打算下班,见她来了微微一愣,“有事儿?”

同办公室的同事都去上庭或者下班回家了,只剩他们俩,小燕砰地关上门,质问道,“你跟姜队说什么了?”

“啊?我…我什么都没说呀!”

“那他为什么取消了我跟他一起出差的计划,还找我谈话说什么关心我是应当的,不是男女之情…”小燕说着都快哭了,“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连陶然都没有,这事儿只有你知道,出差也只告诉了你,不是你说的还会有谁?”

果然贪杯误事儿,韩漱也焦急,“小燕,你听我解释…”

嘴上功夫谁说得过他?燕华秋正在气头上,不跟他啰嗦,直接拉住他一条胳膊,一个过肩摔将他掼到了地上。

“谁要听你解释?你脑海里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工作都要被你弄丢了…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漱被这一下摔得七晕八素,幸亏臀敦子还有点肉缓冲了一下,不然估计要开花摔成几截了。

他也顾不上疼了,硬撑着爬起来往门外去追燕华秋,踉踉跄跄地抓住了人,“喂,你听我说两句好不好,判死刑也给个最后陈述的机会吧?”

“你放手!你敢说不是你在姜队面前嚼舌根,你敢对天发誓吗?”

“我干嘛要发誓?”韩漱也火了,身上疼的龇牙咧嘴,“就是我说的没错!那天跟他喝酒,我警告他离你远点,免得你自己陷进去!”

“我陷不陷进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小燕挣扎着推他,眼泪沾湿了睫毛,“横竖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着吗?别以为帮过我一回我就得感激涕零,谁不知道你的德性,净知道耍弄人,很好玩吗?我丢了工作谁负责,我爸妈谁负责?”

“你丢了工作我养你,这样总行了吧?我特么也想知道为什么我非得管你的闲事儿!不管不舒服,知道你喜欢他更不舒服!”

这嗓子吼完,两个人都愣了。韩漱脸红脖子粗,还气咻咻地瞪着燕华秋,她却像烧得正旺的火盆被浇了一勺冷水,偃旗息鼓地怔愣着,“你…你说什么?”

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懂吗?

韩漱黔驴技穷,好口才是用不上了,只好用另外一种唇枪舌剑来对付她。

燕华秋被他重新拽回办公室,摁在门板上用力吻住,那力道像是恨不得将她的小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去。这回头昏脑涨的人成了她,先前那些愤怒都在脑子里化作了糨糊,云朵儿似的,飘得又高又远。

他吮得她唇色又红又艳,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脸上也浮上红晕,“这样懂了没有?我愿意做你的长期饭票,不用省,使劲吃,还可以当车夫免费接送,要去哪儿都行。你爸的病…我保证找最好的医生给他治,这些都不用你出钱,就当是我爱管闲事,只要、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可以吗?”

小燕脸颊也红得要滴血,胸腔里一颗心疾跳得快要从喉咙蹦出来,“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这回我可以对天发誓!”

眼看他举起三根手指就要指天为誓了,小燕一把抓住他的指尖,“那…吃佛跳墙也没关系吗?”

“啊?”她突然这么神来一笔,韩漱有点懵,直到如花笑靥在眼前扩大,才反握住她的手,“走,咱们现在就去吃,佛跳墙管够!”

“不要我出钱么?真的不要么?”

“骗你是小狗!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为钱憔悴?…哎哟,好痛,刚才那一下摔太重了,要揉揉…”

“揉你的头!”

“对,头也要揉,还有腰和PP…喂,你轻点儿~”

第77章 柳博延番外〔1〕

“妈妈,我们去哪里?”

“外面花开了,我带博延去看花。”

“可是我功课还没做完…”

“没关系,以后都不用做功课了…妈妈带你走,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我们不等爸爸吗?他说你现在不能开车的…妈妈,我们到楼顶来干什么?风好大,你会头疼的,我们下去好不好?”

南风吹来咸涩水滴,又凉又苦,像眼泪,看不清这世界,看不清一瓣瓣下坠飘远的是梨花的白还是木棉的红。

“博延,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是为了你好…你爸爸不要我们了,今后会有很多很多人欺负你,他们都会看不起你。跟妈妈走,妈妈会保护你…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

“妈妈!不要、不要再往前走了,会掉下去的!妈妈…”

身体失重下落,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无间地狱。

上方有人伸手抓住他的手,坠亡的恐惧戛然而止。

柳博延从梦中惊醒,黑暗中亮着一盏昏黄小灯,乍然睁开的双眼连这样微暖的光线都适应不了,只好重新阖上。

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每次都万分惊恐,大汗淋漓地醒过来,脆弱的五脏六腑像是全都绞到一起般疼痛,腰部的旧伤让他连猛然坐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在黑暗中平躺着,独自承受所有的恐惧。

“你醒了,作了噩梦?要不要喝点水?”

软糯而陌生的声线近在咫尺,柳博延一僵,偏过头看向床畔坐着的女人,“谁让你进来的?”

这个男人有轻微的洁癖,不与陌生人靠近,也不让人随便碰他的东西。所以潘圆圆并没有直接坐在他的床沿,而是搬了椅子坐在旁边,膝头翻开的书本还没有合上,倾身迎着光看他。

柳博延这才发觉她一只手与他交握在一起,刚才梦中拉住他的人原来是她。

多年前母亲抱他一同坠楼的瞬间,他就渴望有人能伸手拉住他们,然而他的哭叫或许只让上帝随手托了他一把,落地分筋错骨的痛过一轮之后捡回了一条命。

从来不曾有过的,即使后来无数次在梦中重新经历浩劫,向他伸手的那个人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痛足十年,几乎残废,冬冷夏热总有无法站立行走的一段日子,靠着轮椅代步,靠着在黑夜中与恐惧拉锯煎熬,竟也挺了过来。

那么眼下这个靠近的人是谁?打着私家看护的名头来插手他的生活?他连陌生人碰过的杯和碗都不用,她居然拉住他的手?

他甩开她的手,“滚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我房间!”

潘圆圆没有异议,只坚持把水杯递过去,“水都凉了,喝一口,我顺道带出去。”

要在平时,柳博延抬手就能打翻这小小玻璃杯给她颜色看,可现在深夜,他不想弄得卧室里一团糟。

潘护士起身拿着空杯子出去了,膝头上的书却被留在他床头的柜子上,盖住砖头般厚重的财经专业书。

《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柳博延嗤笑了一声,小孩子看的书,这女人竟然看的津津有味?

很多事起源只是因为好奇,他好奇一个成年人为什么可以看儿童读物,也受那温暖绚丽的封面吸引,于是不知不觉翻开这本童话,也就一页一页看了下去。

那只兔子叫爱德华·图雷恩。他个子很高。他自命不凡。他常常整夜凝视着星星,直到黑夜最终让位给黎明。

一只瓷兔子会死吗?他被抛来抛去,意外落海,看着海水最终变得像夜一样黑。他自始至终睁着眼睛,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柳博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手里捧着的童话书落在枕边,没有再做噩梦。

日头高起,童话书却不见了踪影。

“我房间里那本书呢,你拿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说过不准随便进我房间么?”柳老爷子住院休养,柳博延就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脾气蛮横,完全忽略那本书不是他的所有物这个事实。

潘圆圆也不介意,“陶然小姐来过,她借去看了,可能过两天才能还回来。”

提到柳陶然,他的火气尽数熄灭。对谁苛刻都可以,唯独对她,表里不一。

他闷声回房,晚饭都没吃。说好了回家来陪他吃饭的女人,借阅了一本书就走了,他的地位还不如书中那只瓷料做的兔子?

潘圆圆端着托盘敲他房间门,不等他说请进就已经闯入到他跟前,鸡汤和凉面分开摆,中间是红红绿绿的蔬菜沙拉,点缀着金枪鱼和掰碎的羊奶芝士。

“今天的芝士很新鲜,我给陶然小姐也准备了一份。她接到临时线报去跑新闻,晚上再过来可能会要吃点夜宵。”她看着柳博延的脸色缓和下来,又紧接着道,“《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在我那儿还有一本,你先吃饭,等会儿我拿下来给你。”

柳博延低头看桌面上所谓的营养餐,也是眼前这位护士小姐的杰作。他最不爱喝汤,可她总有办法诱使他喝下去。今天这凉面里拌入了鸡丝,丝丝缕缕的肉香全是从旁边这碗汤中来,咸香里透着开胃的酸甜,羊奶芝士也是他喜欢的,不知不觉就着面和沙拉就把汤给喝完。

睡前他等着她拿书过来,卧房太私密,他就在书房的躺椅上等。书房在三楼,玻璃做的天花板,平时都有百叶遮住,看起来与一般的屋顶别无二致。如今他却有了闲情逸致,遥控一摁,坐看夜阑星空一点一点在头顶展开。

潘圆圆拿来的不是书,是ipad,“对不住,是电子版的。”

他伸手就要来接,她扬高手臂,“你的眼睛不能盯着屏幕太久。”

是,他太脆弱,从那迫不得已的高空一跃开始,他的身体就变得像是破烂不堪的废旧玩具。

“我没瞎,自己可以看!”

“我念给你听,你躺着休息,可以闭上眼睛想些别的事。”有没有听说过“听书”?她总有许多稀奇的古怪主意。

“你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夜莺,声音好听得可以作背景音乐?你在一旁絮絮叨叨念书,我还怎么想别的事情?”

“我还真的考过播音专业,招生老师也说我声音好听,中学参加朗诵比赛,还得过第一名优胜。”

“那你怎么还来当护士,怎么不去作播音员?”

潘圆圆淡然地笑,“因为那时我太胖了,形象都过不了关。朗诵也不能出镜,只听声音是满分,见到本尊就打对折。”

柳博延挑了挑眉,很少有女生毫不避忌地说起自己的肥胖史,哪怕如今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以前很胖?”他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和胸口,不自在地别过眼去。

顶多就是苹果脸,曲线圆融丰满一些。

“生来就扎实,比一般小孩能吃,所以从小就胖,不然你以为圆圆这个名字怎么来?”

她成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在旁边坐下来,点开电子书,轻声朗读起来。

她声音很软,软而不媚,仿佛溪涧流水潺潺而过,带着如水温柔的女性磁质,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嗓音。

从陌生到习惯,甚至不需要刻意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