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齐齐站起,都道:“自该如此,剿灭江太平,平定东南。”

这一场小宴并没喝多久就散了,大战在即,要准备的实在太多,享乐之事只能放在之后了。

等众人都走后,陆启方对郭文莺道:“文英啊,你这就十九了,你可为自己今后打算过吗?”

郭文莺摇头,“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我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官。不过我也想过,这场仗打败了,我便埋尸东南,若是胜了,便卸甲归田,回家去。”

陆启方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好苗子,日后屹立朝堂,绝对是能左右朝局的人,当可为百姓做许多实事。只可惜偏偏生成了个女人。待得战争结束,新皇登基,也只能回家嫁人了。

只是以那位爷看她跟眼珠子似得,恨不得吞进肚子里的样,怕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的。以后就算她卸甲归田,也归的不会安宁啊。

可怜见的,怎么就被那位爷给看中了呢?

其实不怪封敬亭,谁叫这丫头是真个好的,长得又招人,他若年轻个二十岁,没准也跟着追一把呢。

那时候还能有封敬亭什么事?

捋着胡子,望着郭文莺一脸的笑,郭文莺被看了个莫名其妙,也不知这老头在想什么?

转眼过年了,新军营里也逐渐有了过年的气息。

元月初三这日,郭文莺在行辕中设宴,延请新军营将官,接着向东南三省四品以上的官员都下了请柬。除了南陵公江太平没请之外,其余的各官员都请到了。其中还有人在颍州的永安候秦叔敏和方家的老太爷,方云棠的父亲方太斗。

这两人都是东南三省最叫得响的人物,秦叔敏是秦月芳的远房堂叔,不过算起来这永安侯和郭家的关系更近一些,秦叔敏乃是当年老定国公收的义子,他的爵位是从义兄郭昭身上继承来的,说起来郭家对他恩重如山。

虽然秦月芳与他沾亲,但说到底也不是正经亲戚,秦叔敏是个孤儿,自小就无父无母,后来继承爵位后,颍州的秦家人才找上门来,拿着族谱与他攀亲,自此才与秦家勉强攀了点关系。

秦叔敏今年七十多了,说起来是郭文莺祖父辈的人物,能不能把人请到,其实郭文莺心里真没底。不过她身上有一块当年祖父郭昭的信物,那是周岁时祖父亲手给她戴在身上的。她叫人取了来,连着信一起送去了颍州。

祖父郭昭当年对秦叔敏是有大恩的,不仅救过他的命,还顶着老大压力,把本来属于自己的永安侯的爵位让给了他,自己继承了永定侯的爵位。当年因为爵位没给郭家人,反让一个外姓人继承,郭家还因为狠狠大闹了一场,许多郭氏族人对祖父都有很有意见,一直到祖父去世都没再与西府郭家族人有过联系。

或许因为这些恩惠,秦叔敏能看在信物的份上,赏脸来一趟。

所有发出去的请柬都是陆启方和郭文莺一起拟定的人选,请谁不请谁都很是琢磨了一下,之所以请秦叔敏也是因为他在东南声望甚重,东南一旦生乱,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能稳住局面。

还有方家的老太爷方大斗也是如此,方家是名门望族,世家中的世家,南齐立朝之后虽在朝中为官的人数没那么多了,风光也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东南也是跺一脚晃三晃,说句话能啐木三分的人物。

其实郭文莺是不想请方大斗的,她和方云棠有婚约,前些日又因想退婚的事和方云棠闹了些不愉快,这个时候是真不想见自己这位未来公公。

她若见,以什么身份见?朝廷钦差,还是未来儿媳?真是怎么想怎么头疼。

可不请方大斗真不行,东南的局面还得靠他和老侯爷撑着,否则以她的资历,怕是压制不了东南三省的官员和一些绿林势力的。

没办法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帖子了,顺便给方云棠去信,说明自己想请方家的意思,并为那日的事向他道歉。当然对于不履行婚约之事,她还是坚持的,只是碍于现在有求于人不好过分强调。

这个节骨眼上,对于东南的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收到钦差行辕的请柬是件很头疼的事,这涉及到站哪队的问题,所以许多官员都在左右衡量,迟迟没有回信。

尤其是在此同一时刻,南陵公江太平的请柬也到了,要命的是居然和郭文莺的请柬约在了同一天,却是去福州江府赴宴。

郭文莺得到消息,并不怎么吃惊,她下帖子请人本就有试探的意思,谁来与不来,找什么借口不来,自己心里都有数。想必江太平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在她之后对东南三省下了的同样请柬。无非是想借机敲打一下,警告那些人别想岔了,站错了队。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公婆

这一下可在东南掀起万千浪花,是支持朝廷,还是支持江太平,顿时要在这请柬上下真章了。铁杆支持朝廷和铁杆支持江太平的自不用说了,对于那些摇摆不定的才是真头疼的。

于是就应生出了许多千奇百怪的理由推拒的,有说生病的,有出门刚巧摔坏了腿的,有家里办丧事的,有说媳妇生孩子的,还有最奇葩的说道士给自己算了命,过年之前不宜出门的。

十张请柬中,最后拨空来一趟的又两三人都算不错了,也不过十之二三的几率,绝大多数人还是声称因病不宜出门,要不就是路上突发急症,被抬回去了。

这些事都在陆启方和郭文莺的意料之中,是以两人都没放在心上,只专心等着秦家和方家的回音。

或者方云棠收到她的信后起了一定作用,方家老大爷方大斗居然真的动身来了,不仅来还来得很早,提前两日就到了宁德。

听到这个消息,郭文莺心里别扭之极,忽然涌生出一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

她一早便带着行辕的下人,由宁德知府蒋贸陪同着,在宁德城门三里外等候。

其实她一届钦差,又是御封的三品节度使,统管三省军务,原本不用如此伏低做小,可谁让方大斗身份不同,占着她未来公公的身份,没有跪迎都算便宜她了。

远远地看见方家的车马过来,她抻了抻身上的官服,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蒋贸瞧她这样,不由笑起来,“郭大人,方家老太爷是很好相处的人,下官见过一次,又健谈又和善,大人何必害怕呢?”

郭文莺苦笑,心说,你当然不害怕,你又不是他们家的未来儿媳妇?

马车停下来,方云棠率先从车中下来,瞧见一旁规矩侍立的郭文莺,不由抿嘴笑起来,这丫头对着他的时候张牙舞爪的不行,居然也有她怕的时候?

他微微打了个招呼,“郭大人——”

吓得郭文莺颤了一下,一脸茫然的看他,顿时把他逗得“噗嗤”笑出来。

他抿着唇走过去,拽起她的袖子,就这么拉着她走到后面一辆马车前,低声道:“父亲大人,郭大人求见。”

马车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随后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逾七十的老者,他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长袍,头上挽着牛心发纂,略显稀疏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颌下两捋胡须已是花白,脸上皱纹虽多,精神却很是矍铄。一看见郭文莺,一张老脸上满是笑容,“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郭钦差啊?”

郭文莺望着他,莫名的脸上一红,慌忙行礼,“郭文莺拜见老太爷。”

方大斗曾经官至二品,多年前便已致仕了,此刻也没什么架子,只微笑着对她,“郭大人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郭文莺一听,顿时脸红的更厉害了,心道,这方云棠究竟跟父亲说了什么了?难道把自己身份泄露了?

方云棠只望着她笑,对她横过来的几个冷眼丝毫不介意,原本就俊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温柔,看着更加姿态宜人,英俊不凡。

郭文莺上前搀扶方大斗,方老太爷也生受了,被她扶着向前走去。

路边停着自己的官轿,郭文莺把他扶到轿前,“老太爷坐文莺的轿子可好?”

方大斗看了看那官轿,不由笑起来,“绿呢大轿,真是不错。你小小年纪居然能做这等轿子,真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被他这么一夸,郭文莺更觉无所适从,这轿子是封敬亭临走之前为她做的,是为了给她挣面子的。朝廷有制,非是大员不可用绿呢做轿,一般都是一二品的才能坐,她虽只是三品,却顶着钦差的名头,勉强也当得起。她以前从未坐过,今天也是第一次坐出来接人的。

上了轿,一路铜锣开道迎进钦差行辕,也算给足了方家面子。郭文莺和方云棠两人骑着马一左一右护在轿子两边,方大斗一路都是笑容满面,时而掀着轿帘和郭文莺说上两句,对她倒比一旁的方云棠还亲切。

方家车队后面还有几辆马车,也不知坐的谁,人家没出来相见,郭文莺也不好问,就这么一路敲锣打鼓的回到行辕。

进了门,马车上之人才下了车,竟大都是女眷。当中一辆马车上,一个四十来岁的太太,被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搀扶着走下来,再后面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穿着讲究,相貌英俊,看着和方云棠有几分相似。

方云棠过来介绍,“文莺,这是家母。”

郭文莺方知这是方大斗后来续娶的太太,也是方云棠的母亲,忙见了礼。

方云棠又指着那青年,“哲远,还不过来拜见。”

那青年嘻嘻一笑,“小叔叔,我是跟来凑热闹的,你当没看见我就是了。你也知道,我最不爱见官了。”

方云棠低斥,“少废话。”复有向郭文莺道:“这是方哲远,我大哥的独子,最是无礼,又少不更事,你不要计较。”

方哲远不干了,“什么少不更事,我瞧着这郭大人还不定有我大呢。”

走在前面的方大斗忍不住回头斥责道:“说你少不更事,你还敢乱狡,这方大人与你年纪相仿,已经官拜三品,又屡立战功,乃是国家栋梁,你看看你,到现在还一事无成,除了胡闹还是胡闹。”

郭文莺在一旁看着这一大家子,又是老爷,又是太太,还有个侄子。又不是打狼,来这么一大帮子做什么?

她心里犯嘀咕,故意走慢了两步,拉着方云棠到一旁,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云棠笑,“什么怎么回事?”

郭文莺气得想揍他,“为什么你母亲和侄子都来了?”

方云棠笑起来,“原来你说这个,他们是要到乾州看我大哥的,大嫂刚怀了身孕,身子也不好,母亲不放心前去探望,我侄儿是特意派人来接母亲的。他们只是从宁德路过,跟着父亲顺道过来的,可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郭文莺脸上一红,啐道:“什么特意不特意的,我用得着别人看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儿媳

方云棠微笑,“怎么不用,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郭文莺微囧,想辩白几句都没词了。

心里一时犹豫,他这个样子,叫她退婚的事怎么再提?方家人看着都很和善,都不是很难相处的,他们都是世交,一旦退婚的事谈崩了,多年的交情都搭里头了。现在到底要不要退婚,她一时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方云棠道:“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份牵涉太多,我不敢随便告诉别人,除了父亲,旁人是不知道的。”

郭文莺知道他的意思,想必若是不表明她是方家未来儿媳,方老太爷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的。他提前两日前来,也是给足了她面子的。让东南之地的人都知道,她与方家关系不浅。

事到如今,再争辩这些也没用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至于婚约之说,一切也只能等她恢复了女儿身份再说了。

两人进了大厅,这会儿陆启方已经在前厅陪着方老太爷聊起天来,两人聊得很投机,似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看见郭文莺进来,陆启方笑道:“文英,我可是跟老太爷一个劲儿夸你呢,因为有你在,方能保得这东南百姓一方平安。”

这是要说正事了,郭文莺忙收起旁的心思,恭恭敬敬对方大斗一礼,“老太爷,文莺有一事相求。”

方大斗笑道:“无妨,你直说便是。”

方太太见此情形,忙道:“你们说你们的,我们娘几个到后面去瞧瞧,这宅子看着不错呢。”说着站了起来,领着方云棠和方哲远往外走,她这是有意避开了。

郭文莺吁了口气,在方老太爷下首坐了下来,随后把当前东南形势给他分析了一下,又专门提到朝中形势复杂,先皇病重,一旦驾崩,恐引起天下大乱。江太平早有反心,必要借住此机在东南自立为王,以图谋天下,到时东南之地生灵涂炭,定会陷入战火之中。

方大斗听得面色微沉,他这些年虽是不问世事,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外面形势,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也曾吃朝廷俸禄,怎么能眼看着东南之地被反贼所乘。

他沉声道:“文英,你想让老夫做什么?”

郭文莺躬身道:“希望大人能在乱起之时尽力周旋,让东南各方官员势力都支持朝廷,能与江太平划清界限最好。就算不能,也不要与朝廷为敌,助纣为虐。只是这样一来,恐让老太爷陷入危险之中,怕要引起江太平关注了。他原来数度刺杀钦差未成,是个绝对的心狠手辣之人。”

方大斗道:“老夫已年过七十,自古人到七十古来稀,早已把生死看淡了,危险倒也无妨,只是凭老夫之力,怕不能劝说那些利益熏心之人。”

郭文莺冷笑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若是他们依旧迷途不知返,开战之前,便休怪我无情了。”

方大斗看着她沉静无波的面容,一时心中震惊,方云棠与他说指挥使郭大人就是郭家长小姐时,他还在想究竟是个怎样的姑娘,小小年纪便做了那许多大事。今日瞧见了,竟有一种‘果然不虚’之感。

在面对如此大乱,还能冷静应对,尽力周旋的,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瞧她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其城府智谋,堪比当年的永定侯郭昭。

东南究竟是怎样一个乱局,或者先前不太清楚,但听了她的叙述,也多少有个了解。能在这等乱局下求生存,又与江太平对上的,就算是他怕也难以周全。何况她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也难怪云棠心心念念着只想娶她,这样的人不管到了哪一家,都是振兴家业的一把好手,其沉着冷静,果断历练,不亚于天下任何一个男儿。

他越瞧越满意,撑掌道:“好,老夫便拼进全力,尽力为你周全便是。”

“多谢老太爷。”郭文莺一喜,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头。

方大斗忙把她扶起来,“这可不必了,都是一家人。”

他再次提‘一家人’,让郭文莺很不好意思,微觉羞涩的低下头,暗自叹息着怕是以后再提退亲,更不容易了。

陆启方捋着胡子在一旁笑,心中暗道,郭文莺这么容易把脾气古怪的方老太爷搞定,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怕是就算王爷在此,这老太爷也不一定会给几分面子吧?

看来挑她扛了东南这面大旗,还真是挑对了人了。

随后在行辕设宴款待方家人,又给他们在行辕离安排了住处,方太太本来还想推拒的,见老爷子一口应下来,不由心中奇怪,自己这老头子平时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怎么对这位郭大人这般不同?不仅对她言听计从,还要住在人家家里?

也是按捺不住好奇,便私下问方老太爷,跟这郭大人什么关系?

方老太爷淡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方太太惊讶,“难道老爷打算把老二家的方婷丫头嫁给这郭大人吗?”

方老太爷笑而不语,心里却道,郭文莺若真是男的,他倒真想把自己孙女嫁了。不过这样也好,做儿媳妇可比做孙女婿强多了,只可惜云棠是幼子,继承不了方家家业,否则娶了郭文莺这样的做宗妇是最好不过。

方家一家人留在行辕,郭文莺事务繁忙,一时不能抽身相陪,便让徐茂陪着他们在宁德城转转,只是局势不稳,不许他们去太远地方,还派了亲卫随行保护,又说要派兵送方太太和方哲远去乾州。

方太太一听,顿时对郭文莺印象好得不得了,私下里和方老太爷说起来,很是赞同能结了这门亲。又道:“婷丫头真是好福气,这郭大人脾气又好,长得又好,能嫁给这样的福气,也真是她的造化了。”

方大斗哭笑不得,连声道:“你别跟着瞎操心了。”他这位夫人,空长了这么大岁数,却还是如年轻时一般糊涂,听风就是雨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心

他虽然也对郭文莺满意,不过这两日由徐茂陪着,总觉心里不舒服,那徐茂本是端亲王府的大总管,内宫太监。可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郭文莺那股子亲密劲儿,一口一个“咱们王爷”,一口一个“郭大人”,让人不禁怀疑,到底端王跟郭文莺是什么关系?

越想越觉心中郁闷,若是端王也看上了郭文莺,这门亲事又该如何呢?若是他日端王登极,跟皇上抢人,闹不好就得把满门搭进去。看来抽空得跟云棠好好说说,郭文莺究竟和王爷有没有关系了。

转过天便是宴会之日,一大早郭文莺便让徐茂在行辕门口迎宾,整个宴会都是徐茂安排准备的,他是王府总管,办个宴会还是不成问题。郭文莺也在各处瞧了瞧,见一切都准备妥当,也放了心。便和陆启方在前厅坐着说话,一面等永定侯那边的消息。

这会儿已近午时,除了新军营的将官之外,发出去几十张帖子,真正到场的不过四五个人,比预计的还要少些,陆启方心里也颇惊讶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江太平在东南的影响力。

郭文莺也有些忧心,轻声道:“先生,若是咱们掌控不住局面,该当如何?”

陆启方捋着胡子沉吟片刻,“若是不行,只能大开杀戒了。与其把这些人留着给江太平做马前卒,先杀了省心,到时只是兵对兵,输赢都干脆,否则还要一心惦记身后有没有捅刀子的,才最是糟心。”

这个道理郭文莺也懂,只是那么多官员,哪就说杀就杀得了的?何况拟什么罪名杀呢?若她真的下了杀手,就是平息了叛乱,将来也要被言官参奏,落下个嗜杀之名。

陆启方见她沉思的样子,笑道:“这事旁人或许做不得,但你却做得。”

郭文莺睃他一眼,心说,老狐狸,这不是明摆着叫她把东南三省的官都得罪光了吗?横竖她也坐不了多久这个钦差位子,这事做完后一走了之,与他,与封敬亭可都没什么干系。

她咬咬牙,“行,先生拟名单,到时候咱们按名单抓人。”

陆启方摇摇头,苦笑一声,看来这丫头是不想放过他了,临死也得拉他个垫背的不是?

两人说着话,听到外面管事禀报,说是永安侯到了。

郭文莺大喜,忙跟着陆启方一起到外面迎接。

永安侯今年七十有八,身子骨并不怎么结实,被人搀扶着,每走一步都咳一声,走得甚是艰难。他这把年纪,能赴约而来,绝对是极为不易的。

郭文莺心里感激,多少也有些后悔不该把这老爷子牵扯进来。这么大岁数了,万一有个闪失,她愧对爷爷的在天之灵。

她几步迎上前,恭恭敬敬行礼,“晚辈郭文英,拜见老侯爷。”

秦叔敏微微颔首,“你就是送信物那孩子?”

“是,老侯爷请进去说话。”她迎着他进了后面花厅,此处无人,正方便说话。

扶着秦叔敏落了座,郭文莺立刻伏倒在地,行了叩拜大礼。

秦叔敏微觉诧异,“你是郭家的孩子?”

“是。”

“郭昭的亲孙子?”

郭文莺微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道:“祖父正是郭昭,那信物也是当年文莺满周岁时,祖父亲赐的,不过文莺不是孙子,是孙…女。”最后一句,她说的甚是艰涩。

秦叔敏大惊,他与郭家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老国公在世时尚算亲密,后来与郭昭关系最好。郭昭虽大他十来岁,却从小对他极为照顾,他的功夫就是郭昭一手教的。

只是郭昭去世之后,他有些不齿郭家后人的所作所为,便有意疏远了。这些年虽然没过多联系,但曾经的救命之恩还是牢牢记在心里的,所以一待郭文莺的信物到了,便毫不犹豫从颍州来了。

只是路途遥远,他身子又不好,小病了一下,所以来到时便有些迟了。

不过,孙女?郭家的孙女怎么在朝为官了?

郭文莺轻吸口气,开始一五一十的把她的经历说清楚,从祖父死后开始说起,傅莹是如何陷害母亲,郭侯爷和祖母又是如何袒护,自己又如何被诬陷是个不祥之人送到农庄,后又如何结识了封敬亭,随他到军中立了战功。

这些往事,她从没对哪个人这般详细说过,就算封敬亭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内里的辛酸苦累不是他一个外人所懂的。今日见到秦叔敏,不由想起来最宠爱她的祖父,也勾起了她的心中最不轻易碰触的痛,说到伤心之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哽咽道:“秦爷爷,文莺确实是被逼无奈的,若不是他们不给文莺活路,文莺也不会处境艰难,最后还被逼到军营里,战场残酷,几经生死才到了今日的局面。”

秦叔敏听得义愤填膺,恨声道:“如此对待自己的孙女,这郭傅氏真是狠毒之极,当年我就说她不是个好女,郭二哥也不喜欢她,可皇上赐婚没办法,只好娶了这刁妇。郭大哥死后,她连门都不让我进了。就因为她,累得郭大哥青梅竹马的恋人早死,那个孩子也…现在竟愈发不像话了。”

郭文莺微讶,没想到他和祖母还有这等恩怨?祖父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也听奶娘说过,内中详情也不大了解,只约莫知道后来祖父想娶那女子,却最终没成功。

秦叔敏本就是军旅中人,说话也不讲究,大爷、亲娘的骂了一阵,又道:“你叫我来可是为你母亲伸冤的?”

郭文莺摇摇头,“秦爷爷能为母亲伸冤自是好的,只是今日却不为此。”

她把与方大斗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秦叔敏听着撑掌大笑,“好孩子,真有你祖父遗风,我瞅着郭家那些人统统加起来都不及你一个。”

他说着,又道:“你放心,你秦爷爷好歹还有几分颜面,在军中也能说得上话,有你秦爷爷在,定能说服那些军中旧部助你一臂之力。”

郭文莺大喜,又跪下磕了头,“多谢秦爷爷。”

第二百五十六章 良配

秦叔敏把她扶起来,看着她略有几分像郭昭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慨,那曾经的往事一幕幕翻了起来,竟也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喃喃道:“郭二哥,你后继有人,泉下有灵,也该瞑目了。”

郭文莺也忍不住陪着掉了两滴眼泪,这么些年哀伤也罢,思念也罢,都是她一个人撑着,今天碰见秦叔敏,心里着实喜欢,是真的把他当自己亲爷爷了。

秦叔敏也是真心喜欢她,拉着她的手,似有说不完的话。人老了,年纪大了,就喜欢忆往昔,这老头平时也是一个人过着,子女都不在身边也颇寂寞,今日瞧见郭文莺,便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两人在一处聊了许久,等前面徐茂来催了,方到前厅赴宴去了。

此时宴席早已摆上,能来的早就来了,不能来的也不会到,偌大个厅堂不过坐了小猫三两只,但有秦叔敏和方大斗两人坐镇,还是体面了不少。

郭文莺对几位大人客气几句,随后吩咐开席。到了这会儿,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多余的话也不用多说了。

来的官员都久仰秦侯爷和方太爷的威名,对他们甚是恭敬,一顿饭倒也吃得甚是开心。

方大斗和秦叔敏都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两人都和郭昭交好,私下里的交情也不错,多年未见,老朋友重新相聚,不免多喝了两杯。两人拉扯着坐在一处,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从当年如何打仗说起,说到孙子满地跑,直聊了几个时辰,到后来宾客们都陆陆续续的走了,两人还是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

郭文莺笑道:“两位老人家左右也没什么事,若是不忙的话,在行辕住上一两日,也好让文莺尽尽孝心。”

两老头正难分难舍呢,闻言也没拒绝,彼此搀扶着又到后院说话去了。

方老太太要走去乾州,到了这会儿是不能耽搁了,她也没等老爷子,只带着孙子坐车走了。郭文莺和方云棠在门口相送,直看着马车去了很远才转回来。

从城门口回来的时候,两人并骑而行,方云棠突然道:“文莺,你是铁了心的一定要退婚吗?”

郭文莺微微颔首,“云棠,我实不是你的良配,与其在我身上耽误了青春,倒不是让老太爷给寻一个品貌兼备的好姑娘,”

方云棠沉默不语,这几日父亲和他谈过,说如果郭文莺确实和端王关系匪浅的话,还是让他趁早放弃这门婚事。这些日在宁德他多少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大多是关于封敬亭和郭文莺的,说郭大人是王爷禁脔的不知凡几,还有下人说起经常见王爷晚上钻进郭大人房里。

这种话听多了,身为一个男人,如何受得了?他几次咬牙,恨不得把封敬亭碎尸万段,这种心上人被夺的剜心之痛,折磨的他日日难以入眠。

这几日郭文莺过于繁忙,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见她,直到今日两人才私下里有片刻的相处时间。

他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面上却淡淡道:“文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是端王的人?”

郭文莺紧着唇,这种话由自己的未婚夫问出来,让她倍觉难堪,她和封敬亭虽然最终也没做成,但该失的名节早丢光了。封敬亭不知一天摸她多少遍,身上每一处几乎都被他亲过,包括女人的隐秘之处。

想到这些心里一阵酸涩,又从心里往外的觉得膈应,她恨封敬亭,却又不得不依附于他,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早已说不清道不明。这样的她,凭什么说自己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