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斌说起无影门,倒是也多少知道一点,无影门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刺客组织,他们武功高强,行踪飘忽不定,要想杀某了个绝对是挥挥手指的事。不过他们的价钱极高,请他们杀人,没点子身家是绝对请不起的。

不过就算再有身家的刺客组织,若是要刺杀皇上也未免太夸张了点,所以姜斌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向不愿与官府为敌的无影门居然敢下这么大本钱?

郭文莺深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唯子,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多带点人四处缉拿无影门的人,最好能把那个门主抓到。”

路唯新点头道:“能知道是谁了就好办,锦衣卫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我这就给指挥使大人写信,让各地的锦衣卫配合行事,抓尽无影门。”

郭文莺“嗯”了一声,自来跟朝廷作对的江湖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无影门既然敢做刺王杀驾的事,就要承受后果,她就不信揪不出这幕后主使之人。

吃过晚饭,天也黑了。郭文莺准备入眠,其间云墨进来了一回,问她在城外的徐泽海怎么办?

郭文莺道:“他不想进城就让他在外面待一晚吧,左右他膀大腰圆的,也不怕被蚊子多叮几个包。”

想了想又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吩咐下去加强衙署各处的戒备,尽量不要让刺客混进来。”

无影门既然是刺客出身,一次没能杀了她,备不住就会来第二次,还是万事小心点好。

她心知其中的危险,虽是躺在床上,也根本睡不着,总害怕突然从房梁上跳下个人来,大刀一挥,她的脖颈就断了。

这么想着,便觉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着了。

红香察觉到她的动静,低声道:“小姐,你要什么东西吗?”

郭文莺做起来,盯着帐子发了一会儿呆,“红香,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睡得安稳点?”

红香笑起来,“睡什么安稳?小姐若是怕刺客,那不如到衣柜里去睡,保证刺客进来了也找不到。”

她本来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郭文莺竟然爬了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然后拉开衣柜门,当真钻了进去。

红香看着都有些傻了,她家小姐素来想一出是一出,可这大晚上的睡衣柜也未免太夸张了?不过他们小姐不定时总会抽抽风,倒让人见怪不怪了。

有心想叫她出来,又不知道怎么说好,后来干脆又抱了个枕头和被子进来,递给郭文莺,就算要睡衣柜,也睡的舒服些吧。

郭文莺坐在衣柜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各种事,其实她也睡不着,只闭着眼养养精神。都说在密闭的空间里思绪更开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从前想不透的那些事,能不能突然就想通了。

这会儿房间里静悄悄的,红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整个屋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不对,不是她一个,还有另一个呼吸声,只是太弱,根本辨不清是哪儿传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密闭空间里坐着的缘故,似乎感觉六识都变得敏锐起来。

郭文莺打了个激灵,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难道真有刺客上门了吗?

此刻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听到“吧嗒”的轻响,接着像是双脚落地的声音。这人轻功应该是极好的,这么轻的动静,若是现在正在熟睡的她,是绝对听不见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闭着眼感受着那人,那刺客似乎在房间里迈了两步,随后掀起床上的帐子,紧接着轻“咦”了一声。

郭文莺知道他肯定是发现床上没人,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若是此刻她还在床上,想必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却是红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抬眼看见房间里站着一个人,正立在床前,不由吓得尖叫起来。

“来人啊,有刺客啊。”

随着她的叫声,整个衙署都骚动起来。

郭文莺命人加强巡逻,加强衙署的安全保障,那些侍卫们自也来得快,片刻就到了近前。

屋中的刺客似是没料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抖兵器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响声,郭文莺着实松了口气,有人来了就好了。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大,她待在柜子里反倒是安全的,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堂堂总督大晚上不睡觉,却偏偏钻进柜子里去。不过也偏偏是她的这个怪癖,反倒救了她的性命。封敬亭总说她福大命大造化大,这会儿也算是真正得到证实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衣柜

路唯新似乎跑了过来,到处叫着郭文莺的名字,那急切的模样,似是担心的厉害。

郭文莺忍不住摸摸鼻子,不知一会儿别人看见她钻在柜子里会是什么反应?这么想着,已经伸手把柜门推开了。

路唯新找不到她,急得直转圈,而就在这时突然眼前的柜子动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喝道:“有刺客,还有一个在柜子里。”

郭文莺不禁磨了磨牙,这没脑子的,让他叫进人来,所有人都看见她从柜子里出来了,还有何颜面在?这么想着,人还没出来,手里的鞋子已经飞了出去。

路唯新抓着一只女鞋,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原来你躲到这里了,我还在想那刺客来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杀了你呢?”

郭文莺慢慢把腿迈出来,抬了头递给他一个白眼,“你还有脸说呢,叫你护着我,结果你这会儿才来,要是等着你救我,我早就嗝屁着凉,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路唯新道:“我也是被人引开了,出事之前有个人从窗户上略过,我寻思是刺客就追了过去,等追出府衙才想起不能中了调虎离山计,这才反转回来。好歹你没出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郭文莺从柜子里出来,稍微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就忙叫人把四处搜查一遍,看看那刺客是如何进来的,还有没有同党。

路唯新不放心她,也没带人去搜查,只陪她坐在房里。

这会儿红香过来了,她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刚才一场打斗,那刺客的刀是划着她的脖子过去的,还好当时她头撞到门框上,身子矮了一块,只在肩头化了道浅浅的伤口。这若真的划到脖子上,早就毙命了。

她伤口显然包扎过,头微微低着,看见郭文莺一脸的羞愧,“小姐,都是我不好,出去拿了趟东西,害你受了惊吓了。”

郭文莺道:“此事与你无干。”她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若是在房里,到时候刺客杀她,她是救还是不救?

若是救了,以她的身手根本不够刺客一刀的,可若不救,红香跟她这么多年也委实不忍。这么想来,她没在房里反倒是好事了。

过了一会儿,锦衣卫来报,说刺客一共三人,抓住其中的一个正在审问中。至于他们是如何潜入到府衙,目前还没确认清楚。这府衙虽不比皇宫大内,但因着路唯新带的锦衣卫和一些内廷侍卫,实在也是和铜墙铁壁差不多,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这三人是如何进来的?

要么是这些人轻功绝佳,避过了众多耳目,要么有人给他们做内应,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够让人头疼的。

那刺客是姜斌抓到的,这小子手段奇佳,也真是有点绝活,把刺客堵进一条死胡同,就地就抓住了。那刺客想要自杀,被他把下巴给卸了,嘴里的毒药也抠了出来。

让人连夜审问,只是那刺客嘴硬的很,并不肯吐口,随锦衣卫使尽手段,硬是一个字也不说。到后来路唯新都有些佩服这家伙的嘴硬了,叫嚷着干脆大卸八块了算了。

姜斌笑道:“不肯说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吐了口,他会比现在还要惨百倍,无影门有条规矩,一旦被人抓住要是泄露丁点门内消息,是要被诛灭全族的。这些刺客表面看着没牵挂,其实每个人都有个致命的弱点,而无影门就是抓住这个弱点来辖制这些人的。”

路唯新撇嘴,“你的意思这是无影门的人?”

“看武功像是。”

两人说着话都去看郭文莺,郭文莺沉吟道:“再拷打下去人就不行,先看押起来,或许能钓到一条别的鱼也未可知。”

既然人被他们抓了,对方一定会有所忌惮的,即便不把人救出去,为了防止人开口,来个暗杀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布好了网子,等着捞鱼就是了。

有一句俗语:有枣没枣打三竿,这会儿她就很觉自己在打枣,成不成怎么也得挥挥竹竿吧。

经过这一晚,郭文莺也睡不下去了,衙门里事还有很多,她匆匆换了衣服就去前面办公了。路唯新则把人派出去,一时之间整个松江府都陷入了紧张之中。老百姓都知道松江知府被杀,闽浙总督昨晚遇刺,都闹得人心惶惶的。

郭文莺忙了一个早上,刚叫下人准备了早膳,还没等她开吃,就听有人来报,说徐泽海进城来了,正在衙门外。

郭文莺皱皱眉,她也懒得出去迎接,直接道:“让他去后面花厅等着吧。”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高声道:“哟,郭大人,用早膳怎么也不叫本官呢。”

一个人从门外迈了进来,正是那个在松江府城外耗着不肯进城的徐泽海,他看起来精神还算好,穿着一身官服,打扮的紧陈利落,只是在他脸上明显有几个小包,显然昨晚没少有蚊子来光顾他。

郭文莺本来心情就不大爽,看见他更觉笑不起来,冷冷道:“徐大人这是舍得进城了?“

徐泽海道:“没事了自然就进来了。”他说着也不待郭文莺招呼,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对她呲牙一笑,“我就说这松江府风水不好,昨天是大煞之日,果然就出事了,我一大早就听说大人遇刺,这事可是真的?”

他的话虽看似关怀,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关怀的意思。

郭文莺轻哼一声,“托大人的福,还没死就是了。”

徐泽海受她冷脸,却半点不生气,径自叫嚷着让人准备碗筷,还自己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一边西里呼噜的喝着,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念着。

自来大家出身之人都格外重视礼仪,食不言寝不语,可这一位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琥国公的世子,怎的就半点不顾体面了?

郭文莺对于这种人见的也不少,封敬亭就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个五皇子也是如此,再遇上眼前这个,便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了。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听他嘴里念的都是道德经,法家的一些东西,不由道:“徐大人是学道之人?”

第五百六十八章 掐指

徐泽海微微一笑,“学道算不上,只是有点喜欢,自小涉猎了一点罢了。”

郭文莺挑眉,“那大人是如何知道昨晚会出事,难不成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然也。”

郭文莺暗自冷笑,真当她是傻瓜吗?这种事就真能被他给算出来?细想一下,昨天他之所以不肯进城,其中所含的信息太大了。

第一,有可能他想摘清关系,让人知道行刺总督的事与他无关。第二,很可能也是不想卷进是非之中。不管是因为哪个原因,最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徐泽海一定知道点什么。

郭文莺故意套了他几句话,一句有用的也没套着,倒被他左绕又绕的跟他谈起什么佛法道法来了,句句听得让人头疼。

郭文莺无奈,便岔开话题道:“实不相瞒,本官这次来松江,也是为了海事码头而来,朝廷有意在松江建第二个码头,成立海事附属衙门,这事徐大人应该知晓吧。”

徐泽海故作惊讶,“还有这等事吗?我怎么提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郭文莺皱眉,“大人一点不知吗?”

“是啊,户部和吏部的公文都没下来,工部也没传出什么,连调拨的银子也没有,这一分钱没有,建个什么码头啊?”

郭文莺心中暗道,此事这么重要,是身为内阁首辅的陆启方亲自写信嘱咐的,还叮嘱她务必在今年办成此事,这徐泽海居然说自己一句不知,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徐泽海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前一段时间家母过世,回家丁忧了,这不才回衙署,还没等了解情况呢,就被八百里加急给招来了,这才知道松江出了这么大的事。说起来王大人的死真是令人惋惜啊,大好的年华却摊上这种事,真让心痛的不行。”

他自捂着胸口表演如何心痛的,郭文莺却半点笑不出来,徐泽海居然对这事一点不知情,要说他不是故意的她都不相信。还有什么家母去世,琥国公的正室夫人,他的亲娘早去世十几年了,那死的不过是国公的一个小妾罢了,他居然丁忧了一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左右这徐泽海的心思她也猜不透,便跟他说起一些建码头的细节,虽然他还没收到朝廷的命令,但此事绝对是板上钉钉的。陆启方那里亲手签的钧令,又核准了皇上,前些日子她还和封敬亭商量此事,一定要把他做到实处,等封敬亭回京忙完紧要的事,圣旨也就会下来了。

不过这徐泽海却对此事并不怎么在意,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的跟她绕弯弯。

只可惜郭文莺也不是吃素的,脸一耷拉,冷声道:“徐大人,我姓郭的不少傻子,你不用这样,谁都知道此事办起来不易,可就算再不易也是朝廷的旨意,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徐泽海呵呵一笑,“郭大人严重了,徐某可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事既然是首辅大人托付给郭大人的,我在其中插一杠子未免不好吧?到时候若是抢了大人的功劳,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

郭文莺轻吁口气,说到底是打算做甩手掌柜的了?

她素来对这种油滑之人没什么好感,索性便道:“好,咱们有言在前,这松江府的一应事务以后由我做主。”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不想管没什么,只要你肯放权就行,没事滚远点,省得在一旁碍眼。

徐泽海自然是听懂了,他微微一笑,“既然大人肯操心,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文莺狐疑地看着他,本来她还以为他若是另有目的会趁机搅合一番,让她功败垂成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妥协,倒叫她有些不可思议起来。其实这松江的事她也不想管,明显就是个烂坑,哪个傻子才会不管不顾的跳进来。

可谁叫她就是那个傻子呢?东南那样的烂泥坑她都义无反顾的跳进去了,这松江再烂,又能比福州还烂到底吗?

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也懒得跟徐泽海闲磨牙,冷哼一声道:“本官还有事待办,就不留大人了。”

徐泽海微笑着站起来,“要在松江建码头的事自然是归大人管,不过松江府衙的事就不劳郭大人操心了。本官好歹也是一方大员,这人事刑案之事还算分内。”

郭文莺一怔,他这是打算把王大人遇刺的事接手了吗?

建码头说是块烫手的山芋,但谁知道也能趁机从中捞些好处,毕竟只要动土木的就有油水可捞,他这种事不接手,却怎么对松江府行刺案这么感兴趣了?

身为南直隶总督,接手这件事原本也是分内,郭文莺也不好阻拦,便点了点头,吩咐人把一些收集的证据呈上给他,又把验尸结果也都呈上来了。

徐泽海拿在手里,看也没看,只吩咐人把一些衙署内的目击的衙差和仵作都给带走了。

郭文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徐泽海怕是远没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吧。

送走徐泽海后,郭文莺就把松江的一行官员都找来,开始商议着手建码头的事。王大人的死虽叫人震惊,但到底与她此行的目的干系不大,当下还得先把主要的事做了才是正经。

一听说松江要建码头,那些官员们喜忧参半,一半人喜的是又有肥差了,有油水可捞,而另一半人则在忧心这会给松江带来什么麻烦,还有建造码头的银子从哪儿出?

郭文莺派人给陆启方送过信,跟他商议从工部调拨银子,可陆启方也是老奸巨猾的,跟她打了几次机关,到最后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要了五万两银子。五万对于工程浩大的码头,不过是牛身上的一根毛罢了。妈的,支付工人的工钱都付不起。不过穷也不怕,总会找到来钱的地方就是了。

虽然手里只有工部调拨的五万两,郭文莺并不觉忧虑,一大早就叫上松江守备董玥,让这小子跟着她去海边视察,看看哪个地方适合动工。

五百六十九章 辱骂

一大早被人传唤过来,董玥有十二万分的不高兴,可谁叫他官小职微呢,也只能听郭文莺的,跟着鞍前马后的忙活。只是那不乐意的小眼神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郭文莺看他这不甘愿的模样,心中甚是好笑,其实衙门里官员不少,她实在没必要把他这个出名的懒虫给拎了来。但是纵观整个衙署,真正能让她信任的也只有这个董玥了。

先不说董玥能力怎么样,就凭他这凡事不在乎的个性,就知道他与各方势力都没多大关系,又是自小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什么事跟他打听也是有准的。

他们走上一个堤岸,不远处就是浩瀚的大海,岸边停靠着几艘打渔的渔船,在稍远出的海平面上几个渔民在迎着朝阳撒网。

吸着海边淡淡的咸水气息,郭文莺道:“董玥,你去松江比较了解,你觉得要是建码头,有多少人家愿意出资?”

董玥摆摆手,“这怕是不好办的,松江一向经济繁华,百姓不缺衣缺食,比不得东南等地。福州泉州一带那里倭寇和匪类祸患多年,百姓们急于过上好日子,朝廷有什么新政策,抱定再坏也坏不过现在的心思,基本都是支持的。可是松江不一样,这里一向安定,安稳日子过多了就不思进取了,想让他们出资怕是不能的。”

郭文莺微微一笑,她本来以为这是个草包,看来也不是草包的厉害,懒是懒了点,不过也不是不爱思考的。

她道:“你这话有道理,松江地理资源好,又少有祸乱,真要码头建起来会打乱大部分人的生活,肯定有人不乐意的。况且此地门阀众多,又都是因循守旧之辈,想叫他们支持捐助,怕也不易的。”

董玥点头,“说的正是呢。”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个门阀大家出来的,家里人都跟他一样过一天算一天的,还真没几个为捐钱出力,让朝廷建什么劳什子的码头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虽是没商议出什么,但难得也看了下松江海边的美景,郭文莺想象着曾经大上海的繁花,与这里的宁静致远,悠闲自得的景象真是天壤之别。不同的时空所孕育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造物者的神奇怕也不是谁都能体会得了的。

走了一路,远远瞧见前面有个茶寮,一些过往的客人都坐下喝碗茶再继续赶路。

他们也觉累了,便寻了个位置坐下,要了几碗凉茶。

郭文莺一边喝着茶,一边和声细气的跟茶寮的老板打听近海的事,询问渔民的收成情况。

那茶老板四十来岁,也是个健谈的,看他们穿的气派,也知道不是寻常人,便笑道:“其实这我也说不好,多少年了,咱们松江人就是这么过来的,有鱼打渔,有地种地,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郭文莺点点头,她在松江待了有几日了,也看出来这地方还算繁华安定,若是不能从当地人手里集资的话,就得把眼光放远点,纵观全国上下,羡慕近海,想吃这一块肥肉的也不在少数。大不了便学现代招商引资,至于兴建码头的工人也可以从各地征调。

正喝着茶呢,突然听到有人高叫一声,“小玥玥,原来你在这儿呢?好几日去找你,你怎的不理我呢?”

郭文莺抬头,但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大迈步走了过来,那青年长得五官有点方,看着好像一张正方形的大饼,只是嘴角挂着的笑,让人看着有些讨厌。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都是短衣小打扮。

一看见此人,董玥脸上立刻变了色,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后便恢复正常,微笑道:“原来亿远兄,要喝碗茶吗?”

那被称作“亿远”的青年在离近茶楼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他呲牙一笑,“这种下等人待的地方,我可不会踏足,也就是你这种下人生的才会在这里流连,让我坐这里,没的脏了我的鞋。”

这话甚是恶毒,董玥却笑得很是灿烂,还拿眼偷瞟一下郭文莺,那意思似乎在点醒她,她也被人骂进去了。

郭文莺微微一晒,她才不管董玥和那个亿远,左右与她无关的。

这时候董玥忽然对她眨了眨眼,“大人,咱们刚从相中的那块建造码头的地就是胡家的,胡亿远可是胡家三代单传的儿子。”

郭文莺挑眉,借力打力,这董玥打得好主意,这是想借着她教训那胡亿远一顿吗?不过这也正好,抓了胡亿远,不怕胡家不吐口,把地卖给朝廷。

她想着,微微一笑站起来,“这位兄台刚才说什么?下等人待的地方,难道咱们坐在这儿的都是下等人了?”

胡亿远与董玥相互不对眼已久,每次见面都会损他两句,这也是因为董玥不是董家正室所出,是过继给正室的,在他眼里这就是董玥的大把柄,是以每次都会嘲讽。

董玥脾气不好,刚开始还跟他对骂两句,时间长了却觉得跟个不长脑子的小子骂来骂去的没面子,便全当他是在放屁了。不过今日倒是可以大大的报一次仇了。他自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谁都知道这位总督大人是不好惹的。

胡亿远是胡家嫡子,又是唯一的一根独苗,自来骄横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瞧见郭文莺一个小白脸的模样,不禁撇撇嘴,“你这样的人我见了多了,难不成还以为攀上董玥那小子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瞧你那模样,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戏子,董玥三天两头玩儿,眼光倒是越来越差了。”

今日郭文莺穿了件青白色的男装,配上她的美貌容颜,再加上说话细声细气的,还真有点梨园行的意思,被人错人成戏子也不奇怪。

她淡笑,“来人呀,此人侮辱本督,还不将他拿下。”

立刻云墨带着几个护卫冲了上来,就要抓胡亿远。胡亿远自然不肯,拼命挣扎着不就范,可他手下那几个人哪是御前侍卫的对手,被抓着扔出去几米去。胡亿远也被押进了茶寮。

第五百七十章 把柄

这小子人憨直,脑子似乎也不大好使,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看出事情不对,顾自以为那些是董玥的手下,他怒道:“董玥,你敢抓我,我家和你家是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吧,你且等着我爷爷找你算账吧。”

董玥微笑,“我等着就是了,就是你爷爷来了也没什么。”横竖人不是他抓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胡亿远气得破口大骂,不仅骂他,连郭文莺也一起骂了进去,什么无耻,臭不要脸,还骂郭文莺是个卖屁股的。

郭文莺本来没动气,见他骂得难听也不禁有了三分火气,让人堵了他的嘴,押到松江府衙去,胡家想要来要人,且等过了她这一关再说了。

等回到府衙,天色已经晚了,刚用过晚膳,就见云墨笑着跑进来,“大人,那胡家来人了,说要求见大人。”他说着“噗嗤”一笑,大人这招玩的真绝,不怕那胡家这回不就范。

郭文莺横他一眼,说的好像她是惯会抓人把柄,以势压人的小人似得。不过这步棋肯定走对了就是了,就连胡家当成突破口,继而与松江的各士绅门阀搭上话才是真的。

她轻咳一声,“把人请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身上穿的是拜客时的礼服,一脸的恭敬之色,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各个手里都捧着礼盒,一看便是来送礼的。

那男子一见郭文莺,立刻撩袍跪倒,“大人恕罪,大人恕罪,犬子无状得罪大人,还请大人能饶恕犬子无知。”

郭文莺冷冷一笑,“无知不是什么大罪,但若是口出狂言,侮辱朝廷命官,侮辱当今皇上,那可就是重罪了。不知这位胡老爷可知道你那狗儿子要受什么惩罚吗?”

那男子一骇,本来听下回回禀,说是得罪了董家的大公子董玥,被董玥派人抓起来了。本来他还没当回事,董家和他们胡家是姻亲,能有多大事还至于抓人了?他叫人往董家送信,让董玥放人,可得到的回信却是人被抓到府衙去了。

他这才慌了神,谁都知道松江知府已经死了,现在坐镇松江的是闽浙总督郭文莺。这闽浙总督怎么跑到南直隶来坐镇,他是不知道的。但多少对郭文莺也有些耳闻,知道这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又最是心狠手辣,人到了他手里哪儿还有个好啊?

他自问那些跟去的人,说到底胡亿远怎么得罪这位总督了,那些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言语冲撞了。

可问到底说了什么,只道什么下等人不下等人的,却没一个说的全的。他本就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听郭文莺牵出了皇上,真是吓得魂儿都飞出九天了。暗忖着,难道远儿竟然侮辱皇上了不成?这可是抄灭满门的大罪啊。

他吓得心惊胆战,自是磕头不已,口中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郭文莺微微颔首,“饶不饶命自有皇上定夺,本官这就上书给皇上,且看他如何说就是了。”说着摆摆手,“来人啊,送客。”

胡老爷更是吓得都哆嗦起来,跪爬了几步,到了郭文莺面前,几乎老泪纵横,“大人啊,我们胡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三代单传留下一根独苗,如若大人肯高抬贵手饶了犬子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胡家情愿倾家荡产。”

他说着对着外面立着的下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礼物呈上来。”

那些下人赶忙进来,一个个打开礼盒,里面金光闪闪,琳琅满目,全是各色珍宝。

郭文莺不由挑了挑眉,董玥说胡家是松江最大的米商,家里也做过官,正是家财万贯,生意也做得很大,这会儿看来倒也没说谎。只瞧这些送的东西,便也知道价值不菲了。看来这松江府有钱人还真是不少。

胡老爷看她眼神有些松动,心中大为欢喜,忙又求道:“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郭文莺只淡淡在那些财宝上扫了一眼,便道:“此事容本官再想想吧,有什么事待明日再说。”说着也不待他回话,就叫人给带下去了。

说到底她也不打算这么快放人,那胡亿远还有用处,拿他钓钓人还是能行的。她在等,等胡家更大的人物出现,那个传说中可以搅动松江的胡老爷子。

不过这位胡家的当家人比她想象的还能沉得住气,居然并没有紧赶着找她,一连两三天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后来郭文莺都有些奇怪,到底这位胡老爷子在打什么主意?她在松江逗留的时间不能太久,一旦被这边牵住了身,福州那边就兼顾不上了。

到了后来反倒是她有些着急了,若不是一向做事沉稳,倒真想去亲自拜访一下这位老爷子了。

到了第四天,董玥忽然来了,一进门便苦着一张脸,“大人,胡家人说要请大人吃饭。”

郭文莺微微颔首,对他那活像死了娘一样的表情颇为不满,不悦道:“请吃饭就请吃饭,你愁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