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扶着她回屋休息,两人躺在床上,就如小时候一样,她窝在奶娘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只觉无比安心。

奶娘抱着她,低低笑着:“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事就往奶娘怀里钻?”

“我喜欢奶娘。”她轻声说着,忍不住又把她抱紧些。这些年了,她不知有多想念这个怀抱,越是受了委屈,便越想念奶娘。

她低低道:“奶娘身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

“娘的味道。”

许氏听着忍不住鼻子有些泛酸,这可怜的孩子自小就没了娘,她心里该是多想夫人啊,才会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奉养照顾,这些年若没这孩子在外面东奔西走,她们哪里能过这般安稳的生活?

许氏自己也是个命苦之人,年轻的时候丈夫移情别恋,抛下她和一个吃奶的孩子,跟别的女人跑了。偏巧儿子得了病,没钱诊治,活活地病死了。她无依无靠,方进了郭家做了郭文莺的奶娘,直把一腔心血全付在小姐身上,对她比对自己孩子还看得紧。

小姐待她甚好,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着,若没有小姐在,怕是她早就不想活了。还有红香和绿玉两个也是自小被发卖的,都是无家可归,她们也处可去,又感念当初夫人的恩德,便都留在庄子上一直等着小姐,其实也是变相的陪着她了。

想到这儿,不由得暗自垂泪,心里祈祷,老天有眼,一定要让小姐配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夫君,也好终身有靠。

此刻封敬亭坐在王府的花园里,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中暗忖,怎么大白天的便觉阴风阵阵?

徐茂忙给他递了个帕子,笑道:“王爷且再等会儿,估摸着大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封敬亭点点头,想着原来那个破庄子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几年前就已经破烂不堪,现在越发怕的不成样子了吧?

郭文莺与奶娘抱了一会儿,待她睡着了,才从屋里出来。到外面对坐着刺绣的红香道:“红香姐姐,我这儿有包银子,你先收着,我看奶娘身子不大结实,回头弄点补品给她调养一下才好。”

红香打开帕子,见有四十两之多,不由道:“小姐这怎么使得?小姐一人孤身在外,怎么能没银子傍身,不可,不可。”

她推手不要,郭文莺便道:“我在外面使不了多少钱,吃住都有人包了,这些钱你们拿着用就是。”

红香心中一动,忽然惊叫,“小姐莫非被人包养了?您是侯府千金,怎么可以…?”

郭文莺轻笑,“没有的事,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没人知道我是女的。”

虽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现在这样,不是被封敬亭包养了,又是什么?说是上下属关系,他对自己那意思,横竖是没把自己当下官看了。看来以后更要防着他些,这人最是诡谲,可不能叫他讨了便宜去。

红香对她是打心眼里感激,表面上她们是主仆,可郭文莺真把她们当亲人看的,否则谁见过哪个主子要赚钱给下人花的?她们三人自从小主子出生便一直跟着,这些年说是在照顾小主子,但实际上反倒是郭文莺在照顾她们,事事为她们想得周到,这份恩情真是死也报答不了了。

好说好歹让红香收了银子,郭文莺问道:“我师父可还在后面茅屋里住吗?”

“在呢。”红香说着,忍不住抱怨起来,“这耿师傅也真是的,这里又不是他家,倒住起来没完了,小姐不在,他也在这儿待着,还时常叫咱们给他打酒,要这要那的,若不是小姐仁慈,几次来信都说要照顾好师父,咱们早把他赶走了。脾气臭成那样,一说话不知道多讨人嫌呢。”

郭文莺笑笑,自己师父什么脾气她自是清楚,当初学艺的时候,自己不知受了多少讥讽排头。其实师父本性还是不错的,只是嘴太不饶人,说话难听,也怪不得别人不待见他。

第八十八章 师父

她道:“我这次来,也是不能久待,一会儿看看师父就要走了,回头你跟奶娘说一声,一定要让她顾好身体。”

红香有些恋恋不舍,“小姐这么快就走了?不在这儿住一夜吗?”

她摇摇头,毕竟出来时没亲口跟封敬亭说这事,怕他不高兴找兴自己,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从屋里出来,她便去庄子后面,让云墨拎着两坛子酒跟着,大约走了一射之地,前面有一座独立的茅草屋,约是年久失修,屋顶的茅草有些旧了,连门板也破了一个洞,一副不堪挡风的样子。

郭文莺皱皱眉,当初这个茅屋是她亲手搭建的,这才不过几年功夫,怎的变得这么破旧了?

还没走近,离着茅屋十几米时,就见一个人影从屋中窜出来,深深的吸了吸鼻子,“好酒,好酒,莫非是贵春楼的菊花酿?”

郭文莺闻言一笑,“师父的鼻子太灵了,酒坛没开封呢,便闻出什么酒了。”

那人却不管这些,只吩咐,“快拿过来我尝尝。”

云墨递上酒坛,看那人约是四十几岁年纪,蓬头垢面,一脸沧桑之色,一条腿在地上蹦来蹦去,另一只裤管空荡荡的,竟是瘸了。

他心中暗忖,这就是郭大人的师父吗?郭大人一身手艺不能说惊天地泣鬼神,却也是世上少有人比的,竟是跟眼前之人学的?这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高人,若是在街上瞧见,还以为哪里来的叫花子呢。

郭文莺看见师父这身穿着,心里也有些难受,从前她在时,时常给他做新衣,也常督促他洗脸洗澡,这一不在了,竟邋遢成这样了。往后没个贴心人照顾,可怎么行?

耿云魁大喝了几口酒,连声大赞,“真是好酒,菊花酿乃是贵春楼的特酿,轻易买不到的,一坛酒怕要二三十两银子,文英能送我这酒,可是在外面混得不错了?”

郭文莺笑,“借花谢佛而已。”反正封敬亭府里同样的好酒还有不少,他虽家产卖出不少,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吃喝还是消费的起的。

耿云奎大笑,他也是看见自己徒弟高兴,拉着郭文莺坐在门口的木凳上,询问她在外面的情况。

郭文莺捡能说的说了几句,大意是自己和人合伙做生意,开了家铺子,做些小巧机关用具卖,赚了些银两。

其实在这农庄子,真正知道郭文莺是郭家小姐的也没几人,当初她被郭家扔到这里,本就不是有面子的事,是以郭府也未向人透漏过。为了维护小姐的名声,奶娘几人也不会自揭短处。也因此,这里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是个外来的小公子,就连耿云奎也不知她是个女的,否则一身本事也不会那么容易传给她。

耿云奎虽嘴臭点,倒是个实诚人,也没那么多心眼,别人说什么也都信了。当然也就因为他这个轻信的秉性,当年才会被人害惨,生生从云朵里跌进泥土,还丢了一条腿,若是不是碰上郭文莺救了他,险些连命也没了。

他家中人都死光了,无儿无女的,一个人也无处可去,就一直留在庄子里,好歹每日有人给他送些米面,有时候也有现成的饭菜,还有酒喝,更是乐得不想离开了。

茅屋里没有茶,也没人烧水,耿云奎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郭文莺,无比遗憾道:“文英啊,你是来晚了两月,没赶上百工大赛啊,听说今年的比赛比往年热闹呢。”

郭文莺知道他心心念的就是这个,便道:“错过便错过了,下次百工大赛我一准回来,一定给师父抢个头名,让人知道‘千机圣手’机关术是天下第一人,教的徒弟也是天下第一。”

“好,好,好徒弟,给你师父争气,师父这辈子就靠你了。”他说着话,手颤了颤,一碗酒差点洒出半碗。他因长期饮酒,身子中酒毒,当年的圣手早就废了,连最粗劣的机关也做不出来了。那满心的抱负早就付之流水,现在只希望自己徒弟能争气,为他再得大赛头名,整治那害他的仇人。

郭文莺看着他这样子,心里酸酸涩涩的颇不是滋味儿。她站起来道:“师父这茅屋也破旧了,文英今日得闲,不如给师父修修吧。”

耿云奎哼哼两声,“你就是喜欢看重细节,一个茅屋而已,能住人就行。”

“我是怕哪天下雨,要是漏了怎么办?师父腿不好,被雨淋了着凉对身子不好。”

“好,好,随你。”他无奈地笑,眼底里却是满满的柔情,能有这么个徒弟,真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幸事。

回想曾经初见郭文莺时的情形,谁能想到那个一脸倔强的五六岁的小孩,会成长现在这个样子?他这个徒弟有两点最值得骄傲的,一个天才的手艺,还有一个是天生的美貌。几年不见,真是长得越发标致了。

郭文莺笑了笑,叫庄子里的庄户帮着抱了些干茅草来,庄子别的没有,茅草却是很多,她爬着梯子上了屋顶,把旧草撤下来,新草铺好,挨个码扎整齐。

云墨在下面看着,忍不住暗道,郭大人真是厉害,连这种活都会干,他一直以为她是贵族出身,所以才会有那一身的高贵气。现在才知道,她从前的日子过得多么辛苦,这样的活计别说他这个王府小厮,就是王府底层的下人都不会插手的。她一个朝廷武将居然干的这么顺畅,可见从前是吃了多少苦。

他先前伺候郭文莺,是受了王爷的命令,为势所迫,自己也不十分情愿到西北去,但现在则是打心眼里对她佩服,真心实意的想留在她身边。别人都说她是因为模样生的好,得了王爷眼缘,靠不正当关系升上来的。不过他却知道,郭大人是真正有本事的。她的本事谁也比不了,就连王爷也十分倚重。王爷看上的是她的才,而不是她的人。

此刻斜阳夕照,洒洒的阳光照在她光洁的脸上,可以看到她额头甚是圆润,越过两道弯眉,那弯翘的睫毛如同小扇一般,颊上隐有几滴汗水滚落下来,衬得那张脸竟是出奇的好看。

云墨看得心中一热,暗道,他收回刚才的话,王爷既看重她的才,也看中了她的人。也只有这样的天资美人,能让天下男人心都甘情愿的弯了。

第八十九章 闺誉

云墨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叫道:“公子,需要云墨帮忙吗?”

“不用,这种粗活你搭不上手。”郭文莺笑了笑,埋头继续干。

她动作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把茅草换完了,接着拿了木板又把门板的洞补好,叮叮当当一通,原本破旧的茅屋倒有些换新了。

她干完活,洗了洗手,笑道:“师父先将就着用用,回头等我再回来,给师父重盖个房子。您若是愿意,咱们搬到城里住也使得。”

耿云魁笑,“你倒是想得好,还是先赚些银子再说吧。”京城里没有几千两,哪里买得起房?

说起银子,郭文莺忙让云墨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递过去,“师父先留着用吧,只是少喝点酒,酒喝多了毕竟伤身。”

耿云奎揣好银子,不免咕嘟两句,“我知道了,就你啰嗦。”随后又忍不住补了句,“你早点回来。”

“好。”郭文莺笑应着。

此刻日已西斜,再不回城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去了。

郭文莺不敢再耽搁,忙跟师父辞行,带着云墨匆匆离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城门落锁的前一刻赶回城里,看着那缓缓关上的厚重城门,两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封敬亭不是个好性的,若是今天宿在城外被他知晓,不定发多大脾气呢。

此刻还没到宵禁,路上行人尚有不少,自南齐立国之后,宵禁时辰往后错延了半个时辰,因时候尚早,行人也并不如何急行。

郭文莺忽想起今日奶娘说的事,对云墨道:“你平日出府多,去查查有关永定侯府的大小姐,可有什么传言没有?”

云墨笑道:“这不用查,那位小姐我熟得很,王爷前两年就叫人查过。”

郭文莺“嗯”了一声,封敬亭会查她,一点也不稀奇,只是不知外面都说了她什么闲话。这有关于她的名誉如何,若将来恢复了身份总要面对的。

云墨说,“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说这位小姐长得其丑无比,满脸麻子,还生了水痘,长了一身痘痕。又说这位小姐,自小病弱,病得有进气没出气,怕是比端郡王妃还要早亡呢。”

郭文莺听得冷笑,说她又丑又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牵上端王妃,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心里明白这多半是傅莹那贱人命人在外面传的,故意败坏她的名声。否则她一个侯府嫡出的小姐,居然长久不见人,不知有多少人质疑她这个继母,这么一来横竖是她自己病了,倒与她没半分关系了。倘若有一日就那么死了,最多旁人只会说句红颜薄命,久病终于得到解脱了,半点也不会疑心到她。真真是打得好主意!

云墨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道:“上次王爷说让人扫听一下郭家小姐的闺誉,大总管还以为王爷看中那小姐,要纳为侧妃呢,巴巴的去了,回来听说是这样,懊恼的不行,直说王爷好容易对个姑娘感兴趣,就这么瞎了。”说着一阵唉声叹气,他倒不知道那个被“瞎了”了的姑娘,正坐他旁边瞪着他呢。

那是两年前的事,郭文莺倒不觉得那时候封敬亭是想娶她做侧妃的,无非是得知她是女子,想确认一下她的身份。

不过就算他想娶她,她也不会嫁,别说侧妃,给个王妃她也不稀罕。

一路匆匆而回,赶回郡王府时天已大黑了。刚一下车,就见大管家徐茂急急迎上来,“大人可回来了,刚才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大人快去看看。”

郭文莺一怔,不就出去了一趟吗?就这么点事,就惹他不高兴了?

她赶到前厅时,封敬亭刚摔了一个茶碗,满地的茶渍、碎片还没来得及收拾,几个下人跪在一边,吓得伏下身子,头也不敢抬。

封敬亭大吼一声,“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郭文莺看他那样子,知道不是为了自己发的脾气,若是为她,多半阴阳怪气的,不会这么发明火,这般摔东西了。

果然,封敬亭看见她,只是微微哼了一下,“你回来了。”

“是,下官回来侍奉王爷。”她低着头俯下身想去拾捡碎片。

封敬亭道:“你别捡了,让下人去捡,仔细伤了手。”

郭文莺只拿起几片放在地上扔着的托盘上,转而交给一旁跪着的侍女。她问道:“王爷因何发这么大火,可是出事了?”

一提这个,封敬亭忍不住火气上涌,怒道:“这帮丧糊里糊涂的狗东西,居然要议和。”

郭文莺一惊,“王爷说什么?什么议和?”

他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朝廷要跟瓦剌议和,今日朝堂上敲定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派出议和使臣赶赴西北。”

郭文莺本来还沉得住气,一听这个,忍不住跳起来,“到底哪个不长脑子的定的议和,这个时候不趁机把瓦剌赶出去,议个狗屁的和,仗打了一半,就差临门一脚了,这会儿跑出去议和,还不让瓦剌笑掉大牙,做梦都得笑醒了。”

封敬亭气道:“就是有一帮不长脑子的,为了扳倒本王,掌那点兵权,国家大义都不顾了。他们说得好听,什么瓦剌强大,不可用强,这是表明了要对人示弱了。”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议和的,若是议和该如何划分边界?凉州和冀州都在瓦剌手里,想让他们交出来根本不可能,荆州又刚刚收回来,离凉州和冀州如此之近,将来早晚是个大隐患,不管从哪儿划分都对南齐大为不利的。很有可能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这一场胜仗,也要付之流水了。

她一直都知道皇上这几个儿子大都权利熏心,眼里只看重那个宝座,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的,却没想居然能做到这般不顾颜面的地步,为了斗倒一个人,牺牲整个国家的利益,值得吗?

封敬亭虽然不是什么好人,骨子里奸坏奸坏的,但他好歹还有那么一点拳拳爱国之心,至少比那几个兄弟稍强些吧。

她心里焦急,开口问:“王爷就没办法阻止吗?”

“待本王想想吧。”他一时心慌,坐在椅上,微微有些愣神,喃喃说着:“本王要见皇上,必须见到皇上的。”

第九十章 送信

已经好几日了,他回京几天都没见到皇上的面,每次进宫不是被挡在外面,就是进去了,也到不了皇上寝宫就被挡回来。递了折子也没有回音,真真是打算把他逼上绝路了。

他封敬亭何时变得这般软弱可欺,受制于人了?

到底怎么办才好?!

郭文莺也在想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是悲愤的人之一,整个西北军的二十万士兵也同样愤慨不已。

浴血奋战这么多年,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吗?如果这事传出去,怕是要影响军心的。朝廷糊涂着想要议和,而瓦剌若抓住机会来一次反击的话,到时局面大变,裕仁关能不能守住都不一定了。

她跟封敬亭说了自己的担忧,封敬亭也是忧心忡忡,这么浅显的问题,他们能看出来,为什么那些朝臣们就看不出来呢?或者他们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既得利益,甚至自我催眠不会这么严重,早晚瓦剌得破,抬抬胳膊就能把瓦剌赶出去了。

难道非得等着瓦剌深入中原腹地,他们才能清醒,瓦剌到底是怎样一群豺狼吗?

郭文莺狠狠拍了几下自己脑袋,还真想起一事,道:“来京之前王爷不是见了于阁老,阁老大人素来忧国忧民的,他也同意那些人这么干吗?”

这一句倒提醒了封敬亭,他沉思片刻,“看来要跟于阁老讨个主意了,若是能把老人家请回来,定能拨乱反正。”

可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于阁老那么大岁数了,早已不想出头,怎么可能会回京呢?不过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高声唤道:“来人,准备笔墨。”

文房四宝送了上来,侍女把厅里的混乱的地板收拾干净,方才都退了下去。

封敬亭让郭文莺磨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他今生所有的文采都尽数倾在这封信上,写得真是声文并茂,字字珠玑。不仅剖析了当前形势,还提出自己的隐忧,并不忘宣扬一下自己的拳拳爱国之心,以及对百姓的仁爱之心。

郭文莺看在眼里,不由暗赞,封敬亭果然是个玩弄人心的行家,于阁老若看到这封信,还不定真以为他是个百年难遇,忧国忧民的好人呢。

封敬亭写完后,高声叫徐茂,让他连夜把信送出去。

郭文莺道:“王爷若信得过我,不如让下官走一趟吧。一是我见过阁老一面,或许能搭上话,二也是阁老住的隐秘,怕不好让别人知道。”

封敬亭思索片刻,“好,还是你走一趟更妥帖。本王让齐进和云墨与你一道去。”

他把信递给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底深深的真挚,狭长眉间蕴藏着情意,“文英,本王可要全靠你了。”

郭文莺若不是平常对他太过了解,这会儿还真忍不住被他诚挚的模样感动了,进而肝脑涂地,忠心不二,甚至芳心暗许。可惜,真是可惜,牛牵到京都还是牛,就算是他此刻有一点点真诚,也就是一点点而已。她可以给他暂时的忠诚,至于旁的什么,恕她出门忘了带了。

“是,王爷。”她恭恭敬敬的接过,转身走了出去,半点好脸色也没给他。

封敬亭在后面看得直磨牙,这丫头的心是块石头吗?亏他对着镜子演练半天的真情表露,竟丝毫不能打动她的心?

一听要连夜出城,云墨满心的不高兴,刚才外面回来,大半夜又要出去,搁谁身上,谁也不会开心。不过想想郭文莺也就释然了,人家郭大人下午还干了一下午的重活呢。

拿着郡王府的腰牌,连夜骑马出了城,快马走了一日一夜,终于赶到梦泽湖。

齐进去寻了一条小船,船夫摇着他们三人向前而去,也是郭文莺记性好,隐隐还记得那日的水路如何走的,否则这么小的一个镇子,还真是不好找。

下了船,沿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过了桥,走过一片梅树林,才看见那栋别样别致的小院。

郭文莺让两人在外面等着,自己上前扣动门环,开门的还是那一日的小童,他居然还认识郭文莺,瞧见是她,抿嘴笑了,“今儿早上咱们主人还说闷得慌呢,这不解闷的就来了。”

郭文莺躬身一礼,“见过小管家,还请小管家通报一声。”

这一声叫的小童甚是受用,笑着叫她等会儿,过了不一刻便又出来,说是主人有请。

郭文莺进了院子,正要迈步进厅,忽然一个小小人影撞了上来,扑到她怀里,绵绵软软的声音叫着:“郭哥哥。”

郭文莺一看那正是于阁老的小孙子于沐英,不由笑起来,“郭哥哥来跟你玩了,可高兴吗?”

“高兴。”于沐英亲亲热热的拉着他,笑得甚是可爱。

两人手拉手进到厅里,看见上座的于阁老,郭文莺慌忙撩袍跪倒,“晚辈拜见于老先生。”

于凤阳微微一笑,“我们家沐英平常很少和人这般亲热,你这小子倒是得了他的眼缘,不容易啊。”

郭文莺轻笑,“老先生谬赞了,不过文英从小就讨人喜欢,老的少的可都喜欢文英呢。”她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倒惹得于凤阳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倒真是个好的,老夫就喜欢这种秉性的孩子,沉稳而浮躁,真诚而有耐心,是个可造之材啊。”

郭文莺忙道谢:“得先生一声赞,真是文英的造化,此生受用不尽了。”

于凤阳又不禁笑了起来,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让人奉了茶进来,他端着茶碗啜了一口,才开口道:“说吧,你找老夫来是什么事?”他自也知道,她不会平白跑一趟。

郭文莺道:“晚辈是来做信差的,有人想把整颗心捧出来给先生瞧瞧,还请先生不吝指教。”说着从怀里掏出信,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于凤阳拿着信看了半晌,嘴角微微一扬,“倒是一颗火热的心,不过老夫瞧着还不如你这颗心真诚呢。”

郭文莺闻言,跪倒伏拜,行了大礼,“文英的心确实挚诚,还请先生垂怜,救万民于水火。”

第九十一章 鸳鸯

于凤阳沉吟片刻道:“老夫毕竟致仕多年,朝堂的事也不是老夫能左右的,不过老夫倒是能让他见到皇上,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就看他的造化了。”他说着忍不住一叹,“说起来皇上这些儿子,没有一个肖父的,端郡王虽亦有私心,总算还有识大体,以他的文治武功也当得天下之主。”

有他这么句话,郭文莺就放心了,看来封敬亭那一颗火热心也没白捧了来。

于凤阳道:“你先回去吧,此事老夫会做安排,过不了几日皇上就会召见的。”

郭文莺再拜首,她转身要出去,于沐英却拉住她衣角,“郭哥哥不是说陪我玩吗?怎么就要走了?”

郭文莺一想事办成了,这会儿也不怎么急着赶回去,便道:“好,我陪你玩一会儿再走。”说着又向于阁老一礼,才拉着于沐英两人欢快的跑出去,就如两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

于凤阳看在眼里,脸上笑容更甚了,若朝堂之上都是这般至诚聪明的官员,何愁大齐不繁荣昌盛。

郭文莺从小就喜欢孩子,一点不觉得陪孩子玩是多么难过的事,她让人找来些木头,在后院叮叮当当的做起了木工活,想给沐英做个机关小人玩。

于沐英瞪大眼睛瞧着,随着木头人勾出轮廓,脸上满满的仰慕之色,“郭哥哥太棒了。”

郭文莺笑笑,越发埋首雕刻,因不是为了求精,木头人雕的略显粗糙,不过内里机关设好,转头发条,木头人便能动了起来,行动甚是灵活,手舞一把大刀,还有使几手刀法,真是让人越看越爱。

于沐英拿着成品,欢喜的又蹦又跳,飞快跑出去给爷爷显摆去了。

郭文莺看看天色已晚,她这一进院子,竟然呆了一天,外面等着的两人还不定怎么样了。

她起身到了外面跟那小童管家告辞,让他回禀老先生一声,便出了院门。

大冬天的,北风这个冷啊,外面齐进和云墨两人生生站了一天,又冻又饿的,都冻惊了。瞧见郭文莺出来,都恨不得掐她一把。

齐进哆嗦着道:“你怎么才出来,在里面孵蛋呢?”他冻得时间太长,声音都有些发颤,也难怪这么大脾气了。

郭文莺没法跟他解释,只说有事耽搁了。

天都大晚了,这会儿坐船走水路也不好走,三人便想着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好泡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也省得把人折腾病了。

镇子上只有一家客栈,地方小,住房也颇为简陋,好在还提供热水,三人要了两间客房,住进去,又点了许多吃食送进房里。

郭文莺在于宅一天并不饿,或许得了于老先生的指示,下人们不时给她送些茶点,还管了饭,中午吃太饱,现在反倒有些吃不下了。

其实对于别的人家来说,客人来了管几顿饭不算什么,但于宅却不一样,从来客人上门都不会管饭,最多一杯清茶,爱喝不喝,你便是待上三天也保证不会送一点吃食,饿也得饿死你。

于凤阳性子古怪,用这法子倒是治了不少上门攀附的。

郭文莺并不知道这些,也没多在意,却不知这若让旁人知道,怕不要惊得眼珠子瞪多大,这人到底多得先生眼缘?居然都能混上饭了。

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日启程回京,一路无话,等回到王府已经是次日晚上了。

封敬亭得知郭文莺回来,忙把她请回自己房间,关了房门小心地询问经过。

郭文莺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看向房门,心里隐隐有些紧张,她也是对他极不信任,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整自己在房里占点便宜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