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肖逸在妹妹的衬托之下,他忽然良心发现,难得地买本书看。飞机上,何鑫望着翻书的楚肖逸,不禁深感荒唐:“……我还以为你最讨厌读书作秀的行为?”

楚肖逸以前对明星卖有文化人设的行径嗤之以鼻,因为他知道有些人会请团队写些故弄玄虚、假装深沉的句子发上微博,所以向来不耻用知识装点自己的营销操作。然而,他现在居然在坐飞机时看书,简直是一反常态。

楚肖逸淡然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日报也有内容写。”

何鑫:“……”我都要以为楚肖肖是工作室老板,才能让你对日报那么认真?

楚肖肖最近对便宜哥哥又有新认识,她以前觉得他能力和收入不匹配,现在是发现他的生活乱七八糟,而且在某些方面挺可怜。他好像根本不分辨哪些活动有用或没用,全都是一股脑地做完,并且从不给予自我激励和反馈。

楚肖肖夸赞他今天过得很好,他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仿佛今天和昨天毫无区别。他做对事不高兴,做错事不反思,就得过且过地活着,混过去就万事大吉。

这对楚肖肖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她的时间长度还太短,仅仅只有三岁半,每一天都不一样,更不要说每一年。她今年在幼儿园里学习,去年可能在家里蹦跳,再往前一年可能还在爬,怎么会一样?

如果楚肖肖学会一门新语言,她就要奖励自己吃零食,或者放松一天看动画,对自己的付出做嘉奖。然而,楚肖逸不会这么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成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奖励自己?

楚肖肖:哥哥简直比黑猫梁思特还迟钝,它起码都会对事情做出回应。

楚肖肖刚开始是想用日报督促哥哥进步,现在却发现自己宛如他的生活批改老师,每天都要帮他打勾或打叉。当然,楚肖肖其实少有打叉的机会,主要楚肖逸觉得自己的日报全是叉,她大多数时候是负责将正确的内容勾回来。

楚肖肖现在最常发送的内容就是“你今天过得很棒,为国家和人民做出贡献”,然后楚肖逸会回复“有吗”、“其实没有”的推辞性答复。即使他心里也觉得今天还不错,也要假吧意思地说没有,隔天再继续进步一点点。

楚肖肖对他矛盾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批作业,每天坚持地对他喊:有!就是有!今天过得很好!

楚肖肖现在对老师一职更加敬佩,她觉得带冥顽不灵的后进生实在辛苦,比自己学习还要累。

第三十七章

楚肖逸最近的心情和状态极佳, 他不但觉得自己的每日计划清晰起来,甚至偶尔还能用闲暇时间搞搞音乐、翻翻闲书,看上去事情变多,可精神反而更饱满。他以前觉得每天很忙,但同时觉得浑浑噩噩, 现在觉得每天很忙,但忙都忙到实处, 心理上反而不累。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每天都能听妹妹吹彩虹屁!每天都能接受她的表扬!

楚肖逸回忆一下过去的楚肖肖, 她脸上不是露出小大人般的无语表情,就是一本正经地吐槽,不然就是“Fine”、“呵”等敷衍言论, 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现在, 尽管楚肖肖每天都在不耐地纠正哥哥,但她都是斩钉截铁式表达肯定, 坚定地说着“你做得很棒”、“今天过得很好”,让楚肖逸不禁飘飘然。

楚肖逸也觉得自己老向妹妹索取情绪价值不好, 但他实在控制不住他自己。如果是粉丝的彩虹屁,他其实是不太敢相信的, 就像外界的恶评也让他心无波澜,两者的阐述都不够公正客观。

楚肖肖是有一说一的严谨小朋友, 她的肯定自然让楚肖逸升起自信,加上日报也不算太难的事,伸手够一够就能触到, 他居然稀里糊涂地坚持下来。

然而,人在一帆风顺的时候总是遇到大浪,楚肖逸都决心认真工作,却不料遭遇难题。《咱家几代人》的新节目居然要求“回到祖籍之地”,希望楚肖逸一家能够回老家看看。

“李导,这件事不行,这件事真的不行!”楚肖逸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对此提议严词拒绝,他浑身都散发出抗拒。

楚肖肖正在角落里看IPAD,她平时最多就是看看小舅爷等人或外公外婆,还没有回过祖籍老家,自然没参与进话题里。

李导先不管炸毛的楚肖逸,反而客气地询问楚家栋:“您老家是在……”

楚家栋无奈地笑道:“我是从村里考出来的,我们村在老家也不算有名。”

李导:“那我们就去村里看一看?”

楚肖逸不禁冷笑,毫不留情地嗤道:“那算是祖籍吗?人家当初都要把你从族谱上除名,是不是一家人还两说呢!”

楚家栋凝眉道:“那都是多早以前的玩笑话,再说祖籍是看你们爷爷的居住地,跟族谱又是两回事儿。”

肖碧今日外出授课,暂时没参加家庭会议,导致没人调和现场气氛。楚肖肖原本还在玩IPAD,她此时忽然抬头,好奇道:“爸爸小时候住在哪儿?”

楚家栋放缓语气,诱哄道:“我当时就住在村里,村里现在有好多橙子树,山坡上都落着黄色的果实,可以随便捡……”

正常的夏橙在3-5月成熟,如果家里人现在回去,说不定正好能赶上。楚肖肖瞬间两眼放光,她最喜欢果实采摘等活动,可惜平时能接触的机会很少,只有杨茵会带她用竹竿和布袋够小区里的柿子。

楚肖逸见父亲开始拉拢妹妹,立刻没好气道:“楚肖肖,你知不知道农村里是什么样?你到时候坐车都会颠吐,那条路可陡着呢,别以为是城里的路!”

楚肖逸以前可是回过老家,他对村里留有极度糟糕的印象,那里倒是山清水秀、景色极佳,但守在老家的人却不怎么样,当年奶奶楚珍还跟大姑奶奶掐架,简直是鸡飞狗跳。

爷爷离世后,家里人跟大姑奶奶的联络也变少,就是楚家栋为修祖祠回去过几趟。父亲楚家栋是奶奶楚珍最小的孩子,爷爷当初做主让他随母姓楚,将大姑奶奶气得够呛,差点没把家里掀翻。大姑奶奶是爷爷的妹妹,年轻时性格相当泼辣。

村里非常重视姓氏,孩子随母姓更是闻所未闻。倘若楚家栋不是还有哥哥,大姑奶奶恐怕要更生气,骂奶奶害自家断子绝孙。大姑奶奶早年还要将楚家栋从族谱里剔除,说是楚家人不该上胡家的族谱,让奶奶大怒。

楚家栋颇不赞同:“那就是一小段路,再说肖肖还没给爷爷上过香,你也好久没有回去过,怎么也得在清明前后回一趟?”

楚家栋及兄长当时谨遵父亲的遗愿,将骨灰送回老家安葬,一晃又是好多年。楚家栋倒是时不时回去一趟,但他还真没怎么带子女回去过,现在李导主动提出此事,自然让他有点心动。

楚家栋并不在乎大姑奶奶和族谱,他主要想带儿女回去给爷爷上香,他的父亲又没有做错事。

楚肖逸思及爷爷有点气弱,但他仍怀有一丝不满,嘀咕道:“在家里给爷爷上香不行吗……”

老城区的家里就有爷爷照片,他们时不时就会给爷爷上香,远程上香没用吗?

“那能一样嘛!?”楚家栋立马横眉,他平时面对大儿子没底气,但事关父亲又挺严肃,还对小女儿循循善诱,“肖肖也想正式地跟爷爷见一面,对不对?”

楚肖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认真而乖巧地点点头。

楚肖逸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吐槽道:“她能正式见一面才吓人吧……”

楚家栋如今对大儿子包容度极高,此时却也不悦地瞪他,让楚肖逸老实地闭嘴。楚肖逸知道父亲是孝子,但他真不想见大姑奶奶等人,回老家肯定会跟对方碰上。

楚肖逸察觉到父亲的坚持,他索性曲线救国,打算走一走后门,小声道:“李导,咱们打个商量呗,你把这期策划撤了,换个主题来录制。”

李导摇了摇头:“所有家庭都是同主题,你忽然变卦才奇怪,那就不真实了。”

楚肖逸好笑道:“真实?什么叫真实?真人秀里就没有真实!”

李导:“肖逸,我不管你在其他节目里受过什么伤害,但我的这档节目就是追求真实,你前几期不也挺真实吗?”

楚肖逸的笑容缓缓褪去,他幽黑的眼中波光微闪,低声道:“你觉得我前几期节目就算真实?”

李导诧异道:“难道不是吗?”他觉得楚肖逸前面的表现挺好,跟家人的相处也逐步融洽。

楚肖逸意有所指道:“李导,任何镜头前的展现都不算真实,一旦它经过剪辑和传播,真实就成为伪命题。”

李导反问道:“你确定要跟一位真人秀导演讨论真人秀的真实性与假定性?我在学术和实践上的研究可比你多?”

楚肖逸耸了耸肩,他模仿楚肖肖的语气,放松道:“Fine,那我们就追求真实,我就怕你到时候不敢拍。”

李导:“那不可能!”

李导提出用投票筒来决定行程,由于肖碧的缺席,楚肖肖获得两票,可以替妈妈投票。楚家栋用橙子、枇杷和给爷爷上香拉拢小女儿,楚肖逸则用行程极远、耽误周末拉丁语班等争取妹妹,双方的拉票竞争陷入白热化。

李导最终完成唱票,宣布道:“那我们就确定回祖籍地看看!”

楚肖逸见拉票失败,气恼道:“楚肖肖,你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楚肖肖面露犹豫:“但爷爷很孤独吧?”他们都在帝都待着,爷爷却独自在老家,没人看他肯定孤独。

楚肖逸:“我觉得他宁愿孤独,也不愿你见大姑奶奶。”

既然行程已经确定,楚家栋立刻兴冲冲地联络布置,显然对为爷爷扫墓之事相当上心。肖碧回家后听闻消息,也没有太多的意见,他们就是占用周末两天,对工作日的影响不算大。

楚肖逸是全家最不高兴的人,他脸上恨不得刻着“不满”两字,让楚肖肖大为不解。她觉得便宜哥哥最近已经热爱工作,没想到忽然又产生极高抵触情绪。

肖碧在私下无可奈何地解释:“你哥哥跟奶奶关系好,他就是生气当年姓氏的事,还有大姑奶奶做的其他事。”

楚肖肖:“姓氏是那么重要的事吗?”

她不觉得姓氏有多重要,更不懂随父姓和随母姓有何差别,楚肖逸的名字里父母姓氏比重是1:1,楚肖肖的名字里父母姓氏比重是1:2。安妮也不会在乎姓氏的事情,她的外国名字随父姓,中国名字随母姓,属于中外混合物。

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肖碧一时不好解释中国人的传统观念,轻声道:“这件事就是在乎的人很在乎,不在乎的人觉得无所谓。”

肖碧如今在学校里经常见到随母姓的学生,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姓氏,加上过去独生子女政策的推行,更没有跟谁姓另一家就绝后的说法。

肖碧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大姑奶奶的想法还比较落后,她总觉得姓氏不同,一家人就不亲了。”

楚肖肖似懂非懂,她对风俗习惯还不太理解,以前觉得按血缘分亲疏,哪想到还有姓氏的事。

一家人终于在周五傍晚乘飞机出发,前往楚家栋出生的老家农村。楚家栋还特意询问小舅爷等人,但老人们觉得有点折腾,就没有跟着回去。

飞机的头等舱内,楚肖肖和楚肖逸坐在一起,她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大姑奶奶要为姓氏生气?”

肖碧没有将事情讲得太透,她不想给女儿灌输这些,楚肖肖便询问同辈的兄长。

“我怎么知道?他们老胡家的事儿,何必问我一个楚家人?”楚肖逸幼时跟奶奶一起生活,他自然替楚家站台,嘲笑道,“可能老胡家有皇位等着继承吧!”

楚肖肖没get到他的梗,疑惑道:“你改姓胡就有皇位吗?”他们不是在讲姓氏,怎么又扯上皇位?

楚肖逸:“胡肖逸多难听!胡肖肖听着更傻,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呼啸而来呢。”

楚肖肖见兄长对胡家人意见好大,提醒道:“可二伯也姓胡啊?”

二伯是楚家栋的兄长,他当年随父亲姓,如今在上海发展,混得也不错。二伯出差时来家里看过,还抱过楚肖肖,当然她年纪小,如今记不太清。

楚肖逸:“二伯是例外,二伯现在回村也要被大姑奶奶钉上耻辱柱。”

楚肖逸的二伯是丁克家庭,丁克在农村是更可怕的事情。二伯已经惶恐得连续好几年没回村,知识分子无力招架农村老太太,再加上他是胡家唯一的男丁,面对的压力更大,他偶尔都羡慕弟弟楚家栋姓楚。

楚肖肖越听越糊涂,质疑道:“为什么大姑奶奶不让自己的孩子姓胡?这样她就不用操心这边的事?”

楚肖肖着实闹不明白,大姑奶奶有自己的祖孙,为什么还要掺和爷爷家的事?

楚肖逸被她逗乐:“你让她支持小孩随母姓,这不是要气炸她吗?”

大姑奶奶当年就为这事跟奶奶掐架,她要让自己的儿女跟自己姓,岂不是啪啪打脸?

楚肖肖下飞机后,又经历曲里拐弯的盘山路,果然遭楚肖逸说中,她被彻底颠晕。小丫头终于从车里下来,她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然后相当争气地狂吐一口,恶心得稀里哗啦。

楚家栋和肖碧顿时慌了,他们围着小女儿团团打转,开始嘘寒问暖地给她擦嘴喂水。肖碧提前做了些措施,但她不敢给女儿吃晕车药,只能用些无副作用的方式缓解,没想到楚肖肖还是吐了。

“我就跟你说要后悔吧?”楚肖逸在旁幸灾乐祸,不过他最后还是肩负起带妹妹的重任,抱着楚肖肖继续往山上走,“最后又是我来当你的座驾。”

楚肖肖平时还能跟他斗嘴,她此时却晕得七荤八素,喃喃道:“橙子树……”

楚肖逸既好气又好笑:“现在还惦记着橙子呢,我去超市给你买两斤行吗?小祖宗,你看周围像有橙子的样子吗?”

楚肖逸抱起楚肖肖,让她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周围,如今天色已暗、光线黯淡,只能望见远处黑沉沉的山,根本看不清农田和果树。他都不知道妹妹对橙子树哪里来的坚持,他们在家里小院现栽一棵不行吗?

楚肖逸:真是城里的小孩没进过村,怀着莫名其妙的田园期待。

楚肖肖有气无力地缩在兄长怀里,她不知道一行人又走出去多远,只觉得周围的声音逐渐嘈杂,光线也越来越亮。她在室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晕车恶心的感觉渐渐消退,又慢慢觉得自己活回来。

大姑奶奶家住在山上的多层小楼,尽管是农村自建的建筑物,但看上去也挺气派。然而,祖祠的位置却在小楼之前,所有人要在祖祠上香行礼,算是表明自己落叶归根,然后就可以前往小楼休息。

虽然大姑奶奶的脾气很糟,但她的子女孙辈倒挺友好,早就热络地为一行人准备好食宿。楚肖肖的表叔热情地将行李运走,还有一大堆表兄弟姐妹蹿出来,好奇地张望楚肖逸怀里的楚肖肖。

楚肖肖看到众多同龄小朋友,她又执着地要从哥哥怀里下地,妄图重整自己的状态。楚肖逸见她一副“扶朕下来”的小模样,迟疑道:“你确定你还行吗?我觉得你今天已经歇菜?”

楚肖肖立在原地,她小手一推,振作道:“我可以。”

楚肖逸:“……”你面对其他小孩意外地要面子呢?

楚肖逸没有办法,只能放她下地,又见她稳稳地站住,看来是恢复精神。

大姑奶奶如今精神矍铄,她走路也极为利落,在前排主持着上香仪式。祖祠内站着乌泱泱的亲戚,让楚肖肖晕头转向摸不到头脑。她稀里糊涂地跟着大人们上香,然后就到发福果的环节,大姑奶奶会将供在祖祠里的水果发给众人。

肖碧正跟其他家的媳妇攀谈,她并没有参与进上香,祖祠里基本都是男人及孩子。楚肖肖看到盘子里的漂亮橙子眼睛一亮,她觉得爸爸果然没有骗自己,老家就是遍布着橙子树。

祖祠内的福果数量有限制,大人和小孩并不在一起领取,楚肖肖跟着其他小哥哥领福果,她眼巴巴地排到队伍前,却发觉橙子已经被领完。楚肖肖望着空盘子,礼貌地提醒:“我还没有领到。”

楚肖肖在幼儿园也会排队领水果,假如盘子里的水果发空,她向老师示意即可,老师就会立刻补上。

周围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见楚肖肖站错队,忙道:“站错啦!快回来!”

祖祠的福果一般只发给男丁,小姑娘们上完香早就跑到一边,只有楚肖肖傻乎乎地排队。楚肖肖哪懂这些规矩,她在幼儿园里可没听说过女生不能领。

发水果的大人见楚肖肖面生,他当即露出迟疑的神色,呼喊起大姑奶奶:“还有福果没有?”

大姑奶奶站在成人队伍那边,她闻言一愣,又见面容稚嫩的楚肖肖,这才想起楚家栋生了二胎!

楚家栋听闻动静,他递出手里的橙子,忙道:“肖肖,你来拿爸爸的福果……”

大姑奶奶连忙制止:“家栋,还有呢!我再给她拿!”

楚肖肖从大姑奶奶手里接过自己的福果,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但她很快又发现一丝异状。她觉得自己的橙子偏小,颜色也不如旁人,看上去有点发青,不像祖祠台子上供的果实。

福果是经过专门筛选,还在祖祠被供奉一段时间的水果,数目是有规矩的。大姑奶奶也没法马上变出新福果,她只能私下找了颗橙子,将其递给楚肖肖。

楚肖肖面露不解,她还没搞懂自己福果的异样之处,橙子就被兄长伸手拿走。楚肖逸瞟一眼颜色不够均匀的假福果,他当即不屑地嗤一声,嘀咕道:“这是什么东西?”

楚肖肖还没来得及夺回橙子,楚肖逸就随手将祖祠的小窗推开,当着大姑奶奶的面将假福果丢出去。他的力气颇大,还摆出潇洒的投篮姿势,估计是投掷得够远,只留下一声不甚清晰的闷响!

大姑奶奶望着不肖子孙在祖祠丢垃圾的壮举,她差点被当场气懵,不敢置信道:“肖逸……”

楚肖逸才不顾大姑奶奶的脸色,他手上的力气极大,直接隔着果皮将自己的福果扯开,露出里面鲜嫩多汁的橙肉,将其递到妹妹面前。他嘲笑道:“喏,吃,这就是你非要坐飞机来吃的破橙子。”

楚肖肖看到果肉相当满意,她还没有洗手,索性就着哥哥手咬了一口橙子,尝到酸甜可口的味道。

楚肖逸没好气道:“好吃吗?跟飞机票一样贵的橙子?”

楚肖肖点点头:“真香。”

楚肖逸:“……”

大姑奶奶快要被楚肖逸的粗暴举动气晕,李导却在心里感到一丝不妙,他现在好像明白楚肖逸的话,怪不得楚肖逸说真实的自己怕节目不敢拍,实际上他前期相当收敛。

楚肖逸是相当离经叛道的性格,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洗不洗白,一直是抱着融入家庭的态度拍摄节目。他完全没将大姑奶奶等人视为家人,自然一改原本的憨憨状态,将性格的另一面暴露无遗。

李导甚至都能读懂楚肖逸抛来的视线,他在用目光无声地暗示:李导,接着拍啊,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你要的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解释大姑奶奶为什么能主持仪式,大家耐心等待一下吧。

第三十八章

楚肖逸一直是娱乐圈里的奇葩, 就像何鑫过去曾说,楚肖逸活得太真。这对喜欢他的人来说是致命吸引,对于不喜欢他的人来说就是极度不适。他总是直接撕掉表面的客套,将结果直白地展现,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正是由于他情绪的浓烈和极致, 他才会在演员路上比同龄人顺风顺水,这是一把双刃剑, 赋予他在演技上科班都难得的灵气,也让他的性格饱受旁人非议。

楚肖逸打眼一瞧妹妹的假福果, 顿时明白大姑奶奶故技重施。她总是面上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模样,但事实就是端不平,还反让人膈应。虽然楚肖逸不是女孩子, 但他以前可是楚家孙, 自然有过相似的经历。

楚家栋有两位兄长,楚肖逸大伯在世的时候深受大姑奶奶喜爱, 不过大伯母的头胎是闺女,让大姑奶奶相当遗憾, 等到她怀二胎的时候,大姑奶奶恨不得天天嘘寒问暖。后来, 大伯母身体不好没保住二胎,还让大姑奶奶好一阵生气。

楚肖逸年幼的时候, 他就感到自己和大伯母二胎的差距,即使弟弟还没有出生,他已经由于姓氏获得不同待遇。如果他向大姑奶奶提出异议, 他也会得到敷衍的应对,类似于楚肖肖的假福果。

这是最让楚肖逸生气的事,既然已经决定差别对待,就不要在表面做功夫,谁还吃不起两颗糖或果子吗!?

如果不是想要福果的寓意,谁上赶着吃一颗破橙子?楚肖逸可以给楚肖肖批发一卡车的进口鲜橙,让她整整吃一年!

楚肖逸蹲在地上给妹妹剥橙子,楚肖肖则忙着小口啃橙肉,她没有抬眼观察大姑奶奶的情绪颜色,自然也没发现两人的暗流涌动。楚肖逸的情绪很稳定,完全是没心没肺的状态,当然不会惹来她注意。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做出此事,大姑奶奶就要将其一阵臭骂,偏偏对方是楚肖逸。楚肖逸是这一辈里唯一的孙子,尽管他美中不足是姓楚,但也没有其他选择。

大姑奶奶调整一番情绪,干巴巴地笑道:“肖逸,你还吃吗?我再给你拿一颗福果?”

楚肖肖恐怕是刚吐完有点饿,她像只拼命啃东西的小兔子,没过多久就要将橙子啃完。

楚肖逸:“不了吧,太晚了,这福气我消受不起。”他可是楚家孙,吃什么胡家果。

李导听到楚肖逸的“逸言逸语”,他更感到一阵阵头大,对方的话总是乍一听没问题,细究起来处处让人别扭。他现在望着录制中的素材极为崩溃,觉得遇到相当棘手的问题,只能先毫无灵魂地拍着。

上香祭祀的闹剧结束,表叔也下来接楚家栋等人,大姑奶奶则先一步退场。楚肖肖吃完橙子,又见过一圈小伙伴,她终于彻底耗空电量,半梦半醒地缩在哥哥怀里。

路上,楚家栋也忍不住说楚肖逸两句,他顾忌小女儿的睡眠,稍微放轻声音,凝眉道:“大姑奶奶那么喜欢你,你这不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楚肖逸:“拉倒吧,她那是喜欢我吗?她那是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喜欢我。爸,你可别膈应我,你说这话是想逼我当场变成女生。”

楚肖逸对大姑奶奶的喜欢一屑不顾,他恨不得就地变性,摆脱畸形的喜欢。

楚家栋见大儿子胡言乱语,不满道:“这叫什么话……”

楚肖肖困倦地揉揉眼睛,含糊不清道:“你要做我姐姐了吗?”

楚肖逸将小东西一把摁回怀里,恼道:“你少添乱,睡你的觉。”

父母及兄长观察一番楚肖肖,确定她这回真的入眠,才继续着话题。楚家栋无奈道:“你奶奶当年是跟大姑奶奶闹得不愉快,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你也别再对她有气,她都那么大年纪……”

楚肖逸:“我没对她有气啊,我就是看不惯她的老旧观念,福果都能挑假的,这是要恶心谁?”

楚家栋心知这事老人也有错,他当时都提出将自己的福果给楚肖肖,没想到大姑奶奶会给楚肖肖随便找一个。女孩没福果是村里的规矩,楚家栋其实也将民风民俗忘得彻底,他就偶尔回家时会接触,连上香仪式都是今天现学,自然没注意到细节。

楚家栋当然知道此事不对,他离开村里也绝不会有此等重男轻女想法,但要在村里跟老人掰扯这种事情,那就真是没完没了、能被缠死。

楚家栋劝道:“这就是一点民俗小规矩,你面上糊弄糊弄她,过去就过去啦……”

楚肖逸硬气道:“我出生在新中国,听不得这种规矩,真要纠缠起老规矩,轮得上她来主持吗?爷爷是单传,爸你现在姓楚,说到底就二伯名正言顺,还真轮不到她进来掺和。”

楚肖逸的爷爷祖上都是几代单传,就到楚家栋这一辈是三个儿子,无奈大伯走得早,就留下一个闺女。二伯理应接过担子,但他又不想要小孩,着实害怕大姑奶奶提绝后话题,吓得好多年都不敢回村。当初,祖祠要进行修缮,二伯都是直接给弟弟楚家栋打钱,拜托他回去完成此事。

楚家栋又不姓胡,他主持胡家祖祠的事情也奇怪,加上兄弟俩都不爱回村,祖祠的事才落到辈分最高的大姑奶奶身上。实际上,楚家栋觉得祖祠也没什么工作,但老太太爱折腾,谁也拦不住。

楚肖逸觉得今晚的上香祭祀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真要算起来二伯坚持丁克,正统胡家已经断了,还瞎捣鼓什么呢?来上香的男丁也不算正统胡家男丁,就这还分成男女呢?

楚肖逸:“你和表叔爱惯着她,陪老人家玩游戏,但我可没有耐心。你们讲礼貌又客气,尊重习俗还不煞风景,觉得不跟老人较真,可说到底就是愚孝。”

“你们想做好人就做吧,我来做真正的坏人,糟粕就是糟粕,少给自己贴金。你们抹不开面子,就让我来抹开面子。我以前没回来看不到,但谁让你们这次把我招回来啦?”楚肖逸似笑非笑道,“不是有部电影叫《末代皇帝》,那我就来拍一部《末代胡家》,我就是反派男一。”

楚肖逸可不是讲文明懂礼貌的乖小孩,他当年都能叛逆地离家,怎么会跟大姑奶奶客气?楚家栋觉得老人年纪大,忍一忍就算了,楚肖逸可没此类顾忌,他见到不对就要锤,还真让糟粕传承下去!?

楚肖逸童年时遭受的待遇,换到楚肖肖童年还要再来,那就是他们这代成年人不够努力,居然还让小孩见到大清的东西!

“我先把她送回去……”楚肖逸懒得跟父亲再掰扯,他索性抱着妹妹大步往前走,率先奔赴小楼。

楚家栋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当然明白楚肖逸说得没错,但对他来说却是不好抉择的事情。楚肖逸没有跟大姑奶奶相处过,可楚家栋却跟对方接触的时间更长,加上她毕竟是楚家栋父亲的妹妹。

爷爷是胡家单传的男丁,他在那时要承担起照顾姐妹的责任,即使他知道自己妹妹有诸多问题,还跟自己的妻子发生冲突,他也只能尽量从中斡旋,避免双方多接触。血脉和家族是难以轻易割裂的东西,只能随着岁月不断稀释,直到楚肖逸这一代。

肖碧全程都在保持沉默,此时她却出声劝道:“别让肖逸和大姑奶奶接触,一共就两天的事情。”

一家人本来计划是明天扫墓,后天去楚家栋学校看看就返程,哪料到抵达第一天就闹出事端。两天的时间实在太短,根本不可能说真正改变谁,唯一的方法就是避免冲突。

“行……”楚家栋叹气垂眸,他深思片刻,又道,“我想想吧。”

楚肖逸在表叔的带领下,将妹妹安顿在备好的房间里,让她好好地睡觉。他跟着表叔出门,又忍不住好奇道:“表叔,你又不姓胡,你还陪着大姑奶奶弄上香?”

表叔是随父姓的,当然不算胡家人。他脾气倒挺好,笑呵呵地挠头:“你不让我妈弄那个,她不就回家弄我们?”

表叔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还期盼大姑奶奶多在祖祠消耗精力。她如此精力旺盛,要是不在祖祠瞎折腾,岂不是天天回家里折腾?

楚肖逸一时无言以对,他觉得表叔真是天然黑、计划通,嘀咕道:“……过于真实。”

楚家栋等人最多在村里停留数天,表叔等人却要天天跟大姑奶奶打交道,估计更怕她回家来折腾人。

深夜,李导还私下找楚肖逸谈话,头疼道:“肖逸,你这让我怎么剪辑……”

楚肖逸大大方方道:“李导,你就照着真实剪!我建议单独剪辑出这一段,进行全国推广播放,扫除封建残余势力,咱们这趟势在必行!”

李导看他满脸混不吝,不由崩溃道:“你是真不在乎网上名声,明明最近风评才好转……”

李导要是没良心的导演,他当然可以直接放爆点,借此冲击节目热度,但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明白楚肖逸为何要故意招黑,对方在《咱家几代人》的形象已经洗白不少,现在又可能一朝掉回谷底。

“李导,其实你就跟何鑫一样,总说着洗白或风评,可我为什么要洗白呢?我本来就白着呢,又谈何需要洗?”楚肖逸诚恳道,“我只有做一个谨言慎行、不敢说话的人,那才是你们需要的洗白或风评吗?”

“不完整的真实永远不叫真实,你们总想在镜头前看到好的,却不能接受任何坏的。如果真要塑造完美的人设,我只要在营销上砸几千万就行,明天不照样在热搜上颠倒黑白?但那有任何意义吗?”

“我先是普通的人,再是公众人物,不要将我捧得太高,也不要对我有过多期待,我早就说过了。”

楚肖逸当然知道网上有无数嘲讽、抹黑自己的人,他也清楚如何避免此类声音的出现,但他并不想这么做。他深知娱乐圈的规则,但他不想遵守规则。他是情绪极端的人,没法用旁人过高的期望来牟利,所以率先掐死粉丝们的幻想。

如果让他承受他人过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他内心的情绪会先一步崩溃。他在出道节目上见识到粉丝狂热的爱,但他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份情感,干脆直接拒绝。

楚肖逸就是这样奇怪的人,理解他的人非常理解,不理解他的人极度不解。

李导没想到楚肖逸会说出此话,任何人都能说这话,但偏偏对方是靠此吃饭的流量小生。在某种程度上,楚肖逸亲手砸裂自己的饭碗,将粉丝们的梦戳破,间接失去不少吸金机会。

“李导,早点休息吧,你想怎么剪怎么剪,不用顾虑我。”楚肖逸悠闲地跟对方挥手告别,随即转身插兜离开,“人能把自己日子过明白就行,谁还顾得上网络里的声音。”

楚肖逸一直坚信自己还能在行业里跑十年、二十年,即使他现在没走捷径跑得慢,但他早晚会真正地追上前面的人。他就是有这种愚蠢而热血的想法,而且对此深信不疑。

李导怅然地站在原地,他早就察觉楚肖逸性格的复杂面,但却是头一回真切地触及。

“不完整的真实永远不叫真实吗……”李导若有所思地喃喃,他又用对讲机联系剪辑组,吩咐道,“你们先整理一下素材,这期我盯着剪。”

“唉?但是素材量很大?您有必要亲自来吗?”跟组剪辑有点发懵,李导作为总导演早不用亲力亲为,他一般只要审审初剪、终剪,全程跟着剪属于杀鸡焉用宰牛刀。

李导笑了笑:“有必要,我们的工作不就是最大地还原真实。”

现实经过镜头的过滤或许会有所失真,但他们的工作不就是用技法最大地还原,呈现其本来的面目。有时候,他们通过艺术的加工,还能触及素材背后更真的东西。

另一边,楚肖肖一觉睡得天光大亮,她醒来时妈妈都不见踪影,只剩床头的IPAD和包。肖碧昨晚和楚肖肖同屋,她担忧小女儿旅途太累,早上就没忍心惊动对方。

楚肖肖睡眼朦胧地起来,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IPAD,却惊讶地发现已连WiFi,显然有人动过她的老伙计。犯罪嫌疑人自然是便宜哥哥,只有他最重视联网的问题,爸爸妈妈都没那么在意WiFi。

楚肖逸估计是用她的IPAD随手搜过东西,网页上还是“哪个国家的橙子好吃”、“最新奥斯卡电影片单”等内容,真是做贼都不戴手套,完全没抹去搜索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