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继续说:“其实你的病情,回家也是可以的。”

“是吗?”苏洛简直不敢相信:“我快好了?”

“你没有其他大问题,只是骨折,回家静养就可以了。”

“为什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以前……”医生把口边的话咽回去:“反正,病情也是不断变化的嘛。”

苏洛见他如此,也知答案,痛快地说:“我会跟家里人说,争取尽早办出院手续的。”

医生转身出病房,正与一人撞上,那人问:“请问,苏洛住哪个病房?”

苏洛没见到人,那声音,却再熟悉不过,杨锐来了。

某人说:宽限到下午,如果杨锐来了,就说明他对你有意思。——苏洛此时只恨不能让那人亲眼看见这一幕,杨锐果然赶来,他走进病房,依旧背着那个破烂的登山包,裤脚星星点点沾着泥,外套皱皱的,头发有些零乱,面带倦容,但他的目光急切地寻找着苏洛,当他看见苏洛躺在床上,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时,焦急的表情在刹那间放松了下来。

伤病算什么?手机算什么?捐款算什么?苏洛从没有如此欣慰。

“苏洛,你没事吧?”他走到床前,关切地问道。

“没事。”

“那就好!”他将登山包轻轻地卸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十个鸡蛋。“这是满老师托我带给你的土鸡蛋。”

苏洛轻声说:“谢谢!”她看着他,甜蜜的笑容漫出来,挡也挡不住。

杨锐有些不好意思,转头找凳子坐下来,突然看见泡在水里的那个手机。

“这是怎么搞的?”他问。

“没事。”苏洛不答。

“昨晚突然手机打不通,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

“发生什么事?”

“真的没事。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可以回家休息了,不用住院了。”

“是吗?”

“是,医生刚告诉我的。”

“那说明你的伤不是特别严重?”

“是的。”

“那太好了。”杨锐由衷地说。

“借我电话用一下,我要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我出院。”苏洛伸出手,杨锐赶紧把电话递给她。一部磨损严重的诺基亚,依旧带着他的温度,令苏洛感到温暖。

电话通了许久,终于有人接了,妈妈在那边,大嗓门地说:“喂,谁啊?”

“妈,是我啊!”

“小洛啊,我正要找你,你电话打不通,这可怎么办啊?”妈妈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妈?”

“我昨天接到派出所通知,过来接你弟,但现在派出所又说不能接,说是上次他和你爸打架时,把什么监视设备打坏了,要赔钱,不然就要判刑!”

“什么……判刑?要赔多少?”

“要赔15万。”

“15万?哪里要那么多钱?”

“是啊,我现在去哪里筹这么多钱?那个死老头,小杰不如干脆把他打死算了!”

“爸呢?”

“他找派出所求情,别人说不关他的事,是公司的事。他现在去求老板去了……哎呀,所长出来了,我去找他去了!”

电话挂了。

苏洛也傻了。

杨锐赶紧问:“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赔15万。”

“我弟前几天找我爸麻烦,在我爸当保安的地方打了他,现在公司说是打坏了他们的设备,要赔15万,不然就要坐牢。”

“这么严重?”

“他是故意的。”苏洛下意识地说。

“谁是故意的?”杨锐追问。

苏洛怎么答呢?多荒谬的答案,一个无聊至极的男人,只是因为她扫了他的兴,只是因为她没有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如今四处设下禁区。这样的答案,说出来都是笑话,苏洛只是暗自下了决心,即使真如他所说,死在他手里,也不会再求他半个字。

所以,她没有回答杨锐的问题,笑笑说:“没关系,我妈去想办法了,让小杰受点教训也好。”

“15万,拿得出来吗?”

“应该有吧,我妈打麻将总是赢的。”苏洛刻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

杨锐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过来:“我这几年工资也没怎么用,还有几万块钱,你先……”

苏洛赶紧推开他:“不用,真的不用,哪里需要用你的钱,你把我们家想得太穷了。”

话是这么说,她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扯着,马上要哭出来。

杨锐看她如此,心里自然已了解大半,两人僵持着。

忽然,门外有人走进来。

“苏洛。”沈莹兴冲冲走进来:“我已经约好救护车转院,现在就可以办……”

杨锐背对着病房门,因此苏洛比他先看见沈莹,瞬间竟有无数恶毒的咒语不由自主在心中翻滚。

杨锐听见声音,有些惊讶,然后转头,见时沈莹,表情骤变,下意识地站起来。

沈莹此时也才看见杨锐,嘴里的话,说到一半,忘了续下去。

傻瓜都看得出,这两人,曾经深爱过。

三个人中,沈莹恢复得最快,她居然笑着和杨锐打招呼:“是你呀,好久不见。”

杨锐没答,点点头。

沈莹转过头继续跟苏洛说:“苏洛,告诉你,我约好救护车,可以转到人民医院去,床位也安排好了。”

苏洛说:“不用转院了,不如请你帮忙,送我回家吧。”

“可以回家吗?那行,我找医生办出院手续去。”

沈莹干脆地说完,掉头出门。

杨锐沉默了片刻,回头拣起地上的登山包,背在背上。

“我还要去基金会办点事。”他回避苏洛的目光。

“哦,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吧。晚上再去看你。”

“好。”

杨锐的背影,有些落寞。

爱情是场拉锯战,时进时退,原地踏步。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在和自己作战。

(三十一)

沈莹办事十分利落,她迅速帮苏洛办好了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找来两个护工将苏洛护送上救护车,送回家。

也不过离开短短十来天,这条巷子却已面目全非,沿街树起了一排蓝色的挡板,很多铺面关了门,凡是能写字的墙上,都写着大大的“征”。家里没人,院子里一片狼籍,看来早餐摊已不再营业。

沈莹麻利地安置好苏洛,站在床边问:“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没事。太谢谢你了。”

“不谢,对了,所有的发票在这儿,另外,医院那边还退给你200多块钱呢!”

“不是说用完了,催我缴费吗?怎么还退?”

“多收了你一天的特护费,被我发现了。”沈莹说。

苏洛看着那钞票,想了想,说:“你帮我还给肖总吧,这是他垫付的,其他的我过段时间再还他。”

沈莹笑笑,把钱放在苏洛被子上:“其实你不用还啦,他不在乎这点钱的。”

苏洛答:“他不在乎我在乎。”

沈莹保持着那个笑容,接一句:“别因为还钱,两个人又闹起来。”

这话里有话,带着警告的意味。苏洛当然知道,沈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尽快将她送出肖见诚的世界。

这样的事,没有讨论的必要,苏洛笑着说:“谢谢你。”

沈莹走了。

不一会儿,母亲回来,见到苏洛,有些惊讶。

“小洛,就回来了?好了吗?”

“还没有,但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

“在那里条件多好,怎么,肖总不管你了?”

“为什么要他管我?”

“你不是在和他谈恋爱吗?”

“谁说的?”

“小杰说的。不过我就说,有钱人靠不住的,是不是没跟老婆离婚?”

苏洛听不下去了,叫起来:“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好好好!不说了,我现在也没空管你,小杰还没出来呢!”

“怎么办?真的要这么多钱?”

“是呀,这个事都怪苏老头,我跟他说了,他必须拿钱出来,不然我跟他没完!”

正说着,父亲来了,拎着个黑塑料袋。

母亲斜眼看着他:“凑齐了吗?”

父亲小心翼翼地答:“这里是6万5。”

母亲炸了:“怎么只有6万5?你不是很有钱吗?到处养女人,关键时候找她们搞点钱都搞不到吗?”

“我这把年纪了,哪有什么女人?看病的钱都没有。”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上个月还跟那个姓周的女人睡在一起!”

“真没有……只是一起跳跳舞,健健身。”

苏洛听到这样的对话就头皮发炸,赶紧打断:“我还有2万多在银行里。”

“那也不够啊!”母亲尖叫道。

“你平时也存了点吧?”苏洛问母亲。

“我哪有什么存款,上次小杰跟我说要和别人合伙做生意,把我存的十几万都拿走了,最近这里拆迁,不准做生意,我根本没钱啊。”

苏洛急了:“你怎么能给钱给小杰呢,他什么时候干过正经事啊!”

“他说去接工程做,我想着这里拆迁,马上就能分到一笔钱了,所以就给他了。谁知道,前两天拆迁公司说好的补偿款,今天又说领导不批了,我这儿……我这儿,真是没有啊!”母亲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说着,她又把脾气发在父亲身上,伸手就打:“都怪你,孩子跟你吵一吵闹一闹,你就忍忍不行吗?为什么还手?为什么让他把东西打烂?”

父亲默默地让母亲打骂,委屈地解释道:“我没有还手,我只是躲,小杰把凳子扔到操作台上了。

“去求求你们老板啊,这点事都搞不定,你有什么用?”

“我求了呀,老板生气得很,不答应不说,还让我辞职,说我不适合干这个工作。”

“什么老板啊,这么没人性!我去找他评个理!”

“没用的,我们理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