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奇一听,正合己意:“全凭姐姐做主。”

两人便携了手往上房去。

孰料一去上房,竟然十分热闹。

几房姨娘都不约而同的来探话,何老爷竟莫明其妙的也把庄先生请了来。

待佟姨娘二人被传了进去,正看见何老爷拉着庄先生一同坐在上首,话里话外的敲打庄先生:“。。。。。。可见这人不懂安分守己,早晚会漏了马脚出来,你说我怎的这么巧就发现了?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旦不懂律己,就离死不远了。。。。。。”

佟姨娘就忍不住去看庄先生神情,他面上淡淡的,就跟何老爷和他在说这杯茶好不好喝一样。

正猜测着,庄先生就静静的看了过来。

佟姨娘赶紧低了头。

何老爷看见她也来了,就道:“也好,不用我派人去请你了。你也一道坐下,我正要让你们记住苏姨娘的下场。明日也不许躲屋里不出来,得给我好好看着。”

王氏闻言眉头一皱,也不能在人前扫了何老爷威风,忍住没有吭声。

佟姨娘面上一僵,又勉强的笑了:“老爷,快别说这些糟心事。婢妾还有一桩好事情要让老爷太太知道呢。”

王氏乐得转了话题:“今日能有什么好事?”

佟姨娘拉着双奇的手臂,把她让到身前:“是双奇,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一语既出,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王氏眉头一挑,眼里明显有些怒气,又平息了下去。几位姨娘又是羡又是妒。

何老爷一怔之后,不由得乐呵呵的抚了抚美须:“如此甚好!甚好!”

看向王氏又有些尴尬,吱唔了半天才道:“这段时日珠儿身子都不舒坦,都是叫双奇服侍的我。”

佟姨娘也帮着他圆:“是婢妾不好,想着不能扫了老爷的兴。。。。。。”

王氏勉强按捺:“这是好事,多子多孙才是福,双奇算起来还有功,老爷,不如给她抬了姨娘?”

何老爷想着也不能太下王氏的面子:“也不必这样着急,待生下来再提。”

王氏本也是故做贤淑,顺水推舟的不再提起,双奇见此情形,不免气结。

佟姨娘笑盈盈的对何老爷和王氏道:“老爷、太太,其实今日我们姐妹都已得到了警示。不若明日就饶了苏妹妹罢?此刑过于残虐,有伤天和。老爷太太向来仁慈,此刻就算不看荣哥儿的面子,也要为未出世的小哥儿积德呀。”

何老爷闻言,脸色阴晴不定:“你莫不是想着让我饶了她,日后你再有此事,也可依例轻罚?”

佟姨娘扑通一声跪下:“老爷冤枉。婢妾并非要求老爷饶了苏姨娘性命,只是老爷大可赐她毒酒一杯,令她死得体面些。”

“你在教我如何行事?”

佟姨娘一僵,这被戴了绿帽的男人,格外不好说话。今日一个不好,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老爷,婢妾绝无此意。只是人有恻隐之心,想为她尽一份心。婢妾无德无能,怎说得上‘教’这一字?婢妾也只是为人愚钝,不懂说话。老爷千万别怪罪。老爷英明睿智,大度宽厚,向来令我等姐妹仰慕,此刻老爷被乱了心神,稍后必能释然。”

一通马屁拍下来,何老爷神色稍缓,仍是固执道:“此事不必再说!”

佟姨娘脸色一黯。其实其余几位姨娘面上也不好看,就连安姨娘,真看到这惨状,也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王氏便岔开话题,只道双奇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不好再同佟姨娘一个院子,正好园子里还有个小院子空着的,让人打扫打扫安排双奇住进去,一切供应先都按姨娘的例。

双奇听了自然喜欢,何老爷也觉王氏贤淑。众人议定,王氏便道:“时辰不早了,大家都散了罢。”

何老爷也道:“今日实在是家丑外扬,怕庄兄无故觉得我残虐,是以特地解释一番。”

庄先生道:“何兄的为人,我自是知道的。”

佟姨娘硬是从他的说话中听出了其他意味,他说“何兄的为人,我自是知道的”,那么是什么样的为人呢?却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只是模棱两可的含糊着。这么一想,就觉得以往他对何老爷说的话,似乎也都是这般,会有引导,却没有明确。

禁不住向他看去,他似乎明白她的疑惑似的,凤目中飞快的掠过一丝笑意。

众人向外走去,到了岔路口,分道扬镳。

虽然双奇的院子还没收拾好,但她仍是喜不自禁的对佟姨娘道:“佟姐姐,我想去看看,也好告诉他们怎么收拾。”

佟姨娘点点头:“你是有了身子的人,得小心些。”

双奇连忙拉住她的手:“可见姐姐平日说疼我,都是假的,今日非得陪我去不可。”

佟姨娘无法,只好扶着她去。

双奇的小院子在内宅来说,算是有些偏远的。在整个园子的西侧,那边有个小湖。

庄先生的流水榭就有一半建在这湖上,双奇的这小院子叫落花院。两个院子隔得不远,除了湖水外,还有一段影壁阻隔。佟姨娘不由有些浮想连翩,这院子说起来跟庄先的流水榭凑成了一对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想着自己也笑了。

双奇这小院其实非常小,说是院子,其实没有庭院,只不过临水建着三间屋子,胜在有水景可看。此时王氏才下令让婆子们来打扫,这些婆子们向来惫懒,怎么会立即就趁着夜忙活?不过找了由头窝在一起赌钱。

正被双奇抓个正着,双奇不免叉着腰将她们一顿好骂。几个婆子含着怨,只好拿着抹布散开。

双奇这才满意的扶着腰四处去巡视。

佟姨娘不免也打量一番,这院子自从何老爷从原先的主人手中接过后,因嫌它小,从来也没人住进来过,此时一看,小虽小,但却无一不精美。雕梁画柱的,地上铺着两指厚的波斯地毯,旁边立着的多宝格虽然被搬空了,但用的是极漂亮的紫檀木,只固定在多宝格上的一个沙漏没有搬走,座子上都精细的雕着百鸟朝凤图案,最外层还鎏了层金,看上去精美异常。

佟姨娘不禁感到有些小题大做,这么三间屋子,做到如此精致,又不好常住人,原主人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眼看着双奇往里间的卧室去了,佟姨娘便往最外边临水的房间去,这房间有个支出去的看台,走上去,就像踩在水面上似的。佟姨娘又有些害怕,一手抱着旁边支撑看台的石柱,一面看向湖对面的流水榭,那里住着庄先生。

佟姨娘先前忍不住心中对庄先生有些萌动,今日看到苏姨娘的惨状,是真的有些害怕,况且庄先生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必是瞧不上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的一只手就忍不住在柱子上摩挲,突然在平滑的石柱上摸到一处突起,下意识的就按了一下。

这柱子中间居然有块正方形的小石头内陷了进去,旋即伸出来一个铜质的管口,正对着人,佟姨娘吓了一跳,左右看看,便伸手又拧又拉的试了好一会,这管子却纹丝不动,就听身后有人道:“。。。。。。也不知她肚子里能生出个什么来。。。。。”话说到一半消了音,显然是发现佟姨娘了。

佟姨娘下意识的怕人发现这变化,正好这小管口的位置正齐她耳朵,她赶紧就侧脸贴上去挡住。别人看来只觉她在倚着柱子看景。

佟姨娘正为自己的灵机一动得意,就听管口里传来人声。

是庄先生的声音!

他的声音仍是那般清雅:“。。。。。。你仔细自己的任务,误了时限,我不会为你求情。”

这时一个轻佻而年轻的男声响起:“喂喂喂!容清,别这么无情!我还不是为了你嘛。”

“哦?”

“何文生这王八,乌云罩顶了也不知道,还敢给你脸色看,我不教训下他怎么过意得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

“喂喂,你这人真无趣。来给你跑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悔不该想收几个元国的野妞,巴巴的请了命要来!”

“你可以回去。”

“怎么回去!我立了军令状的!”

“那就好好做事。”

“。。。。。。所以说,你真无趣。。。。。。对了,上次那个讲鬼故事吓你的骚姨娘呢?她还真是一击即中,我看你后来被吓得够呛。怎么样,你勾引到她没有?

哦~我明白了,我说你这个人,面上看来正儿八经的,还不让我帮你收拾那王八,敢情你已经有了最好收拾他的法子——给他带顶绿帽最合适不过了。”

“闭嘴。”

“哟,你这嘴角的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已经尝过味了?也是,你一眼看过去,那骚姨娘还不软了腿?”

佟姨娘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哆哆嗦嗦的在石柱后摸到那突起按了一下,令管口收回,石柱恢复原状,她便真的软了腿,一下子坐倒在地。

那两个婆子看到,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她:“佟姨娘,你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勤奋的加了更哦,对我这段时期来说非常非常不容易的,打滚要爱的撒花~

27

27、第 27 章 ...

阳光暖暖的从碧色的帘子外透了进来,照在床前的脚踏上。

一双轻便的褚色绣花鞋一只落在脚踏上,一只掉在地上,显得它的主人在脱鞋时颇有些烦燥。

细葛布做的帐子还将床密密的掩着。

连蓉已经进来看了第三次了。只听床上人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似乎翻了个身。

连蓉便轻轻的唤了一声:“姨娘?”

过了一会,没有人回应。连蓉忍不住捏了捏衣角,也不知是不是要叫起。

犹豫了好一阵,正想退出去,佟姨娘在帐子里懒懒的出声了:“什么时辰了?”

连蓉忙道:“辰时末了。”

佟姨娘嗯了一声,迟了半晌才想起:“岂不是过了请安的时辰了?”

“是,双奇姐姐已经去了,说是会向太太给您告个假,就说吓着了,身子不舒服。”

“哦,那我再睡会。”

“。。。。。。姨娘,双奇姐姐说今日就想搬到落花小院去,我们下头几个想整治一桌席面送她,到时候也要请姨娘赏脸才好。只是,婢子们能不能用用小厨房?”

佟姨娘一听,打起了几分精神:“这事儿倒轮不到你们,活该我来操持。你服侍我起来吧。”

连蓉忙上前将帐子分开,用金钩挂起。

佟姨娘拥着被子已经坐起来了,一身白色的亵衣,脸色比这衣服多不了几分颜色,双眼也微有些红肿。

连蓉想了想,伸手去扶她,悄声道:“姨娘不必为苏姨娘伤心了,今儿一大早,咱们园子里都在传,说苏姨娘昨夜让人从柴房救走了。果然到此时,也没有被抬出来骑木驴。”

佟姨娘听了,果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倒真是件好事。只盼着她别被抓回来。”

说完去看连蓉,连蓉也是微微的笑了一下,一边手脚不停的帮她穿上了长衫和比甲,又系好襦裙,唤了连芙打了水来给佟姨娘洗漱。

佟姨娘坐在镜前,总觉这铜镜看不清楚:“连蓉,我脸色是不是不大好?”

“看起来像是没歇息好。”

“那帮我多抹些粉。”

“哎。”连蓉答应着,轻手轻脚的给佟姨娘开始上妆。

佟姨娘整治完毕,只喝了半碗小米粥,便觉进不下去了,令将早膳撤下。又寻了纸笔来写菜单子。双奇怎么说也是从这院里出去的,又是攀上高枝了,佟姨娘按理是要设席欢送的。这菜式上也很要过得去才好。

当下佟姨娘想来想去写了十几个菜式。交给厨房的钱婆子,钱婆子接过一看:“哟,佟姨娘,这字它认识老婆子,老婆子我可不认识它。”

佟姨娘一愣,不由失笑,自己都糊涂了,又拿回了菜单子念给她听。

钱婆子听完道:“有好些菜咱们小厨房里没有,要是给老爷办菜,直管去大厨房取,如今却没这个由头。”

佟姨娘取了一吊大钱给她:“你去大厨房,出钱买回来总成,这够不够?”

钱婆子掂了掂道:“尽够了,姨娘放心,老奴巳时末定将这些洗切备好。”

佟姨娘嗯了一声,随意的拿起绣棚子开始绣花,心里开始猜测是谁救走了苏姨娘。这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要将苏姨娘那冬哥一同救出来才算是圆满了,只是这冬哥自那夜之后,就不知去向,也不知这发了善心的人找不找得着他。

待到了时辰,钱婆子果然处处都备好了,佟姨娘领着连芙连蓉一同进去忙活,备下了一桌席面来。

待佟姨娘重新洗去烟尘,换了身衣裳,便依旧拿着绣活,边绣边等双奇。

直等过了饭时,也不见双奇的人影,佟姨娘便对连芙道:“你去上房问问,看看双奇是不是被太太留饭了?”

其实王氏也未见多喜欢双奇,这么抬举她倒不太可能。

连芙也是饿了,因此便将这当成了一桩要紧的事,用不多长时间便气喘咻咻的回来了:“。。。。。。说是双奇姐姐央着服侍太太用饭,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佟姨娘愣了愣,也没多少失望,招呼着满院子的婆子丫鬟:“来来来,今日这一顿,原本是为了请双奇,少不得你们作陪的,现在双奇不在,你们也照旧要吃,剩了酒菜便是不给我面子。”

众人也是欢喜,佟姨娘一手菜做得好是早有耳闻的,就是一直没口福。

一时间在佟姨娘的劝说下,众人不分主仆,团团坐下,推杯进盏起来。

连芙直嚷好吃:“双奇姐姐也真是,今儿一早大家都猜着姨娘会办桌席面送她的,她偏没回来!”

佟姨娘笑道:“管她做甚?她现在也不能饮酒,还是咱们喝个痛快!”

“正是!”众人不由高声应和。

连芙连蓉,同源哥儿房里的双翡双翠几个,因为年纪轻,几杯下去就松了弦,开始给佟姨娘敬起酒来。

佟姨娘脸上挂着笑,任谁来敬酒都一杯饮尽,也嚷嚷着让众人都放开了喝,大家伙边喝边瞎逗乐子,时间飞逝,竟从午时喝到了傍晚,直喝得酒都见了底,钱婆子共跑去买了三回酒回来。

渐渐的有人瞧出不对来:“姨娘,您还是别喝了罢?奴婢看着您有些上头了。”

佟姨娘哈哈一笑,一杯灌了下去:“今朝有酒今朝醉呀,莫待没命酒空置。”

源哥儿的奶娘林妈妈杜妈妈两个看着不像,又多劝了几回,佟姨娘仍是灌水一样喝个不停。

最后林妈妈见她醉得说不通理了,就偷偷的将她的酒换成了蜜水,果然她也没发觉,直饮了三杯才趴下。

连芙和连蓉忙来架她:“姨娘,回屋里去睡罢。”

正说着双奇就来回了,她头上比早晨出去时多了支明晃晃的赤金钗,上边镶着龙眼大的一颗珍珠,一看就是太太才能有的手笔。身后也多了个面生的小丫鬟来,这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双奇,张手虚扶着她的手肘。

连芙一眼看到她便道:“双奇姐姐,佟姨娘给你备了桌席面,可惜你却没回来,倒害得姨娘喝醉了。”

双奇听她说话,本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这是我的不是。哎,姨娘看着醉得厉害。来,让我最后服侍她一回,松儿,你来同我一起扶着佟姨娘。”

又向众人道:“你们也都喝了不少,姨娘这里有我,你们就收拾收拾各自去歇着罢。”

众丫鬟婆子们正好有些醉意,都乐得应下。

双奇便嘴角挂着一丝笑,和松儿一道扶着佟姨娘往里走。进了房将佟姨娘扶到了床上,双奇低头轻轻的帮佟姨娘额角的发丝拨开,对松儿道:“你去上房,告诉张妈妈,就说现在正有个现成的机会。”

松儿得了命去了,双奇看着佟姨娘面上泛起的红晕,比平日娇艳许多的样子。轻声在她耳边低喃道:姨娘,你待我也不错,只可惜阻了我的路,今日你又这样送到我手边,我若是不动手,却也对不起我腹中的孩儿。。。。。。

且不说双奇心中有无半丝愧疚,就说张妈妈得了消息,同王氏禀报一番,也不敢要别人动手,张妈妈同刘妈妈两个挽着袖子亲自便上了。

偷偷的将佟姨娘身上覆着绢纱,匆匆的从房间的后窗递了出去,再悄没声息的从小院后角门抬了出去。放到油青小车中掩人耳目,直送到了间空着未给人使用的厢房中。

王氏过了一阵才赶了来,将披风上的连帽往后推下,露出张有些紧张的脸来。她踱了几步,几番伸手又放下,终是轻轻的抬手掀开了绢纱的一角,皱着眉看着佟姨娘。

“她可真醉得沉了?”

张妈妈笑:“当真,那一院子的人都喝得差不离了,买了三大坛子酒,满院都是酒气,老奴两个去了都没见有人声,想是都偷着找地窝着了。”

“。。。。。。再迟些,等天色暗了,就把她送进去罢。”

“是,太太放心,老奴定办得妥妥的。”

刘妈妈搓了搓手:“太太,远远的打发了她便是,何必如此?”

王氏抿了抿嘴,现出几道刻纹来:“妈妈,我也不想。。。。。。”

张妈妈立即搡了刘妈妈一下:“太太本就难过,信得过你才让你插手,你可不许再乱太太心神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这才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