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玥平时里懒懒散散,那也是因为天性如此,并不是他办事能力,不过一天功夫便带了个老嬷嬷前来,说是从前在大户人家专门照顾孕妇的,十分有经验。

她来了两日,每天给郭文莺按摩穴位,又特意在小厨房炖煮些易消化的补品,挑了精致的做些,再辅以汤剂治疗,后来郭文莺症状也没那么难受,基本也能起来床了。

她身子见好,精神也恢复了些,便跟张明长商量要先回福州去,把松江的这摊子事都交给张明长主持。

张明长忙道:“大人,这怕不妥吧?兹事体大,若没大人坐镇,这松江一应官员未必听令与我。”

郭文莺道:“你放心,我已经上了折子,不日工部就会来人了,我专门请旨调工部侍郎来,他对建造之术颇有心得的,没准还能帮你省些钱。”

张明长暗道,这也就是你吧,否则工部侍郎说出京就能出京吗?

今时不同往日,说是要走,还是让人做好了万全准备的,马车做的更宽敞舒适,随行护卫的兵丁也多了不少。

一早郭文莺从府衙出来,坐到车上还是觉得身上软绵绵的,红香在她腰上垫了一个靠垫,让她躺的更舒服一些。那个在松江找来的老嬷嬷也随行跟着,一路上帮她按按摩,倒也没那么辛苦。只是一路走走停停,也不敢疾行,倒是比平常时候还要慢些。

几日后他们回到福州,总督府衙的人都出来迎接,只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卢一钰看起来似乎黑了不少,瞧见郭文莺回来,难得露出一分喜色。

郭文莺被红香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等回到自己房里就让人把卢一钰请了来。

她怀孕的事别人可以不说,卢一钰是她表哥,必然得知晓的。只是卢一钰听到此事后,表情显然比想象中还夸张,愣了半天才道:“此地不适合大人待了,大人应该尽速回京。”

郭文莺叹气,“你以为京里就安全吗?”

她怀了身孕肯定要进宫的,不可能在娘家养胎,与其这样,她倒宁可在东南了。只是这事还瞒着封敬亭,未免有些对不起他。

卢一钰听她这么说也没办法,只得道:“要不给母亲去信,让她过来陪陪你,都说怀孕的女人都很脆弱,你一个女人独自在这儿总觉得不放心。”

郭文莺摇摇头,“我没事,平日里少去衙门就是了。还有知会各官员,就说我闭门休养,不见客,每月一次的官会取消了,有什么事让他们直接送到衙署来就是。”

她这么做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暂时冷一冷福州的场面,然后在暗中观察一下,到底是谁想乱了福州这池水。

卢一钰领命下去了,自去吩咐总督府的一些事务,不是特别紧要的都不要麻烦到郭文莺,让她好好静养些日子。

郭文莺身子底子原来不错,每日里由那个从松江带来的嬷嬷调养些日子,比从前好了许多,渐渐的饭也能吃下,也能下地走动了。只是她一直顾虑着,不敢做太剧烈的运动罢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身子略好些了,到衙署里露面的次数也多了点,旁人只道大人身子好了,见着了都跟她问安。

这日她正在衙署里看公文,忽然收到一个意外的请柬,却是福州的官员女眷办游园诗会,邀她一同参加。拿着请柬倒有些哭笑不得,公事上要面对那些官员,私下里还得和他们的娘子亲眷们和睦相处吗?

她把请柬扔在一边,这会儿卢一钰抱着一叠公文过来,“大人也是的,让你多休息,一早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郭文莺道:“我也是躺不住,让我总躺着,会闷坏了的。”她说着又道:“这阵子咱们不动声色,对方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卢一钰道:“福州这边倒还安稳,大人说查盐税要暗中进行,咱们一直都没敢有大动作,只默默的把一些证据积攒起来。至于盐场和盐道那边看似都稳住了。”

郭文莺点头,能稳住就最好,她倒真怕出些大面积的祸乱,到时候影响改革进度。前几日她收到陆启方的来信,说皇上已经决定大力推进盐税改革了,改革的章程还在拟定中,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南沿海等地。

虽然南齐人吃井盐要比海盐多,但海盐卖的便宜,依然占了很大的市场份额,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谁不想去咬一口。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别人嘴里抢肉吃,不被人反咬一口才奇了怪了。

她道:“你密切跟进就是了,等朝廷旨意下来,就开始大张旗鼓的查办了,尤其是里面门道必须摸清了,私盐都是从哪儿运进运出的?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第五百七十六章 诗会

卢一钰道:“我已经派人潜入盐场和盐道,基本路数已经摸清了,在东南等地怕是牵涉的官员也不在少数,一旦大动起来,好多官员都要受牵连,只盐道一个,就不知死多少人了。”

郭文莺脸上却半点怜悯都没有,知道是个死当初就别铤而走险,那么多人一起合伙掏空了国库,害得她建个码头都得四处集资,凡事让她不好过的,她也不会给人留面子。凭他杀多少人,这盐税改革必须推行下去。

卢一钰看她表情,不由轻轻一叹,都要当娘的人,杀气还这么重?

他想劝两句,忽然一抬眼看见桌上那张请柬,不由道:“你收到这张请柬了?”

郭文莺纳闷,“这张请柬怎么了?”

“这是两淮盐运使李庆玉的夫人发出的请柬,听说这位李夫人新近搬到福州,在这边置了一座宅子,她乔迁之喜,特意邀请一些女眷去赏花的。”

郭文莺瞥他一眼,“怎么这种女眷的事,你这么了解?”

卢一钰脸上一红,他不好意思说,其实今天一早就有衙署的同僚跟他开玩笑,说李夫人办诗会,叫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问他要不要去看看,没准能选个小媳妇带回家。

听他一说,郭文莺笑起来,“怎么?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没准真能给你娶个媳妇呢。”

卢一钰脸臊得厉害,平日里他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为人内敛又害臊,有时候比个大姑娘都害羞。他呐呐道:“我不去。”

郭文莺低着头却在思索另一件事,两淮盐运使夫人在这个时候邀请官家女眷开什么诗会,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这看似是一个单纯的聚会,细想之下却又极恐,他们给她发了请柬,怕是料定她不会去吧。

与盐运有关的大户在东南不外乎就是四家,张家、白家、李家、杜家,其中另外三家都不足为虑,难的是这张家,那么这次诗会张家的人会不会也要到场了?

卢一钰见她拿着请柬琢磨,不由道:“文莺,你不会真的想去吧?这是娘们的聚会啊。”

郭文莺抬眼,“我本来就是个娘们。”

卢一钰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那帮女人叽叽喳喳的,又没个轻重,我怕伤着你。”

郭文莺摇头,“我无碍的。”

这些日子将养,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胎象和脉相都稳了,参加一个聚会应该也没有什么。

她的个性向来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家都把请柬递来了,她怎么也得给个面子。而且自来堂前连着后宅,绝不能小看这些后宅女子之间的交往,有时候一些重要的信息传递和往来就是通过这后宅女眷进行的。

帖子上写着时间是明日,她索性就会一会这位李夫人和张家大夫人吧。

把一些紧要公文处理完了,她就让人把姜斌找了来,当面问他有关无影门的事。从松江回到福州,她就把姜斌派出去了,让他联合江湖中的朋友剿灭无影门。看这些日子总督衙署平静万分,就知道这番功夫下得还算到位吧。

姜斌一进门便笑了起来,他也是昨天刚回来的,郭文莺没得了空见他,这会儿瞧见了还没开口,就直接先就送了一个特大笑容。

看见他笑,郭文莺心情也好了些,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姜斌道:“说起来还是大人眼光独到,这招以江湖人治江湖人的方法很是好用,江湖上还真有人知道无影门的秘事,顺藤摸瓜,叫咱们把老巢都给端了。只不过让那门主魔君给逃了,现在一时找不到踪迹。”

郭文莺皱眉,走脱了斗篷男,那绝对是个心腹大患。上一次他们围剿双屿岛,没抓到三皇子,一直让她心里惶惶的,总怕会出了事,现如今又给自己留了这么个大仇人,可真是寝食难安了。

她道:“此事绝不能掉以轻心,你继续联合江湖人追杀无影门门主,凡取其首级者可加官进爵。”

姜斌都应下了,又道:“这总督府的防卫也该加强了,以防对方狗急了跳墙才是。”

此事郭文莺早已吩咐下去,自她怀了孩子,这总督府戒备就加到一级,每日侍卫分五班严密守卫,怕人数不够,还专门从徐横的军营里调了一百名火铳兵,把督府守的跟铜墙铁壁似得。只是唯一麻烦的是,她明日若要赴约,可如何做到万无一失?

她自来行事谨慎,尤其是现在身怀有孕,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想了想,叫路唯新带兵守在周围民房,又让姜斌和云墨几人贴身跟着,身为总督自然阵仗大,她只管安全就好,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若那帮女人敢对自己有什么不轨,趁机抓回来关进总督监牢就是了。

次日一早,郭文莺就坐着八抬大轿出来,叫前面鸣锣开道,锦衣卫护卫,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李夫人约的地方是景园,这是一处福州有名的园子,据说江太平曾在这里包养过最喜欢的小妾叫锦娘的,园内风景极为秀丽雅致,可堪称是园中精品。

轿子停在景园门前,那些在门口迎客的人都集体痴呆了,这么隆重的仪仗,到底是哪个大人物来了?

谁也不敢怠慢,有人慌忙到里面送信去,然后都躬身迎着,等着郭文莺下轿。

郭文莺也不着急,轿子停下,她也下轿,只稳坐钓鱼台等着。若是此间的主人不亲自来接,她又岂能这么容易下轿?

这李夫人也是真能沉得住气,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到里面脚步声响,其间夹杂着环佩叮当,一听就是女人出现了。

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哟,来的可是郭大人吗?真是稀客稀客。”她那笑声很是悦耳,听着很有几分亲切感。

她说完见轿子里没有回音,干咳一声,又道:“还请大人下轿。”

其实郭文莺虽接了帖子,却没给回应,并没说自己回来。不过既然敢下帖子,就得敢接她这尊大佛。

第五百七十七章 姿态

李夫人站在轿外弯着身子,在问到第三遍时才听到一个轻浅的哼声,紧接着一个女音道:“是谁在外面。”

“妾身李梁氏叩见大人。”

郭文莺做足姿态,才从里面缓步走出来。

她下了轿,低头看跪在地上人,那个李夫人跪在最前面,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的珠翠,一看就是个诰命夫人的派头。不过她看着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比李远高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不知年轻多少。

她微微抬了抬手,也没说“起身”,就顾自迈步往前走去。在她身后,跟着姜斌、云墨,还有红香和鸢儿。因为毕竟是来做客的,不可能把人都带进来,其余的随行护卫都留在门外了。

李夫人一看,只得爬起来在后面跟着,心里却暗道,这一位怎么就来了呢?

她自小出身在富贵人家,自从嫁给两淮巡盐史之后,就宛如掉进了福窝里,真是锦衣玉食,吃穿不尽。两淮巡盐史是个极肥的差事,只要有官身,有的是人肯孝敬。她借着夫家的势,作威作福的,何曾把别人瞧在眼里?今日看见郭文莺,明明是比她年纪还小,竟然这么大的谱。

她是满心的不高兴,但也知道郭文莺不好惹,就连她家老爷也说过,“惹谁都不要惹郭文莺,那女人穿着官服是个官,脱了官服整个就是个土匪。”想到这女人比土匪还凶,心里不由颤颤的,也不敢多话,只在后面小心伺候着。

郭文莺进了园子,这园子果然如传说中的美轮美奂,虽不如她的总督府花园大气,却也别有一番雅致之美。

她也不着急,慢悠悠往前踱着步子,那悠哉悠哉的模样真好像是逛园子来的,倒把后面的李夫人急了个满头大汗。

郭文莺走了几步,忽然停住,笑着道:“李大奶奶,不知今日都请了什么客人?”

李夫人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问,抹了一把汗道:“也没什么人,就是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姐妹。”说着话,脚下便是一绊,差点跌在地上,心里暗道,自己也是的,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请了她了?若是一会儿看见满院子的女客,不定心里怎么想呢。朝廷最忌讳官员私下交往甚密,若是被拿住把柄,最后可别连累了老爷?

心里想着,已经进了园子,这会儿园子里早就满满的客人了,夏日的天气,太阳略显炙热,大部分人都挤在长廊里,有的闲坐聊天,有的舞文弄墨,有的支着桌子打起了马吊,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子在树荫下花丛中扑起了蝴蝶。年纪稍长的坐在一处,年轻的聚在一起,到处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当真好个热闹。

郭文莺只淡淡往长廊里扫了一眼,仿佛没看见那聚满了的人,只道:“这长廊真是不错,怕是比我那总督府的后园的长廊还要长些。”

李夫人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接话头,忙笑:“大人,这儿太阳大,仔细伤着您,要不您也到长廊坐坐?一会儿游了园子做了诗,咱们坐船到对面水榭去听曲去。”

郭文莺点点头,能置办得起这么大一座宅子,这李大人还真是阔绰的很,只是以他那点子俸禄,要攒多少年才能攒出这么套宅子呢?

她自在心里打着算盘珠子,算着李玉成的俸禄银子。李夫人看她专注的盯着眼前的一株牡丹花,以为她喜欢这花,忙道:“这是绿牡丹,名叫绿腰,是极为难得的品种,大人若喜欢,不如送与大人如何?”

郭文莺“哦”了一声,让她养花?没过几天就得养死了。

她摇摇头,“我不喜欢养花,只是看看罢了。你也不用唤我大人,夫人年长我几岁,就叫我文莺好了,况且今日我也不想这么些人知道我的身份。”

李夫人心说,我哪儿敢啊?叫“文莺”万一被抓了把柄,让人参奏老爷一本可怎么好?反正横竖她是喊不出口,只好道:“那就叫您夫人吧?不知贵府......?”

她自是想问郭文莺的夫家,福州官场也多有耳闻,知道她是嫁了人的,不过却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嫁给了谁,对于她的夫婿猜测不一,只是大多数人都知道郭文莺不大守妇道,有了夫婿,还勾着皇上就是了。

郭文莺倒觉得这个称呼有些新鲜,她长这么大叫她什么的都有,但被称作“夫人”还是第一次。她微微一笑,“那就叫我封夫人吧。”

“是,大.......啊,是,封夫人。”李夫人应着声,小心翼翼地把她迎进长廊。

因着前面坐的都是女眷,云墨也不方便过去,只好停了下来,倒是姜斌混不理会,跟着就往走。只是走了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姜斌扯扯身上的衣服,“老子哪儿点不像个女人了?”

今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裙,不是官服,不是便装,而是真的女人的衣裙。大红的交领襦裙,脑袋顶上还顶着个包包头。

郭文莺今天出门,第一眼瞧见时,差点笑喷出来。问他这是干什么,他非说是就近保护大人,特意装扮成女人。只是就他那胡子拉碴的形象,穿上女人也不像是女人,就算要扮,云墨也比他扮着合适的多。

郭文莺看着不像,别人看着也不像,那些长廊前站着的下人们,都看得眼直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之难受。

姜斌自是矫情着自己就是女人,只是自小长得像男人罢了,郭文莺也不好拆他的台。便对李夫人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只是长得粗了些,还请夫人勿怪。”

李夫人连忙颔首,“不敢,不敢,既然是女眷,那一同进去也无妨。”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男人扮女人也不扮的像一点,这是真当这里人都是傻子了。

她心里想,脸上却半点不敢露,只一径赔笑就是了。

他们进了长廊,坐在廊下第一张桌子上几个女人正在打牌,显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个个都神情专注。

第五百七十八章 胡了

瞧见李夫人回来,其中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微微抬头,态度傲慢道:“兰儿,你回来了?那个什么总督可是走了?”

李夫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胡乱点了点头。

做那女子左边的夫人也是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华贵无比的金丝裙,高挽着发髻,头上插着一支黄澄澄的金步摇,一看家里就是个有钱的主。此刻她撇撇嘴,“走了就走了,还提她干什么?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怎么想的,怎么就要从这儿路过一趟?”

“就是啊,一个男人婆往这儿凑什么?”那个唤她“兰儿”的女子哼了一声,摸起一张牌看了看,惊喜叫道:“三条,胡了,来来,给钱。”

旁边三人给她拿钱,嘴里说着:“王夫人今天手气真是好。”

李夫人尴尬一笑,心里却道,不知道你们得知说闲话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你们会怎么样?

谁也想不到眼前出现的这一位就是总督大人。刚才有人通传说总督驾临,也没人会想她能把人带进来,都觉得总督可能是找李大人的,见李大人不在,多半立时就会走。她们虽也听说总督是女人,但真没一个真把她当女人看,在这些女人心里,只觉得那要么是个男人婆,要么就是个真男人。

李夫人自知道郭文莺身份,只是得了她的吩咐,也不敢泄露,况她也无意把这些人给郭文莺介绍,忙领着她往后面走。

长廊上一共摆了十八张桌子,每一桌都坐了不少人。其中人数略少的,也不过是有人不在坐,去四处逛去了。

有人瞧见郭文莺,对她上下打量几眼,“哟,这位妹妹是谁啊?瞧着眼生啊。”

李夫人笑道:“这位是封夫人,夫家.......?”

郭文莺忙接了话茬,“我夫家是原云南总兵之孙封元曦。”

这是封敬亭常伪装时用的身份,倒被她顺嘴说出来。不过云南总兵官职虽不小,奈何加了个原字。她本来怀有身孕就不敢穿过于华丽的衣服,身上衫群都以舒服为主,与她来时那前呼后拥的大场面完全不配套。若没人当面点出,谁也看不出她的身份,还以为是个普通世家妇人,无非是长得有些标致罢了。

那些女人也没怎么太在意,该打马吊的打马吊,该扑蝶的扑蝶,该吟诗的吟诗。

李夫人把她引到一张桌子前,这张桌上一共就坐了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她心里害怕郭文莺,也不敢把她往重要的人跟前领,只选了个稍微清静点的地方。笑道:“听说夫人喜静,不如就在这里坐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家就是了。”

郭文莺倒也没计较,对着那两个女子微微点了下头,就坐了下来。

她往桌上一看,见桌上放着许多吃食,有时鲜的瓜果、蜜饯、各种瓜子和各样的糕饼,都是些新鲜样式。

她一眼瞧中一盘用冰块镇着的白兰瓜,盘中铺着一层荷叶,荷叶的绿配上瓜果的白,倒是甚是引人食欲。

自怀孕之后,她的嘴就变得有点刁,吃什么都觉没什么味儿,今日看见这白兰瓜倒是很想吃几口了。

红香瞧见她的眼睛盯着那瓜,便取了一些递在郭文莺唇边,低声道:“小姐只能吃一点,这东西寒凉,不能多吃。”

郭文莺含着那块瓜顿时舍不得咽下去了,自打她怀了孕,红香就跟个管家婆似得,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得先过了她那一关,弄得她十几年的生活习惯都不得不改了。

有红香看着,她也就只敢吃了三块便不敢再吃,刚一转头,姜斌已经抱着盘子大快朵颐起来。他也是个没有拘束的性子,穿着这么丑的衣服居然也能安之若素,把所有投过来的目光都当成狗屁。

同桌的两个女子本来对坐着说话,一抬眼看见对面坐着这么一个怪物,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一脸虬髯的大汉,穿着大红女装,满头插着鲜花,脸上更是一块白一块红的摸着粉,两个脸蛋子擦的跟猴屁股似得。就这形象,怕是死人见了都得吓醒了。

郭文莺看得也不禁皱皱眉,想提醒他收敛一点,起码吃东西别吧唧嘴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姜斌就是这性子,左右这地方这些人她也不怎么喜欢,何必掬着他呢?

李夫人似乎有意躲着她,把她放在这儿就再也没回来过。郭文莺也不急,没人看着她,正好可以观察这些人。

她刚才注意到,便是这长廊里座位摆放都是很有讲究的,李夫人是懂礼之人,身份贵重的绝不可能和身份低微的同席,而这身份的高低则是由东到西,依次而排。他们刚入长廊时遇上的那一桌打马吊的,想必就是这座长廊身份最高的吧。

心里暗自冷笑,这李夫人当真打得好主意,以为她不给介绍,她便一个都识不得吗?

她呷了口茶,转头问身边那个绿衣衫的女子,“这位姐姐,不知哪位是张夫人?”

那女子怔了怔,随后醒悟,“你说的可是东南首富的张家?”

“自然。”

她伸手一指,“前面那一桌最是金光闪闪的便是了。”

郭文莺望过去,果然是那个头戴金步摇,骂她是男人婆的那个。这人吧,有时候能不能相处好全凭第一眼的眼缘,刚才第一眼瞧见那女人便觉不舒服,这会儿看来果然是她不喜欢的。

再去看别的桌子,这会儿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的了,有老有少,闲聊之声不绝于耳。她咂咂嘴,这么多人,怕是整个东南有点体面的人家女眷都到齐了吧。也不知一个两淮盐运使的夫人,怎的这么大的面子?若是她亲自下帖去请,怕也不会来得这么齐全吧。

好个李夫人,好个张夫人,好个东南官场啊。

既然张夫人在这儿,身为地方大员,她怎么可能不去结识一番呢?她打定主意,便站起来往第一桌走去。

红香和鸢儿见她动,也忙跟着,姜斌也心不情不愿的放下手里的瓜果,并大力的在身上抹了两把,权当擦手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打牌

他本就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便是女人环绕的地方也不会收敛本性,在他看来,一帮娘们而已,还值不当他多花心思管她们的心情。当然郭文莺除外,在他看来郭文莺简直是天下最不像女人的女人了。

郭文莺缓步走到第一桌,这会子八圈麻将正好打完四圈,一桌子女人年纪都不小了,比得年轻人精力旺盛,登时便有人站起来道:“不玩了,我去歇一会儿,你们随意吧。”

她起身要走,正好三缺一,那三人怎肯罢休,张夫人道:“我说胡夫人,你要走可以,怎么也得找个接手的吧,这么把咱们三个老姐姐扔在这儿可不行啊。”

正好这时候郭文莺,那胡夫人一眼瞧见她,忙道:“这不接手的来了吗?”她对着郭文莺一笑,“妹子,会打马吊吗?过来跟她们玩两局怎么样?”

郭文莺笑着点点头,“会是会,只不过玩的不好,手里也没钱,可输不起。”

“没事,没事,你坐下玩,输了算我的就是。”那胡夫人说着,把她强行按在椅子上。

郭文莺想站起来,旁边有人笑,“这位妹妹放心,胡夫人可是大财主,她说输了算她的,便算她的了。”

郭文莺挑眉,横竖有人替她输钱,跟她们玩玩倒也没什么,便复又坐了下来。

她自然不会玩什么麻将,最多知道什么是输什么是赢罢了,不过这个机会难得,就一边摸着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夫人说话。

她笑道:“这两天天气不错,不知道张夫人可出去耍一耍?前些日子我那儿得了几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可请几位夫人去品尝一下。”

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一般也是难得,那里据此千里之遥,运送大桶的葡萄酒十分不便,一般也只有达官贵人能品尝一二,这也是前些日子封敬亭来看她时留下的,说给她留着晚上睡不着时可以喝上两杯。

不过那几位夫人却都不是常人,闻言都不禁笑起来,尤其那张夫人撇嘴道:“几瓶葡萄酒算什么?咱们家里可有得是呢。”

郭文莺眨眨眼,“夫人好大的口气,这种进贡的御品夫人家也有得是?”

张夫人哼一声,“御品算什么?我们家女人都是拿葡萄酒泡澡用的。”

郭文莺暗自咂舌,葡萄酒泡澡,这可真是奢侈的太不一般。她摸着下巴深深想,也不知把张家抄了,能抄出多少葡萄酒来呢?不然她也泡个澡试试?

张夫人看她瞪眼瞅着自己,以为是被她的说辞骇住了,不由暗自得意,心说这也不知是哪儿来这么个小丫头,竟然还敢跟她比财富了?

郭文莺笑眯眯看了她一会儿,眼前这位夫人在她眼里就一个个金元宝摞起来的,真是金光闪闪,夺人眼球。只是未免太不聪明,张家的主事夫人若是这个样子,张家也不足为虑。

“白板。”有人打出一张牌,她看也没看顺手也打出一张,“白板。”

张夫人在她下首,看着有些微恼,“好好的打什么白板,你会不会玩牌啊?”

“不会。”郭文莺微笑着给了她一个干脆回答,反倒把张夫人噎的愣了下。

她一时也摸不清郭文莺的来历,倒也不好反唇相讥,只冷冷哼了一声,随后打出一张牌,“三条。”

郭文莺看同桌的几人,刚才她已经都打听过,一个福建巡抚的夫人,一个是江南织造府的夫人,基本最有财势的几位都在这里凑齐了。若她是做土匪的,今天正好劫几个回去,绝对能大大发一笔横财。

这么想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不禁暗道,怪不得别人说我是爱走偏锋,这要当娘的人了,还造这种孽,真的好吗?

虽然暗自忏悔着,做起来却半点没手软,她借口去更衣,站起来到了廊下。

云墨远远站着呢,一见此忙过来,“大人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