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一排排的锦衣卫,明晃晃的绣春刀,他直觉自己可能来错地方了,转身就要跑,可跑了没两步就被人给拎了回来。

路唯新抓着他的后襟,阴测测一笑,“贾大鹏是吧,你跑什么啊?看咱们爷们不顺眼是不是?”

贾大鹏只觉自己裤子底下湿漉漉的,似乎有什么液体流下来,他吓得脸都变了色,结结巴巴道:“官爷,小人…哪能呢,小人…只是怕耽误了官爷的公干,咱们…改日再来就是了。”

“不用,咱爷们今天就陪着你们,看着你们干活。”

贾大鹏几乎被吓晕过去,被这帮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盯住了,他们还有个好吗?这郭文莺到底是什么人,能耐真是好大,居然连锦衣卫都给请动了。

这会儿他哆嗦着,早就话不成话了。

郭文莺走过来,轻声道:“唯子,放下他。”

路唯新顺手把贾大鹏甩到一边,摔的他屁股差点成两半。他也不敢叫,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郭文莺连连作揖,“大人,郭大人,小人也没得罪您,您大人大量,放小人一马吧。”

郭文莺轻笑,“别呀,贾老板今天还要干活呢,放了你怎么行。你好好干活,咱们也不会亏了你,这样吧,回头工人们通完水道,你就下去爬一爬,从大石桥到广渠门,咱们挨个一个一个的试,我从上面走,你从下面走,要是我走到了你还没出来,这下水道就封死了,你就永远也别想出来了。”她说着又补了一句,“贾老板身子胖,可别把水道修的太窄了,要是卡里面出来,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贾大鹏几乎被吓得又尿了出来,他倒此时才知道原来郭文莺也是个狠角色,先前以为她是女人好欺负,还真是想岔了事了。

到了这会儿,他哪敢反抗?那带来的二十几个打手也是白搭的,有锦衣卫在,谁敢轻易妄动,这帮卫所的爷个个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真敢把他们全杀了填了下水道的坑。

他忙指挥工人带着各种器具,下去通水道,还不怕脏的亲自跳下去督工,这般亲力亲为的,比之从前他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吸着鼻咽,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这水道通起来也得有个十来天,左右这会儿也没事,郭文莺便拉着路唯新两人上了附近的茶楼,要了两碟瓜子细点,一壶碧螺春。一边喝着茶,嗑着瓜子,一边等着那边干活。

两人很久没这么闲过,难得享受一回倒真有些恋恋不舍了。

路唯新吁了口气道:“阿莺,我明天还陪你来挖水道吧。”

郭文莺笑道:“你要是有那功夫那也行,就算你想来都来不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郭文莺还真是个超级乌鸦嘴,第二天路唯新果然就叫卫所的事给绊住了,不过他还是派了二十个锦衣卫过来给郭文莺助威。

郭文莺倒是觉得贾大鹏已经吓破了胆了,这些锦衣卫派不派的也没什么必要了。不过人家一片好心,她也不想拂了意,便叫两个主簿在这儿盯着,她自己回衙门里干别的活去了。

贾大鹏这回干活出奇的快,往年都要拖个把月的事,今年不过十来天就全部通完了。

郭文莺也不用自己试,找了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卫在上面走,叫贾大鹏钻底下,随后点了香计算时间,等香燃完了他还出不来,那就不用再活着出来了。

贾大鹏一看那锦衣卫的两条大长腿,就觉腿肚子发软,他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水道下面爬着,堪堪赶上那锦衣卫慢条斯理的步子。他们一个个的水道试着,从东西城墙,再到大石桥、广渠门、崇文门,几天下来,贾大鹏硬是给累瘦了三圈,看着倒是比先前顺眼多了。

等到结工钱银子的时候,贾大鹏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连说不用了,若是从前便是八万两他也敢张嘴就要,可是现在别说八万,就是八千他也不敢要了。

郭文莺倒是好心,打发了工人一点工钱,此事便算完了。至此之后,贾大鹏再也不敢承包工部的攻城,看见工部大门也都是绕路走,就连见了这两个字都能吓得直哆嗦。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提郭文莺的名字,他能吓得尿裤子,在他眼里,郭文莺就是标准的母夜叉,长得再漂亮,也是母夜叉一枚,实在太可怕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美男子

劳累了一段时日,每天对着沟渠,都是又臭又脏的,左右到今天已经彻底完工。到了饭点,郭文莺便请两位主簿董彦和曹干,以及几个差役在附近的饭馆子里吃点饭。

要了几个菜,几人也饿了,洗净了手,坐下就开吃。

那几人原本见郭文莺还有几分拘束,不过经过一天的相处,见她行事大大方方,丝毫没有女子的怯懦羞涩,便也慢慢放开了,跟她有说有笑起来。

郭文莺平常对人,性子本就有几分随和,只要不惹急了她,是不会发狠的,对这几个一起出来办差的,倒也和善的很。

董彦道:“郭大人,听说你成亲了,可是真的?”

郭文莺点点头。

曹干忍不住也插嘴,“大人,往常都听说大人的夫婿极为神秘,有的说是身份极高,有的说身份低贱,不知大人夫婿是做什么的?”

这曹干本就是工部有名的包打听,工部一帮官员闲着没事也喜欢闲磕牙,背地里都爱议论一些事,尤其是像郭文莺这样女子做官的,更是他们一大谈资。一帮子人说起郭文莺的家世,后来又议论她嫁人的事,都说她嫁的人要么极贵,不方便透漏,要么极贱,说出去引以为耻。还有猜想她其实是在外包养了一个男人,所以才不敢说出去。

曹干也是今天跟她混的略熟了,才大着胆子问的。

郭文莺自是知道这帮人猎奇的心理,微微一笑,“这是本官的家事,曹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正说着,忽然饭馆门口进来一人,离着老远就叫一声,“文莺,原来你在这儿呢。”

那人正是雪融,他也是帮钱掌柜来要账的,路过这里本想寻个地方吃饭,没想到竟碰上了郭文莺。

他走过来,坐在郭文莺身边,对着对面几人微微颔首,“几位大人好。”

他皮肤很白,很细腻,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那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形成一种极美的风情。

雪融长得美,极美,那两个主簿和一干差役何曾见过这么美的男子,一时都有些呆了。怔怔看着他,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郭文莺皱皱眉,“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我是来要账的,打这儿路过。”他说着看一眼桌上的菜,“哎呦,可饿死我了。”

这会儿郭文莺已经吃的半饱,碗筷俱放在桌上,他也没另要付碗筷,直接拿着郭文莺用的,就夹着菜吃起来。

郭文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由暗骂,这雪融平时挺有洁癖的人,怎的今天这么不忌讳了?她用的碗筷,也是随便叫人用的?可这会儿人家已经用上了,她再夺过来,似乎更招人眼。

雪融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道:“文莺,你这几天很忙吗?你可是好些日子没去看我了。”

就这一句话,顿时对面几人眼神亮了起来,都定定看着他和郭文莺,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着。

曹干开口问:“这位公子,不知和咱们大人什么关系?”

雪融柔柔一笑,“我跟文莺自然是很亲密的关系。”

他本也无意误导,只是他的面容太过俊美,浑身上下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再加上言语暧昧,很容易让人想歪了。

郭文莺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很觉今天要糟糕了。她忙解释,说雪融是她的朋友,是帮着她干活,可在这儿任何解释都显得有些苍白。

雪融见她看着自己,露出一抹最迷人的笑,“文莺,你还没吃饱吗?来,再吃一口。”他夹着菜递到她嘴边,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那模样还真让人不忍拒绝。

郭文莺再次哀叹一声,被他这么一弄,还有什么谣言是传不出的?

曹干是有名的大嘴巴,不过几日功夫,六部官员都在传,说郭文莺在外面包养了一个戏子,说那戏子对她亲密无间,说她嫁的相公多半也就是那戏子了。还把雪融的容貌大肆宣扬了一遍,说他美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也难怪成了郭文莺的入幕之宾了。

郭文莺一早忙着做事,也没听到这传闻,等她闲下来时,看着许多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问过邓久成才知道,曹干那大嘴巴,把昨天看见雪融还有一些没须没影的事,全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这个故事精彩的连她忍不住都拍案叫绝。

说她某一日在街上,遇上一位惊才绝艳的琴师正被一帮恶汉欺负,她上去拳打脚踢赶走恶汉,救下琴师。自这之后,两人感情升温,一发不可收拾,彼此爱的死去活来,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只是两人地位相差太多,不为世俗所容,便偷偷成了亲,对外保持神秘,暗地里两人偷偷来往,正是情意绵绵,鸳鸯交颈,做尽人间美事。

那一日曹干拉着雪融问东问西的说了半天,雪融也没想那么多,便把自己和郭文莺在京城相遇的经历说了一遍,他本就喜欢郭文莺,那眼神中带出的濡慕之情又如何能瞒的了曹干这等老手的眼?就算雪融百般否认他和郭文莺的关系,并说他先前做琴师,现在在郭文莺的铺子里做掌柜,实在只是主仆,不涉及其他。

曹干哪里肯信,越发以为他和郭文莺是在掩人耳目,以主仆之名,实则行不轨之事。

郭文莺听邓久成绘声绘色的给她描绘,顿时好像一头冷水浇头,她倒不怕别人传什么谣言,只是封敬亭若是知道此事,还不定怎么着呢。她这些日子忙着挖沟的事,根本没进宫找过他,没准要疑心她和雪融真有什么了。

她头疼的抚抚额,问邓久成,“这种闲话你也信吗?”

邓久成嘿嘿一笑,“我是不想信的,可外面传的有鼻有眼的,而且我信不信不管用,也得看那位信不信。”

邓久成是少数几个知道她和封敬亭关系的,两人在军营的时候就暧昧的能滴出来,那会儿端郡王看她都能流了哈喇子,怎么可能把到嘴的肉叫人给叼了,所以郭文莺一说成亲,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上,否则那位爷怎么可能坐得住?

第四百六十章 皇嗣

邓久成还曾私下里偷偷问过她,“文莺,都是主子活好,你试过了,觉得怎么样?”

顿时把郭文莺臊了个大红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点,顿时觉得头疼传到牙上,牙床也开始疼了。

封敬亭本来还不知道这事,外面的闲言闲语,传到宫里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过一大早上完朝,他在御书房跟几个大臣议事,说起东南之事,新派的闽浙总督蒋玉仁,并不大能顶事,把东南整得乱七八糟,几乎闹出事来。他初到东南,只在浙江一省花天酒地的,根本不管闽地百姓的死活,后来发生民暴,越闹越不像话。

消息传到京都时,封敬亭都快气死了,他寻了这么久才找了个合适的人选,安插在东南,实则指望他能顶起来,没想到这才数月就闹出这么大乱子。东南安定不了,下一步想建海事衙门,放开海岸,开港口的事也推进不下去了。

陆启方是一心想开口岸的,海事衙门的事一直是他负责,也已经提到日程了,只是这东南安定不下来,这衙门便建不下去。他也着急,几次跟皇上提着要把闽浙总督换人。

封敬亭心里更急,这天下是他的,哪里出点事,他这个做皇帝都要操心。是以从早朝开始一直在训斥各位官员,这会儿把几个相关的官员都叫进御书房,还没等说事,便是一顿斥责,只把几个一大把年纪的官员骂得半天不敢抬头。

还是后来陆启方劝了两句,才渐渐的让他把火给熄了。只是一直确定不了人选,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当初订蒋玉仁就是看重他是两朝元老,能镇得住脚,没想到却是个贪图享乐,不干实事的。

他沉着脸问陆启方道:“陆卿,你看哪个人最合适?”

陆启方道:“要论合适,谁也比不上郭文莺,这丫头有几分狠劲儿,又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她坐镇东南,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来。只是怕皇上舍不得。”

封敬亭自然舍不得,“陆卿再想别人吧,朕不会让文莺去的。”他说着挑挑眉,“爱卿也不想朕这一把年纪,连个子嗣也没有吧。”

这便是话中有话了,旁边几个官员没听得大懂,陆启方却是一脸了然,他笑道:“这是自然,人选臣会再想的。”这天底下有什么事能比皇嗣重要的?

他说着,忽然眼珠转了转,忍不住又道:“皇上想必还不知道吧,听说郭大人嫁人了,夫婿还是个很好看的男子。”

封敬亭微微颔首,昂着头,一副你很有眼光的样子,只是在大臣面前不好外露,他假装感兴趣,“可是听人说那男子如何了?”

陆启方道:“自然,听说弹的一手好琴,相貌美得好似天上仙人,又极是温柔体贴,和郭大人站在一起那真是男才女才,男貌女貌,好看的好似画中人一样。”

封敬亭越听越不对劲儿,皱皱眉,“那人是谁?”

陆启方温和一笑,“叫什么老夫不知道,不过老公进宫之时,好像听六部衙门里都在议论此人,说是大人包养的一个琴师,金屋藏娇,甚是缠绵呢。”

封敬亭登时脸有些泛绿了,挥挥手令殿里的官员都下去。几名官员磕了头,鱼贯退出。

陆启方心里这个乐啊,哼,这一上午皇上净对着他们发火了,骂得他都快抬不起头来,他老头子是对付不了,不过有人能叫你上火的。

看着右相大人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旁边礼部尚书不由道:“陆大人,您这是乐什么呢?”

陆启方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人该体会一下火上房是什么滋味儿。”一天到晚光拿他们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找别人发火去。有人给败了火,也省得一天到晚对着他们喷了。

礼部尚书脑子也不是个太聪明的,一时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以他对这位丞相大人的了解,八成是有人要倒霉了。

封敬亭本来今天就火气大,再听说这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御书房里发了好一通火,把书案上的奏折全抹到地上。一个人坐着生闷气,心说这臭丫头才几天没见她,就给自己整了这么顶绿帽子戴,还琴师?还金屋藏娇?他都没舍得把她金屋藏娇呢,她居然给弄了个男子搁房里,这是纯当他是死的吗?

越想越气,随后换了微服,吩咐徐茂备车。

徐茂是个鬼精的,里面说什么,多少也听了一耳朵,他慌忙跑出去吩咐,心里却道,这时节皇上大怒,可别闹出什么事来。郭大人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闲着没事勾搭个琴师干什么?

这会儿郭文莺都快冤枉死了,在公事房里来回走着,烦躁的头发都快抓掉了。她一个劲儿问邓久成,“大哥,你说我要不要出去躲躲?要不我跑了吧,过个十天半月再回来。”

邓久成呵呵一笑,“我劝你还是别犯傻,你要是跑了,皇上非以为你私奔了不可,这还不四九城的抓你。你往哪儿跑,天涯海角你跑的了吗?”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那位爷的火爆脾气,真能掐死她,那个曹干也是,好好的非传这种闲话,弄得现在想解释都解释不清。天地良心,她真的和雪融是清白的,至始至终都没对她存过半点心思。就算她曾经那啥过,那也是过去式了,要是封敬亭再揪着不放,由此引发了方云棠和江一行的往事,她就更没活路了。

邓久成看她急得原地转圈,不由笑道:“依我看皇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不如赶紧进宫,好好的认个错,服个软,再说明缘由,那些都是谣传,没准皇上气消了就放你一马。”

郭文莺瞪他,“我才不去呢。”她又不傻,这会儿进宫纯粹找虐呢,倒不如往后抻一抻,等皇上消消气,她再进宫解释。

可她哪儿知道,皇上气性大,脾气也急,尤其是在对她的事上,半点也不会耽搁。这会儿早在来工部衙门的路上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工部

眼看到了双岔口,徐茂吩咐停住马车,轻声道:“主子,咱们是去朱子街,把郭大人叫了去,还是直接到工部?”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把郭文莺叫到朱子街,两人关起门来好好解释的,可这会儿封敬亭哪儿等得了。他都气得火顶脑门了,恨声道:“去工部。”

徐茂叹气,真不知今天这出算是什么戏,皇上驾临工部?这是要大闹工部衙门?

夫妻间的事非得闹到衙门来,这一对夫妻也算是极品。不过不是极品也没办法,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南齐的官员,还真没一点和别的夫妻一样的。本身就不正常,你能叫他们做的事正常吗?

徐茂是不知道别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今天工部官员们要倒大霉了。

听说皇上驾临工部,工部尚书蒋明河都吓傻了,端着茶碗一个劲儿发抖,连烫了手都不觉得疼。他抖了好半天,才问禀报的官员,“皇上上这儿来做什么?”

那官员心说,我哪儿知道去?自打南齐建国这些年,就没见过这种稀罕事。他心里想,嘴上哪敢这么说,只道:“大人快出去看看去吧,外面都等着接驾呢。”

蒋明河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整了整衣服,小步跑着出去了。

这会儿工部衙门大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都等着接驾呢,瞧见蒋明河出来,都忙见礼,有的低声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蒋明河哼一声,他哪儿知道去?不过肯定不是好事就是了,皇上要是想嘉奖他们,派个太监宣旨就是了,横竖不可能自己跑过来。不过要说拿他们问罪也不像,派队兵把工部团团一围,全抓进去就是了,犯得上亲自到吗?

可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真是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啊。

他却不知道,皇上不是来嘉奖的,也不是来问罪的,他是来找茬的。

直到多年后,工部诸位官员提到这一幕,都吓得腿肚子发软,直说皇上磋磨人的本事太可怕,吓得他们都想辞官不做了。

这会儿郭文莺还躲在公事房里,扒着门说什么也不肯出去。邓久成叫了两个人过来拉她,她宁死也不屈。

邓久成在旁边低声劝,“文莺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就范了吧。这人都要到了,你不出去,横不能让咱们兄弟去送死吧?”

郭文莺哼哼道:“亏你还是好兄弟,这出了事,你怎么就不能替兄弟挡挡了?”

邓久成嗤一声,“你别跟我说兄弟不兄弟,你陷害兄弟的事也没少干,别的锅我给你背了,这回是肯定不行。你要不出去,我就让人把你扛出去,看到时候丢人的是谁。”

从前在军营,郭文莺要是办了错事,怕封敬亭责罚,能推就往邓久成身上推的。同样的事,放在别人身上,封敬亭最多骂骂就算了,可放到郭文莺身上,偏要想尽办法折磨她的,老邓脾气好,有时候锅就叫他给背了。说起来,这些年她不知道欠人家多少人情呢。

可今天这事,还真不是别人能管得了的。她虽也知道,但真让她出去面对封敬亭,她心里也发憷,他现在是她相公了,想管她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这事回家说不行吗?非得闹到衙门里算怎么回事?

叹了口气,松开扒着门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外走,真是一步三回头,那模样真是好比慷慨就义,真心赴死。

邓久成看着忍不住滴下两滴同情的眼泪,在后面叫道:“文莺,好好保重,你要活不了,明年坟前哥哥给你烧纸去。”

郭文莺:“…”

她挺了挺胸,心说,多大点事,至于把她吓成这样吗?别说她没养小白脸,就算养了能怎么样?姥姥的…

鼓足胸器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觉腿肚子发软,差点摔在地上。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竟叫人给吓成这样?

但是,那人真的好可怕,尤其发火的时候…

到了大门口,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了,工部官员基本全到了,一个个堵在门口,人群里齐怀山和白玉生也在探着脑袋,两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郭文莺心中一动,这两人是工部里的祸害,等哪天有空了,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他们俩收拾了。

蒋明河也站在人群里,他站在最前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拼命抹着额头的汗,一时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过了一会儿,皇上的车架终于到了,前面一队锦衣卫开道,后面是一辆金丝檀木镶金雕花的马车,齐进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羽林卫和金吾卫在马车前后左右护卫着。

郭文莺腿颤了颤,看着架势,竟不像单纯来算账的。

马车停下,封敬亭穿着一身淡青色常服从车上下来,下襟衣摆上绣着飞翔的青鸟,随着他的走动,那一只只的鸟好像在他身下飞动一般,活灵活现的。

蒋明河颤颤的迎上去,他是工部尚书,此时想在后面缩着肯定缩不了了,只能紧走几步迎上去,扑通跪倒:“老臣蒋明河率工部上下躬迎皇上御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跪,后面的人也跟着跪下去,顿时塌倒一片。

封敬亭双眸往人群里一睃,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几乎跪成个圆形的郭文莺,心里暗道,这丫头倒是老实了,自己自己犯了错,倒是躲得怪远的。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巴巴跑到工部来,是有些莽撞了,不过既然来了,也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他一肚子火没处发,索性今天拿这帮工部官员使使性子。

他淡淡一句,“起吧。”说着也没理蒋明河的茬,迈步就往里走。

蒋明河忙爬起来在后面跟着,颤声问:“不知皇上今日驾临,有…”

他话说了一半,猛然被皇上回首的眼神一瞪,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身子来回颤抖着,几欲昏倒。

封敬亭收回目光,刚才那一眼他看的是后面的郭文莺,这丫头居然踮着脚尖想要跑了。可惜蒋明河明显误会了,身上更是出尽了冷汗,前襟后襟都湿透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找茬

封敬亭进了工部衙门的前厅,施施然坐在主座上,见六部官员尽在两旁侍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开口道:“近来听说工部诸位官员辛苦,也确实做了些实事,今日朕亲临视察,就把这一两年都做了什么,都朕报一报吧。”

一干官员们面面相觑,心说,这哪是来视察的,这纯粹是来找茬的啊?一两年都做了什么?这一两年都做的多了,可有几样是能拿到皇上面前说嘴的?

自来工部为管理全国工程事务的机关。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货币和统一度量衡。

管着这么多事,每年国库大笔的钱都是由工部支出去的,这些钱都花去做了什么,又做了哪些实事,谁敢报?谁能报?

蒋明河额头的冷汗又下来了,皇上要问,这不说也不行啊,忙叫人把这一两年各地报上来的修建土木、水利工程的账册拿来,又把这一两年皇家修建维修的账册也拿了过来。

封敬亭随手翻了翻,脸色便更沉了几分,他从前在宫里,这些底下的小事都不知道,这会儿竟不知这许多小项支出竟是这么多钱。每年都说国库空虚,这么花钱,能不空吗?

他冷声道:“蒋明河,你倒跟朕说说,这一笔笔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明河又不禁抹了把汗,这会儿倒有些后悔把这账册递上去去,可不递这个又递什么?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好歹走的都是明账,其余的旁人不知道的钱花出去的更多了。

他看了看后面的齐怀山,心说,这工部就你那儿支出的银子多,这时候你不能在后面缩着啊?

齐怀山却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见,蒋明河心里这个气啊,抱着‘我好不了,你也别想好’的完美大度的心态,开口道:“此事齐大人更了解,不如让齐大人给皇上说说。”

看皇上点头,齐怀山脸上也冒了汗,他也恨啊,这姓蒋的平时也没少捞好处,今天倒是把他先给豁出去了。

左右是躲不过,与其叫别人把他的底露出来,还不如自己说呢。想到此,便站出来,给皇上解释每一项银子的去处。

每年支出最多的就是河工银子,只修河道一样就是几百万两,其中大项小项涉及太多,又岂是一时半会儿所能说完的。不过今天封敬亭也不着急,大有要仔细听下去的意思,刚开始齐怀山还能讲清楚,毕竟有些动过,有些钱没动过,没动过的自然说得顺溜无比,慷慨激昂,而有问题的却吭吭哧哧半点描述不清。

封敬亭这么聪明的人,又岂会看不出。刚才他随手翻了下账册,就翻出好多问题,这些账册都是拿出来可以应付朝廷每年的检查的。有些东西账面上做平了,但你细算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根修河道的枕木要一百两,沙袋二十两,还有个项林林总总的,拿这种东西来糊弄他,真当他是傻子吗?

这真是不查不知道,他要是不走这一趟,还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什么猫腻呢。他这会儿越看越有兴味儿,索性把郭文莺的事往后放放,专心的查起账来了。反正那丫头也不敢跑,且等把这事处理完了,再好好收拾她。

郭文莺一直在犄角旮旯里猫着,直恨不得所有人都挡在她前面,让皇上认不出她。不过显然封敬亭没忘了她,不时投过来的眼神,让她觉得腿肚子转筋,身子直发软。好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会儿刚到军营的时候,被他磋磨的喘不过气来,恨不得咬死他,又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唉,真是好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纠结的让人难受啊。她苦着一张脸旁观的时候,整个厅堂里比她难受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齐怀山眼见着越说越难以自圆其说,到最后冷汗出的,后背湿漉漉的,全被汗给浸透了。再问他什么,只得推说时间太久远了,都记不得了。

封敬亭冷笑一声,“齐爱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怎么回答朕。”他把账册往前一甩,正砸在齐怀山身上,齐怀山吓得一激灵。

封敬亭冷眼在工部诸位官员脸上划过,“去年皇家园林修复,那笔修园子的银子是怎么回事?谁给朕解释一下?”

一个官员站出来,双腿抖如筛糠,哆哆嗦嗦道:“启禀皇上,景林御园修复共八个月,人工木料等各处开销共计十一万三千六百两。”

封敬亭冷喝道:“好一个十一万,你倒给朕说说这十一万是怎么花掉的?人工多少?木料多少?每一项每一项都给朕列出来,你也甭拿一根木料几百两上千两的来糊弄我,金丝楠木什么价儿,普通楠木什么价儿,普通松木什么价儿,朕就算不知道,也不会离了谱。不说,就给朕写,今天朕就在这儿等着,等到你们都写出来了为止。”

那官员双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还是后面有人扶了一把,才没摔的太难看。

封敬亭又拿起两本账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一连指出几笔开销,叫人都交待清楚,一会儿写好了呈给他御览。谁写不好,交代不清的,今天就不用不用回家了。

顿时大厅里官员倒了大片,蒋明河右眼皮蹦蹦乱跳,他也知道这回要大不好,皇上亲自查账,涉及太大,弄不好他这工部一干官员全都得搭在里面。可是干着急也没用,皇上是铁了心要看成果,接下来怕是要大片核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自急得转磨磨,邓久成倒在一旁看了热闹,这工部什么乱遭劲儿,他早就知道了,从上到下就没几个是干净的。不止工部,六部里蛀虫都太多,新皇登基,还没大面积整顿过吏治,这些官员们还不知道厉害,正好让他们见识一回主子狠起来什么样。左右他不过刚进工部几个月,一分来路不正的银子都没拿过,就算怎么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第四百六十三章 私下

他自是逍遥事外,抱着胳膊站在一根柱子后,看着郭文莺那满脸纠结的小模样,不由心里暗笑,怕是这帮人想破头都想不出来今天皇上这顿邪火是从哪儿来的吧?

徐茂给皇上奉上茶,封敬亭喝了一口,扫了一眼缩在柱子后面的小人儿,不禁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他轻咳一声,道:“今年地下水道是谁负责的,花了多少银子,怎么个花法,给朕报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