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博的经纪人手下同时还带着其他六七个人,不过这两年就数董博最火,所以跟他联系也最频繁,关系也最好,接了电话也是愁得慌,“你先别急,公司已经拨人了,让我最近就单独带你,我马上去你那边,大家一起商量下对策。”

短短半个小时,一个瞬间拼凑起来的应急小分队就在董博租的公寓里碰头,众人纷纷出谋划策,其中一个很大的议题就是:

这次董博被拉入战场到底是误伤还是有心。

这事儿发生的时机和方式都有些奇葩,倒不是说以前没有过先例,可怎么就偏偏落到他们家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天下就没有无因之果,没准儿就是有人看董博红起来了,想要借刀杀人,借崇义之手提前把他拉下马。

远的不说,跟他同期选秀的几个新人就非常可疑。

这年头的选秀也不单纯了,第一步就是得卖惨,好像谁家庭幸福、父母双全就没脸登台似的;第二步就得机灵会来事儿,懂的拉拢粉丝,比如说自己生活的特别艰辛,多么热爱艺术却苦于没有展示的平台之类之类的。

然而董博这小伙儿……偏偏就是个家庭幸福的孩子,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条件很好,养的人都有些天真的纯洁,所以当初从比赛海选的时候就特别招人恨……

董博完全没想的那么远,张了张嘴,眼圈都急红了,一头被染成奶奶灰的小卷毛也跟着颤巍巍的,“都到了这份儿上,谁还在乎这个啊,哥哥姐姐们,我的演艺生涯才刚开始,我不想死,你们救救我!”

说完,他又眼泪汪汪的看向自家经纪人,试探着说:“那什么,要不我先跟崇老师解释一下?你们谁有他联系方式吗?”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众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就是不看他。最后还是经纪人王姐硬着头皮解释道:“咱们就是个小团队,哪儿能联系上崇老师啊。再说了,这会儿你要开口的话,反而显得心虚,来来来,咱们从长计议……”

不怕说句没出息的话,咱是什么段位,人家崇义又是什么段位?你想解释,人家还懒得听呢!真要冒冒失失的跳出去解释,没准儿广大网民反而厌恶,要说你用心险恶,想借机蹭热度。

董博哦了声,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硬是把一双大长腿折起来,就这么抱着缩在墙角,泪流满面的缅怀自己可能尚未来得及绽放就迅速枯萎的演员生涯。

呜呜,他还年轻,他还想通过努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跟偶像崇老师合作一次呢,可是现在……

很快的,董博所属公司和他个人的Talk就都发表了一篇官方声明:

“近日网上发生的关于我公司旗下艺人董博怂恿粉丝挑衅崇义的言论并不属实,经多方核实是网民个人行为,与我方无关,希望大家客观分析,理智对待……”

至于董博的个人Talk公告,语气则更活泼一些,也更符合他平时欢脱小奶狗的形象:“求放过,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周围的人都知道崇老师就是我的偶像,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有生之年跟他合作一部戏……”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转折一个接着一个,不光董博这个被第一个点名对比的,就是其他几个不幸被牵扯进去的艺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跳出来发布声明,极尽夸张之能事的诉说自己和崇义的私交是多么多么的铁,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绝对不能姑息。

现在大家的想法都很一致:

开什么玩笑,平时大家背地里互捅刀子也就算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觉,看破不说破,都挂着遮羞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这个胆量和勇气跟崇义正面杠!锦上添花也比落井下石的好啊。

这回的事情谁是谁非一目了然,恐怕崇义还真未必会伤筋动骨。

他是出了名的低调君子不假,不爱跟人计较些细枝末节的,但君子也是会记仇的,更有甚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量变引发质变的威力可比真小人来的更可怕!

况且这次还牵扯到他那个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女儿,水分大小不说,反正看架势他是真想认,万一真给触到逆鳞,秋后算账可不是谁都经得起的。

于是一时间,原本习惯独来独往的崇义好像成了交友遍天下的典范,朋友多到数不清!

连经纪人庞冲都忍不住打来视频电话揶揄,“没想到你这社交做的不错啊,没准儿还能入围个年度交际达人啥的。”

崇义哪儿有工夫搭理外头的风言风语,还真是像董博的经纪人想的那样,根本就懒得看别人的评论,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剧本,然后给依旧跟自己不亲近的闺女发短信,汇报自己的日程。

庞冲挺满意,“你这心态就挺好,对了,我刚给你邮箱里发了几个商业合同,你看看,没意见的话就签了给我发过来。”

真是错有错着。

跟外面普通大众的跟风随大溜、人云亦云不同,绝大多数厂商却是敏锐的意识到里面可能蕴含的商机,于是竟迎头赶上,争先恐后的向正处于舆论漩涡的崇义递上橄榄枝,其中不乏国际知名的一线品牌。

短时间看来,崇义确实是陷入了“私生活混乱”的漩涡无法自拔,可细细追究起来就会发现那些“证据”根本站不住脚,现有的结论也是牵强附会,基本都是有心人落井下石硬掰出来的。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甚至崇义那边都不用特别用心的给自己洗清,只要等网民大众的新鲜劲儿过了,他们略施手腕就可四两拨千斤,然后顺便给他赚一把同情分!

明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崇义爱的时候很爱,分开之后也做到了不打扰对方的生活,然后现在又在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弥补也许并不属于他的过错……

这难道不是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现代典范吗?

而且他有了女儿,更有利于塑造一种沉稳成熟优质男性的形象,人设也好像瞬间丰满,比以前那种高高在上更接地气了。

当然,不少广告商还暗搓搓得想,要是以后他能大大方方带着自家女儿一起出广告就更美了……

假如崇义真的将这些合同都签了的话,接下来的一年中,他少说也能轻松入账一点六个亿,这还是税后!

崇义皱了皱眉头,“眼下我就想专心拍完这部戏,然后处理一点家事,这些商业活动能推就推了吧。”

“我知道,”庞冲点点头,笑道,“所以并不是让你都签了,你可以抽空看一下,其中有两个是真不错,对你讲来的定位和进一步转型也很有帮助。时间方面很宽裕,毕竟代言方现在的代言人还在合同期呢,最早也得明年了。”

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道:“老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这里有点儿心里话,不知你想不想听。”

两人合作这么多年了,他这种郑重和欲言又止是真稀罕,饶是忙的焦头烂额的崇义也不免被引起一点兴趣,当即顺势点头,“你讲。”

“我知道你想专注精力认闺女,可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姑娘的心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开的,也许整个过程会非常漫长,难道你真就要一直将自己强行空白期?你得分清主次,得明白,你的事业不是你们父女关系上的障碍,反而很有可能是一种催化剂。”

崇义若有所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得了鼓励的庞冲心下大定,继续道:“我觉得你们现在最欠缺的就是相互了解,不然就算是把你们关到一个屋檐底下朝夕相处,最终很有可能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亲热的父女。”

“你需要想办法走进你女儿的生活,同样的,也需要给她一个走进你的工作和生活的机会。鉴于你的生活乏善可陈,丝毫无愧人民群众送给你的【寡淡】【隐形】称号,对一个可能还处在青春期的女孩儿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那么剩下最具有可操作空间的就是工作,说句大白话,全天下有几个人对近距离观察和体验娱乐圈没有兴趣呢?你完全可以邀请她同行、旁观,观察你最真实的一面,这难道不比什么花言巧语的讨好都更具说服力吗?”

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一通长篇大论,崇义并没像预料中那样感激涕零,然后爽快的签下新的广告合约。相反的,他眼神古怪的盯着庞冲看了会儿,“老实说,我不得不怀疑你背后还隐藏着其他动机。”

哪怕隔着屏幕,庞冲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家搭档的杀伤力和威慑力。

他难掩尴尬的干咳几声,眼神游移,最终还是第无数次的败下阵来。

“不错,我是有别的动机,不过很单纯!”

崇义的眼中充满了赤果果的怀疑。

庞冲老脸微红,这才实话实说,“老实讲,我觉得这次的危机对你而言很可能是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一直都想着二次转型吗?”

转型?听了这个词之后,崇义才重新陷入沉思,认认真真的考虑起可行性来。

不错,他从来不缺乏胆量和清醒的认识。

当年他以偶像剧演员的身份出道,一部戏就红透半边天,三年后急流勇退,辗转几大戏剧学院潜修两年,然后以一部中外合作文艺片的男二号迎来事业的第二个高峰,一发而不可收。

几年下来,他已经站稳脚跟,可以不必担心基本生计和圈内外地位,然而他并不满足,并开始耐心寻找第二次转型的机会。

以前的崇义不好吗?不,他很好,可恰恰就是因为太好了,一直以来他呈献给大众的形象太过完美,完美的不像一个真人,而更贴近于一位高高在上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

大众敬他爱他,可无形中却也难免敬而远之,中间有种无法逾越的鸿沟和隔膜,不少角色演绎起来仍有些细微的违和感。

崇义这几年也在不断寻求突破,外界评价很高,可他却觉得自己处于一个瓶颈期,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达到理想中的状态。

他想当个真正的演员,那种为了表演事业而生,可塑性超强的演员,而非高高在上的偶像和神,然后现在,身为旁观者的庞冲第一个看到了契机。

个人专业素质跟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因为你的眼神和思维以及表达方式骗不了人。

长久以来,崇义的敬业精神无可挑剔,对自己的要求也堪称苛刻,但庞冲总觉得他的人生有些空洞和乏味。不是贬义,而是太过单一,已经将表演视为毕生事业的崇义几乎没有其他爱好和消遣方式!

他太过孤独,就好像是神话和小说中那些只专注于一件事的悲剧人物,看似什么都有,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而且他太过执着于钻研技巧和提高技艺,反而忽视了最本质的东西:全方位体验生活,领悟人生。

毫无疑问,崇义正如外界给他的评价:“天生的演员”,是个天赋型选手,额后期的勤奋和刻苦更是功不可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闭门造车。

诚然,过去几年中他也尝试过进行各种技能的演练,现在书法、国画甚至是古琴和琵琶都颇有涉猎,国际一点的枪法、马术、皮划艇、钢琴等更是无需多提,但唯独一点,他的内心依旧空虚。

他就好像是一个缺了一块挡板的木桶,饶是再努力,周围挡板再高再坚实,水装得再多,也是种不满,因为不完整!

庞冲想了很久,觉得这就是崇义现在的状态:

依旧刻苦和时刻追求上进的饱满精神,无可挑剔的职业素养,纯熟的生活技能,以及明显缺失的情感世界和内心。

他不是没想过让自家艺人去恋爱,可一来现代社会的女孩儿,尤其是娱乐圈的女孩儿都生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儿,崇义在她们眼中可能首先是一块巨大的馅儿饼,鲜美多汁……感情反而靠后,庞冲非常担心会影响自家艺人的状态,反而得不偿失。

当然,最关键的是,或许崇义本身就是那种对爱情没什么诉求的类型,跟江敏分手之后就一直保持在空窗期,并且适应良好。

久而久之,庞冲也就放弃了。

单身就单身吧,这样也挺好。

但是现在,一个空前的转机就摆在他们面前:

没有女朋友,没有老婆,可是他有女儿啊!

既然崇义本人想要承担责任,那何不想办法让这件事的辐射效果最大化?

听庞冲说完之后,崇义半晌没开口,前者就这么屏气凝神的等着。

差不多是等到庞冲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很可能因为窒息而亡的时候,崇义终于抖了抖那两排被无数粉丝称为“鸦羽”似的睫毛,“我想想。”

庞冲说的话对他触动很大。

崇义不想否认,最初在得知自己有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时,他确实非常惊讶,但瞬间就决定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她,因为那是一种责任,哪怕无心和意外也无法推脱,更不能推卸的责任。

可渐渐地,等消息最终被一点点确认,线索一点点变得清晰和明朗起来,他的心态不自觉发生了转变:

他开始变的欢喜,变得充满期待,好像突然就觉得人生完满了。

本来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中突然多了几个意外的音符,瞬间变得不确定起来,就如同白纸上肆意挥洒的彩色墨点,谁也不知道最终会呈现出怎样的效果。

但是很奇怪,这种感觉并不坏,崇义甚至非常喜欢……

崇义一个人想了好久,也想了很多,有些事依旧没有头绪,可有的事却逐渐清晰。

他站起身来,活动下因为久坐而略感麻木的四肢,拿过手机,很认真地编写了一条短信,并设定了定时发送:

“城城,你好,我是爸爸,当然,你也可以喊我崇先生。我今天过得比较忙,事情有些多,也有些杂乱,但我相信我会处理好的。希望你相信,昨天见到你可能是我迄今为止短暂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最华美的语言也无法形容我心中的激动和欢愉,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非常抱歉。

昨天影响到你的心情,我非常难过,也很失望,并非对你,而是对自己,因为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会面,更没有一个哪怕是普通的童年……希望你不要被任何烦心事影响,好好吃饭,按时作息。”

落款是:迟来却爱你的爸爸。

顾陌城是晚饭时候接到这条短信的,刚开始看到是陌生号码她还不想看,不过因为心情实在烦闷,竟又难得有些好奇,到底是开了。

刚看到开头第一句,她就有种摔手机的冲动,可不知为什么,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看完了。

对面的井溶看她的表情阴晴不定,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隐约猜到几分,一直等她看完了才若无其事的问了句,“骚扰短信吗?”

顾陌城还沉浸在短信带来的余韵中,过了几秒钟才回身,“啊?嗯,对。”

可不就是骚扰短信吗?谁稀罕看这个!真是闲的!

井溶了然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两人吃完了饭,井溶见顾陌城连例行的出门遛弯都没了兴趣,略一沉吟,难得主动向她发出邀请,“赶明儿我有个活儿,你在酒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跟我逛逛。”

老这么憋着不是个事儿,单纯的言语开导又太过苍白无力,还不如弄点事情来做,分散一下精力,调节一下心情。

若放在往常,就算他不邀请顾陌城还要巴巴儿的跟着呢,可这会儿小姑娘竟先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心不在焉的点了头,“好呀。”

转眼时钟指向十点,井溶催着顾陌城去休息,“明天要早起呢,赶紧去泡个澡就睡觉去。”

即便听了要出门的话,顾陌城也还是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晃晃悠悠的去了。

看着她似乎更加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井溶不禁又叹了口气,然后才发了一条短信,说那活儿自己接了,明天就去,要是对方没工夫的话也甭改期,直接没有下回。

消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对方就迅速回了短信,干脆利落的说好,又说明天一早就亲自过来接。

这一晚上,顾陌城还是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乱七八糟的梦,直到东边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眯了会儿,次日早上起来时两只眼睛里都布满血丝,眼底下也隐隐发青。

井溶看了很是心疼,又见她依旧十分困倦,便主动过去替她梳头发,顾陌城也格外老实,乖乖低头给他摆弄。

井溶今儿先给她松松编了一条麻花辫,斜着越过肩膀摆到右侧身前,然后又觉得脑袋左边有些空落落的,就顺手拿起昨儿崇义留下的向日葵发卡要往上戴。

“我不要那个!”哪知顾陌城先一步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动作,当即皱眉抗议,“我不要你梳头了!”

井溶无奈叹气,又戳了戳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

瞧瞧,自己白费了功夫了,出力了还不讨好,反而叫人嫌弃!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终究还是麻利的收了尾。

年轻姑娘么,到底爱美的,顾陌城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几下,又调整一下松散度,看着镜子里漂亮的小姑娘,心情似乎也微妙的好转了。

发邀请的是苏子市一个搞房地产的老板,姓姜,今年不到五十岁,身家巨富,小有名气。值得一提的是,他并非本地人,却在本地发家,也算一段传奇。

姜老板前年盘下来一块地皮,已经起了别墅群,可是……竟然卖不出去!

真是奇了怪了,他前几个盘都卖得特别火爆,不等正式开就所剩无几。按理说有前几回的基础,这一个更火爆才对,可偏偏广告也做了,宣传也发了,看房的人也一拨儿一拨儿的来了,最终敲定的竟然寥寥无几!

甚至本来有好多跟方面看着都挺满意的客户,说是回去考虑一下,结果就没了下文。销售员打电话追踪询问,理由竟然十分千奇百怪,基本上都是很偶然的小变动,然后就影响了他们买房的实力和决定。

姜老板什么法子都试了,然而均收效甚微,眼见着投入的成本迟迟不能回笼,他也急了,请了好多风水师来看,然而都不管用。

半月前姜老板出去应酬,偶然间听到酒桌上有人提到井溶,说他前段时间来苏子市了,姜老板如获至宝,赶紧跟人套近乎,又千方百计的弄了名片,托了中间人,这才好歹搭上线。

像井溶这种级别的,压根儿不必刻意宣传,等闲单子根本不接,绝大多数都是圈里人口口相传,相互介绍着来的。就这么着,还得看心情。

得到井溶肯定的答复之后,姜老板欣喜若狂,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过来接。

甚至为了更符合对方的口味,打听到井溶偏爱传统文化之后,他还特意花大价钱请人加急做了一套唐装,今儿就上身了。

衣服是很好的,布料细腻密实,做工无可挑剔,哪怕不识货的人一看也知道很值钱。可偏偏他那高耸的啤酒肚十分显眼,非但穿不出唐装本该有的宽松圆融和洒脱写意,反而多了几分滑稽……

见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肤黑发的漂亮姑娘,立刻就在心里对号入座,满脸是笑的问候道:“井大师您请,顾大师您请!您瞧我这是哪儿来的福气,竟能劳累您二位一块儿出马,那必然是马到功成、手到擒来啊!”

顾陌城没听进去,只是多往他肚皮上瞅了几眼,挺担忧。

瞧这肚子,堪称她见过的之最!连当初的王老板都不能望其项背,再这么下去,这人危险了。

生意场上混的人一般都对身边人的细微情绪非常敏感,觉察到她视线的姜老板难免有点尴尬,本能的提气,用力将那圆滚滚的肚子往里缩了缩,脸都微微憋红了,顾陌城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上了车之后,姜老板又非常体贴的问:“不知两位用过早饭了没有?要是没的话,咱们顺道去卿和楼吃早茶,那儿的早茶可是一绝,很顺心。”

井溶上车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听了这话也不抬眼,只是淡淡道:“已经用过了,直接去楼盘那儿吧。”

见他不愿意多说,姜老板也不敢打扰,只是又悄声问了顾陌城的喜好,叫人替她买了杯鲜榨芒果汁上来。又很细心的放了一杯清水,好方便喝完果汁清口。

他们出发的比较早,成功的避开了堵车,约莫四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刚一下车,顾陌城就对着扑面而来的湿润而清新的空气做了个深呼吸,由衷赞叹道:“真不错呀。”

果然正如井溶所料,她的心思比较单纯,脑子想事儿也挺简单,一旦身处外面的大环境下,很容易就会被吸引注意力,自然也没工夫伤春悲秋了。

姜老板闻言难掩得意的指着前方那一大片在满山苍翠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群,说:“那是,不瞒您说,这大半辈子我也算跑遍了天南海北,唯独相中了这块地皮!您瞧这山,这水,这环境,这空气!都杠杠的,在这儿住着,美容院的钱都省了!”

也不怪他这样嘚瑟,实在是这个地方真不错。

这片别墅群就坐落在苏子市湿地公园旁的山上,空气湿润,植被覆盖率极高。而山上又种满了竹子,景色比起许多华国知名景点也不遑多让。

抬眼望去,只见满目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头的挺拔竹林随着山势高低起伏,偶然有风吹来,便发出刷刷的声响,叫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依山傍水,又呈合抱上升之势,按理说合该是对事业家庭都颇有裨益的风水宝地,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一行人换了别墅区的小电瓶车往里走,沿途一步一景,叫人流连忘返。

见顾陌城看的入神,姜老板适时道:“您若觉得好了,不用见外,就在这儿住着!看中了那套咱就住那套,甭客气!”

顾陌城一听,瞬间警惕起来:该不会不想给钱吧?!

顾陌城一时没言语,姜老板也才不大透她的想法,不过俨然已经将这个看上去更软乎的小姑娘当做突破口。

他正打算再说点儿什么套近乎,却听井溶忽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不必,这房子我们可消受不起。”

这话里有话!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新人物上线,哈哈哈,小奶狗董博表示粉丝害我!我心里苦,然而没地儿说理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姜老板扭头一看, 见井溶连罗盘都拿出来了,当下哪儿还顾得上旁的?忙拱手道:“井大师, 劳您帮忙瞧瞧,这事儿简直要给我愁死了,这来来回回都多少批人了,半点儿谱也不靠。”

他还要说下去, 可井溶已经丢了句“收声”。

姜老板半点儿不恼,反而觉得就是这样才对!

高人么,那就得有高人的范儿,若是太随和了, 反而让人觉得靠不住呢。

井大师这就算轻的了,之前他请的几个, 呵, 有什么本事没看出来, 可倒是派头十足, 从头到尾都不带正眼看人的,跟他说句什么, 直接拿鼻孔回你!

井溶拿着罗盘去几个地方走了一圈儿, 又要了地形图过来, 指挥着电瓶车去了好几个地方, 亲自下去勘察、丈量了,最后还卜了一卦。

再抬头的时候,井溶看向姜老板的表情十分微妙,“恕我冒昧, 这地皮,当初是您自己做主拍的?”

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就深了去了,姜老板一怔,忙上前来问:“怎么,您的意思是,这块地皮就有问题?”

不能够啊!

当初这地皮开拍前就有无数人看过了,多少风水先生都下了定论的,那是上等风水宝地,所以拍的时候竞争特别激烈,姜老板也是花了大手笔,好歹才从一种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就为了这个,他没少遭人嫉妒!

可看井大师的意思,竟然是地皮本身有问题?

短短几秒钟的空儿,姜老板脑子里就进行了一场大爆炸,脑门儿上飚出来一层油汗。

见他急的这个样子,可见是真不知情,井溶当下也不卖关子,就说:

“地形地势本是很好的,然你看前几年不远处起了一座大楼,几乎将运势汇聚的路线拦腰截断,且此地地处西方,乃日落之处,与东方日之明光恰恰相反;且竹属阴,前方又有一大片水,本就容易滋生阴气。而根据卦象显示,这一带很早以前可能发生过一场大屠杀,又或者是惨案,二者相互助长。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卖房子了,截至目前为止,没闹出人命也算你平日里积德。”

他说一句,姜老板的脸就白一分,等听到最后,下面两条腿眼看着就无力支撑肥胖的身躯,好歹还是后面的助理抢上前来,以一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把自己垫到下面,生生将人重新扛了回去。

姜老板从兜里掏出手绢来,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道:“不瞒您说,当初竣工的时候,有几个夜间施工的工人意外坠落,我们当时都觉得玄乎,问他们自己也说想不起来当时什么情况。”

眼见着井溶和顾陌城齐刷刷眯着眼睛看过来,姜老板急忙辩白道:“没死!真没死!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不是?我当时就把他们都拉到医院去了,医药费也是我垫付的!真的!”

“别的我不敢说,但唯独做买卖对得起良心这一条,我姜某人敢指天发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原先贩粮食就是童叟无欺,做一等粮;现在盖房子,那也绝对是用的一等建材,偷工减料的事儿肯定没有!工人的工资我也按时发放,半点儿不克扣!不信您去问问,那些跟着的施工队都是老人了,多少年前就是这一批人,现在还是这些人,没别的,我就是图一个仗义!”

仿佛是怕井溶他们不信,姜老板拼命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响,然后带着下面一团肥肉颤巍巍的荡了开去,如同微风掠过湖面,当真有种诡异的……辣眼睛!

单看买卖已经到了悬崖边儿上,甚至家人一个两个都中招了,可姜老板本人还是这么胖胖的活蹦乱跳,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就知道这人必然行的正坐得直,不然只怕坚持不到现在。

井溶就点点头,又继续道:“如今看来,文昌蒙尘,恐家中有人学业受阻;地劫加会,若我猜得不错,尊夫人最近身体抱恙吧?”

“您真神了!”姜老板猛地一拍巴掌,吞了吞唾沫才说,“我有个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可是去年突然就被校方查出来书包里有大/麻还是什么的违禁品!结果那小子也是倔,两边解释不到一块去,越闹越僵,就给人家开了回来,这给我闹心的!”

“我老婆,啊,就是我太太,身体一直很好,那体格杠杠的!早前我们年轻的时候穷,买米买面,一袋子四五十斤,她都扛得不费劲儿……”

若说之前他还有些怀疑,怀疑井溶这么年青是不是靠不住,又或者是跟前面几个伪大师一样徒有其名,可这会儿他一张嘴就把自家守得严严实实的两桩秘密戳破,由不得他不信!

井溶接连露的这两手已经彻底将他折服,哪儿还有一星半点儿隐瞒的心,当即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秃噜了。

前边倒罢了,听到后面姜老板说自己老婆扛米扛面的时候,顾陌城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姜老板听到这声笑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不过也就尴尬了一会儿,马上就将这点儿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抛到一旁,用一种恨不得给他们跪下的诚恳表情说:“我今儿才算是遇到高人了,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千万帮帮忙,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得街头上要饭去不说,欠的那些工人的工资我也拿不出来了!”

做房地产看着光鲜,可实际上风险很大,而且因为周期漫长,且具有极强的不确定性,往往资金回笼很慢,中间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而姜老板因为前面几回买卖做的顺手,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这次的楼盘下了血本,可偏偏各种不顺,真是每天吃不香睡不着,做梦都梦见自己衣衫褴褛流落街头……

现在听井溶说的头头是道,还将他从没对外说过的老婆孩子的事儿一语道破,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来都来了,井溶也没打算吊人胃口,想了下,就说:“也罢,我先给你布一个小阵,然后写个单子,你叫人好好做一场法事。”

其实这事儿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弃这块楼盘,别住人,让一带的植被自然生长,环境自由发展,只要人不主动来,根本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因为多年来,这里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阴阳五行相辅相成,而恰恰就是人类的大肆开发破坏了这种平衡,如今这里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且愈演愈烈。

可照姜老板眼下的情况来看,井溶就觉得,假如自己真这么说了,他就能转头跳到外头那块湿地公园的沼泽地里自杀了!

人还在,钱没了,世上最悲惨的事儿莫过于此!

“法事?”姜老板眨巴眨巴眼,老老实实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不瞒您说,之前我坐卧不安的,又听了好些人指点,已经做了好几回法事了,那烧的金山银山、黄纸元宝的,都是拿卡车来拉,就是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呐!就上城区那家买香烛纸马的店老板,这些日子净做我的生意,那都胖了七、八斤!”

“又不是拜祭、上坟,”井溶没好气道,“烧那些玩意儿干什么!”

是嫌这儿的空气质量太好了吗?

姜老板一噎,没敢再言语,唯唯诺诺的应了,又亲自拿了个小本本,将井溶说的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记了下来,最后还请他亲自过目检查了一回,这才略微放了心。

井溶先让他派人去采买上等朱砂等物,又自己去外头湿地里舀了一杯水,从山下取了一块土,从山上摘了一条竹枝,掰了别墅区大门口的一块铁艺装饰。顾陌城也跟着他,一起跑前跑后的忙活,配合十分默契。

东西收齐了之后,井溶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抽了一张黄纸出来,又取了秘制朱砂,这才聚精会神的描绘起来。

姜老板也不敢打扰,只是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就见那黄纸似乎和外头买的十分不同,看似薄如蝉翼,但实际上分外结实,朱砂沾水画上去之后分明那样浓烈,可竟然没有半点晕染和被泡囊的迹象!

做完这一切之后,井溶又用罗盘定位,找到了别墅群的中心地。

“带打火机了吗?”他问姜老板。

可算问到自己了,姜老板忙不迭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支精致的打火机,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一看就是大品牌的私家定制。

井溶接过来看了看,轻笑一声,“多看一眼吧。”

“啊?”姜老板还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见对方已经用打火机点燃了黄纸,然后连着打火机一块儿丢到了火堆里!

说也奇怪,下面摆放的分明是湿漉漉的水、土、树枝,甚至还有一块精铁的装饰品,按理说那样儿都着不起来。可等那黄纸刚一接触到它们,一股蓝绿色的火焰就噗的高高窜起。

再然后,这些东西,连同姜老板那只宝贝打火机一起,竟然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点点化为灰烬!

姜老板整个人都呆了,后面的助理更是嘴巴恨不得张的比头还大,手里的平板电脑掉了都不知道。

见鬼了!

稍后,待火燃尽,井溶又掐了个决,语速飞快的念了几句发音古怪的话,就见那一堆灰烬竟然无风自动,打着旋儿的升到半空中,最终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老板就觉得随着这股烟消失不见,自己身上那长久以来的压力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这回他算是真服了,嘴里翻来覆去就只会说“神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