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术局

郭文莺道:“此人自是恶贯满盈,被押进刑部大牢,不日就要处斩了。不过这次找梁大哥来,也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千机门。”

梁若愚不解,“千机门怎么了?”

“我欲让大哥继任为千机门掌门。”

梁若愚一听,惊得跳起来,“这如何使得?”

郭文莺一笑,“有什么使不得的?论才干,论人品,这个掌门你都当得的。而且我会让我师父耿云奎从旁协助你,有朝廷给你做后盾,这千机门的一干事务,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梁若愚只觉自己运气爆好,走在路上都被个大只的馅饼给砸中了。对于千机门掌门,说实话他真的想过,当初白玉生任掌门的时候,他就对他百般看不惯,还曾经立誓,倘若有一日他做了这掌门人,定不会如此行事,定会如何如何,很是豪言壮语了一番。但想象终究是想象,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现实,他居然能坐上掌门人之位了。

本想谦虚两句,说自己不行之类的话,可张了张嘴,终觉这种话太虚伪,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最后蹦出来的一句居然是,“郭兄弟,你放心,这个掌门人我一定能当好的。”

郭文莺差点没笑出来,心说自己认下的这个哥哥还真是耿直的性子。不过这种性子她很喜欢,有信心做好这事,可比推三阻四的假装客气,让人觉得可爱多了。

她道:“梁大哥有信心,那文莺就更有信心了,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梁若愚忙抱拳拱手,“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不负兄弟所望。”虽然他知道郭文莺是女的,可还是忍不住把他当兄弟看,或者在他眼里,那个郭兄弟的形象是他最欣赏的,一心也便觉得她该是个男人,就算不是男人,性格也像男人吧。

他还是看着男人的她,更顺眼些。

郭文莺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也要说给大哥知道,我想在工部下属再开一局,名为术局,由大哥任主事,不知大哥觉得如何?”

主事便是朝廷正式的六品官了,他一个秀才出身的人,突然鱼跃龙门,不仅做了掌门,还当上了朝廷命官,这也算是当日白玉生的排场了。梁若愚自是心中欢喜不已,可笑了一阵,却又觉得笑不出了。

他问郭文莺道:“郭兄弟,这术局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郭文莺笑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搞研究搞创新的地方,我想通过这术局,从全国上下网罗各方面的人才,由朝廷出钱出资,大家聚在一起多研究出一些利国利民有意义的东西出来。”

梁若愚眼前一看,他也曾经有这个意愿,想把一些出色的人才聚在一起,他原先有很多想法,想做出很多东西,可都因为他人单势孤没能成形。他又没什么名气,也没有这份资金支持,没人买他的账,便一直耽搁着,只当成他心中的一个梦想罢了。

不过这回有郭文莺出面,那就是为朝廷办差了,吃的是公粮,拿的俸禄,自然会有人愿意会朝廷办事。想找人才,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心中高兴,撑掌大笑道:“兄弟,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也不知是哪位神人想的?”

郭文莺指指自己鼻尖,“神人在此。”

梁若愚笑起来,“我就知道,只有郭兄弟这种胸怀天下,心有大志的奇女子才会想出这般主意。”

郭文莺心中暗笑,面上却正色道:“具体细节回头咱们再好好商议,我想这术局开办方法尽皆与其余各局不一样,为了鼓励创新,多些奇思妙想,多做出些实用的东西。入局之前,采用甄选制,因才适用,专挑一些各方面表现突出,有独创性的人才。而入局之后,则采用成果晋升制,谁发明创造的成果多,逐渐累积,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获得相应的职称,拿的俸禄和地位也就不同。初等的定为技工,二等的定为技师,一等的定为博士。此事我会禀明皇上,凡是能享有博士称谓的可在国内享有特殊荣耀。若是能有对人类有益的大发明,可以载入史书。”

她说着,声音不禁激昂起来,“梁兄,你可知道这古往今来各朝各代这么多人才,真正能载入史书,为世人记住,顶礼膜拜的也没有多少?其中不是伟大的政治家,就是军事家,要么就是英明神武的开国皇帝。不过也有一些特例,就是伟大的发明家。像是四大发明,像是黄道婆,她虽也是女子,但她是有名的棉纺织家、技术改革家,传授先进的纺织技术以及推广先进的纺织工具,而受到百姓的敬仰。你说,这样的人可敬不可敬?”

梁若愚也听得一阵热血沸腾,郭文莺的意思竟是打算要被载入史册了,不过这也正是他百般所求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都是空幻想,从前跟郭文莺也透漏过一些自己的想法,可当两人心思一致,产生巨大碰撞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一时拉起郭文莺的手,哽咽道:“兄弟,大哥此生能遇上你,大哥幸甚。天下能有你如此深谋远虑,大智大勇之人,天下幸甚。”

郭文莺手被他紧紧握着,只觉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此时此刻本该是极为严肃的,可不知为何,却觉得一阵好笑,差点乐了出来。

深谋远虑?大智大勇?若被人听他这么夸赞之词,多半会觉得他马屁拍的极遛了。不过她知道梁若愚此人至情至性,若不是心中真的如是想,绝不会这般说出来。

她道:“行了,大哥,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我让人给你定了客栈,先预付了一个月的房钱。等过几日,让云墨给你找了住处,你再搬过去,以后就留在京城吧。”

梁若愚道了谢,被她一路送到外面,在门口转悠着一时有些流连难舍,此时他倒真希望郭文莺是个男人,否则他就可以和她把酒夜谈,两人聊上一天一夜,想必也有说不完的话。平生难得遇一知己,奈何,奈何,知己偏是女子。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下雨

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他对着郭文莺抱了抱拳,走了几步忽又停住,回头道:“郭兄弟,在保定府我也有几个不错的故交,都是人才,能不能招他们进京呢?”

郭文莺道:“这倒是使得的,不过朝廷不养闲人,也不养庸才,过些日子会举办术局的考试,火器局也要重新整顿,让他们通过正规渠道进来吧。”她说着又顿了一下,“不过有件事也要和梁大哥说清楚,关于你的任命暂时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能不能震慑众人,让人信服,还得看大哥的本事了。”

梁若愚点点头,“兄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全力配合你就是了。”

送走了梁若愚,郭文莺一转头,发现云墨正站在一根柱子后向这边探头探脑的看着。

她不由眉角一蹙,这个云墨,在家里还这边鬼鬼祟祟的,他想监视她,就光明正大的监视就是,谁还不知道他是皇上派来的眼睛和鼻子吗?

云墨知道自己被看出来,倒也不敢再躲,摸着鼻子从柱子后转出来,对郭文莺一笑,“大人,我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郭文莺阴阴一笑,“你不会说出去什么?”

云墨尴尬起来,“就是绝不会说,那个,那个姓梁的握你手了。”

郭文莺抬脚对着他膝盖骨踢了过去,很满意他抱着腿痛的跳脚的样子。她轻哼一声,“郭爷才不怕你说出去,有本事你就说去。”

云墨苦笑,心说,他哪儿敢啊?他们那位主子爷对这位可是千宠万宠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倒是他却免不得挨一顿好揍。所以通常情况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真有什么事,也不敢乱说的。

郭文莺也懒得跟他磨牙,只叫他赶紧去找房子给梁若愚去住。

云墨嘴里应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这梁若愚到底是她什么人啊?巴巴的从保定请来也罢了,还一副折节相交的样子,什么“哥哥”,“兄弟”的叫着,这会儿还得给找房子,这是真不怕那一位生气啊?

郭文莺次日一早就去工部上差,连带着把梁若愚也给带去了。

这是梁若愚第一次来工部衙门,自是到处都觉得新鲜,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倒有几分农村老噶进城的憨厚样。

其实梁若愚这人五官相貌都不错,身上也有几分文人气质,只是一心扑在研究上,甚少与人接触,看起来便觉呆呆的。

郭文莺琐事太多,把他放在前面就去办公事了,等再想起来时,已经是过午了。她觉得肚子饿,正要找人送些吃的,这才想起来自己把梁若愚给忘了。这都过了两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叫人去找梁若愚,过了一会儿,报事的过来,一脸慌张道:“大人,可了不得了,”

郭文莺一怔,“可是梁兄和人打架了?”凭他那莽撞性子,倒是做得出来的。

那官员摇头,“那倒不是,只是那位大人和工部主事余大人两人打赌,谁输了就脱谁裤子,那位大人这会儿正要扒着余大人裤子不放呢。”

郭文莺眨眨眼,这倒是出难得的好戏了,在工部居然敢这般嚣张,倒是她看错梁若愚了,还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呢。

这种好戏怎么能不到场看看呢?她忙戴了官帽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官员道:“是这么回事,今儿一早那位大人就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看天,就那么站着快一个时辰了,都一动不动的,有人过来过去都不禁瞅他一眼。”

其实梁若愚那是纯粹无聊,整个工部都忙,就他一个闲人,连干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天了。

可这人吧,就啊好奇心重,看见一个人抬头看天,还以为天上有什么,就都跑过来学着他的样子看天。而且这人从重心理也强,后来人越聚越多,都仰着脖子盯着天上瞧,到最后满院子站得都是人了。

有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天上有什么,就问他,“这位仁兄,你到底看什么呢?”

梁若愚也不理,依旧看着天。

刚开始一个人问,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问,七嘴八舌的,都拉着他不肯放了。

梁若愚笑了笑,“我就是看看天上什么时候会下雨。”

有人好奇,“那什么时候会下雨?”

“再过一个时辰吧。”

众人都不信,自来预测天气的,就没几个能准的。这人居然推测一个时辰后下雨,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众官员里有一个姓余的主事,最好与人打赌,便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后不下雨,你待如何?”

梁若愚露齿一笑,“不下就不下呗,那能如何?”

余大人哪肯放松,拉着他不放,只道:“不行,我要与你赌,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下雨,我输你一百两银子,若是不下雨,我输你一百两如何?”

梁若愚抚开他的手,笑得颇为灿烂,“赌银子多没意思,要堵就索性赌的豪迈点,咱们就赌脱裤子的。,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不下雨,我就脱了裤子在工部衙门里跑一圈,若是下了雨,你便脱了裤子跑一圈如何?”

这种荒唐的赌约,若是一般人绝不会应下,什么豪赌,又哪里比得上自己面子重要?真要脱裤子一跑,便是什么颜面都丢尽了。不过赶上今天这位余大人是好赌成性的,平时就喜欢跟人打赌,不管什么赌都能堵的欢快。有一回他跟人赌一个人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结果输了的差点叫人给扒了,回到家里吃了夫人好一顿排头。后来他也不改,依旧我行我素的。

工部这些大人们都知道他这脾气,便在一盘跟着起哄架秧子,倒把余名哄的有几分得意起来,他笃定自己绝对不会输,拉着梁若愚非得要赌。

梁若愚正有心在这些人面前立威,也省得让人瞧之不起,便笑道:“好,就此一言为定了,如果过了午时还不下雨,那便是我输了。”

“好,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旁边还有给作证的,这场赌约便定下来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打赌

一个时辰过起来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这么艳阳高照的天,大太阳地儿,谁也没想到会下雨。大家都瞧着梁若愚,等着看他出丑,谁让他是郭文莺带来的人呢,自然也就不招人待见了。

郭文莺一直在公事房没出来,也不知道下没下雨,不过看地上地皮有点湿,倒还真像是下了雨的样子。

她笑道:“这么说,那余名岂不是输了?”

“可不是吗?余大人输了,又嫌丢人不肯脱裤子跑,这会儿他和梁大人两人正掰斥这事呢。”

郭文莺笑笑,忙加紧了脚步,等她赶到前院,发现早就已经围了许多人,都是工部里的官员和差人,一个个都正看热闹。

她咳嗽一声,分开人群进去,众人瞧见是她,都躬身让出条道来。现在的郭文莺在工部地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不是工部尚书,但就连工部尚书都对她唯唯诺诺的,这些下级官员自然不敢惹她。不过也是表面恭敬,背地里都骂着她呢。

郭文莺进了人群,只见梁若愚背着手含笑看着余名,这位一向豁达的余大人,一张脸红的跟块红绸子似得,都快能滴出血来了。

虽然梁若愚一句话也没说,但那似笑非笑,略带嘲讽的眼神,却让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郭文莺眼神闪了闪,梁若愚看着老实,没想到也是个蔫坏的,他虽然不说话,可这样子给人的感觉却更难受了。

余名手此刻抓着裤子,尴尬的不行,想脱又不好意思脱,可不脱又说不过去。不过他若真在工部脱了裤子,怕是立刻就要被人参奏,自己这官也要做到头了。他就纳了闷了,这姓梁的到底是施了什么妖法,怎么好好的天气就下了雨了?

虽然只是淅淅沥沥的一点小雨,可下了到底是下了,青天白日的,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吧?

自来得饶人处且饶人,郭文莺怕梁若愚初来咋到把人都得罪了,他主事的差事还没受封,也没报吏部备案呢,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轻咳道:“你们都干什么呢?闲着没事在这儿聊天吗?要是谁觉得自己手头事少,尽管上我那儿领差事去。”

话音一落,顿时人们都四散跑了,这边一散,可算救了余生了。他轻轻舒了口气,一时紧张,差点没坐在地上。

郭文莺望了他一眼,“余大人,没事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余名这才缓过神来,慌忙告罪了一声,然后撒丫子跑了。他这也算是逃过一劫了,自是感恩戴德郭文莺出现的及时,救了他一命啊。

等他一走,梁若愚不由叹口气,“郭兄弟,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他自是不可能叫余名真脱了裤子在工部跑的,若真如此,余名名声毁了,他也会落得一个逼迫的罪名,背地里戳他脊梁骨的绝对少不了。可他性格倔强,从不认输,缓解的话一时团在嘴里说不出来,不然刚才也不会冷场了。不过幸好郭文莺出现了,倒免除了这场尴尬。

郭文莺道:“你日后要在工部任职,还少不了要打交道,以后还是与人打这种赌的好。”

梁若愚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郭文莺也被他勾起了几分好奇心,此刻见四下无人,便问道:“梁兄,你当真能辨识天气?”

梁若愚笑笑,“也只是略懂而已,积累一些前人的经验罢了。”

他说着又道:“我一般是看云识天气,比如卷积云,小圆块的云朵,一个一个的累积叠加起来,看起来类似波纹的样子,所以大家管这样的天气叫做鱼鳞天。代表着好天气,晴朗。积雨云;通常出现在低空中,云彩颜色很暗沉,塔形云层的高度可达几千米以上。通常出现这种云代表着有大雨,强风,雷鸣,和闪电的到来。积云;出现很频繁的云朵,看起来很蓬松,洁白,像一团一团棉花漂浮在空中,积云如果是一朵一朵分开的,那么代表好天气,如果一片一片连一起出现的话,会有一场突来的暴雨。雨层云;是一种低空的云,颜色灰暗,如果一直笼罩在天空中不动的话,会在近期内下雨。一般不超过三个时辰就会下雨的。而卷层云;是由冰颗粒形成的,像是白云的纹路,是唯一会在太阳或月亮旁产生光晕的云朵。如果卷层云扩展那么是晴天,如果卷层云变小那么要下雨了。”

说着顿了一下,“刚才的天气正是卷层云,所以我确定可能会下雨了。”

郭文莺道:“那也有一半的几率不下啊,何况你怎么知道是一个时辰,而不是两个时辰呢?”

梁若愚大笑起来,“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料的那么准,不过是七分经验,三分运气罢了。”

郭文莺挑眉,“若是你输了,难不成真要脱了裤子在工部衙门里跑吗?”

梁若愚道:“若是我输了,不是还有你吗?我肯定找人给你送信,来给我救场了。”

郭文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倒不知道这个梁若愚还有此等幽默细胞呢。本来就是一场游戏而已,余名都可以不认真,他自然也能。大不了照他说的,搬她当救兵就是了。不过若是赌赢了,那他的名声传出去,别人自然会高看他几分,觉得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了。

她暗自点头,看来把他找来主持千机门和术局算是找对人了,此时虽然有些文人的酸气,也有几分小家子气,却绝对不是个笨人。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得到认同,也能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吧。

术局的建设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此事说起来容易,但要做起来却也是千头万绪的甚是麻烦。好在封敬亭全力支持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对她倒是一点不吝啬,还专门僻出一块地方来,给他们做办公之地。

术局建造不需要什么大面积的工事,只要有一些房间和研究器材就行了,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人,真正的人才。

第四百八十章 上朝

这不像考科举,读书人学的就是四书五经,真要找一些特殊的创新人才,还真好像大海捞针一样。此时的不像现代人有创新意识,有技术的都是工人,而工匠们地位低,大多数都是混点养家糊口的饭,很少有人思虑如何改革,如何革新技术。而读过书的,都不屑于这种低贱工作,是以真正能干活的文化水平都低,好多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也因为此,才显得梁若愚更加弥补珍贵,此人不仅文章锦绣,才思敏捷,还有几门拿得出手的好手艺,又是千机门上上任掌门的亲传弟子,倒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在他的帮助下,术局的筹建还算顺利,他们已经订好,由朝廷诏令各州城府县招贴告示,招募人才,想必过两个月便会有大批人涌进京都,参加入选赛了。

郭文莺一向擅长物尽其用的,看邓久成在工部事儿也不算多,就把他拉了来给梁若愚帮忙。

邓久成好容易得几天清闲,自是不大乐意,咂嘴道:“我说文莺啊,你咋好事都想不起我来,一到干活的时候全想起我了?”

郭文莺笑道:“这不是能者多劳吗?谁让邓大哥你是个大大的人才,不找你又找谁呢?”

这高帽子戴的他心里舒服,也不跟她计较了,反正他也自来听她的话,让干什么就看什么吧。

郭文莺把事都安排妥了,看天色不早,就回家去了。明天她要晨起上朝,不能睡得太晚。

不过她这人向来属夜猫子的,睡早了躺床上还睡不着,心里又惦记着火器局的事,索性爬起来画好几张草图,又批了几本公文,熬到了午夜之后干脆也不用睡了,收手收拾准备上朝的事去了。

自从她升任工部左侍郎,已经允许她上朝议政。只是她一时被工部琐事绊住脚,虽在吏部领了印信,却也没上过早朝。

第一次上朝,自要体面一些,寅时未到就换上了公服,吩咐人备轿。

平常她出门都习惯做车,不过身为朝臣,上朝自要有上朝的规矩,文官坐轿,武官骑马,历来都是如此。她自己本就是个特殊的存在,也不好再在这事上搞特殊了。

饶是如此,她的轿子停在午朝门的时候,依然引来了众多目光的探视,众人都窃窃私私语着,议论着这南齐有史以来第一个上朝的女子。

“唉,董仁兄,你说这女子也能上朝吗?”

“这女子能做官,怎么就不能上朝了?”

“是啊,也不知那位怎么想的,弄个女子跟咱们站在一处,真是晦气。”

“嘘,小心别叫什么听见了。”

郭文莺微晒,那么大声,怎么可能听不见?但她听见了,也只能当没听见,这些日子这种闲言闲语的听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左右她过她的日子,她上她的朝,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此刻寅时过三刻,离卯时还有点时间,也不能一直站在甬道上让人这么看着。

午门设东西两座朝房,位于神道碑亭以北,在神道两侧相向而建。单檐硬山顶,面阔五间,有前廊,黄琉璃瓦顶。都是官员们上朝前休息的地方。一般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郭文莺和武官相熟的多,文官却大多格格不入,官员是不能在神道上站太久的,她一时犹豫该进左朝房还是右朝房。

最后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既然做了这个官,何必惧怕别人的目光,索性放心大胆的就是了。她转身进了左边文官休息的朝房,里面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闲聊。

这个说:“年兄,听说西直门外新开了一家馆子,听说味道不错,改天咱们去试试?”

“行啊,去试试。”

“李年兄,东巷府那儿有个唱戏的班子不错。”

“唉,是不错,我去听过,那里面旦角真是漂亮,太漂亮,那小腰只有一掐。”

这位仁兄正比划呢,忽然一抬眼看见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女人走进来,若不是胸前鼓鼓囊囊的,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是女人,只是那张小脸真是精致好看的厉害,比那什么旦角可漂亮多了。

他不由呆怔了一下,下意识问出,“你是谁?”

一时间朝房里不管说话的、抽烟的、喝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郭文莺身上。

郭文莺微微抱了抱拳,“工部左侍郎郭文莺见过诸位大人。”

众官员面色大惊,整个朝房里几句炸了锅了。都听说过皇上封了一个女人做官,可亲眼见过的不多,今日往这儿这么一站,别的尚且不说,可这姿色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外间早有传闻,说郭文莺虽是嫁了人,暗地里却跟皇上有首尾,怪不得皇上百般维护她,就长得这小模样,也是男人最稀罕的那种。

虽心里对她不耻,但也少有人敢真的吼一声叫她滚出去,还有那会来事的,竟也跟她打招呼,“啊,郭大人啊,久仰久仰。”

也有的假装亲热,“今儿个天不好,阴天,大人这一路来得可顺利啊?”也不知阴天和顺不顺利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没话找话呗。

也有那性子耿直的,看不惯这个,冷着脸站到一边去,不时拿冷眼瞪着郭文莺,那样子颇为不善。

朝房有一个京官叫李云河,在朝中任御史,平时因性子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得罪了不少人。他素来看不惯阿谀奉承的,更看不惯像郭文莺这样女子为官,还是靠不正当关系混来的官职。

此刻见某些官员都上赶着巴着郭文莺,不由冷冷一笑,“这朝房是何等神圣之地,居然也容女子为官?这天下伦理纲常,还有什么可守的真是可笑之极。”

郭文莺笑道:“敢问这位大人,何为伦理纲常?”

李云河冷声道:“那自然是三纲五常了。”

“那何为三纲五常?”

他哼一声,“三纲那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乃是仁、义、礼、智、信。”

郭文莺赞道:“大人真是博学的很,只是你我是君臣吗?”

第四百八十一章 睡觉

李云河一怔,“自然不是。”

“是父子?”

李云河摇头。

郭文莺眨眼,“那难不成是夫妻?”

李云河恼了,“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娶你这样的女子为妻?”

郭文莺笑起来,“既然不是君臣、父子、夫妻,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走,我就走,那我成什么了?何况五常之中仁、义、礼、智、信,有哪一点说了不能让女子上朝房的?南齐律法上也没这一条规矩啊?既然没有,那我怎么就违背三纲五常,伦理道德了?”

“你,你…”李云河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她,抖了好半天才道:“你,你不要脸,你私养戏子在府,你不检点。”

郭文莺一听,脸不由耷拉下来,冷笑道,“我养戏子?你搜过我的府?你亲眼看过?我检点不检点,你瞧见了?就算我不检点,横竖与你也没关系吧?你个御史参的是官员品行道德,为官有无政绩渎职,参的是满朝大小官员工作业绩,我和哪个男人睡觉了,关你他妈的的屁事?”

郭文莺很少大着嗓子骂人,今天也是叫这个李云河给气急了,这些古代人,尤其是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在公事上找不出她的问题,便开始在私生活上攻击她了。她就是跟男人睡觉了,怎么了?她前几天还跟封敬亭睡觉呢,关他什么事?

李云河也没想她一个女子敢说出骂人的话,一时竟有些发傻,到后来指着她“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郭文莺这些年在军中,打过那么多次仗,什么阵仗没见过,她知道京里人事多,官场上也不像战场上那样,勾心斗角比比皆是。平日里怕得罪了人,她说话做事都加着小心,可这会儿叫人骂出不检点来了,她真咽不下这口气,要说不检点,这会儿穿着龙袍坐上金銮殿那位才不检点呢,有本事别半夜摸上她的床啊?

朝房里诸位官员,也被郭文莺最后那一句给骂愣了,这是朝房,平时诸位大人说话还都端着点,轻易不敢快玩笑,身为朝中大臣最紧要的也是修口德,骂人的不行。可真要被人骂了他们也没辙,横不能再骂回去吧?

而且瞧见郭文莺这番暴戾的模样,心里都有些发憷,有的心说,从前听人说郭文莺是战场杀将,还在东南一口气杀了二十几名官员,这样的女人哪是普通女人?谁敢轻易招惹啊。

都不由埋怨李云河,好好的招惹这一位干什么?京里大部分官员都知道她跟皇上有一腿,那人家跟皇上睡觉,也轮到他们管吗?

也有人打圆场,“行了,两位大人消消气,这马上就上朝了,何必大动肝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