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不解。

他把她轻轻推开,自己拿起毛笔,在她那副咏菊的空白处随意写了两句:昔看黄/菊与君别,今听玄蝉我却回。

许自南看呆了,这一手行楷,行云流水,不要太漂亮啊!猛然想起晏暮白说过,夏园的牌匾全是他亲题,是哦,她忘记了…

她连声啧啧。

“怎么?”他扔了笔问,“辱没了你的画?”

“不是…”她盯着他的字,再看看他的人,“我以为…你只会赚钱…”

他笑,“我不拼命赚钱谁来买你的画?再这么下去,我不努力迟早倾家荡产。”

她初听还没听出意味,回过神来,想要挠他,他已经走开了,笑声不断…

“昔看黄/菊与君别,今听玄蝉我却回。”她念着这句诗,默默体味着嘀咕,“这也不是咏菊啊…有什么意义?”除了那个菊字,和她这幅画八竿子打不着。

“随便写的。”他远远地应着。

“你有没有带私章?”她看着这既没落款也没拓章的诗句,很想据为己有啊有木有!可是她不能这么不道德。

“没带!你可以假装是你写的!”

“…”她还没那么无耻,“这跟剽窃没有区别吧?甚至更严重!”

他远远看着她笑,“我的就是你的。”

“…”她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争了,反正这画也就是即兴之作,她一时兴起要题字的,并没打算给别人看,更何况,水墨不是她的专业,虽然今天画得感觉不错,但功底还是欠缺,她才不会拿出去献丑。

末了,又叹息,“还好我不是画水墨画的,万一哪天被逼着现场作画题词,我难道还临时把你召唤去?”

“唔…你可以现在开始练字。”他在那优哉游哉地坐着,一边翻看着一本书,一边提了个建议。

“现在?你别开玩笑了。”书法启蒙好些孩子从三四岁就开始了,她这一把年纪的…

“什么时候都不晚,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改画水墨画,我觉得水墨比较适合你。”他一本正经地说。

他那样子,让她觉得他说这番话当真是认真的,“不是吧?我现在转型?”

“嗯。”他点头,眼角却隐含淡淡笑意,“中国画不是讲究气韵吗?以形写神,抒发你的情趣就可以了,不像你的西洋油画,讲究再现,对吗?这个主要是表现,所以,更加有利于我吹捧你啊,哪怕你画得再滥,我也能理直气壮地把它夸成这画儿的妙处就在似与不似之间,气韵极其生动,不懂的别瞎bb…”

他自己说着,最后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许自南大怒啊!

她认认真真在这听了半天,还以为能听到什么金玉良言,结果他根本就是在打趣她!

“啊——”她尖叫着扑向他,士可杀不可辱!他可以直言批她画得不好,但是不能这样变着法子来侮辱她的追求!她的艺术!

“晏暮青!我跟你势不两立!”她扑到他身上,跨坐在他腿上,朝着他一顿蹂/躏。

他只是笑,搂着她的腰,搂着搂着,手就顺势伸进她衣服里了。

“拿出来。”她在这火冒三丈的,谁有心情陪他玩这个?这两天他格外不同了,一点儿也不客气,丝毫不留余地地奚落她,她怎么就成他逗乐子的对象了?

可是,她又能奈他何?难不成真的生气啊?他的奚落并没有恶意,这点她还是知道的,而且,其实,好像也没那么恼,此刻搂着他,在他脖子上咬着出气,咬着咬着,便靠在他肩膀不动了。

为什么,会很喜欢这一刻?

哪怕被他奚落,品味起来,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趣味…

是的,她居然觉得有趣…

真是没救了。

她从来都是一

tang个活在当下的人,而这一个当下,当真挺美好。

她哎哎地叹了口气。

“怎么?味道不好?”他笑着捏她的脸。

“又老又硬,咬不动。”她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可以嘲笑他。

他却完全没有她被奚落时的抓狂,手在她腰间摩挲,“那…换我来咬口嫩的试试…”

“…”吃亏的怎么还是她…

她躲避着,再次和他闹起来。

好一阵,闹累了,也被他在脸上咬了好几口,她终于投降求饶,想起一事来,喘着气好奇地问,“刚刚听你说画,好像是内行啊?平时装什么不懂?”

虽然最后的重点是奚落她,但是说的却是正理,西洋油画和中国画基本的区别就是他说的那样。

“我的确不懂。”他换做认真的表情,“我就一俗人,满脑子都是钱,为了附庸风雅,就拿钱去买些字儿画儿的充充门面…”

他边说,一边又忍不住笑了。

许自南知道他在胡说,能这么自黑的人也只有他了…

不过,他爱收藏倒是真的,家里以及夏园,许多字画都是很珍贵的藏品,她画廊里不是还有一副他送的画吗?如果不是内行的收藏家,是不会有这么好的眼光的,而且,他好像对中国画比较感兴趣一些。

看来,自己对他真有偏见。

不过,像晏家这样累世的名门,子孙后代底蕴深厚也属正常,当然,晏暮山除外。

“你就不能好好说句实话吗?”她本来就琢磨不透他,还老这样虚虚实实的。

他拍拍她的屁/股,“实话就是,你真的胖了,我腿快被你坐麻了!”

“…”实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吗?而且这话题也跳跃得太快,怎么就从画跳到她体重了?

他笑,“现在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不说实话是一种美德了?”

许自南听着,忽然笑了,也没有从他腿上下来,继续跨坐着,趴在他肩膀。

能这样毫不忌讳地笑地方的短处,在这世界上几个人能做到,哪怕是妈妈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她还会不服气地赌气呢,到他这,反而变成乐趣了…

再不言语,就这样静静地趴着,他也没再说话,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哪怕这一刻真的只是当下,她也愿意拥有。爱一个人的终极目标,不是为了跟着他受多少苦,伤多少心,而是拥有这样简单温馨的时刻,或长,或短,或多,或少,可是总是拥有了,才能叫幸福的,何况,他说过,他们要过一辈子的…

明老师那些学生说,她假借这次写生来度蜜月的,其实,如果日子真的每天都像现在这样,那这趟旅行还真的算是二度蜜月了,这短短的两天,比意大利那次旅行,更像是蜜月。

再次开口,是讨论下午去哪。

“你休息的时候喜欢干什么?还是工作吗?”许自南问。嫁给他这么久了,就没见过他有娱乐,晏暮白也说,他从来没有娱乐活动,通常的周末,他还是在书房,她记得,甚至他们在意大利度蜜月的时候,他也在遥控指挥,忙个不停。

他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思考,然后慢悠悠地答,“休息的时候,当然是休息了…”

“…”这个回答,真是够经典的,“那我们等会儿去哪?”

“哪儿也不去。”他说,还伸长了腿,她坐在他腿上,顿时跟坐跷跷板似的。

她想了下,其实就这样待着也挺好的,哪儿也不去,只有两个人,她做的她事,他可以忙他的,偶尔说几句话,吃点儿零嘴,时间,会过得很快很快。

她忽发奇想,“那我要玩玩游戏。”

他也没说不行,只作思考状,“那得…先跟我玩个游戏再说。”

“什么?”他也玩游戏?

结果事实证明,跟他说话不能从字面理解,他的游戏,就是…只有他们俩能玩的游戏…

不过,当他玩够了之后,她拿起他的笔记本重新下载游戏客户端时,他竟然没有再反对,昨晚不是说了不准她再玩的吗?晏暮青也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了?大概是,她刚才陪他玩的时候让他比较满意吧…

…——题外话——还有一更晚上。

第183章 度假?

连续下了两三天雨,许自南和晏暮青就窝在民宿里没出去,冬雨时光,的确仿佛让时光都停了下来。

有时候许自南当真觉得,让这雨将她与晏暮青和这世界隔开吧,这里就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这也是许自南第一次看见晏暮青这么清闲,好像他的工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繁忙,他也可以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闲在那给她削水果、剥果壳罩。

小时候吃瓜子,最喜欢的就是剥一大堆,然后一口吃掉,那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好,现今这个任务自觉被晏暮青给挑了,她画画或者玩游戏的时候,晏暮青就在那剥瓜子,剥一堆,然后给她一口喂了。

好几次,他都在那皱着眉抱怨,下次买的时候买仁儿就行了!可是被她反驳,吃瓜子儿啊松子儿啊核桃啊,这些事儿的乐趣就在剥,而不是在吃拘。

他会狠狠地瞪她一眼:这么有乐趣你自己怎么不剥?

她当然不会傻傻地说,是你自己要剥的!不过,他瞪归瞪,说归说,还是照剥不误就是了…

有时候,她看着他剥瓜子的手会看呆,感觉这世道终究是不公平的啊,一个人的手长得好看,连剥瓜子这种活儿也显得高大上了…

然后,她会专画他的手,像刚开始学画的时候那样,一张一张的,全是手的写生,并且给他找了个活儿:万一你哪天破产了,你还可以当手模。

他看了她一眼,说:难道不是靠你卖画养我?

她点点头:嗯,我养你,你专给我剥瓜子就好了。

“我的特长不是只有剥瓜子的。”他很认真地说。

“然后呢?”这几天的经验,让她预感到一些什么。

果然,他充分发挥了他另一个特长,毫不犹豫将她扑倒。

说起这件事,真是让她觉得羞惭啊!

她一直以为晏暮青是一个中规中矩,甚至有点儿冷淡的人,所以这种事不应该在晚上中规中矩地完成吗?

可是并不。晏暮青现在闲着没事,居然随时…

所以,这也是他们这几天最多的活动之一了,她有点盼望天晴了,他赶紧出去干活吧,她有点吃不消…

对了,她终于发现了晏暮青一个弱项——他不会玩游戏!

这个得从他们吃饭说起了,因为晏暮青不想出去,所以连每日三餐都是送来的,有时候她正忙于游戏里厮杀,没法吃饭,他便会斥责,并且以关机相威胁,她没办法,只好叫他替一把,结果,他给整得全队覆没…

她没好意思跟大家解释这是她老公在线,自己把黑锅给扛了,只说是一个意外,私下里本想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可是,最后竟然没忍心!她真是太心软了!因为想到了他母亲早逝,又在那样一个家庭里,一定是没有童年的…

于是,非但没有嘲笑成功,还嘟着油乎乎的嘴亲了他一下表示安慰,然后,却被他嫌弃了…岂有此理,她这么体贴,他居然嫌弃她脏,太可恶有木有?

混了三天,总算是天晴了。

她开始出去写生,她是来写生的!不是来跟他厮混的!可是,他居然陪着她去写生…

他不是来工作的吗?为什么看起来比她还闲?

绿城只有这么大,常常遇到明老师和罗一寒,以及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每次姑娘们都会说,哎哟,师姐,度蜜月呢…

她只能汗颜,可某人看起来却并没有不好意思,还十分谦恭地跟明老师寒暄。

明老师看了她画的水墨,对她用水墨来冲破自己的瓶颈表示赞同,并且给她指点了一番。

这个建议是罗一寒提出来的,许自南自然是对罗一寒表示感谢,正当她想跟罗一寒握手言谢的时候,晏暮青却先伸出了手,对罗一寒这位师兄对许自南的点拨表示了谢意。

许自南很不以为然,罗一寒点拨的是她,又不是他!他这么急哄哄地去表达什么谢意?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她获了奖,妈妈去跟老师表达谢意一样,显得她是他的附属或者私有财产似的…

为此,晏暮青还提出晚上宴请明老师和罗一寒,以表达他诚挚的感谢。

晏暮青的宴请,土豪又隆重…

她在晚宴上简直想发一连串笑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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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谈起了画,许自南这才见识到,晏暮青对画的认识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的确是位有鉴赏能力的收藏家,而且,居然还收藏有明老师的画。

这些都让明老师非常高兴,觉得许自南嫁对了人啊,有这样的先生,自然对她画作也可以指点提携的,许自南叫苦不迭,他什么时候指点提携过她?只有踩的好吗?

明老师再一次对许自南的天赋给予了高度评价,而晏暮青竟然全都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还在那表面谦虚实则得意地说:小南就是性格淘气了些,也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安静下来,这孩子,天生就是作画的,年轻一辈里,我还没见过比她更有灵性的画家。

许自南无地自容啊,有这么夸的吗?把罗一寒置于何处?不是很会说话的吗?这会儿喝多了啊?

她只好出来谦虚一下,免得师兄心里不好过,“明老师,师兄,别听他胡说,他喝多了…”

明老师和罗一寒都笑了。

“你先生说的是事实,而且,谁不以自己家的孩子为傲的?我这当老师的,见多了!”明老师干脆用孩子两字打趣她。

罗一寒也是豁达而大度的人,也表示完全理解晏暮青的宠犊之心。

许自南只好脸红红的,在桌子底下掐他的大腿。

至于那几个女孩,重点则完全不同,只对许自南有这么一个好老公感兴趣,还问晏暮青有没有弟弟…

许自南想笑,MY/GOD,弟弟是有,你们确定想要?

明老师计划来写生的时间最多是十天,很快十天过去了,就要回去,可是许自南这十天里,画水墨感觉很好,一时不想走,而且接下来的天气预报也都不错,全是晴天,所以,她留了下来继续画,明老师带着学生先回去了。

晏暮青却像没事一样,竟然也一直陪着她在绿城,说是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在绿城。

虽然她觉得诧异,可是不管怎样,她愿意他陪在身边,不是因为他在就安全,只是因为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而且,越来越喜欢。

其实但凡越是学识渊博的人,也就越具幽默感,并且幽默的层次也越高级,这跟他们的广泛阅读有关,如果说平日里他们的幽默没有发挥出来,只不过他们不想而已,或者说,没有那样的时机,没有让他们想用幽默技能的人。

晏暮青的幽默技能也是点到了高级的,而且常常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着让人转几个弯才能在最后一句话里喷笑的笑话。

这一点,许自南是领教过的,现今,她觉得可以封他一个最佳段子手的称号了…

所以,真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再也不要有什么变化。

话说他这么清闲,有人肯定是有意见的,比如常田。

他在这度假的时候,最忙碌的是他的电话了,经常被常田夺命似的打,而晏暮青始终优哉游哉地遥控,直到有天,电话打来,是真的出事了,好像就是上次他们提到的拆迁问题。

古镇重建,自然会有拆迁的问题存在,钉子户也是哪里都有的问题,只这一次,好像比较严重,至于到底是什么,晏暮青是不会让她知道的。

那天其实她是有点不舒服的,天天在外吹风写生,虽然重重防护,到底她还是感冒了,而偏巧那天傍晚,晏暮青接到电话,事情似乎很紧急,他必须要出去,于是,再三叮嘱她别再瞎跑,在室内待着,记得吃药云云,并且把阿百留下,自己出去了。

许自南很听他的话,吃过药就躺床上睡觉,不知是感冒加重,还是感冒药的副作用,她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

第184章 南儿南儿

马上就要圣诞新年了,绿城据说会有烟花节,从圣诞到新年,每晚都会放烟花。

所以,许自南那晚做梦都梦到烟花了,晏暮青在漫天火树银花中拥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二人而点亮。他的怀抱温暖,甚至炙热,后来,竟然热得她有些受不了…

她想醒来推开他,实在太热了,可是却全身没力,也睁不开眼,气闷,咳嗽,呛…匮…

模糊的意识里,觉得自己是不是感冒加重到这个程度了?

最后,听见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并且用力摇着她的身体,她恍恍惚惚的,感觉被人套上了外套,背在了背上,身上重重的,湿湿的,被压着个什么东西俳。

她在这人背上终于醒来,周围温度高的惊人,一睁开眼就觉得周围全是火光,眼睛也受到浓烟的强烈刺激,并且咳嗽一直不止,之前气闷、呛的感觉全都来源于此。

虽然迷糊,可有一点还是清晰的,那就是着火了!她身上压着的是湿棉被。

第一反应是背着她的人是晏暮青,她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晏暮青…”

“我是阿百,夫人,晏先生不在。”火光中,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阿百的声音大喊。

她庆幸晏暮青不在,不管怎么样,天灾也好,人祸也好,都不要他经历。

她能看见,火光已经封了路,阿百背着她在火光里找寻出去的路,几次突破都被火和烟挡了回来。

“阿百,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她不想给阿百增加负担。

可是,阿百没这个打算,只道,“抓紧棉被,捂紧!”

许自南没有和阿百就这个问题纠缠,每一秒都是生机,阿百一定不会放她下来的,而她多啰嗦一秒对他们来说生机说不定就少了一分,所以,干脆配合阿百,照阿百所说的一切去做。同时想到,这个棉被不仅是她,也是阿百的保护伞,于是,将棉被扯过头,把她自己连同阿百的头一起罩住。

她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阿百背着他在退退进进中横冲直撞,不知多少次反复以后,终于听到阿百奔跑中的声音,“出来了,夫人!”

她松开棉被,滑落到地上,街上全是人,虎回头,一片火海,消防员车已经在救火,救护车也来了。

她一落地,救护人员就围了过来,将阿百扶上担架。

她这才发现,阿百整张脸都是黑的。

“阿百…”她顿时心里极其难受,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我没事,夫人…”阿百说话的声音很弱很弱,黝黑的唇角却露出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阿百笑…

然后,阿百说,“总算出来了…”

她忽然很想哭,她毫发无伤,等来阿百的一句“总算出来了”…

阿百是保镖,她知道;保镖的职责就是保护她,她也知道。可是,保镖也是生命,是朝夕相处,时时不离的朋友。他们,有时候比朋友比家人更忠诚,更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