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与看书不同,思维还有空间可以畅游,头顶那片星空也从浩瀚宇宙中浓缩到他这一角,却也温煦无界。

爱德华抬眼看着满天繁星,可以说出那些星座的名称,可最后却还是停了下来。爱德华在倾听着。他身体的深处有什么东西疼了起来。他想大哭一场。

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年他还没有如今这样自在,躺在医院病床上,意识朦胧间也有人这样念书给他听。稚嫩的童声,简单美好的故事。

醒来的时候,他在自己的房间,衣架上的衣服熨帖妥当,早餐放在餐桌上。这下可好,他不仅不记得自己怎么入睡,连怎么回的房间都记不清。

“潘圆圆呢?”

刘嫂回答道,“潘小姐不在,今天她休息,大概回家去了。”

柳博延点点头,忙碌一天之后回来又忘了她今天不在,书是看不成也听不成了。

他拨电话给秘书,斟酌再三才问,“你有没有听过《爱德华的奇妙之旅》这本书?”

一本书而已,他又不是不能自己买回来看。

晚上陶然却把书送回来了,小心翼翼觑他脸色,“大哥你不生气吧?潘小姐说你也在看这本书。”

她如今有爱情滋润,整个人都鲜焕许多,就更显出在他跟前的那几分拘谨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可以看的书多得很,难道我还就等这一本?”

陶然吐吐舌头。

他想起夜间的温柔似水,忽然怀念当初那种被她陪伴的感觉,把书扔给她,“第十二章,念一段给我听。”

第十二章…一起去流浪?陶然有些莫名,见他躺在椅子上,难得放松的模样,也不推辞,捧着书读给她听。

越听越清醒,柳博延终于从椅子上坐起来,“你怎么像在念新闻稿?”

陶然苦着脸,“习惯了吧,我有时候也这么读稿子给编辑听。”

不是这个感觉。也许长大了,时间匆匆而去,她也不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小女孩了。

姓潘的护士究竟跑哪去了?他决定,要是这本书看完的时候她还没出现,就开除她。

第七十八章 柳博延番外〔2〕

爱德华出神地倾听着。我也遇到过麻烦,他想。当然遇到过,而且那些麻烦还没有终结。

柳博延没能开除潘圆圆,所以他的麻烦也就还在继续。

江临的雨季比往年来的早,还延长了一些。柳博延周身筋骨都像是打碎之后重新拼接起来的,天阴下雨的时节疼痛就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虫子,缠得他双腿站不起来。

每年总有那么些日子是要坐轮椅的,他已经习惯了。生活变得不易,洗澡是头一件大事。

刘嫂是柳博延记事开始就在柳家做事的老人,在他还是孩童的时期,照料他饮食起居,也帮他放水洗澡,在他出事受伤之后很长一段日子也是她在帮手料理。可后来他渐渐长成大小伙子,脾气也越发乖戾,不喜人近身,更不要说洗澡脱衣还有人在旁看着。

每次宁愿自己折腾,房间的浴室迁就他的不便将浴缸改造成嵌入式的,更像一个温泉泳池,即便是这样,他要脱衣入浴仍然颇费周折。

“我来帮你吧!”

软糯的声线冷不丁在耳旁响起,柳博延猛的一震,怒目看她,“进来不知道敲门?出去!”

唔,还是有进步的,起码省掉一个滚字,对她已经算是客气。

潘圆圆笑笑,“我知道你在浴室里啊,敲门你也不方便开,所以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你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男人洗澡更衣你跑进来干什么?”柳博延扭过头去,解扣子的手都气的发抖。

越是急就越是解不开。潘圆圆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绕到轮椅前弯下腰,“你在我眼里只是我的病人和雇主,没有性别之分。还是我来帮你吧!”

她的手指圆润白皙,碰到了他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解他的衣扣。这算什么?真当他是残废了,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留给他?

“你放手,我自己会脱!”他拍开她的手,啪的一声在她手背上留下个红印子。

她缩回手,“那好吧,你自己脱衣服,我不看,等会儿扶你下水就是了。”

她就这点好,从来都不勉强他,总有其他的法子让他放弃抵抗。

“出去外面等,这里不需要你!”每回入浴出浴都像一场战役,那姿态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屈辱,不想再让其他人看见。

她不看他,摆弄着浴缸旁边的浴盐和精油,“我给你加了熏衣草精油,泡澡之后可以放松情绪有助睡眠。浴盐还是用原来那种,不过最后要加一个中药包进去一起泡,里面有丹参、*和血竭,对你的旧伤有好处的。”

她自说自话,柳博延按住裤腰闭了闭眼,“出去!否则现在就结清工资走人!”

他总是用管理员工的那一套来对付她。潘圆圆适时转身,也不管他衣裤尚未离身,俯身靠近他,“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反正你要开除我!”

柳博延大骇,“你干什么?放开你的手!”

她竟然打横抱起他,从轮椅上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扔进浴池里,气都不喘,“现在可以痛快把衣服脱了扔上来了吧?没人穿着衣服洗澡的。”

水花溅进眼睛里,柳博延眼前一阵阵发黑。这又是什么情况?士可杀不可辱啊,她一个女人竟然打横抱起他一个大男人?

她就是故意的,跟这世上每一个亟欲看他笑话的人一样,见缝插针地羞辱他!

他抓起手边的一个物件就朝她砸过去,“滚!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只有一声闷响,半天不见动静,他以为她走了,抹掉脸上的水渍,睁眼却见她半蹲在浴池边,手里捧着毛巾道,“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声音还是温软可人的,可是却不见了笑容。也对,任谁头上被砸开一个血口子,都没法再笑得出来。

柳博延的手在水底握成拳头又松开,由着她脱掉湿透粘在他身上的衣裤,给他擦背,冲浴。

他最后还是妥协,垂着长睫硬声道,“你额头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

潘圆圆一下一下擦着他精瘦的身体,“刘嫂跟我说,每年雨季你都要生病,至少发烧一次,多则三次五次;腰腿疼的站不起来,整个人都很不开心,脾气变坏,所有人都怕你。不就是洗澡擦身的时候着凉?所谓的尊严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吗?你有没有听过天女散花的故事?花瓣落在菩萨身上都滑落下来,落在几位大弟子身上就黏住了,他们慌乱且忌讳,天女却说他们觉得戴花犯戒其实是自心分别,唯心作用。看不开,是因为你放不下,心中不自在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她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理论和故事?

柳博延仍旧气哼哼地望着她,“之前我在书房睡着,你也是这么…抱我回卧室?”

潘圆圆点头。

柳博延气血上涌,手臂恼怒地猛打水面,水花溅了她一身。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悠悠叹口气,“哎,全弄湿了。”

“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咬着牙,恨不能撕开她看看内里的构造是不是个机器人。

潘圆圆扶他起身,给他拭干身上的水珠,“从小就力气比别人大,是天赋,也是诅咒。”

柳博延没再追问,沐浴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晚上又做梦,春/意无边。看似温柔的怀抱,他却挣脱不了,浸在热水里的人不止他一个,身旁就是珠圆玉润的曲线,拥抱他的手拂过他的肌理,甚至是最私密最紧要的地方也落在那软软的手心里…

这下轮到他问自己羞字怎么写,再看到潘圆圆都觉得别扭,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她修剪了头发,整齐可爱的刘海让她的苹果脸看起来更白嫩可人,实际上只有柳博延和她自己知道那是为了挡住她额头的血痂。

心里滋生出的愧疚让她就此把为他洗澡擦身的实权给夺走了。浴汤里加了很多中药,完了还有她手法独到的按揉,药材的味道渗透到他身体里去,加上那些安神的精油,他觉得自己的味道奇怪极了。

“大哥,你用的什么男士香氛?还是藏了什么龙涎沉香之类的?”

柳陶然这么问的时候,他心都直往下沉,“有什么不对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啊,就觉得你好像总是香喷喷的。”

都说臭男人臭男人,他却永远透着洁净蓊郁的香气。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好像也就放松下来,他越来越信任自己的私人看护,只有一点不满,“你能不能别打横抱我?我好歹是个男人!”

“你又不重。”

“不重也有一百来斤,不重也是男人,向来只有男人抱女人,没有女人抱男人的道理,懂吗?”

苹果脸靠近一些,“你配合一点,好好作养身体,迟早有一天你可以抱起你喜欢的女人。”

最后一点秘密在她跟前也无所遁形,她知道他喜欢陶然,其实谁不知道呢?林淑言去世的时候,陶然被悔婚的时候,他发了那样大的脾气,不是至关紧要的人,他怎么会如此上心?

只有潘圆圆敢劝他,“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保重身体要紧。”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不是你的错,不是。

书扉一页页翻过去。爱德华从来没有被人像个婴儿一样的看护过,就连最初的主人也不曾。同时他又是被人需要的,如果他有翅膀的话,他会远走高飞,到空气清新的地方去,而且带上她一起去。被人如此轻柔而又狂热的抱着,被人那样充满爱意的俯视着,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

陶然去了英国,柳博延乘飞机去看她。他的身体不适宜作长途旅行,尤其逗留的时间很短,时差又那么长。

可是有潘圆圆在身边,他觉得问题也不是很大。

他窝在头等舱的椅子里,她就坐他身边,美丽的空姐送来薄毯,被她婉拒,她嫌飞机上的毯子不洁,陪他出行,她总是自带的。

高空颠簸是他最难受的时候,心头的阴影让他生出本能的恐惧,握住她的手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好不容易平稳飞行,他蹙着眉总算睡过去,她刚一起身就被他拉住,“你要去哪?”

“我只是去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依赖到这样的程度。

他们跟陶然在温莎镇的咖啡馆小坐,这里的咖啡滋味卓绝,甚至载入全球最知名的旅游指南。柳博延的心脏谢绝一切咖啡因,面前玻璃杯中也只是猕猴桃打底的综合果汁,却还是忍不住捧起潘圆圆的拿铁浅尝了一口。她笑吟吟也不拦他,就着他喝过的杯子,把整杯咖啡都喝完。

两人都习以为常,太过自然,陶然却仿佛看出些不同。

时差无端折磨人,该睡觉的夜间时分,柳博延却清醒的不得了。阖上工作电脑,揉揉眉心,他又想让潘圆圆念书给他听,可她人却不在。

陶然打电话来,“大哥,你知不知道今晚有英伟男士邀请潘小姐烛光晚餐?”

柳博延差点打翻桌上的水杯,“你又知道?”

“那人是我们学校的助教,年轻绅士,精通经济学和古典哲学,据说家族在法国有酒庄。我们昨天在校园散步的时候还见过的,没有印象吗?”

他对不相干的人向来留不下任何印象,听她这样的描述,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是金发大红鼻子的腌臜形象,什么年轻绅士!

他烦躁地在酒店房间打转,书也看不进,酒柜中的轩尼诗和威士忌都太烈,他找不到别的消遣。

潘圆圆一回来,立马被他召唤到自己房间。

“还没睡?”

“还没洗澡怎么睡?”他没来由的怒气腾腾。

她有些惊讶,“腿又疼了吗?”伦敦湿气重,阴雨肯定对他有影响,可这两天明明是朗朗晴空。腰腿旧伤没有发作,他独自洗澡没问题,何必要等她?

他不答,蹙着眉打量她,“你这穿的是什么衣服?”

“昨天路过哈罗德买的。有人请吃饭嘛,为了表示尊重,要穿的正式一点。”小黑裙而已,贴合曲线的收腰设计,肩部镂空的蝴蝶结露出肩头圆润的弧度。

她真好本事,东方人的面孔,西方人的白皙丰满,难怪鬼佬看到她就像见了蜜糖黏上去。

“去放水,我要洗澡。”

她为他擦背的时候,他问道,“你喝酒了?”

“一点点,Brunello干红,据说一瓶价值两百磅,所以就尝了一杯。”

柳博延忍无可忍,咬牙道,“离我远点,我最讨厌酒鬼!”

潘圆圆出去了,他洗完起身才发现浴袍还挂在衣橱。他知道她就在外面,却拉不下面子喊她一声,扯过浴巾围了一圈,刚打算开门,潘圆圆就从外面闯了进来。

浴巾轻飘飘落了地,或许是他没来得及扎牢,总之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曝露在她眼前。

他与她坦承相见不止一次两次,可是今天却大大的不妥。在她蹲下去捡起浴巾的时候,他身体的血液也随之向下奔流,某个地方可耻的抬了头。

他觉得今晚又要不好了,上回那样的梦境再来一次,他大概要羞愤而死。

“我见你没拿浴袍,给你送进来的,快穿上,别着凉。”

然而他从没有过这样尴尬的境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块亢奋的地界太过明显,在熟悉人体构造的护士小姐面前完全无法遮掩。

他痛苦地下逐客令,“回你房间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如佛家典故,他果然还是有分别心,只因他是正常男人,无法在她面前不动念,不动心。

她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瓶酒来,意大利原产Brunello,“可我想跟你分享这个。”

他以前从不沾酒,但近两年身体大有起色,五脏六腑不再是脆弱不堪的玻璃瓷料,上好的红葡萄酒软化血管,对他有所裨益。

他冷笑,“我不碰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潘圆圆脸上第一次出现受伤的表情,他的洁癖和疏离感发作起来,大概是觉得她脏。

她站起来告辞,走到门口被他拽住胳膊拉回来。他欲言又止,她回头淡淡道,“我今晚没去赴约,听那人说Brunello好,我找了几个地方才买到,尝过就买下赶回来。你不喜欢的话,我送去给陶然。”

柳博延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喝酒,像是毛头小子的成人仪式般郑重,虽然酒的味道对他来说过于酸涩浓烈。

脸上很快有红晕浮现,他有些微的飘飘然,一直盯着身旁的人儿看。

事情终究滑向不可控的方向,两个醺然的人把唇贴到了一起,呼吸相闻,一样的味道,她更甜一些,是陌生而难以想象的触感。

相濡以沫,他竟然也不觉得她脏,似乎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她的手也越界,在他急促的呼吸中退开一些艰难地问,“我帮你好不好?这样绷着对身体不好…”

她帮的很彻底,他把她扶到身上,她勇敢地摸索,给他最大的慰藉。他不甘心,“你这样只是为了我身体好?只因为我是你的病人和雇主?”

他一双眼睛朦胧漂亮得不像话,带一点薄怒,神采奕奕,哪里像个病人?她轻轻的,细细密密地吻他,安抚着,又有点羞涩,“我是不是太胖了?”

好怕压扁他。

他否认,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她身上一寸寸丈量过去,这里是他的,那里也是他的,怎样都好,他都觉得喜欢,一一打上他的烙印。

英伦之行,像开启了一场华丽的梦,他和她都回不到现实。她的一个亲吻,一个拥抱,一段琅琅的枕边故事,都能让太虚幻境无限延伸。

他想过找人替代潘圆圆。然而那些模特和小明星坐近他一些,脂粉和香水的味道就熏得他作呕,更别提肌肤相亲这回事。他也向中介要求,找看护中的佼佼者过来面试,待遇从优,可那些人读个书都磕磕绊绊,做起事来不是粗手粗脚就是拘谨小心。

“…爱德华想着,我还要经历多少次连再见都来不及说的分离。打开你的心扉,有人会来的,有人会来接你的,不过首先你必须打开心扉。”陶然从英国给他带回全英文版的崭新童话书,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伦敦腔,柳博延却还是忍不住嘲她,“怎么浸染过莎士比亚的情怀,一念书还是像读新闻稿?”

她不甘示弱,“那当然是没有潘姐姐念的好听了。”

潘小姐升级作了潘姐姐,亲疏立见。

“你小时候比她念的好听。”

陶然讶异,“你几时听我念过?”

“你不记得?我坠楼没死,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稍好一些的时候,你就来念书给我听,好像是你妈妈非要你来。你还偷吃我的水果,其实我都知道,念在你陪我的份上,我都不计较。”

陶然静默了半晌,“大哥,我妈妈要嫁给柳叔叔之前带我到过柳家,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此前在医院,我一步都没敢踏进病房。陪着你的那个小女孩…不是我。”

不是她?柳博延心头巨震,他本就看不懂自己的情深,对一个女孩那么多年的痴念就这样被*和朝夕相伴瓦解?如今她还告诉他,其实当初的陪伴另有其人?

不管怎样,家人毕竟是家人,陶然整理好行装去东非之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大哥,惜取眼前人。”

夜间与他缠绵悱恻的人,轻易就感觉到他的躁进和落寞。他已经能抱得起她来,凝脂玉肤都紧压在墙壁,动静之间,大汗淋漓。

她的唇在他耳际厮磨,怕他身体受不住,“慢一些,你…”

“叫我名字。”他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她,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博延。”她声音依旧如珠如玉,接下来他却听到她说,“下个月5号我的合同到期,我不打算续约。”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要走?去哪里?”

“我有了新工作。”

“什么工作,多少薪水?我给双倍!”

“不是钱的问题。”她永远比他冷静,“你不也找了新的护工和女人?”

其实他什么也不缺,比起这世上大多数人,他拥有的已经太多,要做的只是坦然接受。

他可以解释的,可是他没有。要走就走,他不相信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柳博延躺在病床上,手背上的点滴像是水刑,不知是续命还是夺命的。这样子病了一个月,他好像已经快要崩溃,直到听见窗下有人念书,声线依旧软糯缠绵。

他睁眼怔怔看着苹果脸,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谁让你来的?”

“这次是我自己要来。”

“以前呢?”

潘圆圆抿了下唇,“你想不想听故事?”

“想说就说。”故事还少吗?从《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到《百年孤独》,她都为他逐字逐句读过去。

“有个胖姑娘,声音甜,力气大,可是也很贪吃。她朋友不多,有一天去医院看她妈妈,见到了另外一个病房里的小哥哥。他伤的很重,妈妈说他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是从楼上摔下来才变成这样的。他妈妈不在了,但是她的眼角膜给了胖姑娘的妈妈,所以他们一家都很感激他。”

柳博延眼中有水光,“然后呢?”

“胖姑娘感激小哥哥,每天都去陪他,为他讲故事,用护士阿姨给的棉签跟他玩钓鱼游戏。他伤的很重,也许记不清胖姑娘长什么样,但是没关系,他那么好看,名字又那么特别,胖姑娘认得他。”

她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柳博延三个字,轻轻软软,像春风拂过心田,暖暖的,痒痒的。

“被人需要的感觉太好了,她想再为他做点什么。大人们都说,你力气这样大,他以后站不起来的时候你可以扶他抱他照顾他,但是后来又说,不行不行,男生都喜欢瘦女孩,整个世界都是瘦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