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了片刻,问:“你还要什么?”

西日昌转过身来,赤裸而火热的肌肤紧贴住我。“是你要,而不是我要。”

“我要什么?”

他的手在我胸前抚弄,气息在我耳畔温痒:“我一直在等你说要,你却一直吝于启齿。”

我蹙眉,被他摸得异常难受。

“这几年你又长进了,分明你有求于我,就是死不松口,开口还反过来问我要不要。”西日昌的身体如实的反映了他此刻的心理,一如既往的淫邪龌龊。某物在我腿间上下动了动,他呻吟道:“我一直在等你说要,这样我才可以说我不要!”

我又泛起一阵恶心,抓住他的手,我探头往床下干呕几声。他的动作随之停止,只是手还不肯松开。

“姝黎…”他在我脖后亲吻,“你走了几日我后悔了几日,我该把你武功全废了,可我到底舍不得。”

我心一寒。难以想象当日他得到天一诀后转手废了我武功,我会落个什么下场。

他觉出我的身子微颤,便在我脖子后蹭了蹭。我平了下气息,转身在他胸前低低道:“抱紧我,我很冷。”

他依言紧紧搂住我。他说的话已经够透彻了,也许以我的修为可以勉强算一个强者,但我这样的强者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他要我死心塌地的跟他。

我依偎在他怀里,紧贴他的胸膛,他强有力的心跳和炽热的肌肤能温暖我的身体,却温暖不了我的心。我无数次在心底说,我要放轻松,再轻松一些,但病弱的身体我控制不住。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轻轻颤栗一下。而这个时候,他会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背。

卷六;7

7

一夜相拥,仿佛又回到当年月照宫的情形。我睡得很沉,他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再回我房间,我都不知道。当我醒来后,他正坐在案前批阅一叠文书。

西日昌头也不回的道:“醒了?衣服在床上,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身体,你自个穿吧!”

我一件件穿上,衣裙不是白的就是红的,白红之间各有几条黑线,道道间隔了色条。这不是侍女服更非宫装,宽大的衣袖简洁的服色,很得我心。

穿上衣裳,我双脚正要落地,却见地上一双黑红相间的靴子。我无声而叹,这男人确实有叫女人倾倒的本事。

西日昌阅完手上文书,起身走到床边,犹豫了片刻,看着我穿上靴子。我对他浅浅一笑,做戏要做全套,但他弯不下腰来为我穿鞋。

西日昌眸光一闪,从身上解下细水,轻柔系于我腰。我张开手臂,宽长的衣袖让我错觉,有那么一点像只蝴蝶,万千飞舞中被选中的蝴蝶。白色是我的昨日,红色是我流的鲜血,黑色是我被选中后受到的诅咒。

西日昌系完细水,双手却停留在我腰际,目光逐渐上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成为武圣吧,姝黎!”

我的手臂保持展开,不知是病弱还是别的缘故,我的双手停的很重。

“一位当世最年轻最美丽的武圣!”他的目光凝在我面上,“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不仅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我安静的对视他的眼,此刻的他是认真的。我心头转过无数念头,但都被一一抛弃。那双握我细腰的手紧了一紧,清醒的提示了我的处境。我在他手中。

有潜质成为最年轻的武圣,这才叫他觉着奇货可居?能将一位武圣日夜压于身下,恐怕这才是他始终待我不同,给我余地的原因吧。但他却没有说错,我应该且必须成为一位武圣。每个人活着都有其价值,我生存的目的无非为了仇恨。为了仇恨我宁愿抛弃阳光,倾洒鲜血,为了仇恨我可以委身受辱,付出任何代价。

我凝眉道:“如你所愿。”

西日昌审视着我,缓缓道:“你浪费了将近三年的光阴,我由着你不过是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不吃苦头不经挫败,你是死不回头的。”

我心气一堵,他继续残酷的说着:“天下最好的武学在你手里真是糟蹋了,天下最强的男人最有力的臂助你不懂依靠,还叫这个男人失去你最好的年华。你可知,我喜欢十四五岁花骨朵一样娇嫩的少女?”

“姝黎,知错否?”

我觉着腰似被他握折,我的双臂无力垂落。

“你被仇恨遮蔽了双目,愚昧了心智。你本是个聪明人,不聪明幼年也成不了神童。”

他的双手从我腰际上移,撑起我的肩臂,抬起我的身子,几乎将我悬空提起。我不得不面对他的面孔他的眼。

“你恨…你也恨我。但光靠着恨,你是成不了大器的。”他温柔的说,“你要换个法子,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除了武力,还有很多法子让她所恨的人生不如死。比如说把你的一切交给我,让我的眼里除了你再看不到别的女人。”

我震惊的望他。

“这世上有些力量远比恨更可怕。”西日昌眼仿佛闪动奇彩的深渊,危险而诱惑。

“当年我若废了你功夫强性留下你,你只会在我身边慢慢枯萎,所以我许了你三年。可结果呢?你以你自己的力量独入西秦,惹了一身麻烦还被葛仲逊打个头破血流。我本不愿那么早就对西秦动手,但为了你,我做了。唐洲三城被西秦一弃,西秦便坚壁清野,牢得似个桶子,以后可不好打!姝黎啊,你说,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

我哑口无言。

“你要值我为你做那么多。”西日昌笑了笑,“不然生不如死的人只会是你。”

我将双手放他肩上,无声无息以宽袖笼住。白的红的黑的色彩,都不如眼前这个男人绚丽。美到极至,毒到极至,叫我心戚戚,却叫我目无法放开。

卷六;8

8

苏堂竹及侍女敲门入内,送上盥洗用具还有早餐前的汤药。我在屏后梳洗,苏堂竹对西日昌道:“师兄,西秦来使预计今日午后抵达泉州。”

“把人送这儿。”

“是。”

西日昌信手端起我的药碗,一嗅后问:“她还要服多久?”

苏堂竹答:“十多天吧,剩下就是调养了。”

西日昌放下药碗,捧起了清茶。侍女走后,苏堂竹小心翼翼的道:“这一次还是太过凶险,师兄…那个请悠着点!”

茶盅砸地的声音。

我出屏风,看见苏堂竹红脸低垂。西日昌对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抽这人了吧!”

我无语。原来当日是西日昌亲自动的手。

“这人就是心肠太软,这世上心软的人只有挨揍的份。教了多少年了,就是学不会。”西日昌指着他对我道,“你别觉着他待你好,他那回心软临川放走了你,其实倒害了你。我就是想要你尝尝被人骗的稀里糊涂的滋味,只有记牢了,才不会再被骗。”

“师兄,我错了。”苏堂竹轻声道。

“人不琢不成器。”西日昌摆摆手,“我是不指望你了,罢了,你去接人吧!”

我目送苏堂竹黯然而退,心生感叹,能在西日昌多年淫威下还保有一份纯良,实属不易。其实我从未怪过苏堂竹,换了我是他,早把我自个骗得头头转了。

西日昌看着我喝完药,对我道:“过来。”

我依言走去,被他一拉,坐于他膝上。他从堆积的文案下抽出一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金制面具。他一手取出,另一手拂开我披散的秀发,轻柔的为我戴上。

这是一张半面面具,遮住了额头到鼻翼,双眼各开一条细缝。我透过细缝望他,不经意的眯起了眼。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道“若想不被强人发现你身具上乘修为,光会匿气是不够的,你要会收敛目光。”

我点头,他又握住我的手,“这世上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永远不要觉着你看穿了对方,人性是最难以把握的。往往你以为他是这样的,他却变成了那样。往往你以为看穿了对方,胜券在握,却正是你被人看穿,你输的时候。”

我靠在他胸前,他在我耳畔道:“一会我们来做个游戏。输的人晚上在下边。”

我觉得满嘴苦味,那苦不仅是药。上边下边对我有区别吗?他开的局,他做的庄,他永远不赔。

用完早餐后,我被他揽在怀里,看他继续批阅文书。我还是很困,炭火正浓的房间里,我靠在他肩上逐渐昏睡。呼吸间都是他的淡淡气味,幽雅暧昧,如果不接受这气息,就是窒息。

卷六;9

9

唐洲到泉州,时间上要比到盛京短许多,西日昌选择微服驻泉州,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的文书多关于边境,占据了唐洲三城的后续安排,军力配备。我睁开眼,他还在批阅文书。

他的侧面如旭日初生明亮而动人,专注的样子很难和我记忆中温柔却残忍的面容联系在一起,但他搁下笔转过脸来,又变回阴狠清俊。

“一会送来十二位西秦美女,你留心看着,应该有点意思。”

我应了声,他说的游戏指这个。

西日昌携我手去了厅堂,简单的用了午膳,这简单也只相对宫里。近有侍女布菜,远有乐师清弹,外有侍卫守卫。午膳中,苏堂竹回来了。他一个手势打发了他。

吃完饭后,他带我去了正厅,让我跟在身后。

厅外侍卫行礼并道:“见过庄主。”他扬长而过,穿过厅堂上等候的十二位美女,径自入座。我跟着站到了他身后。只听他问:“苏太医,这些就是进献给陛下的西秦女子了?”

苏堂竹微一躬身答:“正是,陛下命大人先行挑选几个。”

十二位西秦女不少一怔,再望西日昌神色已有所不同。

苏堂竹告退后,西日昌饶有兴致的问起众女的名姓,家事。这些女子年纪都在十五左右,出身多贫寒,十二人之中有三位姿色上品,余者也差不到哪里去。

侍女送上茶点后,西日昌又问起众女的喜好。他的记性极好,每位少女的名字都没有叫错。众女的回答无非是书画舞乐,只有一女道喜好养蚕。接下去西日昌的问题更加烦琐古怪,怪到诸如西秦的勺子是木勺还是瓷勺好,临川上游还是下游鱼多。但他与她们说着说着,氛围就微妙的一点点变了,有几位少女话多了起来,也不再羞涩。

我只静静的看静静的听。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西日昌忽然打住了话头,转身招手。我走上前去。

“告诉她们,都答错了什么。”

“是的,大人。”

厅内顿时一片静默,少女们的目光停留在我的面具上。我冷冷道:“第一,既然出自寒家,喜好书画舞乐,也只是喜好而已,根本无缘接触,谈不上擅长,若擅长都得卖身姬肆或被大家买养…”

我本就是西秦人,对西秦了如指掌,而我度过富贵也经过贫寒,对二种不同的生活都有体会。这些女子哪个言不由衷或哪个根本不是寒门,大约我都弄清楚了。在我的冷言漠语中,不少人变了神色,不少人强作镇定,还有些则很惊讶。

西日昌拉我入怀,止住了我的言语。我也很少说那么多话,觉得很不适应。

“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不过我很喜欢听听真真假假的话,当作一种消遣也不错。”西日昌依然温柔细语,但众女已心生畏惧。

“是的,大人。谁愿坦陈寒酸,谁又不愿风光美好?”

西日昌楼住我的腰,一一将众女扫过,没有人敢抬头再望他。“十二个名字想必你都记住了,你挑一个。”

我想了片刻,道:“丽苡。”

西日昌笑了笑:“敢情你一个都不要啊!”他一挥袖,下一刻那叫丽苡的少女便躺倒在地,她边上的少女晕倒椅上,剩下的十位少女都惨白了脸色。没有流血的杀戮,离得远的少女们尚能支持。

很强的气劲,我盯着西日昌,平日里我总看不透他的修为,此刻这一袖却叫我觉得,他的修为只怕不在上官飞鸿之下。

西日昌唤来苏堂竹,平声道:“五个送董将军那,五个送上官那。那个晕过去的,留下。”

苏堂竹点头道:“是的,陛下。”

十女惊诧,有几人投眼地上晕女,十二人同行大杲,只有她被西日昌留用。

侍卫拖走了丽苡的尸体,也带走了十女。苏堂竹则带走了晕的那个。

我只听西日昌耳畔呢喃:“这该怎么好呢,你还病着,上边行吗?”

我眉一拧,但现在的我有面具遮掩表情。

卷六;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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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被取下,发簪被拔下,衣裳被解下。我身着薄衣伏在西日昌身上。这个男人风流温存起来可以腻死人,狠辣凶残起来就腥风血雨,他是帝王也是武者,他会君子更会奸人,他说的很多话都不能只听表面,他的心思我总琢磨不透。我唯一肯定的是,他确实是我的男人,我的夫婿。但他有太多妻妾,他对女人的了解不止于女人的身体,他可能比我更了解我自个。

西日昌把玩着我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滑下,又再绕上。

“在上边感觉如何?”

我默了片刻,道:“还行。”

他叹道:“连撒娇都不会,真怀疑倾城苑那老妈子年老眼花,被你混去了六年。”

我偏头道:“我会,但那样很假。”我翘起兰花指,在他肩上一掐,“你好坏哟!”

西日昌无声而笑,肩膀颤动。

我撑起双手,佯装凶狠的道:“再笑!再笑老娘就阉了你!”

西日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软回他身上,懒懒道:“没劲。”

他收了笑,摸着我的背问:“那什么有劲?”

我思来想去,道:“什么都没劲。”

西日昌摸上我的后脑勺,轻声道:“可惜了。”

“杀死葛仲逊很难,但这个对我有劲。”我眯眼望他,他不笑的眼眸在幽暗中神秘莫测。

过了良久,他才低着声问:“他死以后,你怎么办?”

我的下巴抵在他胸口,目光却垂了下去,一对清晰标致的锁骨映我眼底。他问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以前是没的想,杀死一国国师不可能活着逃离,后来是没去想,我始终不清楚西日昌的心思,更不敢信赖他。可现在他将我握在掌中,可现在他将我扣在怀中,他暗示我他会帮我。

“我没你想得那么远,我不知道。”我讷讷。

他将我的头侧压在他胸膛,双手搂住我道:“聪明的时候聪明之极,糊涂的时候就是个死心眼。你既然看得出丽苡是奸细,为何看不透世上所有的女人都要寻个归宿。我的母后说,女人呐,就是藤,男人是她们缠绕的树。有些女人很强,但一样会伪装成藤的模样,让树为她阻挡风雨。”

我嘴角无声浮起冷笑。我低伏着,但我的心思依然被他捕捉。他根本不用看我的表情,就把我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可在你心底,我这棵大树和世上所有的树并无区别。”他悠悠道,“你总以为自己所受的苦比世人都深都重,你也习惯了不接受也不付出。这样的你,给你天一诀看一生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猛的抬头,却立即被他压制。

“一个真谛,奸,首先学的是仁义。同样的,仇恨,也要会爱。阴阳相合,黑白相衬,世上全是坏人哪来的好人?爱憎分明,美丑泾渭。恨的时候就势不可挡铲除面前所有敌对,爱的时候就要敞开胸怀纵情投入,这才是你的快意人生,我未来的武圣大人!”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揪起一重褶子,揪起我的心。

他缓缓握住我的双手,松开我的十指,交错穿扣。

“吻我。”他道。

卷六;11

11

我们彼此对视,十指交缠,身体相依,亲密无间却并不恩爱,如胶似漆却各怀鬼胎。上天总在迫我低头,天它是黑的,它强我接受的男人也是黑的。不过这无所谓了,我早就白不了。

我以柔软的胸,摩过他的胸膛,移上前去,在他薄而完美的唇上轻轻一啄。这一啄很轻,一触即离,这一啄极重,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心力。我终于领会到他所说的部分东西,举重若轻莫过于此。仇恨是要深埋于心底的,流露出表面就会被轻易击溃。

我的长发拂过他的面颊,他不动声色的望我,时间仿佛这一刻停止。我越望他越觉得根本看不清他,渐渐的我感到被他扣握的双手再支撑不住身体,视线越来越模糊,虚汗骤生,我蹙眉慢慢伏回他的身躯。他微微摇头,松开我的手,重将我搂抱。

“上边下面,你都不行啊!”

我身子一颤,奸人总归是奸人,他脑子里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苟合之事。

“睡吧…睡吧…”他轻柔的拍我的后背,回复温柔体恤的模样。而就我对他的认识,估计他放过我,只因怕我呕吐到他身上。我充满恶意的入睡了,一个御女无数的君王有一日也会把一个女子做到呕吐为止。

边境事了,西日昌轻装简从的带我回了盛京。一路上我的伤病有了起色,但他依然没有碰我,只是白天黑夜的粘着。晚上也罢,白日间我戴着金光闪闪的面具,一身宽大的服饰,任谁见着一个俊美的男人搂着个难分男女的面具人,都会多看几眼。好在绝大多数时间我偎在马车里,确切的说是依偎在他身旁。

西日昌有批不完的文书,他的字依然丑陋。有一日他抓着我的手,写了个知字,二日后那份文书就又发回他手中,最下面多了一行字:臣愚昧,不识此字。西日昌将文书丢给我看,笑道:“这人就是表妹夫。”

我看了文书封头的名姓,万国维,不禁脱口道:“好名字!”

西日昌道:“此人貌极丑,为人风趣,有胆有识。初见他者,都鄙夷他貌,但只要他开口说上几句话,美女立抛媚眼,男人即引为知己。”

我莫名想起西日明,但听西日昌悠悠道:“风趣与说笑的界限,万国维把握的不错。此子是个人才,不辱董家的门第。”

放下文书,他从我背后搂抱住我,问:“马上就要回去了,有没有兴致看看自己的葬礼?”

我想说没兴致,但他怂恿着道:“婚礼当初我办得太简,葬礼我会隆重操办的。人生红白大事,你当初没好好体味红的,现在就该细细感受白的。”

我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低低问:“以什么身份?还躺棺材里吗?”

西日昌不答,却一手掀起车帘,对着来时的路道:“那边是西面。”

“恩,西面。”

“我们西日家族以前不姓西日,而姓西门。”

“哦。”我就琢磨百家姓里没西日这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