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先祖,大杲开国皇帝曾对着西下落日发誓,一定要打下江山,后来他成功了,便改姓西日。”

我只当故事听了,反正他极会说故事。

“十二名西秦女子,原本叫你挑一个,你喜欢什么名以后就用她的名,可惜你一个都不喜欢。”

我心下微凉,原来无论我选哪个,哪个都会死。

“既然如此,我帮你定个名吧!这次定下再不会改。”他吻着我的耳垂道,“西门…姝。”

我又痒又颤,西门姝,他给我冠了他的祖姓,连起来就是西门的女人。

“往后他们便管你叫西门大人,但我还叫你当日的名讳。姝黎。”

他放下手,西边的晚霞被车帘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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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盛京的前一晚,西日昌授了我控声之术,这个很简单,一学就会。他抱着我,不舍的道:“回宫后诸多不便,我再不能像现在这般。”

我说出了同陈风一样音调的话:“是的,陛下。”

“以后你会看到我同许多女人在一起。”

我心思,极好,不过与我无关。

他忽然一紧双手,温柔的道:“但是,你别想着与你无关。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西门大人。”

我成了西门大人,西日昌的随侍。

西日昌回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办我的丧事。一概过程由专员妥理,他只过目。我跟在他身后,亲见了大杲的国力强盛。丰厚的陪葬,繁复的礼仪,所有盛京的重要官员都参与了。作为以一死换取西秦三座城池的皇妃,我被正名为西秦的黎族公主,追谥为贞武皇后。仿佛这个时候大杲及世人才知,原来深藏大杲皇宫的昌帝贵妃不姓李而姓黎,并且还是当年黎族公案后幸存的黎人。

西日昌筹备的灵堂不在月照宫,而在明景堂内。这是一处建筑奇妙的宫殿,估摸是当年西日明设计的。我站在与灵堂毗邻的阁楼内,视角由上往下,透过一片晶石,俯视堂上众人。

代替我的不幸女子有五分像我,经过装扮七分相似。冬日尸身没有腐败,但死人总有些面容走样。我看见钱后细细辨认了半日,然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旁的妃嫔不敢像钱后一般灵前失仪,纷纷跪着,假哭一片。

巨大的白色墙壁后,一群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对着一个死人,这感觉委实奇异,我看得到听不着。柳妃还滴下几滴真泪,别的妃嫔根本与我不熟,只拿袖藏的辣椒粉挤出眼红红泪汪汪。答喜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前烧纸钱,连钱后都识破那不是我,她自然也清楚。

我惘然想着,若我真死了,怕为我流泪的也没有几人。自我来到大杲后,好事一件都没做过,做的都是无情事。

回顾我这十八年生命的点点滴滴,也许不会有人为我悲伤,我忽然想笑,即便有人为我悲伤,我也不要。我会为别人悲伤,但不会为自己悲伤,所以也不想别人为我悲伤。

西日昌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搂住了我的腰,我抓栏杆的手不禁一紧,跟着我腰间的细水被抽了出来。细水轻飘飘落地,我的衣裙轻飘飘落地。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用行动表达。他抬起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前奏,直接闯入。我抓牢栏杆,目视灵台下的人。

我知道西日昌说的是,生是他的女人,死也是。他的体恤和忍耐都为了这一刻,这一句话。

身体被撕裂的痛,比第一次被他撷取更痛,比任何一次都痛。因为我感到了自己的心痛。而痛过之后,一道气流从身底迅速蔓延,酥麻而放肆,它侵蚀着我的思维,催眠着我的意志。

在一波又一波强有力的冲刺下,我觉着自个犹如汪洋中遇难的人,紧紧抓着救命的木板,奋力挣扎于肆虐的汹涌浪涛。我的双臂逐渐被拉直,我的身体越来越酸软,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喉间逸出丝丝的断音。

灵台下的女人犹在作态,我的视线已糊,只是强撑着眼线恍恍惚惚的瞅着。生与死,男人和女人,错综复杂的交媾在一起。我的泪水合着鼻涕流过面具淌落地面,身体被他操控的不住痉挛,但那股气流却一直保留了我的一份清醒,叫我撑到了最后。他猛的将我腰后拉,我终于再抓不住栏杆,松手,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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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葬礼最终我未能完全看到,但西日昌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没有跌到在地,他一手捞起如同溺水的我,卷入污秽不堪的衣裙,将我从头彻尾盖于他外袍下,然后横抱着犹在颤栗的我,带我去了他自个的寝宫。

他的寝宫沿用了当年昌王府的名字,只是不叫昌华院而叫昌华宫。他的总管陈隽钟在忙碌我的葬礼,昌华宫里迎接我们的是陈风。陈风看到我们的情形,只低低的道了句:“属下去准备。”

西日昌一字未说,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径自带我进入温暖的室内。

我被他置于榻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他抛出,靴子也被他脱下。萎靡情色的味道很快弥散,这时候我却恢复了平静,跟一个这样的男人,羞耻心是最无用的。于是我自然而然的平躺下来,他的脸跟着凑了过来,斜狭的丹凤闪着夺目的流光。

隔着一张宽大屏风,陈风指示侍从运来一干洗浴用具。西日昌一直在审视我,我也一直没对他的眼眸。我的心很空,空到连自个都觉得发指。这样的心境让我彻底领悟,往日我眼中的那些行尸走肉,空虚的皮囊,其实正是我自个的写照。很可笑,活死人看活死人,五十笑百步。

西日昌的手握住了我的指尖,他手上的温度使我觉着自个的冰凉。奸人尚且有奸人的追求,除了权势还耽于肉欲,会杀人也会做自个喜欢的事,而我什么喜好都没有,如果硬要算有,无非是仇恨所支持的一切。我所看不起厌恶的他,实际上过得比我好万倍。这世界黑白颠倒,坏人都过好日子,最坏的人过最好的日子。善良被欺凌,好人的心肠斗不过坏人。

西日昌还是没有说话,他手上的温度接连不断绵绵不绝的传来,温暖到一定程度渗透了界限,只剩下极淡的指间相连的触觉。

陈风及侍从退下后,带上了房门。西日昌将我放入盛满温水漂浮花瓣的木桶里。看到自己裸露的手臂在他掌心滑过,看到自己披散的长发荡漾在水间,我空空的心底仿佛多了点什么。水雾冉冉,我在他手中思索着。他可以体贴仔细的做一个看上去很好的男人,也可以狠绝无情的摧残我的身心,他究竟在向我表达什么?

细腻的触感,暧昧的摩拭,混合着朦朦胧胧的水气花香,忽然,他解下我的面具。当他转身将面具放于一旁的时候,我站了起来。哗然的声响,而后水珠纷纷往下滚落。他转回身,我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

他依然不发一言,他的衣袖已湿,身前也印着水迹。我觉着当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可怕。可是我为什么觉着畏惧?我睁大双眼,瞬间明了。他逼发了我的弱。

只有弱者才会羡慕,才会嫉妒。只有弱者才会觉到畏惧,才会以为命运不公。

我反握住他的手,生死羞辱我都可以抛弃,龌龊黑暗我都可以投奔,这样的我,早该清楚,这世上最般配我的男人正在眼前。

他轻轻拿开我的手,生疏的为我擦干身子,重为我穿上一身崭新的衣裳。白的纯正无瑕,红的鲜丽炫目,黑的干净简洁。我们依然没有交谈,言语已成了多余的累赘,比万千言语更多的思绪在我心头盘桓,受与不受皆命邪,纵然涂鸦各色,不过是虚假的和解,安之若命那决不是我。

在他为我戴上面具前,我展开双臂,揽住了他的腰。他顿了一顿,环抱住我。

卷七;1

卷七缓步徐行静不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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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转眼迎来新年。我藏于面具背后,束于宽大的衣衫,每日多是宁静的聆听,沉默的观看。碍于我的身子仍需调养,我并不跟随西日昌早朝。苏太医也就是苏堂竹,建议我迟些起身。我也不想一大早就听他讲述罗玄门医术,总是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起身。没有任何侍女服侍我,也没有人看到我面具下的面容。我曾听到过一次昌华宫的宫人小声议论。“西门大人好大的架子,从来不让人近身,成天戴着个面具,说话声总冷得叫人心里冰凉。”“听说他有病,你没见苏太医天天来,不是说这个药就是说那个药。”“你说西门大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嘘,还是少搅舌根。这不是我们能说的…啊!”那次宫人的对话被杀戮终结,后来我就再没听到有人私下谈及我。

昌华宫是一国帝皇的寝宫,其防卫的严禁,安插的影卫之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即便西日昌不在,他的影卫照样无所不在。我有伤在身,感知反而更加敏锐。普通宫人百步以内的声音我都能听到,当然我若不想听就不会去听。

用过午膳后便轮我当值,很简单,只要亦步亦趋的跟随西日昌。他下午的行程多是事先安排好的,繁多杂乱,几乎什么事都有。有一回我随他接见臣子,看到了丑陋的万国维。万国维见到我,劈头就来了句:“户部有罪,竟叫陛下的侍卫如此阔绰。臣亦有罪,见到金子就眼红。”西日昌笑骂着将话题转到了朝事上,我侧耳倾听,君臣的言谈他们二个算顶级了。我没听明白多少,所以我心里头将万国维也归为奸人一类。

除了接见臣子,西日昌的政事还有检阅各位次级文书。如果每份文书都由他亲历亲为,估摸他也无暇它事了。奸人总有奸人的法子,他头脑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看谁人的文书,什么文书永远不用看。偶尔他也会感叹,某臣将三年一选秀女的大事纳入次级文书,或者先皇他的兄长为何走得那么早,不把江山全打下再转手?这种唏嘘实在太假,所以他叹过一次后没有第二次。

宫里的下午他还会看望个别妃嫔,这些妃嫔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岁数在二十以上,出自大家的贤淑闺秀,这其中就有柳妃。西日昌的能说会道,温存体贴让这些妃嫔们忽略了她们的陛下根本不会宠幸她们,她们会在偌大的后宫里消磨空度青春芳华,渐渐衰老最后安然离世,直到死前可能还会惦念着陛下对她们多么恩眷。世间最温馨的残忍莫过于此。

每隔一段时间,西日昌还会在昌华宫修行。我看不出天一诀对他的影响,也看不出他的深浅,他的修炼总是很简单,提气运劲,轻微的气劲击倒木桩。我觉得有些接近于剑气,无剑也能以气劲正中目标。他最厉害的一次不过是一次击倒一排木桩,而我若状态正常,不用手印也能做到。他的修炼与他的实际武力不符。

西日昌击倒所有木桩后,会看一会侍卫的演武。昌华宫的侍长比较谨慎,从来说话都不得罪人,但别的侍卫就不同了,他们会在西日昌面前竭力表现自个,甚至个别还以眼光挑衅我。也许在他们眼中,看似脚步虚浮并无气劲的我,不配成为西日昌的随身侍从。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思。任一位武者突破清元达到乘气后,都觉得自己已然高手。为朝廷效力的高手无非想获取高官厚禄,而能成为大杲皇帝的随身侍从,则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也怪西日昌存心不良,当着他们的面问我“你一次能击倒多少?”而我的回答是“全部”。

全部的概念是一百至二百的木桩,数量由侍卫筹备的为准。我若妃子血在手,一音即震碎所有,无妃子血,双手结印也轻而易举。

西日昌只笑了笑,而绝大多数的侍卫当笑话听了。西日昌在场无人敢笑出声来,也无人挑战于我,但间隙已生。不久,侍卫中担当影卫的发现了我与西日昌的奸情后,演武场上便无人再投我一眼。胆敢妄议的宫人便一个接一个消失,直到再无闲言碎语。

我的妃子血在一日午后重回我手,但它又变了样。红漆被剥脱干净,再次回复淡黄木色,只琴身上的雕饰之红被保留了下来。西日昌说少弹为妙,没有侍卫随身带把乐器的。我确实也不想多弹,苏堂竹的叮嘱犹在耳畔,未完全恢复前少动武,所以我只偶尔拿它练手,奏上个一折半曲沙哑沉闷的曲乐,难听的只要我一拨弦,四周的影卫就全都跑远。

午后的宫外之行比较少,西日昌说等天气暖和了,再带我出行。他出宫的时候,我就坐于昌华宫自行修炼。

如果每天都只有白日没有黑夜,那我在皇宫的西门大人日子无疑是悠闲自在的。可惜夜晚总比白日更漫长,黑对于白有着污染的绝对主权。

西日昌说他喜欢十四五岁的少女我并不奇怪,历来淫色的男人都喜欢豆蔻初开的鲜嫩。在我离开大杲的年月里,西日昌宠幸的都是这样年纪的妃嫔。我记得我走之前他眷宁的是胥婕妤,我回来后胥婕妤已荣升为胥嫔,只是这个身份已然是她最高的荣华了。色未衰而恩先绝,西日昌又好别的新嫩去了。

十五岁的蒋贵人是西日昌的新宠。这位蒋贵人很幸运也很不幸,她正是当日十二西秦女中唯一被留用的。她的十一位同行,丽苡已亡,剩下的五位被董舒海分配给手下将士为妾,五位被上官飞鸿丢给了正妻为婢。董舒海乃西日昌长辈可自行决定五女的命运,而上官飞鸿则不敢将西日昌的下赠转让。相比她们,蒋贵人可算幸运儿。她被安置于最受瞩目的月照宫,答喜是她的女官。她的不幸也正来源于此。

西日昌对我说,一个人是否真的晕阙,逃不过他的眼睛。蒋琼英晕的很好,胆怯是普通人面临危机的正常表现。所以当贞武皇后入殓下葬事毕,她就被送入了月照宫。

几乎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妒忌蒋贵人,都愤愤她独占圣宠面上却始终郁结忧愁。每个夜晚,我随西日昌步入月照宫都能看到那张本应娇嫩靓丽的面容,深锁于畏惧和惆怅之中。妃嫔们只看得到她面上,看不到她心里的苦。她自入月照宫以来,西日昌就从来没宠幸过她。那个被压倒于凤帷绣被的人,是我。

卷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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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日昌吃准了蒋贵人的胆小,将她当了一个很好的幌子。我还记得第一次他当她面,横抱起我的时候,蒋贵人眼底的羞涩瞬间化为震惊,而后软倒在答喜手中。

我早知西日昌不会轻易放过我,只是我不知他何时才会对我的身体厌倦。当年我自称臣妾的时候,便已得知恭顺逢迎只会使他变本加厉的求索无度。而我对西日昌也淡了恨意,不是恨不起来,是恨无用,恨他一点也改变不了我的处境,正如他说的,那只会使我生不如死。

单就审美角度,西日昌无疑是个外表昳丽,让怀春少女意往神驰的男子,举手投足一笑一瞥都旖旎风流。有一次我曾想,他在拥有我的同时,我也在侵占他。女人是床上用品,男人何尝不是?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情欲是一张毒杀理智的网,被它网中的无一不是痴男怨女,我们都不是。我很清醒,他更如是。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话题没有捅破,那就是天一诀。

以他的智慧,事后不可能不察觉我告诉苏堂竹的只是天一诀的总纲,而以他的野心,不会不想要全部。这就是我对他的态度,如果想要我的全部,就从我的尸身上索取。他是不可信赖的,信一点都要命。信了他就是西日明、钱后的下场,一个死了一个跟死了没区别。

所以我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的抱住他,感受他给我的一切。

作为修武者,西日昌愧于武道。他将演武场上掩饰的气劲,用在了我身上。葬礼上我尚未察觉,只觉得不同往年却说不清哪里不同,但之后月照宫的第一晚我便清楚,这是一位武者的伤风败德。西日昌以一道若有似无的气劲,触发我体内经脉,让我某些感官异常敏感,令我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下痉挛,酥软了身体。我能强忍住眼泪,却遏止不了喉间的颤音。有一夜,他事毕后在我耳畔低声诱惑道:“有时候,跪下比站着更加尊贵,流泪比强忍更需要勇气。”可我知道我不能那样,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会习惯,一旦习惯,就会沦陷。

不知是苏堂竹顶着红肿半边脸的缘故,还是出于西日昌对我身体的了解程度,西日昌总算手下留情,没有夜夜求欢于我。每隔几日他便会带我前往月照宫的未央阁,只是饮酒赏月,不痛不痒的说些话,偶尔提及当年宫变之事,场面就更冷了。我渐渐发现西日昌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手足亲情的,只是生于帝王家,血浓的亲情轻于鸿毛。

每当我颤巍巍跟在他身后走回昌华宫,就会觉着黑夜长过白昼。他会放慢步伐,等我跟上。他也会转身回眸,满足的笑容在夜色中是那么刺目。

而迈入昌华宫后,他就会走得更慢,直到与我并肩。我们慢慢的踱步,就像一对年迈的夫妇,行进于归家的旅途。只有这一段很短暂的路程,是宁静安逸的,一旦步入殿堂,他就牵起我的手,一步步将我带入深幽的寝室。这时候的他是恶劣的,会掐捏我酸乏的腰肢,在我耳边逗上几句情人间的话语,情形一直持续到我虚弱无力的被他抱上床榻。同样是武者,即便我伤愈,也远没有他那样旺盛的精力。从他的言行里,我总能感受到他那仿似永远填不满的欲望。

黑夜是如此漫长,床台的长明烛烛光暗淡,金色的面具搁在灯光下泛出昏黄的光亮,细水和衣裳被挂于屏风。黑夜比缠绵更蛊惑人心,我们相拥而眠,袒露的只是彼此的身躯,一双优美动人的胴体紧密贴合,一对沾染血腥的双手相互缠绕。我分不出他的气息或我的气息,它们一样幽雅暧昧,煽情无情。

清晨他离开我之前,会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我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白日我是神秘的西门大人,晚间我是西门的神秘女人。周而复始,直到春末。

卷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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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日昌伏于我汗涔涔的后背,轻声而问:“觉着烦闷吗?”

我喘息着道:“还好。”

西日昌道:“我有点闷。”

我心想他终于闷了,还不赶紧从我身上下来。

西日昌却贴得更紧,我们的汗黏在一起,温湿而靡靡。

“宫里都是老面孔,看来看去没一个能跟你比。”他的下巴在我背上点蹭,“三年一度的选秀,当年发皇兄国丧没有办,这回可要好好办一下了。”

我稍觉缓过气来,道:“很好。”

他将我翻过身来,问:“真的很好?”

“这样你就不闷了,不是吗?”我反问。

他的手在我胸上一握:“狡猾。”我不禁眯眼望他,他眼中立刻闪起一片璀璨,手脚又开始不安分。我恍然惊觉,他把面具的眼开得那么细,就是想看我眯眼。

觉察到我的身体绷紧,他止住了猥亵,平躺到我身旁,等欲火减灭后,他懒洋洋的道:“我是怕你闷着了,成天价无所事事,身子又没大好,不能天天修炼。所以啊,我给你找了个事儿,今年的秀女就由你调教。”

我应了声。他又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你清楚,上次看你对那些西秦女就做的不错,不过这回全是我大杲女子,不用那么严苛。”

我又应了声。他迟疑了半响最后道:“该杀该打,你自己看着办。”

数日后,我终于结束了早晨听苏堂竹的长篇大论,坐到了储秀宫的殿堂上。能够踏入储秀宫的秀女都经过了三选,外貌、体肤和才艺的三选。三选过后共计一百零三女站在了我面前,她们初见我各有惊疑。通常负责秀女入宫最后一关的都是宦官或是年长的女官,但我身旁的太监尊称我西门大人,介绍为陛下的贴身侍卫,加之我面具下发出的声音是冷漠的男声,这使她们回答我的声音都很羞涩。其实我也没问什么,只是叫她们依次报上名姓和年龄。一一答完后,我简洁的做了分配:“十五岁以下的留下,余者分往各宫。”

三十五名女子幽怨的被太监领走,剩余的少女充满畏惧的一律垂首,这使我第一次感到权力的力量。主宰他人的命运,控制别人的前程,原来就是这样。

扫过众女,我冷冷道:“你们有一月的时间,青春如此短暂,好好珍惜每一日。一月后,你们之中有人会飞上高枝,有人会同刚才走的那些秀女一样。”

其实我很想说,皇宫和姬肆没两样,同样都是以色示人,聪明的女子会活得很从容,她们懂得装扮姿色取悦男子,以适宜的面貌取悦不同的嫖客,只是在皇宫里取悦的对象只有一个。

“在宫里,你们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全都是一样的人。没有人会怜惜你们,你们要自个学会照顾好自个。”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而后由宫里年长有经验的女官分配房间,妥办相关事宜。女官很快交代下去了,来向我请教之后的安排。我看她眼底有一抹异色,便道,“按老规矩。”她轻吁一口气,退下了。

我还有自知之明,若由着我调教,只会弄成第二个倾城苑。宫廷有宫廷的规矩礼仪,这要比姬肆更复杂,要求也更高。虽然实际上妃嫔并不如姬人,姬人还能有众多男人调剂情氛,妃嫔就成天对着一个男人往死里使心眼。

午后西日昌问我:“有趣吗?”

我答:“算个事儿。”

西日昌总算填满了我的时间,每日上午去看花骨朵长得如何了,下午看采花人忙碌,晚上下田耕耘。

“听说十六岁的都被你打发了?”当天深夜,昌华宫寝室里他戳了戳我的腰肢。我正有困意,低低答他:“是啊。”

“有个名叫孙文姝的调回来吧!”

我顺口应声,他又道:“那女子的名字里也有个姝字。”

我心想,恐怕不为名,而是为了姓。孙氏一族在大杲也是名门望族。

他搂着我轻薄道:“姝,都是我的。”

我真的很困,捶了下他的胸道:“知道了知道了。”

沉睡前我模糊听到他一句:“只要一个的话…你…”

次日早上,储秀宫里的秀女果然多了一人。女官看不到我的神色,只是谨慎的将孙文姝带到我面前。

“见过西门大人。”孙文姝盈盈而拜,面上毫无骄色。

“既然回来了,就好生待着。”我仔细端详,她倒确实是个艳冠群芳的美人。已经很长时间眼里看不到美色的我,这一次也看到了。我忽然想起那日葬礼上所见诸妃,其实她们哪个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只是我的心太冷,便是叶少游那样的人也不入眼。

“大人…”女官一旁提醒。我这才回过神来,挥挥衣袖,“你下去吧!”

这一日上午,我言语更少,只听女官禀告诸女的情况,只看诸女一一在我面前演示礼仪。我的思绪飘回过去,往年倾城苑连同京都各大肆坊都会在春末初夏时节,举办花国选美。被品评出的名姬都以一种花比拟,并题诗一首。如花魁红梅,清雅出俗,那诗云:云样轻盈雪样清,琼瑶蕴藉月精神。还有什么紫薇、莲花、杏花、芍药、绣球。若要以花来品评殿上众女,倒真是百花齐放,想必那孙文姝是枝梅吧!

我忽然黯然,我是什么花?望着身上相间的白、红、黑,世上有这种颜色的花吗?

卷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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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日日流走,半月后,我再次将储秀宫的六十九名秀女排出十一名。这十一人练了半月身段还显僵硬,不合奸人的喜好。估摸往日她们在家中都养尊处优,才放不下身段。可另五十八人都能柔软了腰身,她们为什么还僵硬着?孙文姝的出身高贵,不照样柔软轻盈?

十一女颓丧而去,其中一女却跑回,跪我脚下乞求道:“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余人依样画葫芦,统统跑回跪下哀声一片。

女官拧起眉头:“你们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难怪西门大人落下你们,训了半月还不懂规矩!”

那打头跑来的一女见我不答,转而去拜孙文姝,臊得孙文姝小脸通红。“姐姐帮帮我!姐姐既然能回转这儿,一定能叫西门大人饶过我们。”

我沉默的望着孙文姝,但见她后退一步,轻声道:“我帮不了你…”

女官在望我,等我回应。我淡漠道:“拉出去,各十杖。”

秀女未得宫女身份就受了杖刑,出储秀宫后就只能充粗使宫女,也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不过她们不懂,这永居人下,也有好处。西日昌的后宫,只做宫女还可以年长发配回原籍。她们都有身家,二十五岁后放回,嫁个好夫婿还是不难的。

十一女面色惨白,犹在踌躇。女官连忙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都给我滚出去!”

十一女走后,我冷冷问:“她叫宋徽云吧?”

女官应是。余下众女又惧又惊,平日我不多话,仿似根本没不在意过她们,却记得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从未见识过宫里的杖刑,不知十杖是多了还是少了。抛下句话后,我径自出了殿堂,走到不远处的庭院门前,无声的观看。

红漆木杖没有我想象的粗,太监下手也不太重,看来这些女子的家世真的都不错。我看到结束,转身回走,却听见宋徽云小声对身旁的少女道:“今日之辱,我必牢记心头。”

我停住了脚步,琢磨着该不该杖毙了这混帐女子。

收杖后,其中一个太监赔笑道:“各位莫要记恨,咱家也是没办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西门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能讨好的多讨好,讨不着好也不要往心里去。”

十一女应喏,相互搀扶着,跟随太监回储修宫收拾行装。

我步回储秀宫,一路上都在思考,宋徽云也是贵族千金,为何行事如此莽撞?孙文姝落了我面子,尚且知晓低头做人,她却敢贸然在殿上闹事,是不知死字怎么写还是背后有所倚仗?

我回殿上,恰逢午休,女官带着一干秀女回各自房了,空荡荡的殿堂忽然叫我觉着有些意思了。人前是听不着实心话的,人后倒可以听到几句。

女官碍于我西门大人的身份不敢得罪,可实心里瞧不上我。我这个不懂条儿道儿的人,却夺了本该她掌权的事,她的好处自然短了。秀女对我惧畏言辞小心戒备,无非是怕前程断送在我手里,要说尊重那都是不得已为之,她们中应有不少人同宋徽云的想法,待日后出头了,再来耀武扬威一番。

心思已动,我唤来一个太监,对他冷冷道:“你,替我上禀陛下,今日容我稍许晚些过去。”

交代后,我独自走进储秀宫后院。连排的厢房,被精巧的庭院一间间隔开。提着食盒的宫人纷纷往一间间秀房送膳。我没有挨近,只远远在一株槐树下站着。平心静气,运气敛神一间间厢房搜寻着我想听的声音。

“今日怕死我了,幸而西门大人没点我的名。”

“是啊,没想到宋徽云如此大胆,敢当众拂了西门大人的面子。”

“也只有孙文姝好本事…可惜啊,看不到西门大人面具下的神色。”

一间厢房通常入住二位秀女。我已经很久不听那么多女子的碎言,初听倒觉有些新鲜,但听来听去都差不多,也就乏味了。倒是孙文姝房里的对话有些意思,我细细听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