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肖肖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网页关掉,又发现梁双麒刚刚打来视频,原来现在都是中午。她周末没有上拉丁语班,索性回拨过去,跟小伙伴们联络。

没过多久,梁双麒就接通视频,他似乎身处琴房,遗憾道:“啊,肖肖,杨茵姐姐刚刚下楼,我们本来说吃饭时跟你视频。”

楚肖肖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没有接到视频。”

梁双麒:“你的同班同学还过来问,好奇你怎么没有上课。”

楚肖肖歪头思考片刻,脑海中终于蹦出陈光溯的脸,她想半天同班同学是谁。说实话,她跟陈光溯相处的时间太短,潜意识里没把他当同班同学。

楚肖肖:“那你们是怎么回他的?”

梁双麒:“我们说你去乡下研究橙子啦,他却嘀咕什么‘我也要报农业科学项目’……”

梁双麒没有说假话,楚肖肖当时跟自己和杨茵介绍时满嘴橙子,根本没提回老家的事,他自然也只记得橙子。陈光溯闻言,立刻确信楚肖肖参与什么针对儿童的科研竞赛项目,中午就闹着要妈妈查,他不能落于人后。

谣言就是这样诞生的,如果楚肖肖是到梁双麒家玩吃鸡游戏,估计也要被陈光溯误会他们参加军事训练项目。

楚肖肖有点迷惑两者关联,但她很快就将细节忘到脑后,兴致勃勃道:“橙子很好吃,我可以给你和杨茵姐姐带,还有安妮他们……”

楚肖肖一寻思橙子数量,便察觉越算越多,还要给奶奶、小舅爷和小舅奶带,加上幼儿园的小伙伴,说不定梁斯特和小黑也想要……

梁双麒摇了摇头:“算了吧,你背回来太累,你人回来就好。”

楚肖肖:“没关系,可以让我哥哥背。”

楚肖肖现在已经将哥哥视为自己的座驾和工具人,反正对方也没带什么行李,可以多背一些家乡的橙子。楚肖肖还跟梁双麒交流起姓氏问题,成年人们不愿意将其说透,她只能跟同龄小伙伴闲聊。

楚肖肖:“我妈妈说大姑奶奶观念落后,她觉得一家人不同姓氏就不亲。”

梁双麒作为独生子女,他同样面露迟疑:“这原来是看姓氏决定的吗?但我既不想跟我妈姓,也不想跟我爸姓,那该怎么办?”

楚肖肖:“咦,那你想姓什么?”

梁双麒:“我想姓马,这可以自己去改吗?”

梁双麒过去对姓氏毫无想法,此时却有点蠢蠢欲动,既然是用姓氏分亲疏,那他为什么不能跟马云姓?难道他不能跟偶像同姓吗?

楚肖肖被问懵,她还真不了解改姓的问题,迟疑道:“但马双麒有一点点奇怪……”

楚肖肖:麒麒哥哥的名字里要是又有“马”,又有“鹿”,总觉得像动物园?

梁双麒:“当然是连名字一起改啦,我现在写作业都嫌累,我名字复杂好吃亏。”

梁双麒只恨自己不叫“王一”,他考试都输在起跑线上,写名字耗时极长。

梁双麒惋惜道:“如果坚持要用复杂的名字,我也想要慕容、百里、独孤那种姓氏,电视剧里听着就很帅,姓梁还是不太行……”

楚肖肖非常理解麒麒哥哥的心情,但她还是觉得对方的话要是被梁叔叔听到,估计又是挨打警告。

第三十九章

楚肖肖和梁双麒闲聊片刻, 她感到一阵饥肠辘辘,这才跟对方告别,将视频挂断。梁双麒午休结束也要练琴,楚肖肖则打算出去找点吃的,正巧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楚肖逸推门进来, 他见妹妹已经醒来,嘲笑道:“你可真能睡, 看看几点啦?”

实际上,楚肖逸同样是刚刚醒来, 但他比楚肖肖早离开床,并不妨碍他调侃对方,此时当然理直气壮。

楚肖肖眨了眨眼, 她戳破他的真面目, 淡定道:“你不是也刚起?”

楚肖逸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楚肖肖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 向他伸手比划:“你头发这里还翘着。”

楚肖逸下意识地摸头,果然摸到一缕顽强翘起的头发, 它倔强而孤傲地立着。

楚肖肖看他现场疯狂顺毛,立刻露出怜悯而敷衍的眼神, 仿佛在注视憨憨。她最近看了一些侦探动画片,觉得便宜哥哥跟高智商犯罪绝缘, 他要是做出什么事情,真是让人不发现都难。

楚肖肖:这算不算职业天赋?因为哥哥是明星,所以做什么都能让其他人发现。

楚肖逸完成自己的造型管理, 又见小东西想一溜烟逃走,当即将她抓回来,怒道:“你看看自己的头发,难道没感觉乱吗?你还往外跑!”

楚肖肖刚刚起床,尽管她的头发顺滑柔直,但小辫子也被睡散,看上去惨不忍睹。楚肖逸跟她正面交流时还未发现,等她下床后才发现妹妹的邋遢。

楚肖肖:“我去找妈妈给我梳。”她自己梳总是抓不好头发,脑袋后会有奇怪的凸起。

楚肖逸:“妈已经不在小楼里,你要顶着乱毛下去?”

村里就是这一点不太好,老家以山地居多,小楼都盖在山间平地,稍微转移阵地就要爬坡下坡。成年人们吃完早饭便出去转转,早就没待在附近。

楚肖逸没有办法,只能亲手帮妹妹梳头发。他从母亲床头的洗漱包里找到梳子,开始勤勤恳恳地给楚肖肖做造型,眉头紧皱地给她解辫子。

楚肖逸刚把皮筋拆掉,楚肖肖就忙不迭叫道:“痛痛痛……”

楚肖逸赶紧放轻动作,又迟疑道:“我都还没梳,只是拆皮筋?”

楚肖逸也没扎过辫子,他觉得把头发拢起来扎皮筋就好,无奈刚握住就有许多小发丝逃出来,只能继续用梳子来顺。他刚刚将梳子放在楚肖肖头上,还没来得及往下梳多少,就听她又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

楚肖肖对兄长的笨手笨脚感到崩溃,她只能张嘴用气音表达不满,犹如小猫哈气:“啊——”

楚肖逸哪知道长发扎辫的感受,只当妹妹故意整他,不禁嘀咕道:“楚肖肖,你要是一个明星,在化妆室会被造型师说耍大牌的。”

楚肖肖小嘴紧抿,愤愤道:“不会的,没有你那么差的造型师。”

楚肖逸:“……”

兄妹俩鸡飞狗跳地完成梳头,终于能结伴往楼外走。楚肖肖心有余悸地摸摸头顶,总觉得自己差点被哥哥拽秃。妈妈和幼儿园老师才没如此粗鲁,楚肖逸的最轻力度也相当强劲,显然经验生疏。

因为一家四口难得回老家,所以表叔等人中午摆几大桌,让不少亲戚过来见面吃饭。楚肖逸属于成年人,他刚一露面就被迫应酬,无奈地进入营业状态。楚肖肖的压力要小一点,她跟爸爸妈妈打过招呼,就被安排到小朋友桌吃饭。

楚肖肖在村里晕头转向,她现在根本记不清小朋友们的身份,全都是“爸爸的表姐家的女儿”、“表婶的哥哥家的女儿”等等,总之让人搞不明白。楚家栋和肖碧同样糊里糊涂,只能任由熟识的亲戚介绍,客套地笑着点头。

肖肖爷爷是胡家同辈里唯一的男丁,而且祖上已经是几代单传,所以他的女性亲属很多,延续下来的亲戚也一大堆。大姑奶奶是爷爷的妹妹,算是目前在世老人里辈分最大的。

楚肖肖可比家人要游刃有余,她坐在桌边没多久就跟旁人打好关系,反正不管名字记不记得,比她大的就叫“姐姐”,比她小的就叫“妹妹”。因为楚肖肖年纪就小,所以她基本只遇到姐姐。

村里的小朋友们早就互相认识,她们对陌生的楚肖肖相当好奇,热情地招待她。小孩子间本来就没有隔阂,稍微说两句话便关系变好,更何况楚肖肖天生带着情绪颜色技能,基本上不会遇到麻烦。

因为今天阳光正好、气温回升,所以大家是在露天用餐,楚肖肖还在桌上见到不少奇怪的蔬菜。楚肖肖身边的七八岁小女孩叫小洁,她正是上香时提醒楚肖肖站错队的小姐姐,是某位姑奶奶的孙女。

小洁指着桌上的饭菜,给楚肖肖一一介绍:“这是豌豆尖儿,这是折耳根……”

表叔等人显然颇费苦心,还特意去搞一些特色菜,要知道部分时蔬不算应季,弄来少不了波折。

楚肖肖望着没见过的菜新奇不已,她试探地每一种都尝一尝,随即将感受直白地露在小脸上,觉得有些好吃,有些不好吃。其他小孩都笑嘻嘻地盯着她,她们都吃过这些蔬菜,现在看着城里小孩楚肖肖的反应颇感有趣。

楚肖肖被当做动物园里的小动物参观,她一时分外沮丧:“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些……”

楚肖肖现在觉得自己是孤陋寡闻的小朋友,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尝过,像是一个小傻瓜。

小洁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吃过福果呢,我们都没吃过,你很厉害的!”

楚肖肖是桌上唯一吃过福果的小女孩,别人自然不觉得她见识少,反而认为她相当厉害。

其他人好奇道:“福果是什么味道?吃完真会有好运吗?”

楚肖肖茫然地眨眨眼,她在小洁的解释下才领悟,原来便宜哥哥喂她吃的橙子就是福果,是一种有美好寓意的果实。她刚睡一觉起来,都快将昨晚的事情忘干净,只记得排队领橙子。

楚肖肖犹豫道:“……就是橙子的味道?”

其他小女孩一愣,她们紧紧地盯着楚肖肖,期盼地追问:“没有特别的地方吗?它可是受过供奉的果子啊?”

楚肖肖犹如吃人参果的小猪八戒,她露出恍惚的神色,试探道:“好像比其他橙子好吃一点?”

小女孩们从来没有吃过福果,自然对其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楚肖肖真没咂摸出特殊滋味来,实在解释不清。她面对同伴们的连番追问,感觉自己甚至丧失记忆,都要记不得真实的味道。

小洁说,福果是接收祖先祝福的水果,吃完就能被先人们庇佑。它们都要在台前被供奉一段时间,然后再拿下来就变成有福气的果实。

楚肖肖:“既然你们没有吃到,为什么昨天不去领呢?”

小洁满脸发懵,解释道:“但我们是女孩不能吃……”

楚肖肖疑惑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吃?祖先们也想庇佑女孩吧?”

楚肖肖是蜜罐里长大的小朋友,她接触到的老人都对自己很好,自然觉得过世的爷爷及其他祖先也会对自己好。即使外婆偶尔会说些不太对的话,但她也是很爱很爱自己的,楚肖肖能够感受到。

祖祠里的祖先就是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们,他们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

小洁被楚肖肖的逻辑击败,她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小女孩总是被灌输不能吃福果的概念,但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既然大姑奶奶这么说,她们就这么做,没有任何质疑,一直延续下来。

小洁无奈道:“可现在也没有福果啦?”

楚肖肖思考片刻,提议道:“我们可以自己造一批呀,只要把水果放到台子上,然后等一会儿就变成福果?”

楚肖肖是聪明的小朋友,她昨天观摩一番福果领取,觉得技术含量并不高。祖祠反正一直都在,只要将水果摆上去,再诚心地供奉拜一拜,不就能够量产一大批?

整桌的小伙伴们都被楚肖肖的聪明惊呆,她们都没有吃过福果,此时自然深感信服,觉得她说什么都对。

楚肖肖歪头想一想,苦恼道:“不过我们没有橙子?”

小洁:“你想要橙子吗?我们可以带你去地里捡,园子里到处都是。”

村里在附近有一片橙子树果园,如今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好多鲜橙落到地上没人捡。小姑娘们早早地吃完饭,跟应酬的大人们打一声招呼,就进果园里闲逛。她们在山里跑惯了,更没有需要人盯的概念,玩得相当自由。

果园就位于聚餐地点的不远处,楚肖肖望着绿叶中的果实,顿时露出发亮的眼神。鲜橙外表套着纸或塑料布般的东西,掉在地上也没有受伤,打开包装就能看到橘色果皮。

青山绿水、阳光温暖,楚肖肖瞬间达成田园采摘的梦想,她捡起一颗大橙子,又小心翼翼道:“我们可以随便捡吗?”

小洁大方道:“当然,你觉得不好的果子就丢掉,我们平时都捡腻了。”

楚肖肖颇为感慨,这是何等奢侈的生活!

楚肖肖平时只接触到超市里的橙子,但小洁等人的家里却是生产橙子,村里每一季都会收获一大堆,淘汰次果是家常便饭。

楚肖肖倒没有挑三拣四,她捡到的第一颗大橙子就挺好,总觉得丢掉它再捡,手里的橙子会伤心。小洁本来还劝她多捡一些,怕楚肖肖以后没机会捡橙子,但楚肖肖拿不动太多果实,最后就抱着一颗橙子。

小女孩们从果园里出来,她们将鲜橙外面的纸撕掉,又用清水将其洗净擦干,便把水果们陈列在盘子里。村里一共就那么点地方,左右就是上坡下坡的功夫,大人们还在饭桌吃饭,她们则带着橙子到祖祠。

祖祠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只有门开着一条小缝。其他小女孩还有点畏惧,楚肖肖已经打头将门推开,坦坦荡荡地走进去。

小洁已被楚肖肖说服,但潜意识里的观念仍让她退缩,她小声道:“肖肖,祖先会不会生气啊?然后惩罚我们,让我们没有好运?”

楚肖肖诧异道:“为什么他们要生气?你爸爸妈妈也会这样惩罚你么?”

小洁:“不会,他们做不到,而且他们不会发大火。”她是懂事的小姑娘,还没惹父母大怒过。

楚肖肖:“那就是啦。”

楚肖肖想要将水果盘放到台子上,无奈她踮起脚也够不到,最后还是小洁帮忙。其他小女孩在楚肖肖的带领下,她们也将自己的橙子堆在盘子里,满满当当地陈列在台前。

小洁做完准备工作,好奇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楚肖肖眨了眨眼:“就像昨天一样拜拜?”

小洁:“那我们需要上香吗?我们都没有带香呢?”

楚肖肖百密一疏,遗漏关键道具,但她振振有词道:“没关系吧?我们是小孩不能点火,反正祖先们知道原因,不会强求形式的?”

楚肖肖觉得她们跟祖先是一家人,先人们只要感受到她们心诚,就不会较真。家人们都是互相包容,再说小洁等人昨天上香也没果子,按道理先人还欠她们一颗福果,大不了楚肖肖不拿自己那颗,谁让她昨天吃过福果。

小女孩们觉得楚肖肖的说法合情合理,有人还附和道:“肖肖,没关系,你这颗也能算福果,先人去年也欠我一颗,我把我那颗今天分你。”

所有问题顺利解决,小女孩们依次心诚地拜拜,完成福果的供奉。她们做完一切,开始等待拿果子的时机,小洁纠结道:“需要多久呢?先人也不告诉我们好了没?”

楚肖肖望着台子上的橙子,犹如在盯微波炉里的盒饭,她煞有介事道:“应该好了吧?”

小女孩们得到楚肖肖的肯定,立马上前去取新鲜出炉的福果,还认真地向祖先道谢。正当她们欢呼雀跃的时候,门外却传来高声的喝止:“你们在做什么!?”

大姑奶奶不知何时抵达祖祠,望着满屋的小姑娘简直要气炸。小洁看到满脸怒容的大姑奶奶,她瞬间鹌鹑般地缩头,差点将手里的橙子摔落在地。

楚肖肖镇定道:“她们昨天没拿福果,所以我们今天来拿。”

大姑奶奶:“谁让你们进来的?谁让你们往台上摆果子!?”

楚肖肖:“我们在做福果。”

大姑奶奶见她理直气壮,更是怒火上涌:“列祖列宗会生气的,没有女娃来讨福果的道理!”

福果本来就是统计男丁数量来供奉,楚肖肖昨晚的果子已经是特例,那其实是楚肖逸的福果。楚肖逸根本懒得吃这种东西,便将其让给妹妹。

楚肖肖不明所以,凝眉道:“为什么会生气?她们没拿到,就可以来讨?”

楚肖肖觉得大姑奶奶不讲道理,幼儿园里都是平均地分果子,凭什么到这里就不能讨要?小洁等人明明都已经上香祈福,那就理应有自己的那一份。

大姑奶奶气恼道:“这是祖祠的规矩,历来都是如此!你们快给我出去!”

其他小女孩已经瑟瑟发抖、仓皇不已,楚肖肖却是吃软不吃硬,硬邦邦道:“那就是规矩有问题,祖先才不会那么小气,是大姑奶奶理解错了。”

大姑奶奶:“我才没有理解错!你们已经惹先人生气!”

楚肖肖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道:“那大姑奶奶就把先人叫出来,让他们亲口对我们说生气,你又不是先人,你怎么知道他们生气?”

楚肖肖认为先人们都是有智慧的长辈,他们才不会痛斥后辈,只会祝福她们才对。大姑奶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完全用自己的想法胡乱揣测祖先。

大姑奶奶差点被楚肖肖气懵,她哪里能叫出先人来对质,这怕不是鬼故事?

楚肖肖也有点动怒,她大声地喊道:“祖先们肯定希望我们越来越好,非常想要祝福我们,才会制作出福果!大姑奶奶你根本不懂事,还在先人面前诋毁他们,你才会惹他们生气!”

楚肖肖觉得大姑奶奶好过分,明明祖先们是宽厚慈善的老人,她却将对方描绘成小气易怒的怪人。她就是坚信爱的小朋友,自然确信先人们也爱她们。

大姑奶奶何曾见识过此等伶牙俐齿又棘手的小丫头,楚肖逸只是或明或暗地刺两句,楚肖肖这是要替祖先们正义出击,打算讨伐自己啦!?

大姑奶奶狼狈败阵,气愤道:“你等着,我要去找家栋理论……”

大姑奶奶无力抵抗楚肖肖,她自然要找家族里的男丁,排除楚肖逸,只剩楚家栋。她以前也是如此,遇到事情就要找肖肖爷爷,让兄长为自己评公道。

楚肖肖不惧威胁,她索性坐在祖祠里,振振有词道:“大姑奶奶,你不去找别人过来,就没法自己讲清吗?”

楚肖肖才不怕爸爸妈妈,她就是觉得大姑奶奶怎么跟兄长一样,没事就爱叫家长?楚肖逸好歹跟她算同一辈,大姑奶奶辈分那么高还像没长大?

小洁见大姑奶奶气势汹汹地离开,担忧道:“肖肖,你去给大姑奶奶道歉吧,你爸爸妈妈会说你的。”

楚肖肖断然拒绝:“我不要,我没错,她要找我爸理论,我还要找先人理论,反正都是互相找爸爸!”

楚肖肖决定坚守祖祠,既然大姑奶奶去叫她爸爸,那她也要叫大姑奶奶的爸爸,让祖先们出来评理。

第四十章

楚家栋着实没想到, 他将大儿子和大姑奶奶分开,小女儿却返身杀出回马枪。大姑奶奶拽着楚家栋前往祖祠议事时,楚家栋内心是崩溃的,他其实就想给父亲扫扫墓,在老家里逛逛, 怎么就跟祖祠杠上?

楚家栋一直不好掺和家乡里的事,原因就是楚家栋姓楚, 按道理应该是他姓胡的二哥来管,偏偏对方由于丁克不敢回村, 此事就复杂起来。他多年来也没多关注祖祠的事,就是修缮时回来看看,根本不管组织管理。

大姑奶奶恨不得要哭天抹泪, 向楚家栋诉苦道:“我哥临走前让我帮胡老二操持祖祠的事, 我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想着以后要好好交给你二哥, 哪遭得住她这般抹黑……”

楚家栋望着老人抹脸,他顿时感到阵阵头大, 忙道:“是是是,您别哭, 我们先过去。”

楚家栋不敢让大姑奶奶情绪波动太大,唯恐肖肖表叔等人担忧, 毕竟这可是人家的亲娘,还在对方的地盘上。

楚家栋欲言又止地望向肖肖表叔,对方却轻松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你们老胡家的事情!”

表叔显然清楚亲妈的作妖实力,他如今的心态相当轻松,倒让楚家栋万分无奈。楚家栋很想说自己也不姓胡,可大姑奶奶已经挽住他的胳膊,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楚肖逸和肖碧跟在后面,他们本来都计划外出扫墓,哪料到又横生波折,自然满脸茫然。楚肖逸索性问身边的摄像:“出什么事啦?”

节目组遍布在村庄里,自然是楚肖逸等人的眼线。工作人员用对讲机询问片刻,答道:“肖肖在祖祠做福果,跟大姑奶奶起争执。”

楚肖逸:“做福果?怎么做?”

工作人员让摄像去查素材,又汇报道:“她说在祖祠的台子上‘叮’一下就做好。”

楚肖逸:“……”你以为是微波炉热饭吗?

祖祠原本是家族过去议事的地方,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越来越多的人都离开老家,村落里逐渐变得冷清起来。肖肖爷爷离世前,他感觉儿子们已经不再会回老家,便让大姑奶奶操持祖祠的事,还将其他姑奶奶写上族谱。

肖肖爷爷祖上都是几代单传,他作为同辈里唯一的男丁,当其父亲离世后,他就是家族的族长。按道理,肖肖大伯应该是下任族长,可惜的是他过早离世,又只有女儿。肖肖二伯该接过担子,但他由于丁克惨遭大姑奶奶纠缠,更是吓得不敢回村。

楚肖逸说得没错,大姑奶奶确实是没有选择,否则她都不该找楚家栋评理。

大姑奶奶过去总找肖肖爷爷评公道,如今又继续找楚家栋评公道,但楚家栋还真没有自信摁住小女儿,他在辩论方面就没战胜过楚肖肖。他还能小声地说楚肖逸两句要懂礼貌,可他都不敢这么说小女儿,她能有理有据地把人怼翻。

楚肖肖是不会留下污点的,她一定是有完整的逻辑链,才会跟你展开battle。

果不其然,楚肖肖仍然坐在祖祠内,她身后还有一帮神情紧张的小丫头,唯她神色镇定、淡定自若,背靠着祖祠的台子,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楚肖逸见妹妹颇有大姐大的阵势,幸灾乐祸地在旁观望小孩大战老太太,颇有隔岸观火的架势。他可能是平时被楚肖肖怼得太狠,如今见别人倒霉,顿时来了精神。

楚家栋叹了口气,他在路上已经听过大姑奶奶的哭诉,无奈道:“肖肖,你来阐述一下事情经过吧。”

楚肖肖振振有词:“小洁她们昨天没有福果,我觉得祖先们也想祝福她们,所以大家一起制作福果,补上昨天遗漏的那份。虽然我们没有点香,但我们认真地拜过祖先,有哪里不对吗?”

楚家栋昨日真没注意到小洁等人,主要当时周围都乱糟糟的,他就记得肖肖没拿到福果,大姑奶奶以次充好,肖逸为此发怒。因为楚家栋也不认识亲戚家小孩,所以他没发现女孩们都没有,只当恰巧是肖肖没有。

楚家栋点了点头:“没有哪里不对?”小女儿讲得挺明白,他真没挑出毛病。

大姑奶奶见楚家栋战力如此之低,连一回合都撑不过,她当即不满道:“当然不对!她们是坏了规矩,哪有自己做福果的?正经仪式都没有,只会惹祖宗生气!”

楚肖肖平静道:“好,那就麻烦大姑奶奶帮我们举行正经仪式,然后再把生产出的福果给我们。”

楚肖肖被人质疑生产资质,倒也没有恼羞成怒,她本来就是第一回制造福果,被指责没有正经仪式挺正常。她又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造福果,她就只是需要一批福果。

大姑奶奶一时语噎,又暴跳如雷道:“我说过没有女娃讨福果的!你们这是不合规矩!”

楚肖肖:“哪位祖先说女生不能吃福果?你把他叫出来,我来跟他理论!”

大姑奶奶:“你又开始胡说!”

楚肖肖掷地有声:“你都没法证明祖先说过这话,你就是垄断福果生产,你是不正当竞争,会受到法律制裁!”

大姑奶奶:“……”

楚肖肖前不久随便读到一篇英语文章,加载不少经济学术语,认为大姑奶奶妄图垄断福果制造,所以才会不依不饶地拿“规矩”质疑她们的生产资质。如果楚肖肖等人可以制造福果,显然侵害大姑奶奶现有的权力,自然惹对方发怒。

大姑奶奶就是农村老太太,她哪里听得懂不正当竞争,更不知道哪里违法?

楚肖逸煽风点火道:“何必还找祖先问,打电话问我二伯呗……”

楚肖逸迫不及待地要看大姑奶奶倒台,他就不信二伯能说出重男轻女的话,按规矩也该男性来操持祖祠的事,他自然用规矩打败规矩,逼着大姑奶奶下台。

大姑奶奶遭兄妹夹击,又开始抹眼泪:“我算是看明白,你们就是合起伙儿欺负我,我哥当初让我接过祖祠的事,我本来就百般推辞,如今还给胡老二就是……”

胡老二就是肖肖二伯,楚家栋赶忙道:“别别别,不是这个意思……”他二哥要知道飞来横祸,估计对老家更是惶恐。

楚家栋被吵得头昏脑涨,最后深深地长叹一声,主持局面道:“我待会儿跟我爸商量一下,晚上给大家一个答复,好吗?”

楚肖逸满脸发懵,他着实不知父亲如何跟爷爷商量,简直是细思极恐。

楚肖肖好奇道:“爸爸要跟爷爷商量吗?”

楚家栋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对,爷爷是大姑奶奶的哥哥,也是肖肖的爷爷,他肯定是最公正的。”

大姑奶奶听楚家栋提及兄长,她顿时也止住眼泪,明白他们是要先去扫墓。祖祠内短暂地息战,大姑奶奶自然无法质疑楚家栋和肖肖爷爷商议的合理性,倘若楚家栋给父亲扫墓说不上话,岂不是意味着祖祠仪式也没作用,这属于自打脸,不符合大姑奶奶的规矩。

大姑奶奶的思想就是合理和不合理杂糅,存在无数互相矛盾的地方,却又莫名其妙地形成平衡。

一行人带着楚肖肖去给爷爷扫墓,又放小洁等人回家。楚家栋表明晚上会给大姑奶奶交代,他也没有苛责小女儿,离开祖祠就再不提此事。

肖肖爷爷的墓地坐落于青山绿水间,他们祖祖辈辈都安葬在老家里,这也是他最后的遗愿。上坡的路很不好走,楚肖肖凭借座驾哥哥才抵达墓碑前,她像模像样地给爷爷鞠躬上香,认真道:“爷爷好,我是楚肖肖。”

楚肖逸望着爷爷的墓碑,倒是想起过去的事情,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在他的记忆里,爷爷不是沉睡的墓碑,是温暖而鲜活的老人,跟楚肖肖的感觉不同。

小女孩没有见过爷爷,也没有真实地触碰死亡。她在经历祖祠的事情后,反而开始相信心声能被祖先听到,还要在爷爷墓前告大姑奶奶的状。

楚肖肖:反正大姑奶奶都在我爸爸面前抹泪,我也要在她哥哥面前告小状。

楚家栋面对父亲的墓碑沉默许多,他将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又亲手将墓碑上的灰擦掉,全程一声不吭。

楚肖逸和楚肖肖也动手帮了点忙,肖碧望着儿女的头顶,笑道:“你们受到爷爷的庇佑,这是祖荫啊?”

肖碧动手将楚肖肖脑袋上的树叶摘掉,楚肖逸见状摸了摸后脑勺,发现自己头上也稀里糊涂沾到树叶。其他同行的人都没有,偏偏就兄妹二人蹭到。

楚肖逸知道这就是一种美好的祈愿,但楚肖肖却坚信是爷爷要主持正义,爷爷果然觉得她说得对,大姑奶奶说得不对。

一行人扫墓结束就要返程,楚肖逸见父亲蹲着没动,出声道:“爸,走啦?”

楚家栋:“你们先下去吧,我跟你爷爷单独聊两句……”

楚肖逸着实懵圈,他总觉得事情的走向越发奇怪,难道父亲还真能跟爷爷商量?

楚肖逸抱着楚肖肖,跟随肖碧等人先下去,他们走路的速度慢,以便让楚家栋能跟上。

楚家栋独自待在墓前,他当然没有跟离世的父亲交流的能力,但他在无数回忆中揣摩着父亲的心理。他以前不理解父亲的许多做法,等他逐渐到此年纪,却渐渐地开始明悟。

肖肖爷爷是沉默寡言、不擅表达的严肃老人,更是对儿子们要求严格。楚家栋只能凭借过往点滴,揣度着父亲背后透露出的丝丝情感。孙子孙女出生后,肖肖爷爷的性格改变不少,楚家栋也变得更能理解自己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