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熙景将她拉了起来,半抱在怀里,把剑放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把住剑:“来,杀了他。”

叶乐乐问庄莲鹤:“是真的吗?”

庄莲鹤静静的看着她:“是。”

宁熙景咬牙道:“听到了吗?还好,我知你们必来卢浦,一路不顾其他,拼着往此处赶,终于让我追到了。不然,你要被他蒙蔽到几时?”

说着就要握着她的手,将剑往前送。

叶乐乐一个哆嗦,拼了命的挣回手:“不要!不要!”

宁熙景这一刻,变得几乎有些狰狞:“为什么?”

叶乐乐捂着脸,只知道哭。

宁熙景看了她片刻,声音里有些疲惫:“许好的一生一世,两年就变了么?我不信。乐儿,当初你没给我机会,如今便再给我一次机会。待我杀了他,你再好好看看我。”

叶乐乐辩驳不得,心头剧震:不错,许好的一生一世,两年就变了。他有错,她何偿没有错?

眼见宁熙景再次举起了剑,叶乐乐怕擦了撑眼泪:“你且等一等。”

宁熙景看她这般平静同自己说话,心中一喜,当真束手而立。

庄莲鹤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将他的发丝粘在了额角。

叶乐乐咬了咬牙,慢慢的走了过去,抽出帕子来帮他擦汗。

庄莲鹤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勉强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就这一个动作,亦令他万分痛苦,但他却不露声色:“乐乐,我不是君子,尤其我从未喜欢过女人,遇到你,什么样的手段,我都会去使。如今,我亦不悔。”

叶乐乐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使得庄莲鹤被灼伤一般露出痛惜之色。

她轻声道:“那日你也认同,当年是我轻率了。阿景是个好人,当年他母亲伤他甚深,我又那般轻率的离了他去,这是一重错。你不择手段,欺骗于他,这是二重错。我不想今日再盲目的护着你,让他心中更痛,那

94、姨娘V章 ...

必是第三重错。

我们犯了错,今日要偿债,便不要抵赖了。

所以,他要杀你,我便让他杀你,只是,你信我,从此以后,我替你守寡,至死再不多看旁的男子一眼,只守着咱们的孩子,抚养他长大成人。”

庄莲鹤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慢的说:“好。”

叶乐乐也笑了,主动的双手捧起他的脸,低下头去吻了吻他。

终是恋恋不舍的退开一步,看着宁熙景:

“阿景,你要杀便杀,是我们对不住你,只盼你杀了他,让恶得了恶报,心中莫再满是愤恨。

但我绝不会再回到你身边。只因错过了,再难回头。

且庄容清虽对旁人不好,我却寻不出他对我的坏处,这一路相伴,已是情根深种,他死了,我也是忘不了的。”

宁熙景看着她,只觉这比她拦着他不让杀庄莲鹤,更令他心痛。

她这是站在了庄莲鹤的一边,一齐承担,就是庄莲鹤死了,她也还是庄莲鹤的人。

这何曾是恶有恶报,简直是迫着他宁熙景做恶人。

只是,做恶人又何妨?瞧他庄莲鹤,如今甚么都得到了,做恶人何其痛快?!

宁熙景将心肠一硬,再次提起了剑。

叶乐乐不忍再看,转身走出大门外,泪眼婆娑的盯着在积雪中仍红成一片的红茸花,悲悲切切的听着厅中的动静。

终听到剑入骨血的声音,庄莲鹤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叶乐乐骤然回头,被立在椅旁的大花瓶挡住视线,只看得到宁熙景拔出了染得血红的长剑,随手掷在地上。转身踏出大门,朝院中的她走来。

叶乐乐摇摇欲坠,咬着牙看他。

宁熙景走近,有些疲惫的盯着她:“和我走吗?”

叶乐乐泪流不止:“不了。”

宁熙景苦笑了一声:“好罢,我对你果然还是硬不起心肠,就此别过,保重。”

说罢转身而去,只背着身,并不回头的举起了一只手摇了摇,似在道别。

叶乐乐想起很久以前,在柳河村的时候,他要离去时,也是这样并不回头,只摇了摇手。

到今天这一日,却不知道该怪谁。

她转过身,快步朝厅中走去,看见庄莲鹤脸色苍白,青丝流泻到了地面上,仰倒在椅子上,胸口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样。

即便这样狼狈,也还有种绝望的凄美。

叶乐乐走过去,拾起他冰冷的大手,握住。又含着泪在他唇上碰了碰,几乎有种错觉,他还活着一样。

不免呜咽出声:“容清。。。。。。”

庄莲鹤轻轻的嗯了一声。

叶乐乐吓了一跳,就见他微微睁开了眼缝,笑看着她:“别哭,我心疼得都不忍晕过去。”

叶乐乐连忙大叫:“符儿,福生!快去船上请柏神医来。”

符儿和福生在茶水室听到,赶紧奔了出来,见这场面,不免大惊失色,又被叶乐乐连声催促着,赶紧去了。

叶乐乐又哭又笑的握着庄莲鹤的手:“太好了,你没死。”

庄莲鹤笑着低声道:“我腰间的锦囊有两颗药丸,有一颗是解药,一颗是止血丸,都给我服了。”

叶乐乐忙去寻了杯子倒水,托着他的头喂他服下。

过了片刻,见他神情有些缓和,才问:“什么解药?”

庄莲鹤咳了一声,低声解释:“宁熙景用了毒,这茸花园全是这茸花,单嗅着它无事,但若同时服用了蚁粉,就会同蒙汗药一般昏倒。他怕被我们尝出来,一丁点一丁点的下,此药性状少见,就是柏隐不留神,也是察觉不出。今日刮了北风,茸花的纤绒都飘进了屋来,自是发作了。。。。。。他当然没给你下,总是不忍伤害你的。”

叶乐乐冷了脸色:“你早发现他的举动。”

庄莲鹤静静的看她一会,才慢慢的道:“不错,早闻骁荣会有支船队,伪装成海盗游荡在海上。我见这海事总督都言行不对,仔细打探,便见他跟海盗有勾结。我们这一船队光海军就有两万五千余,一般海盗,谁敢直触其锋。和我有过节,必然下手的,也就只有他了。今日我也是佯装的,原本打算诈他近身,再制服了他,到了夜间再与你重会,中间发生什么,你必然不会知道。只是,忘了你从不是听从安排,能够等待的性子。”

叶乐乐反手抽了他一巴掌:“那么,你这两剑,也是因为我来了,才生受的?”

庄莲鹤被她打偏了头,慢慢的又转过脸来正视她:“不错,先前一剑,是苦肉计,后头一剑,我受得甘心。得了你,让他心甘而去,别说两剑,就是真的刺死了我,你不也愿意守着么?”

叶乐乐气得簌簌发抖,待要再抽他,又心疼他伤势,且他这已算反常的坦白,自己先前不也明知他不是个好人,也甘愿跟着他么?

但待要放过他,又觉被他愚弄,咽不下这口气。

庄莲鹤放柔了声音:“乐乐,往后我再不骗你。这一次你莫再生气,当心腹中孩儿。”

叶乐乐终是气不过,在他伤口按了一下,看他吃痛的神色,方才松开了手:“好,看在孩儿面上,既往不咎,日后再骗我,定不饶你。”

想了想道:“先拿刀刺你,刺不中,我就抱你家孩子跳井。”

庄莲鹤神色一僵,心道“软肋”岂是这般用的?

但此时少不得要伏低,沉默不语。

待到庄莲鹤养好了伤,却也没有去毁了骁荣会多年苦心铺下的线,并没与卢清海事督都计较,直接面见了卢浦王,然后再次踏上了征程。

船队在冰雪消融的一个清晨,重新启航。

叶乐乐裹着厚厚的披风站船头,看着远处渐渐跃出海平面的太阳。庄莲鹤从后抱住她微微有些凸起的腰腹,柔声道:“外头还冷,快些进去罢。”

叶乐乐叹了口气:“这日头单薄,照不暖人心。”

庄莲鹤意有所指:“总有一日,会有轮烈日,任什么寒冰也会消退。譬如我,也从未想过会这般钟情一人。”

叶乐乐再回头看了这太阳一眼,当真希望有一日,能有个姑娘,让宁熙景的心再次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写得太长了,捉了两遍虫,恐怕还有遗漏,回头再改。

这次是真的OVER了,也许还有番外。

虽然我写得极痛苦,但也没有草草收场,如果达不到大家的意愿,只能承认能力不足。

严格来说,不算是下卷,只能说是扩写了结局,主角肯定是不会变了。

中间掉收和负评,我也觉得很遗憾,希望能从中得到经验。

谢谢始终支持的读者,谢谢提出中肯意见的读者。

真的真的真的好痛苦,这本书比NP难写多了~

95

95、番外 ...

开元号船队重回大黎,已是五年之后。

比预计的返程时间整整晚了一年半之久,直等得整个大黎朝都心急如焚。

庄家大太太于氏更是吃斋念佛,日夜企盼儿子庄莲鹤的消息。

这一日听得船队于业东登陆,于氏喜得差些没晕过去。

庄莲鹤人未到,但五年间绘制的航海图和将沿途各国情况整理成的书籍都已快马加鞭的送入朝中,包括火铳亦搜集到了完整的图纸和书籍,皇帝连着几日不眠不休的参阅,最后不免拍着案,大呼了一个“好”字。

船队虽然在途中因风暴折损了三分之一,但从大黎载去的货物早已悉数换成了惊人的黄金,且随船带回了满舱的稀奇物件,甚至还不等运回到内陆,就在业东码头被等候在此的各方豪门抢购一空,大黎国库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的。

皇帝自上位以来,就一直过得拮据,当年下西洋置办船队,还靠多方敲打勒索满朝权贵,最后方能成行。此刻他才觉得满身舒畅,第一次知道银钱不愁是什么滋味。

先不论这些,就是近两年,庄莲鹤航海的益处也已显露了出来,随着开元号一路的宣扬,海上邻近的数国已有大胆的商人领了船队来大黎淘金,沿海的几个小城飞速的发展了起来,税收连翻几倍。照此势头发展下去,大黎经济必然受惠良多。

总之这一趟航海,是无一处不美,皇帝连着数日早朝都按捺不住喜色,一众大臣亦识得眼色,齐齐吹捧皇上远见圣明,也寻思着庄莲鹤此次立功,只怕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待他回来,定要同他好生亲近——虽然他有个克妻的名头,年纪也大了,但把女儿嫁给他仍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万一真克死了,也还是成为了同气连枝的亲家不是?

朝中不少家中有妙龄女儿的官员,便都派了自家夫人先带了女儿去庄家走动,在于氏面前先混个面熟,到时提出联姻也不显突兀。

于氏自是喜闻乐见,每日家中人客不断,但是足足等了有两个多月,银钱书籍船队均已移交于朝庭,庄莲鹤仍是未在黎都露面。

庄家人不由心中生了疑,派了人马四处打听消息。

不料这一日于氏又在园中宴请各家夫人小姐,就听有人来报,二爷回家了。

于氏当下喜得摔了手中杯盏,连声道:“快唤他过来见我!”立即又悟到自己忘形了:“不必,此处有太多女眷,还是我去见他。”

其实场中女眷也无一个不想看看庄莲鹤的,听得于氏后半句话,不免隐隐有些失望。但这失望还未成形,就见有一人已漫步进入园中,眉眼冷清,身姿飘逸,一如传说中的谪仙样貌——如果忽略他左手上的女孩,和右手上的男孩。

场中人俱被惊住,于氏半晌说不出话来,迟疑着问:“这两个孩子。。。。。。是?”

庄莲鹤扬眉一笑,露出几分暖色:“母亲,孩儿不孝,一别数年,幸好平安归来,且您连孙女孙子也多了两个。”

这些贵妇千金纵有再好的修养,也不禁哗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月来,早有人说庄莲鹤在船上同个女子胶缠,还生下两个孩儿。

但这些人总寻思着,男人么,途中寂寞,寻个乐子也是有的,但孩子一事恐怕就是以讹传讹了,庄莲鹤是何许人?能分不清轻重,做下这等事来?

谁知今日人家当真就抱着两个孩子堂而皇之的出现了——好像,还是特意捡着这个时候来给她们看的。

当下众人不由窃窃私语。

于氏嘴唇都气白了:“你说的是什么话,快同我来!”

一头朝在座诸位道了失礼,一头径自转身走了,庄莲鹤不以为意,一边抱着两个孩儿跟上,一边柔声道:“待会要唤‘祖母’,知道么?”

小女孩叫裕姐儿,已经三岁半了,奶声奶气的回道:“知道。”

一会儿又问:“娘为什么不来呀?”

庄莲鹤轻笑一声:“她躲懒惯了,教爹爹做个先锋兵呢。”

裕姐儿便眨了眨眼,用粉嫩的手指在脸蛋上刮了两下:“娘不知羞,爹爹别怕,裕裕在。”

要不怎么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呢?裕姐儿最亲近的就是她爹,谁都要往一边站。

听得她的稚语,庄莲鹤亦忍不住在她发顶轻轻的吻了一下。

另一只手抱着的衍哥儿才一岁半,他却是母亲的忠实拥护者,此时口齿不清的争辨:“娘,不系~”

庄莲鹤托着他颠了颠,就吓得他赶紧搂住了庄莲鹤的脖子,连声道:“怕,怕。”

若是叶乐乐在场,只怕又要骂他:“你怎么就专以欺负衍哥儿为乐?”

只可惜亲娘不在,衍哥儿也只好委屈在爹爹的恶趣味之下啦。

于氏一径到了自己住的停云院,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们看到消失已久的二爷抱着两个娃儿出现,都忘了手中的活儿,直愣愣的盯着,直到于氏冷哼了一声,众人才掩示性的垂下了眼,仍是忍不住眼光往上飘着。

庄莲鹤随着于氏进了里屋,将两个孩子放到地下:“自己玩儿。”

裕姐儿翻身就爬到了炕上,去摆弄于氏先前放在炕桌上的算盘,衍哥儿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姐姐去了。

于氏皱了皱眉,终是忍着没出声,在主位上坐下,指了指下头的椅子:“来坐这,跟娘说说,是怎么回事。”

庄莲鹤依言坐在她下手,也不见慌张:“是怎么回事,娘都看到了。我已与一女子生了两个孩儿。”

于氏气得一拍扶手:“什么女人?那来的女人?”

庄莲鹤叹:“她是安阳人氏,姓佟。您也见过的,原先还来过我们府上,在我书房服侍过几日。”

于氏早忘了那女子叫什么名字,但庄莲鹤唯一一次带女人回府,她却是记得:“是她!一看就不是大家女子,你就是要挑个妾,也得仔细着!”

“嗯,我看她挺顺眼的。”

于氏摇头:“瞧她顺眼,你也不能在未娶嫡妻前,与她生出两个孩子,我平日看你是个明白人,怎的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嘴上不停,数落了庄莲鹤一通。

庄莲鹤也不分辩,只是神情淡淡的听着。

于氏越说越觉无力,最后一摆手:“罢了,都已做了出来,又有这么多双眼看着了,唯今之计,这两个孩子是咱们庄家的骨血,动不得。但这佟氏却留不得,她生了庶长子庶长女,有她在这,谁家女子还敢嫁给你做正妻?只去了她,将这两个孩子送到庄子上去养着,为娘再细心替你挑选一名贤淑的女子为妻,这家中才太平得了。”

庄莲鹤点头以示同意:“也好,只是,娘替我挑选时,不妨多看看性子懦弱的女子,又或是和离、新寡,要再嫁的为佳。”

于氏愣了愣:“何至于此,你是天子宠臣,就算前头有庶子,这满黎都的女儿,也都是随你挑的。”

庄莲鹤神情微黯:“此事一言难尽,我。。。。。。除了裕姐儿和衍哥儿外,再不会有旁的孩儿出世。”

于氏大怒:“你这是要胁娘,将来娘替你娶了媳妇,你就要旷着她是不?”

庄莲鹤抬眼看她,满目郁色,欲言又止:“孩儿在返程时,途经宝象国。。。。。。”

于氏见他突然换了话题,一时转不过来:“好端端的,又说到这上头?”

庄莲鹤道:“正遇上宝象同高夷交战,孩儿向来自负,孰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竟是大意负了伤。”

于氏听到儿子受伤,也不记得旁的,忙向前倾身,拉住了他的手:“何处负了伤?”

庄莲鹤叹了口气:“娘不要再问,总之孩儿除了裕姐儿同衍哥儿两个,再不会有孩子了。”

于氏呆呆愣住:“你是什么意思?”不自觉的她目光就往下滑,庄莲鹤立时不自在的站起了身:“好了,孩儿再去书房见过父亲。烦请母亲照看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