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阳光正好,应惜艳阳年

不出一个月,苏洛在办公室,迎接到前来发喜帖的沈莹。

她红光满面,笑脸盈盈,将镀金的请柬送到苏洛桌上。

苏洛抬起头,见她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苏洛,请你一定来参加,祝福我们!”

苏洛拿过请柬看了看,只问:“基金会每个人都请了吗?”

“没有,只请了你。”

“为什么?”

“你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

“当然。”

“那我会和他那些女人们坐在一桌吗?”

这个问题令沈莹的笑容瞬间僵住。

苏洛把请柬放回桌上,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去,你也不必来这里炫耀胜利。至于随礼,一个月前我就给了,你找你老公去要吧。”

沈莹讪讪地离开。

苏洛低头,继续工作。

她心里为自己鼓掌,狠狠地鼓掌。

为什么要鼓掌呢?她也不知道。

肖见诚结婚的前一天,苏洛启程前往古坪县。

并不是为了逃避什么,公路开工,选的吉日与肖见诚的结婚日正是同一天,本就应该去。

基金会正式发函邀请捐款方一同前往,那边接受邀请,苏洛知道,来的一定不会是他。

果然,来的是周律师。

“怎么会是你?”苏洛问。

“也许肖总想给你我创造机会。”周律师答,“反正他已经改邪归正。”

苏洛抗议:“喂,难道我是邪路吗?”

周律师反问:“你花了他这么多钱,难道不是吗?”

“我们是做善事,关注人间疾苦!”

“那你一并把我这个疾苦的大龄男青年给关爱一下吧。”

两人—路玩笑着,倒也轻松自在。

下午,一行人到达古坪,县里的领导都在招待所迎接,苏洛在人群中见到了满老师,她走上前打招呼。

“满老师,你是过来参加仪式吗?”

“不,我已经调到县教育局宣传科工作。”满老师说。

苏洛有些惊讶,“那学校里……”

“学校马上要撤了,这学期上学的孩子也不剩几个,杨老师在那里守着。”

“他—个人?”

“是,而且听说这几天他身体不太好,曾经托信让我送点退热的药进去,我忙着典礼的事,还没顾得上。”

苏洛一听,急起来,“那怎么行?我们来了车,我去送!”

不顾大家反对,苏洛饭都没吃,买了药就往山里赶。

车子行到路尽头,苏洛下车,打发车子回头,自己借着手机的光,摸黑进村。一边走着,一边就有雨往下落,越来越大,几乎连路都看不清了。幸好有上次出入村庄的经验,苏洛终于找到了村小学。

杨锐的房子透着微弱的灯光,苏洛推门走进去,杨锐躺在床上,形容憔悴。

听见响动,他挣扎着坐起来,见是一身湿透的苏洛,格外惊讶。

“苏洛,你怎么来了?”

“我来县里参加公路的开工典礼,听满老师说你病了,赶紧来给你送药。”说着,她从背包里掏出退热药,就着灯光看剂量,“一日三次,一次一到两粒。你现在热得厉害吗?”

她伸手探他的前额,有些烫手,“挺厉害的,那就两粒吧。咳嗽吗,嗓子疼吗?再吃两粒消炎药吧?”

一边说着,她走到旁边,拎起热水瓶想要倒水,水瓶里空空如也。

“怎么没水了?”

“这两天……没时间去烧。”

“怎么这样?老乡们都不来管管你?”

“没有麻烦他们,反正学校也要拆了。”

苏洛忽然记起自己背包里还有半瓶矿泉水,赶紧掏出来,倒在杯子里。

“来,别嫌弃,先把药吃了吧。”

杨锐顺从地把药服下,苏洛帮他睡好,走出寝室,摸进厨房去烧水。

厨房里冷火冷灶,苏洛抓了瞎,柴火灶怎么烧水,她完全不得要领。

忽然,身后传来小小的声音,“苏老师?”

苏洛回头,看见门边一个小身影,原来是小英。

苏洛高兴极了,“小英,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上学啊!”

“其他同学呢?”

“今天星期五,他们都回去了。我要照顾杨老师,所以没走。”

“太好了!你会生火吗?我要烧水。”

小英用力点点头,走到炉灶旁,片刻工夫,就燃起了熊熊炉火。

苏洛烧热了水,给自己简单擦洗一下,换了身衣服,将小英送回宿舍,又灌了满满一瓶开水,回到杨锐的房间。

杨锐睡着了,呼吸有些粗重,热度稍减,额头上、脖子上,都是退热药逼出来的汗。

苏洛轻轻地拿手巾给他揩干,他蒙眬地醒来,哑着嗓子说谢谢。

“你好好休息,别说话。”

“明天开工典礼,你怎么赶回去?”杨锐却担心她的事情。

“看天气再说,如果实在赶不回去,难道公路不修了吗?”苏洛倒是无所谓。

“修公路是好事,村民们都很高兴。”

“那就好,如果孩子去镇里有困难,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杨锐点点头,忽然说:“听说……明天他们结婚。”

“是。”

“我本以为,你和他……”

“不可能的。”苏洛马上打断他。

杨锐不再说什么,苏洛看他表情,知道他也为这个消息难过。

“你还爱着她?”

“也说不上是爱,但总会有些难过。”

苏洛明白,她何尝不是如此,也不是爱,但总会有些难过。

正说着,灯泡滋拉滋拉响着,灭了。

小英在宿舍害怕,跑来寻求陪伴,苏洛抱着她,坐在床边,听雨声越来越大,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有老乡跑过来敲门,“快跑,往高处跑!”话没说清楚,又掉头冲进雨里。

苏洛追出去问:“怎么啦?”

那人回头答:“山洪要来了!快跑!”

苏洛赶紧回头,帮杨锐穿好衣服,背上背包,两人牵着小英,冲进雨里。

黑暗中,慌不择路,只能往高处不断攀爬,开始还打着雨伞,但雨大路滑,双手都要用力攀援,还要照顾小英和病中的杨锐,苏洛索性把伞给扔了。

这场景,真像是梦中,泥泞的山路,不断往上,路两边都是荆棘,脚踩不住,总是往下滑,只能抓住路边带刺的枝条,手掌被划破,火烧火燎,钻心地疼痛。

好不容易,三人到了高处,找了棵大树,多少挡掉些雨水。杨锐连站都站不住,靠着树滑坐在地上。苏洛脱下身上的冲锋衣,将他和小英挡在衣下,拿出手机打电话求救。

周律师在梦里被吵醒,口齿不清,“怎么啦,苏洛?”

“我在杨溪村,这里山洪暴发,我们被困在山上,你赶紧帮我想办法救援!”

“什么什么?山……山洪?”周律师吓到结巴。

“对,山洪!我和杨锐,还有一个学生,我们三个人现在困在山上,具体情况不清楚,你赶紧向县里报告,估计情况比较严重!”

“好好好!你保持手机畅通啊!我马上,马上!”周律师挂断电话。

苏洛收好手机,摸了摸杨锐的额头,高热再起,她担心起来。

“杨锐,你还好吧?”

“还……还好。”杨锐的身体在发抖。

“冷吗?”

“没……没事。”

苏洛把小英拉近一些,三人顶着冲锋衣,抱在一起,尽量令杨锐温暖。

“苏洛……如果今天有什么事发生,是我……害了你。”杨锐在苏洛耳边说。

“别说这些,不会有事!”苏洛坚定地回答,心里却也在打鼓。雨声里,山谷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山洪越来越近,在山与山之间奔泻,不知道接下来会冲到哪里,一旦席卷而来,必是无处可逃。

小英怕得哭起来,苏洛紧紧地抱着她和杨锐,只能听天由命。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手机又响起来,苏洛估计是周律师,摸出来接通,大声问:“联系了吗?会有人过来吗?杨锐生病了,必须赶紧治疗!”

那边却传来一个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你……怎么是你?”苏洛有些意外。

“怎么不能是我?结婚前我要和……”

雨声太大,信号不稳,苏洛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说,我要和每个前女友说再见!”那边大声说。

“哦,好的,再见!祝你幸福!”苏洛亦大声回答。

“你在哪里?”

“我在杨溪村!”

“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下雨!”

“那好,苏洛,也祝你幸福!”那人说完,挂断电话。

苏洛把手机放回口袋,重又撑起冲锋衣。

她忽然觉得挺高兴,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这时候听到,也许是最后一次听到,真好。脑子里开始回想和他之间的那些片段,当时气得七窍生烟的那些事情,此刻只觉得珍贵。他经常讽刺挖苦刻薄她,但是能记起来的,还是他说:“苏洛,我是真的喜欢你。”

现在,大雨里,山洪在不远处咆哮,那个男人在远方迎接自己的婚礼,苏洛突然发现,爱是多么奇怪的东西,大部分人身处其中,却不知道真相何在。

“苏老师,我们会死吗?”小英突然在旁边问。

“不会!一定不会!你长大了,还要嫁给杨老师呢!”苏洛拍拍小英的头。

杨锐虚弱地笑了,“嫁给我?”

小英扭捏着,把头埋进臂弯里。

“苏洛。”杨锐转头,在她耳畔说,“很遗憾那时没有接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