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被林江月料中了,万荃荆散了衙回到家,却见妻子郑氏哭得昏天暗地,急忙追问怎么回事,高安战战兢兢地说郑準被林江月绑了,万荃荆当即怒不可遏,拿鞭子把高安抽了个半死,然后才让管家备足了厚礼,驱马前往顾家。

冬日天色暗得早,万荃荆沉着脸,他倒要看看这个林江月有多大的本事,一进京就勾了郑準的魂,现在竟然还敢绑了人,他若不给点颜色她看看,她还真当他这个镇抚拿她没办法。

得了顾之铭的吩咐,下人不敢怠慢,立刻将万荃荆领进了安平院,万荃荆一看,顾之铭正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看不出心思,而底下一左一右分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少年低着头,而少女却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看过来,这让他心中一个咯噔,光凭这双灵动的明眸,就足以将郑氏给郑準相看的那些姑娘都比下去了,日后长开了更不必多说。真是个祸水,他心中暗哼。

万荃荆压着翻腾的心事,镇定自若地跟顾之铭相互见了礼,待得落座,下人奉了茶,他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才道了来意:“听得下人回报,郑九行事鲁莽,得罪了府上的女公子,万某代他向顾少詹事道歉,望顾少詹事看在郑九年幼失母,又遭父不喜,自小没得到什么管教的份上,就高抬贵手,原谅了他这一回。万某保证,回去之后定会严加管教,绝对不让郑九再犯了。”

“老朽已经退职多年,当不起万镇抚如此尊称,称一声老翁便是对顾某的抬举了,至于万镇抚所求之事……”顾之铭欲言又止,看向林江月。

林江月弯眉一笑。

顾之铭眼皮子抖了抖,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想必这番话万镇抚说了不少次吧?今日顾某托个大,叫你一声元备,元备是该好好管教管教郑九爷了,说句不该说的,虽说郑九爷是宗室血脉,又有你在身后替他撑腰做主,可京城贵人多不胜数,得罪了我们这些人就算了,若哪天犯到了皇家血脉或是三公二王,到时候就不是你登门谢罪就了事得了的,指不定还会连累丢了镇抚这个位置。”

元备,是万荃荆的字,顾之铭这是在套近乎,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而万荃荆也当真听了进去。

顾之铭看到了林江月的眼神,再接再励道:“镇抚司镇抚这个位置多重要,不必我多说,你自己也知道,京城哪个人不在打这个位置的主意?你当初登上这个位置是何其艰难?别人从你这里得不了手,怎么会放过郑九爷这么大的一个疏漏?这种事想必你之前也思量过,大概是看郑九爷虽是荒唐不经,但到底没犯什么大错,就没忍心重罚。可你看看今日的事,若林姑娘被歹人刺杀了,对方又怎么会放过郑九爷?若歹人心思再狠一点,把这件事栽赃到您的头上,到时候你怎么撇得清?”

万荃荆仔细一想,竟被吓了一身冷汗,顾之铭说得完全没错,若今日林江月没反击成功,那高安肯定会藏不住,到时候郑準小命肯定完蛋了,而郑準是他小舅子的事,京城家喻户晓,若对方见到郑準,真的有可能会栽在给他,这可是一个逃脱的好法子。

“又则,京城虽说是天子脚下,管戒森严,可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不说各门各派的联络点,但说各市各坊的地头地痞,京兆尹管都管不过来,林姑娘总归是江湖中人,总要跟这些人打交道,若今日之事没发生,他日也难免会再次起冲突,郑九爷若是扔纠缠不已,日后发生了什么事,那我们就难辞其咎了。”

顾之铭的话说白了就一个意思,郑準想跟就跟吧,但哪天林江月打群架的时候不小心波及到他,就别怪她没事先提醒了。

万荃荆不由得看向林江月,这些话他不相信是顾之铭这个老迂腐的意思,绝对是这个姓林的意思。

林江月坦然地对上万荃荆的目光,毫不躲闪,她相信万荃荆明白她的意思,就算不明白也没关系,若郑準再跟着她,她肯定会让郑準尝一尝“躺枪”是什么滋味。

万荃荆没想到自己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低头,心中不忿,想要发作,可一来郑準就在人家手上,二来此件事真的是郑準做错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没办法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这次一定要给郑準一个好教训。

“天色也晚了,内子还在家苦等,”万荃荆提醒道,“万某是不是可以带郑準回去了?”

顾之铭说完那一番话,本不指望万荃荆能善罢甘休,没想到万荃荆当真没多追究,一听万荃荆说要回去,心里正巴不得呢,哪里还敢阻拦?正要开口答应,林江月却不轻不重地将茶盅搁在了茶几上,他对上林江月警告的目光,心中暗骂了几句,然后又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意来:“还有一件事还须麻烦元备,那徐家的主母是林姑娘的师侄,今日不知何缘故竟然遭此大敌,若是林姑娘今日没登门拜访,只怕满门都为斩杀了,林姑娘忧心忡忡,想让元备帮忙查一查歹人的来路,看看能不能解掉这个祸事。”

好一个颠倒是非的丫头,万荃荆看向林江月的目光充满了讽刺,他虽然不曾在目睹,可听高安的口述,不难料那帮人是冲着林江月来的,她竟然将这件事扣在徐家的头上,这种心性在她这样的年纪可真是少见。

林江月对万荃荆的讽刺视若无睹,还笑盈盈地对他颔首:“小女代师姐谢过镇抚大人了。”

万荃荆冷哼一声。

顾之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赶紧吩咐顾宗珵带万荃荆去见郑準,万荃荆盯着林江月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跟着顾宗珵离去,顾之铭当即全身一软,瘫坐在榻上,过了好半天才回了点劲,然后指着一旁悠哉悠哉喝茶的林江月,怒道:“你的事都完了,还待我这里做什么?”

“完了?远着呢。”林江月低头看着茶盅上半浮半沉的茶叶,道,“还有两拨人没来呢。”

“两拨人,什么人?”顾之铭警惕道。

林江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扬:“京兆尹和神火门。”

顾之铭老眼一瞪。

郑準就安置在安平院旁边的空置的小院子里,顾宗珵带路,万荃荆跟着,两人一路沉默,看到院门时,万荃荆忽然开口问道:“贤侄怎么称呼?”

“小子行宗名珵,排四。”顾宗珵恭谨道,“家父行文排四。”

那就是顾文榆的嫡次子,万荃荆又问道:“今日之事你也目睹了?”

“然。”顾宗珵如实回答。

万荃荆想了想,又问:“敢问贤侄与那林姓姑娘的关系……”

“婚配之约。”顾宗珵并不隐瞒,将人带到院门后,指着正厅道,“郑九爷就在厅里呆着,小子就不打扰二位了。”

万荃荆刚想说话,顾宗珵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朝他行了礼,匆匆就走了,万荃荆低头一看,是一张折好的纸,他四下打量,小心地打开纸张,借着院门上挂着的灯火仔细辨认那细小的字,然后面色一凛。

圣人对两个异性王早就动了心思,靖西王识趣就罢了,淮南王装聋作哑多年,甚至还打算放弃在京中当质子的世子,另立他子,圣人命锦衣卫找淮南王的小辫子,可淮南王精明得很,盯了那么多年,抓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根本动不了淮南王的根基,为此,锦衣卫被圣人斥责了好几次,而顾宗珵塞过来的纸上写着一个男子的信息,写了这个人不仅能轻松入了淮南王府的内宅,勾引女眷,王爷虽然看不上他,但二公子却很器重他,这个人表面上虽然是王妃的一个穷亲戚,私底下去跟鄱阳城最大势力的李家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而李家能人辈出,有多名子弟在朝中身居高位。

若这个人是淮南王与李家的联络的桥梁……

万荃荆快速将纸上的内容记下来,然后拿出火折子,将纸条点燃烧尽,才收拾了表情进了院子。

郑準正躺在榻上呻/吟呢,他醒来后就在这里来,想出去,被人拦着,想叫人,没人理他,可怜他又饥又渴,身上还莫名其妙痛得紧,见到万荃荆,就跟见到救命菩萨一般,哭闹起来:“姐夫,你终于来救我了,我被人绑起来了,不让我出去,也不给我吃不给我喝,他们还打我,你看看,姐夫,我胸口都是伤,可疼了,姐夫你可要替我报仇!”

“怎么报?”万荃荆问道。

郑準没听出万荃荆语气中不同寻常的平静,愤慨道:“把他们全家都抓起来,全部下诏狱,然后狠狠地抽他们鞭子,抽到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哎呀,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教训他们,不然你这个镇抚多没面子。”

“我还有什么面子?”万荃荆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下一掌,怒道,“我的脸老早就给你这个臭小子丢光了,你姐好情好意给你张罗婚事,你非要折腾,现在还敢私自跟踪别人家的女眷,你要不要脸啊?我看我平时真是太放纵你了,这次非得抽你几个鞭子才行。”

郑準愣住了,以前只要他一哭闹,姐夫不管怎么样都会替他做主的,为什么这次却要就教训他?

万荃荆何尝舍得让郑準吃鞭子?可郑準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林江月,一个能把锦衣卫调查多年都找不出的线索调查清楚的人,是那么轻易得罪得了的吗?他担心他这次不教训郑準,明日他就得替郑準收尸了。

于是,小院里便响起了万荃荆狠心抽鞭和郑準鬼哭狼嚎的声音,守在院门的顾家下人纷纷打了几个哆嗦。

第二十九回 ...

万荃荆将郑準狠揍了一顿,然后态度冷漠道:“以后别再打林江月的主意了,这个女人不是你碰得了的,你要敢得罪她,不等她找上门,我第一个绞了你。”

不管淮南王府之事,林江月是不是偶然知道的,但看她敢用这件事来利诱他,就足以看出这个女人是一个很敢赌的人,这种人最不能得罪了,不然一个不好,那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命。

郑準身上被抽得皮开肉绽,又见万荃荆这样说,哪里还敢嘴硬,连忙发誓不敢再惹事了,可心里却把林江月和顾家恨死了,从小打大万荃荆还没真打过他呢,这笔仇他一定要跟林江月算清楚。

这一晚,顾家特别热闹,来了两拨人,先是万荃荆,其次是京兆府尹和神火门的罗长老,为的都是要见林江月。

顾之铭将消息瞒得很紧,顾家其他人只知道发生了大事,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打听得消息,只知道万荃荆面无表情地带着遍体鳞伤的郑準离开,而京兆府尹和另一个人则面色气愤地离开,显然不欢而散。

袁氏皱眉:“就这些?就没别的?”

“听说第二拨人来的时候,安平院里摔坏了好几套茶具。”袁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顾大管事亲自在门口守着,其他人都靠近不了,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就连老太太派去的人都给拦住了。”

“不是说四爷人也在场吗?”袁氏沉下脸,“去问问他院里的人,还有春娇春荷,想办法去探探消息。”

“四爷被老太爷留在安平院里留宿了,而春娇春荷直接回了清风楼,院门已经落锁了。”袁嬷嬷解释道。

袁氏气闷,想摔东西,但又忍住了,沉默片刻,道:“算了,打听不出来就暂且放下吧,总有人比我们着急。”

袁嬷嬷打量着袁氏的脸色,试探道:“太太指的是……寿安堂?”

“可不是么,老太太哪里容得了别人瞒着她,瞧着吧,明天肯定有好戏看,再说了,四爷可是焦氏的心头宝,我就不信焦氏还坐得住。”袁氏讥笑道。

袁氏的确对顾家的人很了解,老太太宋氏和四太太焦氏原本都坐立难安,都想着明天怎么打探消息呢,可她不了解林江月,老太太那边就让老太爷想办法去解释了,而焦氏这边,她当晚就让沉香避开人送了顾宗珵的亲笔信过去,将焦氏安抚住了。

第二日,顾宗珵直接就被顾之铭打发回学院了,都没跟老太太和焦氏辞别,弄得焦氏哭了一个早上,而老太太直接去质问老太爷,老太爷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只叹气连连,却不再追究了,旁人想打探,却完全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而林江月这边又恢复了日常生活,练功练字总结科考,只是经过刺杀一事后,她发觉自己的武功真的太水了,的确需要加把劲了,所以练功时上心了不少,让沉香欣慰不已。

钟嬷嬷回了外院之后,将事情跟林星河说了,林星河面色凝重地思考了半日,最后来见林江月。

林江月挑眉:“我不是说了,你现在只需一心读书,旁的不需要你多管吗?”

“可现在姑娘你的安危受到威胁了,我怎么能置身事外呢?”林星河不赞同道,“我既生在凌霄阁,姑娘你的性命对我而言自然比什么都要重要,姑娘不必多说了。”

林江月沉默了片刻,挥手让旁边伺候的人都下去,然后道:“我去了徐家,师姐之前上京时曾经去见过林惜彤,想带林惜彤走,林惜彤没走,师姐之后就没消息了。”

林星河的感觉也跟林江月之前一般,林江灵老早就对林惜彤不抱以任何希望了,阁主接班人已经改成林江月了,为什么突然要带林惜彤走?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我感觉这次在徐家刺杀的人,跟上次淮南王府那批人的目的相同。”林江月又说道。

“试探姑娘的功夫吗?”林星河沉吟,“阁主亲传的功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纵然先阁主的游弦剑法出众,但也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大费周章吧?”

“我大概猜得到他们试探我功夫的目的了。”林江月慢慢道。

林星河一愣,打量着林江月的神色,又仔细看了看门窗,小声道:“这是为何?”

林江月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周章公主?”

林星河不解,但还是如实道:“自是知晓的,周章公主乃是当朝太/祖立朝后册封的第一位公主,乃是太/祖元后苏皇后唯一的公主。”

前朝末帝昏聩无能,东宫之争延续数年,从后宫到朝堂,从朝堂到军队,后几皇子兄弟阋墙,纷争不断,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而后乱世当道,群雄并起,太/祖自东海滨揭竿而起,招兵买马,南征北战十余载,终于取得天下,后于燕京称帝,国号大安,年号永顺,立妻苏慕青为后,封苏皇后所出的女儿为周章公主。

永顺三年,帝后蛮触之争,苏皇后携周章公主前往别宫散心,不料为太/祖曾经的臂膀霍同和劫持,霍同和绑架皇后和公主,率旧部占据归南山,割据一方。时年天下未定,各地势力未平,匪患未除,又有鞑靼瓦剌在北虎视眈眈,太/祖顾此失彼,使得归南山之众日益强大,成为心腹大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江山坐稳后,太/祖命三路大军进取归南山,然归南山之众原本就是最早跟随太/祖打江山的能人高手,千军万马之中取人头颅犹如探囊取物,三路元帅皆为对手斩落于阵前,又送上苏皇后的首级,消息传回京中,太/祖气急攻心,吐血昏厥,醒来后叹息数次,念及周章公主的安危,下令收兵。

永顺十五年,太/祖驾崩,时年十二岁的太宗继位,君幼臣壮,朝政为太宗母族刘家把持,其时首辅万德辉联合大将军宋天章与刘家对峙,刘家用“以匪剿匪”之名召集一股江湖势力,号称莽盟,表面上对付归南山,实则是为了与宋天章抗衡。

数年之后,太宗亲政,分化刘家与万德辉权力,取回大权,然莽盟已然壮大成患,不断威胁着朝廷的安危。太宗广开言路,采纳骠骑将军徐茂同之言,对莽盟进行招安,设别路将军管辖,全力抵制归南山,莽盟群首获封,并得以开宗立派,无不从之。

此后数年,徐茂同率领莽盟不断进攻归南山,归南山孤军奋战,寡不敌众,十不存一,退守寻幽谷,寻幽谷易守难攻,莽盟数次攻而不得,徐茂同便以守代攻,命莽盟分散在寻幽谷周边建宗立派广收徒,由此形成玄月宫、金翼会、神火门、无相教、天剑山庄五大门派。彼时莽盟根深蒂固,与朝中各势力关系盘根错节,根本无法彻底消灭,太宗晚年撤别路将军,设立锦衣卫招抚司管辖,由锦衣卫招抚统领,由此形成官府与莽盟并存的局面,这也是江湖中人不得擅自入京的由来。

而周章公主在那之后就消息全无了,曾有传闻,归南山被莽盟攻破后,霍同和退守寻幽谷,徐茂同率莽盟攻打寻幽谷时,周章公主被霍同和在寻幽谷前斩落一臂,徐茂同为此不敢再追击,只能退守谷外,但此事并未得到徐茂同的认可,不知真假。

林江月嘴角一抽,又不是鹿鼎记,也不是帝女花,搞什么断臂的公主?

因为苏皇后在太/祖微时曾尽心辅佐,在受到匪徒胁迫时,又不肯低头求饶,从容赴死,太/祖对苏皇后念念不忘,直到驾崩都未另立皇后,太宗之母刘氏是以贵妃之身当上太后的,因此苏皇后成为本朝女子的楷模,女学中常以苏皇后之言论为教行准则。

“苏皇后……”林江月手指动了动。

“姑娘,你为何会提到周章公主?”林星河道。

“因为——”林江月顿了顿,慢慢道,“周章公主就是我们凌霄阁真正的祖师。”

祖师?!林星河惊得拍案而起。

“惊讶吧?师父临终前说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林江月幽幽道,“可惜啊,师父没等交代清楚就撒手西去了,留下这么一个大谜团给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林星河对林江月的语气早已见怪不怪,他脑袋里想的全是周章公主的事,如果林江月说的属实,那中间的内情肯定不是小事。

首先,周章公主是怎么从寻幽谷逃出来的?是霍同和善心大发放了她?那她为何不会去找太/祖?还是她已经认贼作父了,成为寻幽谷的一员?可她为何要建立凌霄阁?凌霄阁曾多次跟寻幽谷出谷历练的弟子交手,这根本就说不清。

其次,周章公主的武功又是从哪里来的?寻幽谷的功法跟凌霄阁亲传功法没有一点半点相似,这是肯定的,不然在跟寻幽谷交手时就露馅了,而这份功夫又有什么秘密?为什么只能传给阁主,其他人不可以学?

第三,周章公主建立凌霄阁?凌霄阁和朝廷与寻幽谷都没什么关系,显然是中立的,那周章公主立阁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星河想了很久,只能想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周章公主逃离了寻幽谷,回去找了皇室,而没准那时候太/祖已经驾崩,太宗继位了,时隔多年,谁也不能确定周章公主的身份,皇家血脉不能混淆,于是便给周章公主一笔钱财,让周章公主在民间隐姓埋名地享福,而周章公主记恨寻幽谷,便成立凌霄阁,要对付寻幽谷,至于她的功夫,也许是从某个世外高人那里学的。

林江月听了林星河的话,差点没笑出来。

林星河表情悻悻,虚心求教。

“假设真的按你说的那样,周章公主逃离了寻幽谷回到京城,皇室的确有可能让周章公主隐姓埋名留在民间,但绝对会派人监视,毕竟以皇家人的多疑,难道不会怀疑周章公主跟寻幽谷勾结吗?其次,凌霄阁是比莽盟其他大门派是晚了差不多二十年才建立的,那时候莽盟对朝廷而言已经是匪患了,太宗又怎么能容忍周章公主建立一个门派呢,万一凌霄阁坐大,周章公主成为莽盟盟首,一个可堪与朝廷作对的势力,一个身怀太/祖嫡系血脉的公主,会对皇位造成什么威胁,太宗一点儿也不担心?要知道,太宗可是庶子登基呢。”林江月说道。

林星河皱眉,的确,林江月的质疑很有道理。

林江月忽然一笑,语气里带着一点古怪的味道:“况且,你真的以为,一个能开疆辟土,君临天下的帝皇,会因为一个女儿的安危就放任有可能祸及他江山的势力?”

林星河一愣。

“对皇帝而言,女儿多的是,但江山只有一个。”林江月慢慢道,“你觉得太/祖真的是因为担心周章公主的性命才退兵的么?没准当初苏皇后都是他自己派人下手的呢,毕竟对霍同和来说,苏皇后还是留在手上比较有价值,死了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但是对皇帝而言,一个活着被逆贼劫持的皇后是怎么样也比不过一个不愿变节,舍生取义的过世皇后的。所以,周章公主就算逃离了寻幽谷,又怎么会回到皇室呢?”

林星河张着嘴,想要反驳,想要大声呵斥林江月胡言乱语,满口荒唐,可他竟然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虽然林江月仅仅只是猜测,但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那只是猜测。

“好了,那我们就来猜一猜,”林江月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我们那位有着尊贵血脉和神秘经历的祖师,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吧。”

第三十回 ...

林江月有两种猜测,一是周章公主所学的武功本身怀有什么巨大的秘密,可能跟某个重要的人或物相关,仔细研究这份武功就能有什么线索;二是周章公主本身怀有什么秘密,而这份秘密只传给亲传弟子,对方想要知道她知不知道周章公主的秘密,便试探她是不是亲传弟子。

“我只知道周章公主,却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秘密。”林江月叹息道,“所以关键还是得找到师姐,师姐肯定知道的。”

“这么说来,阁主也是因为这个秘密才失踪的吗?”林星河思虑道,“按说这个秘密早就存在了,那为何到现在才掀起来?总得有一个缘由吧?”

“缘由啊,我倒是想到了一点。”林江月卖了个关子,见林星河着急了才慢悠悠道,“你知道寻幽谷每十八年便会开谷放一批人出来历练吗?上次开谷,据传一共出来三十六人,十八男十八女,直接将整个莽盟搅得动荡不安,其中还有他们的一代圣女,那位圣女不知怎么地跟靖西王世子看对眼了,叛离寻幽谷嫁入靖西王府,结果不到一年,却与世子反目成仇,杀了世子,返回寻幽谷。而现在,开谷的日子又即将来临了。”

林星河语出凝重道:“姑娘是从何得知的?”

“刚才问神火门的长老知道的。”林江月解释道,“因为今日刺杀一事,他和京兆府尹一起过来问话,我顺便了问了一些事。”

当然,神火门的那位长老不会平白无故告诉她,是她拿今日的事逼/迫的,不过不能怪她没道理,谁让神火门那么大一个门派,自己的地盘藏着那么多图谋不轨的人都不知道,真是太废物了,所以京兆府尹问她的时候,她就直接推给神火门了。

神火门的长老百口莫辩,那么大一个院子,里面住着那么多来历不明的人,还放着那么多武器,神火门的人没道理一点也没察觉。

林星河起身望着窗外的明月,沉声道:“风雨欲来啊。”

“是啊,现在说不清我们的敌人究竟是朝廷还是寻幽谷。”林江月也跟着站起来,“有可能两边都是我们的敌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所以你这次一定要高中,留在翰林院,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

林星河深深地看了林江月一眼,然后鞠躬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林江月微微一哂,这大概是林星河向她行礼最真心的一次了。

林星河回去之后,清风楼恢复了平静,而林江月则在发呆。

“姑娘在想什么?”平香开口问道,“可有何不妥?”

“没什么不妥,我只是在想,苏皇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林江月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不怪她好奇,太/祖起家的过程中到处有这位苏皇后的身影,而太/祖也公开承认,当初若是没有苏皇后,他是无论如何也登不上帝位的,而史书上记载的苏皇后,天资聪颖,品貌出众高洁,出身东海,渔民之女,幼时父亲出海遭遇海难,下落不明,而母亲则在战乱中丧命,而她也与其他亲人走失,随后遇到了彼时只是一介屠夫的太/祖,此后多次助太/祖转危为安。

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为什么会跟皇帝吵架,还严重要必须去别宫散心的程度?按照林江月一贯的阴谋论,这个女人这么厉害,生了儿子之后把皇帝弄死,就可以直接垂帘听政了,这时候就该抓紧时间生儿子,就算不是自己生的也可以,抱过来也是一样的,何必要跟皇帝争吵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那都是作古的人了,多说无益,林江月现在的关键还是找到林江灵,她拿出上次去招抚司时使眼色让平香记下的,跟林江灵同批入京的人员名单,上面除了凌霄阁同处西南的几个小门派的掌门之外,玄月宫等五个超一流门派也派了长老入京。

这些人里,玄月宫,莽盟盟主就是其掌门,肯定动不得;金翼会,漕帮出身,实力非凡,也得罪不起;神火门,长于制造暗器与毒物,堪比前世小说里的四川唐门,这次不过是她钻了空子才让神火门那位长老无话可说,真让她去挑战神火门,那真是自寻死路;无相教,善奇门遁甲与周易,也是江湖最大的情报单位,大概类似于天机门的门派,谁也不愿得罪;天剑山庄,剑法超群,善铸剑器,一剑难求,林清音当初就是被天剑山庄的老祖宗打伤的,两个门派算是敌对的,也很难对付。

而剩下的几个小门派,平时在西南就没什么存在感,林江月也不觉得从他们那里能得到什么线索,最后只剩下比邻而居的金刀门,凌霄阁的死敌。

说是死敌,其实两派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当初林清音的婚事不成,金刀门的掌门刘大全上门提亲,林清音没答应,刘大全新生怨恨,处处与凌霄阁为难,而当林清音与天剑山庄的老祖宗比武落败受伤后,趁虚而入,抢了凌霄阁的地盘,后来林江灵当了阁主后,发了一回狠,不仅抢回了地盘,还占了不少原本金刀门的地盘,两派之间的恩怨由此开始了。

最了解自己的,未必是最好的朋友,很有可能是最恨你的人,林江月决定去会一会金刀门的人,最好能见到他们的门主刘修其,虽说刘修其本身的武功不出众,但她自己的实在太菜了,所以不能这么贸然然地去,得先做些准备。

“沉香,你去跟张三说一声,我要跟他见一面。”林江月吩咐道。

沉香迟疑道:“姑娘,有什么事你吩咐我去办吧。”

“躲是没用的,他们真想要杀我,顾家这点名头是拦不住他们的。”林江月不以为意道,“我已经受够了被人像毒蛇这样盯着了,他们不就是想我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么?我偏不如他们的愿。”

沉香不再劝,低头道:“何时何地?”

“得找个机会,”林江月沉吟,“既让人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沉香和平香一脸茫然。

“既然这样,我们去琅大奶奶那边坐坐吧。”林江月将名单放在一边,站起身,平香立刻过来帮忙理她的下摆,林江月啧啧称奇,在春娇春荷的教导下,平香正努力朝着无可挑剔的大家婢女的方向大步迈进,她有点内疚啊,因为她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小宋氏正在给顾宗琅做衣服呢,见木蓉通报,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出来迎接。

“嫂子还跟我客气呢。”林江月笑道。

“你这不是头一次过来嘛,下回你可别指望了。”小宋氏打趣道,吩咐了木蓉去备茶,然后拉着林江月坐下。

林江月好奇地打量着小宋氏房间的布置,紫白大理石打的桌面,黄花梨做的秀气梅花墩,临窗搁着一张贵妃榻,房间里还摆了几张花几,上面搁着天青蓝的花瓶,插着几株腊梅,整体来说,整洁大方之中带着一丝女儿娇气,林江月又看向针线篮中的衣服,小宋氏羞红了脸,立刻让旁边的秋叶收拾起来。

“嫂子的绣品可真好,”林江月笑道,“学的是汴绣吧?琅大爷可真有福气。”

小宋氏诧异:“原来妹妹竟善于女红,你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嫂子别笑话我了,我哪懂得这些针线活?”林江月自嘲道,“让我拿刀拿剑还行,针线就太为难我了,我也就是先师逼着我学过那么一段时间,也就看个眼熟,自己上手却是不行的,我现在连袜子都不会做呢。”

“不会可以再学,你要真是连针线活都做得好,那我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的无颜再活了。”小宋氏打趣道,“不过你院里的春荷是个手巧的,你可以跟她学学。”

“嫂子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木蓉端茶上来,林江月品了一口,道:“好茶。”

小宋氏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是院里的份例,各房各院都有,跟你院里都是一样的吧。”

“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儿都有良有莠呢,同样的茶叶自然有优有劣。”林江月平静地说道。

小宋氏一顿,往正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嗓音道:“她还真这么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