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少爷。

许自南每读一个字,心里就凉了一分,一句“再见,大少爷”,让她的心凉到了冰点。

原本人已去世,再多的恩怨纠葛都已成云烟了,她跟徐姨再如何不对盘,也都沉淀下来,可是,这封信到底想说什么?

这明在道别,实际不是在挑拨离间吗?徐姨这么一封信写下来,晏暮青不恨死自己才怪,这不就是在说是她逼得徐姨走这条路?

“晏暮青,徐姨这么说…”

她想解释一下,可是晏暮青却把她的话打断了,“我让你别看。”

“…”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而是他心里怎么想的问题!“晏暮青,我虽然跟徐姨合不来,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徐姨走!我…”她连死字都不敢说,用了走字代替。

晏暮青没有说话。

她心里恐慌起来,“晏暮青,你别这样,你得给我一句话,你不能怪我!这不能怪我!”

晏暮青看着她,眸色沉重,“没人怪你。”

“可是…”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那么不踏实?他的眼神,对,他的眼神让人心寒,她握着信,捏得紧紧的,声音有点抖,“晏暮青,你别这么看着我…我…”

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是徐姨的房间,他在徐姨的房间里思悼他的徐姨,她却贸贸然闯进来,对,就是这种感觉,他在看着一个闯入者。

“我…我没有做错…”她在心慌意乱中胡乱地说。她只能想到这句,因为,依照她的经验,他对她一向只论对错。

晏暮青再次沉默。

她害怕了,愈加渴望从晏暮青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她抖着声音叫他,“晏暮青…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因为徐姨的行为的确很古怪…”

晏暮青看着她,终于开口了,“不说这些了,人都走了,还说有什么意义?”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她,空空地,看着窗帘,眼睛里的微光,薄凉薄凉的。

“可是…可是你要信我…”她觉得无助,如果徐姨还活着,她还可以有办法来证明自己,但是她现在怎么跟一个死人去争辩?

晏暮青听了,转头看着她,“你又何尝信我?我跟你说多少次,那些事不是徐姨做的,徐姨不会害我,你哪一次信过?我让你老老实实地待着,你哪一次听过?”

一句话,终于见血。刚才还说不怪她,而实际内心里是有怨责的,否则怎会这么说?

第240章 不孤单

她只觉自己沉到了深渊的最底,连解释都变得那么弱,那么无力,她含了泪,“我没有不老实,我每次都很听话很老实,是徐姨自己要找上我,我打算跟她好好相处来着,是她…”

他任她说,只是看着她,而她在他的目光逼视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不下去,化作委屈的一声,“我真的没有错,你不能怪我…”

他似乎是累了,“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下。”

他要休息,许自南自然不会不懂事地打扰他,虽然还有许许多多话要说,她还是忍了,默默地退了出去。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很无能。

此刻是他最难过的时候,而她,却不能给他他需要的。

在这一点上,她是不是真的不如徐姨澉?

他的生命里,几度痛失亲人,第一次是他母亲去世,幼小的他遭遇重创,可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徐姨,对他说相依为命,而现在,他仅余世上的徐姨走了,她却没有办法告诉他,晏暮青,你还有我,我们相依为命…

含泪慢慢走到门口,回首一眼,还是他暗淡的背影,终究不忍,说了句,“晏暮青,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不吵你了,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都会在的。”

她明白他的难过,她也知道此时需要安慰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可是说完,他并没有反应。

她眼泪一涌,回了自己房间。

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家里打来的。

她心里难过,看见熟悉的号码愈加悲从中来,尤其接听电话以后,听见妈妈的声音,差点哭出来。

“南儿,冯婶昨天买了只东星,你不是喜欢吃吗?今天和暮青过来吃饭怎么样?”冯汐在那端说。

“妈…”她轻唤,没能控制住那一声哽咽,“今天来不了。”

“怎么了?南儿,你声音不对啊。”冯汐立时警觉了。

许自南心里一酸,顿觉妈妈终究是不同的,她任何一点点的异样妈妈都能察觉,而这时候,她多想回到妈妈身边,抱着妈妈,闻着妈妈身上特有的温馨的香味,那样,心里一定会好受许多。

可是,她不能。

徐姨已经走了,这大房子里只剩下她和他,如果她也走了,那就只剩他一个人了,想想那副画面她就会心疼…

于是,只是把眼下的情形说与妈妈听,“没事,妈,是徐姨…她去世了。”

“啊?”冯汐显然也被这件事给震到了,“前两天问起你,你还说好好的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言难尽,妈,不是正常死亡的,公安局还在调查呢。”

“哦…”冯汐叹道,“晏家这段时间真是屡屡出事,南儿啊,这个徐姨应该是带大暮青的人,暮青应该比他爸去世时还难过,你要多关心他啊。”

“我知道,妈…”许自南又哽咽了,她倒是想关心,可是人家也得接受啊…

冯汐又问了下关于徐姨后事的事,许自南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连遗体都还没领,猜测怕是还要验尸,便对冯汐说了。

“嗯…”冯汐道,“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就尽管跟家里说,还有,徐姨不在了,你们那边就没人照顾了,需要人的话,把冯婶叫去吧。”

许自南想了想,本来她是晏家的女主人,换个工人请个工人什么的,也是能做主的,但是晏暮青一向强势,何况要取代的还是徐姨的位置,只怕得晏暮青同意才行,可现在晏暮青的情形,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和她说话,还是别去问吧。

“妈,暂时不用,以后再说吧。”

“也行,我是怕你那事儿多,忙不过来,没个贴心的人,我总是不放心。需要的时候你就尽管开口啊。”冯汐听了作罢。

母女俩又聊了一会儿,不外乎是冯汐教育她怎么应对丧葬之事,这些上次晏项文去世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她都记着的,可妈妈就是妈妈,总是这么不厌其烦。

如果是没出嫁前,或许她还会觉得妈妈啰嗦,可现在,她只愿多和妈妈说几句话,是以全都一一应承下来。

她人在房间,却时时关注着内外的动向,下午,听见车子的声音,她跑到窗口一看,是晏暮青的车要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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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突然有种被人从内扯到喉咙口的感觉,甚至有从窗口跳下去的冲动,可是,却在此时看见晏暮青的身影从大门出来。

那一刻,她的心才落回了原地,只是仿若落进池里,浮浮沉沉,酸酸的,冒着气泡。

晏暮青上了车,开车的人不是他自己,那就是阿百了。

眼睁睁地看着车开出晏家大门,开到那条两侧种了梧桐的通往外面的公路,一直到看不见车影了,她才缩回来,坐在了地上。

晏家,静得可怕。

于她而言,晏家从来都是安静而空旷的,即便之前有晏项文、有简宁等等,而现在,是真的空了…

晏项文死了,简宁和晏暮山晏暮秋走了,徐姨也永远走了…

她曾担心她如果也走,就只剩下晏暮青一个人了,可是,眼下却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哪怕你蜷缩起来,钻进很小很小的壳里,你还是会觉得这世界太大太空阔…

归根到底,是心里不曾充实吧?心里满了,世界就小了,若心里是空的,用什么来装才能装满呢?

她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地等天黑。

天黑了,晏暮青会回来吗?

她不知道…

可是,她会害怕,在这个不属于她的空荡荡的屋子里,她会怕,而事实上,她已经在怕了,怕许许多多的东西,甚至怕徐姨的鬼魂会回来…

她觉得自己多矛盾啊!

见过血娃娃,看过恐怖视频,见过鬼,凌晨跟踪徐姨…

经历这许多可怖事件的她曾对自己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可让她害怕的?

可是,她终究还是怕了。

也许,之前她之所以能在诸多诡异可怖的经历里屹立不倒,就算当时吓晕,醒来也能理智占上风,都是因为,她当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无论怎样,身后都还有一个晏暮青告诉她,不要害怕,还有他…

而今呢,那个不管发生什么都力挺她的晏暮青还在吗?

大概,所有的害怕,根源在于,晏暮青将她遗忘在黑暗里了吧…

有泪,凉凉地,从脸上滑下来。

其实,哭出来就好多了,哽咽、压抑、坚强,所有的词语都抵不过三个字:哭出来。

她蜷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一会儿,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哭,也许为今天,也许为许许多多积压的从前,但是哭过之后,真的舒畅多了,堵塞的脑子也开始正常运转了。

她打开灯,下楼,给自己做了一顿饭,热着留在锅里,如果晏暮青回来,也会有吃的,如果不回来,自己留做明早的早餐吧。

而后,就去了画室。

某人曾说,画画是她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所以,她不孤单,对不对?

她记得的,年后还有画展,她要整理她的画,还要看看能不能画新的作品,生生死死,来来去去,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天黑了下来,灯早已打开,她站在画好的油画前,颇为满意,把画了几天的这张终于完成了,比预期的还要好。

有人敲门,晏暮青回来了吗?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做好准备怎么面对,至少,不会再跟他吵了。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却是吕慧文…

“大嫂,你在这啊,家里灯全关着,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吕慧文道。

“我没事画画呢,你今天怎么来了。下去说吧,这里太乱了。”许自南把画室灯关了,领着吕慧文下楼。

“你说这大过年的,去了一个又一个,都叫什么事儿啊!”吕慧文也不答她,自顾自地说,“今天我去验过了,徐姨全身没有任何伤痕,死亡原因就是溺水。”——题外话——今天的更新结束。

第241章 你别去了

“那…是自杀?”许自南想到那封信,揣测。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尸检,破案那是公安的事!对了,有吃的没有啊?我饿死了。”吕慧文已经自己走向厨房。

“有。”许自南跟着她,把留给晏暮青的拿出来给她吃,“小鱼儿和二弟呢?”

“小鱼儿在我妈那,晏暮白应该还跟晏暮青在一起吧。”吕慧文开始大口吃饭,一副饿极了的样子,边吃又边叹气,“哎,这大过年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搁往常,我这么刚捡了尸体过来吃饭,简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嫌弃我,得吵翻天,可现在突然这么安静下来,也是有点不习惯,人多了固然杂,可这一个个都没了,也挺凄凉的。恍”

许自南忽然想到了自己婚前算的那个命,还真是个不好的预言…

“慧文,那你有没有想过搬回来住?”许自南也不知道这二弟弟媳两人的感情到底怎么了,小鱼儿之前说两人闹着离婚,可这二人却过年过节都在一起,而且从晏暮白身上也能看出晏暮白分明对吕慧文还有感情。

吕慧文一愣,接着吃饭,有些尴尬地笑,“算了吧,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我觉得尸体比人好相处。”

“…”这叫什么话…许自南也是无话可说了。

吕慧文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真的!我比较善于跟尸体对话,我想知道的,尸体都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绝不会撒谎,不像人,人心太复杂了。”

这个…倒是真理。

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一点都摸不到晏暮青的心思。

“可是,你们这样毕竟对小鱼儿不好,小鱼儿心思敏感,有些想法挺让人心疼的。”她不清楚吕慧文是否知道小鱼儿的想法,后来的时间里,发生太多事情,她跟小鱼儿的互动也少了很多。

提到小鱼儿,吕慧文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啊,唯一愧对的就是他了,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伤到了他还不自知,是我们当家长的不是,现在在尽量弥补吧。”

说完,吕慧文又看着她,“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了,年轻就容易冲动,其实很多事情忍一忍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大嫂,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年纪这么小,却这么沉得住气。”

许自南苦笑,这其中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人,大概总是看着别人好,吕慧文佩服她沉得住气,她却羡慕吕慧文随心所欲。

从外面通往晏家的路,一前一后行驶着两辆车,第一辆车里坐着晏暮青和阿百,第二辆,则是晏暮白在开着。

“阿百。”晏暮青坐在副驾的位置,看着前方浓黑的夜道,“我有种预感,不会就这样结束,下一个不知道会轮到谁。”

阿百看了他一眼,“莫非你真的相信,是夫人的命不好?”

晏暮青皱了皱眉,“你觉得呢?”

阿百自知说错了话,讪讪的,“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徐姨不是自杀?”

他摇头,“应该不会。”

他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着一些图,“你看,这个关系图。”

他手里的图,是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分别写了ABC三个字母,三角形中间写了X。

阿百一看就明白了,“X是徐姨?”

“是。”晏暮青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ABC三方面跟徐姨都有关系,A甚至有逼徐姨死的可能,但是,徐姨不会死,她随身的遗物里有大笔现金、有卡、身份证,该带走的东西都带得齐齐全全的,一个求死的人怎么会这么细致?她原本的打算应该是离开。可是,却遇到了意外。”

“那你不跟关队说?关队那边的认定…”阿百疑惑地道。

晏暮青摇头,“他会有他自己的判断,最后也许会跟我一样,也许跟我不一样,但是谁也说不准谁的判断是对的,还是各自独立思考为宜,我不会影响他。”

“那你说的意外,是真的意外?”

晏暮青这才微露出疲惫之态,捏了捏眉心,“这才是我担心的。我们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把这三方都控制在视线范围内,他们除了弄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也难有什么大作为,现在我觉得出来个第四方了,之前三点确定的平面要被打破,而我们对这个新出现的第四方却毫无了解,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第四方一定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而且,一出现就出人命,这 tang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阿百沉默了。

“阿百,我真是累了。争来争去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有时候我当真想,他们要什么就拿去好了,我全数送上。”晏暮青眉心泛着被手指掐红的印记。

阿百看了看他,小声地提醒,“也许,人家要夫人。”

晏暮青嘲讽一笑,“是吗?只怕未必了。人性啊,女人永远不是男人最重要的追逐。”

“那…你呢?”阿百的声音更小了,深知自己的问话已然逾越,可仍忍不住问,“你最重要的是不是?”

晏暮青闭上眼,沉默。

阿百不死心,虽然小心,却仍不放弃地问,“你曾经说,女人而已,只不过换一个人传宗接代,功用是一样的,那现在,如果再出现一个绿计划,要你拿夫人来换,你还是这么想吗?”

晏暮青眼也没睁,只道,“阿百,你对她真的挺关心。”

阿百顿时一滞,黑脸泛红,不再说话了。

“你不用这样。”他虽然闭着眼,却仿似看到了他的表情似的,“我还是那句话的。只不过,你有这心思,不如想想这第四个点会是什么人。”

“哦,是…”阿百的脸更红了。

车渐渐驶近晏家,两人都沉默了。

晏家客厅,两个女人也安安静静坐着,静等时间流过。

终于,吕慧文看了看时间,“算了,不等了!累了!”

“慧文,你今天不走了吧,就在这睡吧。”许自南赶紧道。

“嗯。”

这个嗯字刚说完,门口就来动静了,晏暮青和晏暮白一前一后进了门。

吕慧文就像没看见一样,起身就往楼上房间走。

“慧文!”晏暮白见状马上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晏暮白房间门口,吕慧文已经进去,晏暮白也正想跟着进门,结果门一关,他差点被撞歪了鼻子。

“慧文!”他敲敲门。

吕慧文从里面扔出一句话来:“滚别处去睡!”

晏暮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去了别的房间。

楼下,只剩晏暮青和许自南了。

许自南站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可是,看见他一脸清凉的模样,再想到之前那封遗书的争执,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低头,回房间去了。

“南儿。”他在后面叫住了她。

她停住脚步。

“明天办徐姨的丧事,我可能有几天不能回来,你在家里待着,别出去。”他走上来,跟她并肩。

“哦,那…我要去吗?”她轻问。

“你就别去了吧。”他说。

许自南心里一堵,什么也没说,大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