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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随意春芳歇 ...

随意春芳歇

自古春色都从雨里过。

一场急雨过后,已是春暮。

任盈盈在美人师父的注视下,闭目运气将手中一蓬银针激射而出——只听得“嗤嗤”数声急响,对面随风轻摆的嫩绿柳枝已然折断不知凡几,若细细看去,那二三十只银针竟无一落空。任盈盈这才睁开眼来,笑望着美人师父轻快道:“这次可成啦!”

美人师父点一点头,却并无满意之色,只淡淡道:“明日将眼睛用黑布缚上,再练。”

任盈盈自己闭上眼睛,尚且能感知光的方向;若是缚上黑布,那可就全靠听觉与心细了。

她看一眼天色,道:“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啦…”

美人师父道:“今天就先练到这里…”他说的这里,突然极为猛烈地咳嗽起来,连身子都咳得颤抖起来,整个人几乎站不稳。他弯着腰伛偻下来,虚伸出左手似乎是想找一处借力之处…

任盈盈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目光一转,就看到美人师父用墨色簪子束起的长发间竟然夹了几丝银白色…她心中一跳,目光落在美人师父发间,竟一时愣住。

美人师父却已经按着胸口停了咳嗽,压低着声音道:“你且去吧。”似乎怕声音略高一点,就会引得再次咳嗽。

任盈盈看着美人师父闭着眼睛慢慢站直了身子,只是一只手始终放在胸前。她的目光再度凝聚在美人师父的发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涩涩道:“师父…你教我很是用心…我…我娘亲…”

美人师父依旧双眼紧闭,睫毛却猛地一颤,眉心也深深皱了起来,整张脸苍白中透着青黄。

“…会多谢你的…”任盈盈静静地站在一旁,见美人师父一直不做回应,她脸上的神色渐渐惶惑起来,终于强笑道:“真是饿了呢!我先回去了,师父!”

一直快步走出习武场,停在无人的拐角处,任盈盈才停下来。她捂着心口弯下腰去,脸上一片骇然之色,神情间竟比那路边经雨萎谢的红花还要凄惶。

掌灯时分。

任盈盈抱着被子坐着窝在床上,托着下巴瞅着坐在书桌前的东方不败。这个男人实在是自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善饮却不嗜酒,喜书画却不沉迷,追求武功的极致却不求一蹴而就,御下极严待他自己却更加严苛…一个人若是想要好好活着,就绝对不要有这样一个敌人…这样一个将龙的威势与狼的残忍兼具一身的男人…

东方不败推开案上文书站起身来,长臂轻推,舒展筋骨。

任盈盈看着,不知怎得想到前世清晨在公园里练太极拳的老大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东方不败闻声看来,悠悠道:“其人无事自乐,非傻即呆。”

任盈盈脸上的笑一僵,继而正色道:“我是看叔叔这一身超越了年龄的英姿,忍不住替你高兴!”

东方不败眉毛一挑,慢慢走了过来,噙了一点笑意,问道:“小丫头你这是…”他侧头略一思索,再开口时口吻中便带了一丝因为出乎意料而引发的玩笑调侃之意,“…在挑衅?”

任盈盈憋笑憋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只是忍着继续正色道:“叔叔你不要难过,虽然你这个笑话说得冷,但是我相信你有一颗火热的心!”那日她虽说要改口与东方不败平辈相称,但是“哥哥”什么的,如果不是为了取笑而开口,实在是有点考验任盈盈的自我忍受能力…最终她还是灰溜溜得回归以往,喊“东方叔叔”了。

东方不败斜眼看她,凉凉道:“请平一指来给你瞧瞧吧。”

任盈盈立马噤声,将两手食指在嘴前交叉成一个“X”,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骨溜溜地转来转去,瞅着东方不败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

东方不败见她这副样子,实在是可怜可爱,不由得熟门熟路地伸手去掐她脸蛋。孰料任盈盈身经百“掐”,一见东方不败伸手来掐,立马格手去挡…

两相交汇,竟是彼此相握。

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秒,任盈盈听到这一秒她骤然放大的心跳声,几分欢喜几分不知所措,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丝害怕…这是怎么了?一颗心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温暖宽厚,带着每夜伴她入睡的洁净气息…脸上热了起来。

任盈盈不知所措地低了头,带着窘迫与不安将手迅速抽了回来。

东方不败微微一愣,只见女孩垂着头,修长的脖颈弯成美好的弧度,薄到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染上一抹浅粉——在他的注视下,那粉色一点点加深下去,烛光下竟隐隐显出几分媚色…他将手收回,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你先休息。”言罢,快步走出了卧房,只是那远去的背影似乎失了往常的沉稳。

这一夜直到任盈盈耐不住困意睡去,东方不败也没有回来。只是苦了护卫某,大半夜的陪着教主大人月下练武——虽说能欣赏到教主英姿很是美妙,但月下看教主阴晴不定的一张冷脸,实在是一种刺激…

次日清晨,任盈盈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看了一眼空着的床外侧,也不以为意。她披了外衣下床,走到隔间,丫头已经备好洗漱用具等在那里了。任盈盈伸手入水,突然一愣,昨晚那一幕刹那间涌入脑海——她只觉得手上又慢慢地覆上了那层温暖…

“小姐!小姐!”

任盈盈猛然回过神来,顾不得手上还湿淋淋的,直接捂住了烧红的脸颊,侧头望向丫头,“怎么了?”

丫头露出一个带点惊恐的笑容,“您再泡下去,手上就该皱皮了。”

“呵呵呵呵…”任盈盈活动活动手指,急中生智,“我想看看能不能把指腹上的薄茧泡下来…”

丫头脸上的笑容更加惊恐了,“…恐怕不能。”

任盈盈抽抽鼻子,就知道丫头只会拆台!

这一日任盈盈跟着美人师父习武完毕,眼看着美人师父先回住处。她自己转过一条小径,不知为何竟有些怕回卧房,眼见拐角处数簇紫花迎风轻动,便蹲□来默默看了半响。

这一簇簇的紫色花穗她叫不出名字,只觉得一束上百朵小小的紫色花拥在一起,既亲密又暖和,即便是风雨中也不孤单。便是经了前夜的疾风骤雨整枝折断掉落在地上的,也是别有一番味道,丝毫不显凄切。

任盈盈望着那落花,脸上闪过一丝略显羞赧的神情,四下一溜见并没有人在近旁,于是迅速捡了一簇掉落在地上的花在手中。她咬紧牙“嘶嘶”地抽了半天气,终于一伸手揪下来一小朵花,与此同时低低道:“喜欢…”,再来一朵,“不喜欢…”

“不喜欢…”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男声在任盈盈背后头顶响起,她吓得浑身一抖,迅速将花藏到身后,转头去看,却是曲非。

任盈盈长长舒了一口气,翻个白眼道:“你吓死我了!”

曲非默,顿了一顿,蹲□来锲而不舍地继续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任盈盈将方才揪落的一朵小花插在曲非鬓边,笑嘻嘻道:“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你这块木头是不会懂的!”

曲非沉默着任她在自己发间随意施为,只是道:“我不是木头。”

“是是是,你不是木头是石头…”任盈盈笑眯眯地拍拍曲非的肩膀,轻快道:“姐姐给你打扮的可好看了,快去给丫头瞧瞧吧!”说着推着他的肩膀让他离开了…

任盈盈继续揪花占卜,渐渐地只觉得身周的一切都静了下来,而手中这簇花简直像是数不尽了一样…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她低着头小小声念叨着,一朵又一朵的紫色小花散落在她淡蓝色的裙裾旁。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男声在任盈盈背后头顶再度响起。

沉浸在“花海”中的任盈盈只道是曲非去而复返,笑道:“就说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你这块石头是不会懂得嘛!”

“情情爱爱?石头?”身后那人重复着这两个词,继而发出一声轻笑。

这声笑对任盈盈而言简直是熟悉无比,她“嗖”得一下子将花藏到身后,站起身来面对着来人,尴尬道:“那个…东方叔叔…”

东方不败眯着眼睛打量着垂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不知道心头的不悦是从何而起。他是从练武场上过来时看到任盈盈蹲在这里,与曲非说话玩笑的;本来急着处理教务的他不知怎的,竟然驻足观看,直到曲非离开,任盈盈复又蹲在花间,半响不动——他这才走了过来,孰料就听到就听到“情情爱爱”这个关键词,与“石头”这种评价…还真是…

东方不败摸着下巴,还真是…让人没法欣然接受啊…

任盈盈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将藏在身后的花举到眼前——花枝只剩了最后一朵紫色花,在风中轻颤着——她伸手将这最后一朵花捏在掌心,在心底默念了一声“喜欢”。

她歪着头看着脚边散落的花,忽而轻轻开口道:“我曾经看到一位老文人说,他每次看宫粉羊蹄花,便觉得这花‘艳不可近,纯不可渎’,总要看懂绝望才肯离去…如今,我才知晓,原来真有一种花,是能让人看到绝望的…”

在东方不败面前,任盈盈总是有些没心没肺地欢乐着,偶尔蹦出几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来——像今天这样,如此正经又带点轻愁,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东方不败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响,轻轻伸出手去握住任盈盈的左手,温声道:“天晚了,回去吧。”

任盈盈一路被他握着左手,只希望这条小径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长过着一生去…

那被她捏在右掌心的紫花已然流淌出妖冶的汁水,悄悄滴落在她的裙上,夕阳余晖之中,恰似一抹胭脂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花栖幽夜”“失车” “qq85596616——水水” “lilith214——鲁西西” “443747” “cainakumei”姑娘投的地雷,噗,大力兔摸其中被JJ的系统自认账户名伤害的姑娘——方便的话来冒个泡让我把你们的账户号和平时留言的马甲联系起来吧~

谢谢水水的手榴弹!哇咔咔,我人生中第一颗手榴弹!

令,瞳①凉水姑娘,我会打你的名字啦!噗哈哈,是“强攻”(墙宫)姑娘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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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夜半私语时 ...

夜半私语时

第二日,照着东方不败的安排,曲非作为“先行兵”直接走水路去了福建莆田;而任盈盈则跟着他东方不败自河北取道山西,先至华山,再折而东行,抵达洛阳。这样算来,其实先至洛阳比较便捷,但是东方不败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又不是任盈盈这样的路痴,浑然不知远近——更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

那座小院依旧安静得伏在华山脚下,后院中,十年前,任盈盈手植之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任盈盈看了一眼树周围圈起的矮围栏,知道是她在洛阳那五年时,东方不败令人筑起的。她站过去,伸手摸着树干,望着站在一旁的东方不败笑道:“十年前我与这树苗一般高,十年后我可就差远啦。”

任盈盈生辰是在冬日,如今周岁十三,虚岁却是十四了,算来离初至华山之时可不正是十年光阴了。

东方不败摸一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十年前你还不及我腿高,如今可能抵到我胸口了。”

任盈盈歪着脑袋洋洋自得,“没办法继续长高的人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高会很有压力感吧?”

东方不败眯眼一笑,不紧不慢道:“怎么长都没办法比身边的人更高的人会很有压力感吧?”

任盈盈咬牙扭头,默默流泪,为什么连她最擅长的言语攻击如今都没有成效了…

日暮时分,小院堂屋中左右坐了两排人,东方不败坐在主位;堂屋正中摆了一桌沙盘。

任务都已经分派完毕,东方不败慢慢站了起来,环顾众人,沉声道:“诸位跟我进华山,可有怕的?”

入华山说是与掌门人岳不群商谈密谋,可是谁知对方是真心假意,又或者另有埋伏。他们这不足十人一起上山,虽具是武功高手,也不敌华山上上下下几百人,若是被人“包了饺子”,纵使能撕破口子,也不免有所伤亡。

坐在末座的那名白虎堂堂主,人称“雕侠”的上官云红着脸膛,挥着拳头大声道:“咱们跟着教主还有什么怕的?!”他见东方不败目光一转,往他看来,更是激动,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涨着青筋的脖子上去,“教主艺成以来从未败过,咱们跟着教主自然只有必胜!”

其余七人较之上官云更为内敛——其实在前几年一直波诡云谲的日月教中混到堂主级别上还跟个热血青年一样的人物也算是极品了。因此其余七人都只是目视着东方不败,目光中俱都毫无对此行的畏惧之色——倒是对东方不败个人崇拜的成分比较多一点。

东方不败抚掌一笑,“如此甚好。”

卧房里,任盈盈正趴在床上歪着头瞅着床幔上的流苏发呆。这是一座小院落,她依稀能听到外面堂屋里的说话声,并且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华山”“岳不群”“跟着教主,不怕!”。

她又侧耳听了一会,忍不住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就看到东方不败施施然的出来了,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的长袍,愈发衬的他猿臂蜂腰,修长高大,缓步慢行间非但没有江湖人士的锐意杀气,反倒颇是一派优雅贵气——不过那也只是看上去罢了,任盈盈曾经见过他对着下属发怒的模样——满堂都是跪着的人,被他盯着的那个小伙子冷汗直冒,在东方不败说出惩罚之前就已经浑身一抽晕厥过去…

任盈盈正在神游天外,就感到腮上微微一疼,她鼓着腮帮伸手去挡,恼怒道:“就是你给我掐的!掐得我脸上一直肥嘟嘟的!”

东方不败眯眼笑,松开手站在床边缓缓解了长袍,漫声道:“嗯,的确是肥嘟嘟的…”

任盈盈用被子裹紧自己,在床上“骨溜溜”滚了两圈,哼哼道:“有的话自己说那叫谦虚,别人说可就是人身攻击!”

东方不败闻言大笑,上床来拍拍女孩的脸蛋,调侃道:“盈盈说得很是。”

任盈盈咬着牙瞪他,再瞪!

东方不败的手掌罩了下来,覆在她眼皮上,温声道:“再这么瞪下去,一会可又要嚷眼睛痛了。”

他的手心温热,覆在眼皮上透着一股熨帖的味道,任盈盈只觉得双眼先是因为瞪视而感到微微酸涩,继而便舒缓起来。东方不败并不用力,毕竟眼睛是人身上极为脆弱又重要之处,稍失分寸,便为不美;任盈盈却觉得要重一点压着才最舒服,不满地哼哼道:“再用力一点嘛!”

这糅合着少女的青涩与女性柔媚的嗓音飘了出来…

在卧房外站得跟标枪一样笔直的护卫某浑身一抖,皇天后土在上,这究竟是个神马状况?!

烛火都熄灭了。

任盈盈窝在东方不败怀中,乖巧地像一只还没有长出利爪的小猫。此刻这只小猫犹豫再三,吞吐着小小声道:“那个…今天,我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话了…”

东方不败不甚在意地拍拍她后背,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任盈盈悄悄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一个冷硬的下巴——这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野心家可都是很忌讳被别人知道自己密谋的事情的…她垂下睫毛,在东方不败怀里蹭了蹭,试探着问道:“…你,不生气?”

东方不败略一低头,“为什么要生气?”

任盈盈极诧异地迅速抬眼瞅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得鼻子一堵——又被捏住了。

东方不败微微笑着,一只手很是熟悉地捏着她小巧的鼻翼,低声道:“傻丫头。”

任盈盈只觉得漫山遍野的野花从心底一直开到脸上的笑里来,她忙低了头,睫毛急速地扇动了几下。她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扭着东方不败胸前的衣襟,慢慢道:“岳不群不是好人…你可要小心…”

东方不败略带惊讶地看着她,却还是调侃地轻笑道:“你莫不是怕我被他算计了?”

任盈盈哼哼了一声,抬眼望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很厉害的,只是岳不群实在太坏…他又虚伪又会做表面文章,骗人的技术可比我好上太多…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你跟他密谋事情,说不定他压根就是骗你的呢…总之,一定要小心就是了…”

东方不败冲着任盈盈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轻声道:“这天下骗过我还能好好活着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任盈盈见他丝毫不在意,心里着急,越发觉得“苦口婆心”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她来做,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他胸膛,“我骗你能骗什么?也不过就是三颗糖两个枣的芝麻小事…岳大掌门要是骗了你,你可就惨兮兮又惨兮兮喽!”

东方不败见她急了,从喉咙里逸出一声轻笑,也不阻拦,任由她戳着——竟觉得看她越是着急,心里越是喜悦…他噙了一丝笑,轻轻摩挲着女孩细密的发脚,眼里的神色渐渐柔和下去。

任盈盈BLABLA地说了一大通与“伪君子”相交的注意事项,一抬眼见东方不败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不由得顿生无力之感,拍开他的手嗔怒道:“都记住了没有?”

“嗯?”东方不败无辜地对视过来,笑眯眯道:“没有。”

这个@#&%!任盈盈抚额长叹,焦躁地翻来覆去两三次,终于放弃,揪着东方不败的衣领,仰头望着他恳切道:“我还是不放心!带我一起去吧。”

东方不败低头,只见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蕴着一汪清泉,想来“盈盈秋水”便该是这副模样吧。

任盈盈见他不予回答,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只好瘪了嘴唇,低低道:“我扮作你的小厮跟着,好不好?”

星月微光透窗而入,更衬得女孩雪白的脸颊模样如玉,仿佛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晕。

东方不败眼睛里的神色一阵翻涌,渐渐沉淀成一种既干净又神秘的黑——好似冬日的星夜,又如同黑色月光下的湖水——他低头望着女孩扭着他衣领的手指,细长白嫩,似乎轻轻一折就会断裂——就是这样十指纤纤的女孩,却偏偏在她心中,他不再是强大到无法伤害的,而是需要紧紧跟随着保护的…

他想到在厅堂上挥着拳头大声吼着“跟着教主什么都不怕”的热血汉子,又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将剑刺入活人身躯时浑身颤抖的模样…七八年前小女童捧着外袍要他即使不冷也要穿厚一点的那些个冬日,后来她躺在客栈的床上口里吐着鲜血对他说再也不会信他了…

思绪拉远又拉近,东方不败在一种此生从未经历过的茫然中低下头来,就看到怀中的女孩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灵活温柔的双眸注视着他,流露出一点求肯的意味…

“好不好?”女孩还在柔声低问。

东方不败慢慢收紧手臂,将女孩更深地抱到怀中来;他想要说话,可是喉头竟有一点点哽住了…

“好。”他低声道。

这样美好的求肯,他如何能够拒绝?

任盈盈露出个得胜的笑脸来,哼哼道:“早点答应不就好啦!”她带着笑意睡着了。

东方不败却在这一夜里静静凝视了她许久,最终轻轻落了一吻在她额角,低低道:“再长大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甜不甜??!!

O(∩_∩)O谢谢“xiumumingzi”姑娘的手榴弹!哇咔咔,人生中第二颗手榴弹!

PS:哪位姑娘知道治口疮立竿见影的办法?!我快被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折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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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姑娘反映看不到正文,唉,JJ这个经常抽搐的家伙,我将正文在这里再放一遍。

夜半私语时

第二日,照着东方不败的安排,曲非作为“先行兵”直接走水路去了福建莆田;而任盈盈则跟着他东方不败自河北取道山西,先至华山,再折而东行,抵达洛阳。这样算来,其实先至洛阳比较便捷,但是东方不败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又不是任盈盈这样的路痴,浑然不知远近——更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

那座小院依旧安静得伏在华山脚下,后院中,十年前,任盈盈手植之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任盈盈看了一眼树周围圈起的矮围栏,知道是她在洛阳那五年时,东方不败令人筑起的。她站过去,伸手摸着树干,望着站在一旁的东方不败笑道:“十年前我与这树苗一般高,十年后我可就差远啦。”

任盈盈生辰是在冬日,如今周岁十三,虚岁却是十四了,算来离初至华山之时可不正是十年光阴了。

东方不败摸一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十年前你还不及我腿高,如今可能抵到我胸口了。”

任盈盈歪着脑袋洋洋自得,“没办法继续长高的人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高会很有压力感吧?”

东方不败眯眼一笑,不紧不慢道:“怎么长都没办法比身边的人更高的人会很有压力感吧?”

任盈盈咬牙扭头,默默流泪,为什么连她最擅长的言语攻击如今都没有成效了…

日暮时分,小院堂屋中左右坐了两排人,东方不败坐在主位;堂屋正中摆了一桌沙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