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楚涟漪从侧门回到楚府后,并没惊动众人,只有疏影迎了出来,“姑娘,暗香先回来了。”

楚涟漪点点头。却原来楚涟漪失踪太久不出现定然让桃花社众女生疑,所以那华安用楚府的马车将暗香当做十二姑娘送回府中,对桃花社众女只道是十二姑娘受了凉,先回府了。

第二日六姑娘和柳茜雪来探望楚涟漪的病时,她正躺在床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一次着实受了凉,回府的当天晚上额头就烧得碳似的,好在身边有微雨那懂药理的丫头伺候,这才没成大病,第二日又递了牌子从外请了大夫开方抓药。

如此一来也并不引人疑心。

第五日上头,楚涟漪身子刚好了些,能下地行走了,却从鸿鹄院来了丫头鸣柳,说是老爷请姑娘过去。

楚涟漪大为惊讶,自从母亲去世后,除非是遇上大事,父亲从不曾主动让自己去过鸿鹄院。不过她心里大约也料到了是什么事。

因楚涟漪病着,虽然春暖花开,疏影和暗香依然为她披了大氅,暖了手炉,又用软轿抬了她去鸿鹄院。

楚涟漪进了西屋,问了父亲万安,这才立在下首听楚青全吩咐。

“又病了?赶紧坐吧,可请了大夫了,大夫怎么说?”

楚涟漪这才坐了父亲下首的绣墩,“请了大夫了,只说不碍事,吃了药发发汗就没事了。”

楚青全“嗯”了一声,吩咐屋里伺候的秋姨娘去给十二姑娘煮一碗姜糖水,又让丫头鸣柳也跟去帮忙,支走了屋里众人后,这才开口道:“你这般大了,总是要出嫁的,今后到了夫家可要自己照顾自己的身体。”

楚涟漪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这院子怎么如此闷热,热得她心发颤,脸发红。

“今日禹亲王府到咱们家提亲。”

楚涟漪脸红似桃,心想他总是守诺言的。

“禹亲王想聘你为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别骂我,别打我,我只是觉得小楼子太色了,要教训教训他。

不虐女主的,女主怎么能虐呢,对吧?(*^__^*)嘻嘻…

来来,把心脏都训练得强一点儿。

17、暗自叹...

此话一出,楚涟漪觉得自己胸口如遭重锤。

也许别的人家来提亲,说是聘为侧室,楚涟漪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她名声是那般,即使不甘也只能认了。

可这个人万万不能是唐楼。

一个女人一旦遭遇了爱情,就难免会对对方吹毛求疵,他一点点的举措,就能伤人之心如历腊月寒冬。

如果说唐楼他不口口声声说他的“愿得鸳鸯美”,楚涟漪也许会觉得嫁给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做侧室,只要是父母之命,她也未尝不可,只是他那样行事后,让楚涟漪只觉得自己的轻率倾心只是场笑话。

他于她是命中之人,她于他却只是短暂的风景,并不配成为他的正妃,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只是那些人欺负她年小失母,可到底迈不过心里的嫌弃。

楚涟漪的决心刹那就下定了,绝非理智,她只想即使嫁给街上的乞丐,也决不愿做他的侧妃。

楚青全见楚涟漪脸色煞白,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就心高,绝不甘心为人妾氏,如果宜和还在也定是不许自己女儿给人做妾的,虽说是侧妃,有夫人之爵,却到底也只是侧妃。

“你若不愿便罢了,咱们家也不差你一口饭,爹养着你就是了。”楚青全不善安慰,这话对楚涟漪来说却是最好的定心丸。

楚涟漪泪盈双睫,历年来对父亲冷落自己的怨念,因这一句就消散了,到底是血肉至亲才最为包容。想起父亲有这样一个被退亲的女儿,颜面上也是难看,在外面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总是难免的,可他从不曾责怪过自己一句,也从没过问过自己管家之事。

想至此,楚涟漪的泪珠串线似的滚落,“爹,女儿,不愿嫁。”楚涟漪以女儿的心思完全依赖于这个父亲,哪怕任性也好,就任性这一次也好。

楚青全点点头,“这事我自然会跟你祖母说,回了禹王府,你不用担心。你身子不好,且回去休息吧。”

楚涟漪拭了眼泪离开。心里知道让父亲拒绝亲王府的提亲有多为难,而且以唐楼那种欲得之而不惜手段的情状看,父亲要顶住的压力不容小觑,可眼下她只能将父亲当作那把为自己挡风遮雨的伞,只求以后能好好侍奉他。

楚涟漪回到百花深处后,静静躺在床上,心想自己两世为人,怎么就轻信了男人的花花言语,真是智商倒退了。虽说感情不深,可到底是伤了心,病了足足两个月人才算清爽了些。

其后再也没有禹王府那边的消息,虽是如此,可楚涟漪到底还是从阁楼搬到了楼下,又让疏影、暗香轮流陪着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安排婆子轮流在百花深处巡夜,两人一班,再不许偷懒。

即使如此,楚涟漪也曾在梦里被忽然传来的冷梅香气惊醒,张嘴就喊着“疏影,我渴。”梦醒后,也不知道那香气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实。

由夏入秋,楚府的六姑娘出嫁了,忙了好一阵子。其后楚涟漪安心在家,为秋姨娘的信哥儿新请了一位声名颇着的夫子,又忙着为家里开源节流,想着小时候母亲同父亲经常议及的等孩子大了,父亲便要辞官,携妻四处云游,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的事来。

近日给父亲请安时他眉间的疲惫,楚涟漪便想着多存些钱财,以后若父亲真的辞官了,日子也不会难过。

虽然不出二门,日子一样过得忙忙碌碌,禹王府的芳姑娘又下了几回帖子,楚涟漪都没去。就是自己的五姐那里有宴请,楚涟漪也一样称病不出。至于其他人家见禹王府的芳姑娘对楚涟漪这般看重,也有送帖子来的,楚涟漪都一一拒绝了,简直比寺庙里的僧尼还能守寂。

这些日子楚涟漪唯一奇怪的便是太夫人的态度。那几日拒了禹王府的求亲,太夫人脸色并不太好,虽不曾责备,但言语间偶尔也会流露出认为自己不懂事的意思。春末的时候,也提到过,若京城里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让江陵的二叔帮自己留意。

江陵的二叔便是二房,过继给了当初老太爷的大哥,留在了江陵守着楚家的祖业。

可这都到秋天了,再也不见祖母提及自己的亲事,后来言语间的细微责备也不见了,反而处处点拨自己,做人做事上楚涟漪跟着太夫人都学了不少。

仿佛对禹王府的拒婚不过是风吹落叶去无痕似的。楚涟漪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太夫人对自己越来越照顾,比起被退亲之前,甚至可以说日子过得只好不坏,也真不知道那严府是自己的福星还是灾星。

到了冬里,忽然传出旨意,楚涟漪的父亲进礼部尚书,晋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少师衔,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些年楚青全的官运仿佛到了尽头,在二品上一直停滞不前,如今骤然升官,着实让人惊讶。

亲朋好友中来贺者众,楚涟漪设宴请戏一一安排得宜,太夫人那边也甚为满意。遇有交好的世家夫人过府相聚,太夫人居然次次都将自己喊在跟前,同以往大家恨不得自己躲到地缝里别出来真是两番景象。

如此几月,楚涟漪在待人接物方面也大有进展,京里的贵妇人,贵小姐都结识得七七八八了。

年下又传来坊间流言,说那严府三公子的媳妇,没足月就产下一女,都说是婚前就珠胎暗结,甚至将严公子与那王大姑娘如何在京郊济云庵相遇相识,又在那济云庵知客尼静通的掩护下如何偷尝云雨之事讲得仔仔细细有声有色,连那不信的人都信了三分。

未过几日,又传出那静通尼姑出门远游的消息,更是证实了那流言,于是就有人说那严府退亲,不过是因那严公子与王大小姐作风不端,偏还将屎盆子扣在了楚府十二姑娘身上。

京里的贵妇圈子更是力挺楚涟漪,都说她最是知书达理,行止端庄,绝不是心毒之人,如此一来楚涟漪的名声倒是好了许多。

正月元宵节上,嫁了的六姑娘回来邀九姑娘以及楚涟漪和柳茜雪等人去灯节,楚涟漪因想起那人说过在灯节上看到过自己买枣泥盒子吃,也是在那晚他误闯自己的闺房,一时百般情绪浮上心头,便谢绝了六姑娘的好意,也拘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不让出门,只让小心门户和烛火。这般小心总算没出什么事,楚涟漪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高兴。

越年到了二月里,楚涟漪也快满十六了,太夫人忽然唤了楚涟漪去宜兰院。

“祖母。”楚涟漪腻到太夫人跟前,如今再不是装模作样,反而真将这位祖母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亲人。

太夫人拉着楚涟漪的手问近几日可生病了,吃了药没有,家里年下配的人参养气丸,乌鸡白凤丸等材料都是上佳,又让宝荷给了楚涟漪两盒子。

如此絮叨过,太夫人才进入正题,“碗丫头也大了,该办及笄礼了,日子就定在三月三吧。”

太夫人这话便是定下了。

一旁站着的三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都愕然,那四夫人早随丈夫又去了任上,否则指不定也要诧异。

按大夏朝的规矩,女子如若婚配许人,十五便要行及笄礼,即使在贫民之家,礼节虽简单些,但都是不能少的。可如若是未许配人家的女儿,则到二十岁才办及笄礼。

楚涟漪如今被退亲,又没许配人家,按理,也该等到二十岁或是许配了人家才办及笄礼,却不知太夫人怎么忽然想起给自己办及笄礼了。

“祖母。”楚涟漪有些担忧地看着太夫人,不知道她怎么冒出这个想法。

哪知太夫人并不解释,拍了拍楚涟漪的手道:“日子过得真快,转眼碗丫头也要成大人了,这及笄礼不用你操心,让你几位婶婶给你准备就是了。”

太夫人说过后,那及笄礼果然不让楚涟漪操心,到了三月三,楚府门前车水马龙,都是太夫人邀请的观礼的宾客。

楚涟漪换了采衣采履,跪坐于楚府正堂“善嘉堂”的东稍间,心里想着也不知道祖母给自己请了谁当正宾。

如果正宾的身份尊贵,连带着被她加笄的女子也要尊贵些。只是不知道自己如今这身份,会由谁来当正宾。

楚涟漪侧耳听见外面喧闹后忽然静了下来,便知道定是正宾就位了,片刻后果真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响起,这是父亲在致辞。

随后有人来请楚涟漪的赞者,出嫁近一年的楚府五姑娘,片刻后楚涟漪才走出堂来,面向南,向观礼的宾客行揖礼,跪坐于笄者席上,由五姑娘为她梳头。

再然后便是楚涟漪的有司从正堂西侧的席上端了第一盘加笄用的礼服过来。楚涟漪这才看到这位有司是程国公夫人,楚涟漪有些惊讶,按理说国公夫人能给自己当正宾那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如今她居然只是有司。

礼乐起,正宾起身净手,楚涟漪转向东坐,国公夫人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上前为楚涟漪吟颂祝辞,梳头加笄,这便是一加。

楚涟漪趁回房更衣时,抬头看了那正宾,却是眼生得很,到后来太夫人才给她介绍那是惠言公主,当今皇上的胞妹。

平素楚府与惠言公主府并无往来,却不知道父亲或者祖母是怎么请动这位公主的。

楚涟漪回屋换了素衣襦裙,出来再拜,由正宾再行二加之礼,此次加钗,换曲裾深衣,十分古雅。

三加为加花冠,这才换了当今成年女子的服饰,因着没婚配,所以给楚涟漪准备的是一袭交襟短襦,百褶长裙,腰上系手掌宽的腰带,束四环丝绦,臂上挽了帔帛。如果已婚配则准备大袖袒襟的低胸衣裙,更为妩媚和华丽些。

如此三加后,又置醴,取字,只听到惠言长公主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婉。

这字同楚涟漪的母亲给她取的小名相同,只因那碗字难登大雅,这才换了“婉”,可楚涟漪想起自己的母亲,倒更喜欢那被人捧在手心的“碗”字。

如此听了聆训,又向众宾行礼才算礼成,一切皆是他父亲礼部尚书翻查古书,循古礼而成,到场的宾客都说除了皇家外,楚涟漪的这及笄礼算是最讲究而法古的,看得许多人赞叹不已。

三月三是女儿节,又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各家姑娘都会趁这机会游春,这半月里家里也不拘着姑娘们。

这三月三游春的盛典,楚涟漪还从没参加过,今年也同样没有兴致,仿佛在避着什么人,又或者她出去了反而不见他,图惹烦恼而已。

到了三月七日,阳光晴好,太夫人唤了楚涟漪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太爱静了,一年里守在家里连门儿也不出,身子不好,正应该活动活动,晒晒太阳也好。你如今行了及笄礼也成年了,该去菩萨跟前酬谢神恩,谢菩萨佑你长大成人。后一日随祖母去普宁寺可好?”

“是。”楚涟漪应了。

这一次是举家女眷出动,楚涟漪下面的十五、十六姑娘等都兴奋异常,九姑娘也订了亲,是大理寺少卿家里的大公子,此次也要去酬谢神恩。兴大奶奶,宣二奶奶,房三奶奶等各房的媳妇儿也都要去,有求子的,也有求平安的,好不热闹。

光准备就花了五、六日,出门的时候,排成一线的马车甚是壮观。普宁寺在京郊的烟霞湖畔,风光宜人,湖畔柳树成荫,水色潋滟,多有世家小姐夫人在此游玩。

下得马车,楚涟漪随太夫人上了香,又捐了香油钱,登普宁寺的瑞光塔,俯瞰烟霞湖,却想起那日自己做的桃花词中那句“柳叶裁眉流霞醉”来。

如今这湖光春色,也是当得起那句话的。忆起词来,自然少不了想起那人。楚涟漪虽安慰自己,她当时不过是鬼迷心窍,未必就是真心喜欢上唐楼,想那唐楼如果除去亲王之爵,卫阶之貌,也不过是普通人,她不过是喜爱他的身份和样貌罢了,可到底还是忘不了那人的无赖与厚颜。

想起拒婚之后,那人影踪不见,只怕是别有新欢,早忘了他的信誓旦旦。

楚涟漪咬了咬嘴唇,告诉自己别再想那人了,这佛门清净地更应该修身养性,怎么偏偏想起那冤孽来。

在寺里用了斋饭,楚涟漪又随着太夫人去烟霞湖游览了一番,途中还遇到了府青侯家的世子及几位世家公子上前同太夫人请安,待日头快要西落这才准备返程。

返回普宁寺的路上,楚涟漪一路低着头,她本想着以那人的脸皮厚,如果还记得那些话,指不定也要莽撞的相遇的,哪知其他人倒遇见了不好,偏就他整一日人影也不见一个,自己倒成了那个放不下的人了。

楚涟漪咬了唇,走至自己的马车前,有小厮抬了踏脚凳子来,疏影扶了楚涟漪上马车,刚掀开帘子,楚涟漪就发现里面伸出一只手来,将自己一拉,就坐入了一个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啦。昨天有个应酬,只是实在料不到居然到了晚上十二点多才回家,累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洗了澡就睡了。今日又出门办了一天的事情,见谅啦。

我这次表现是不是很好啊?没有虐涟漪,哈哈。

18、诉衷肠...

那人的香气楚涟漪忘也忘不了,抬眼就看见唐楼搂着自己正笑,鼻尖抵在自己的脸颊上来回蹭着,温温柔柔,缭缭绕绕,并不放肆,就像婴孩儿用那小小鼻子蹭自己最眷恋的母亲似的,依赖,缠绵,眷恋,不舍。

楚涟漪本来天大的火气,被他这样蹭着,却变成了惆怅,一时也忘了反抗。

疏影随后躬身进来,看着自家姑娘被一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即使是再镇静的人也难免惊叫一声,跟着那马也嘶昂了一声,动了动蹄子,疏影脚下不稳,跌下了马车去。

楚涟漪听得疏影惊呼,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从唐楼怀里坐直了,仔细听着马车外的响动,暗香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疏影,你没事吧?呃,我说你怎么驾马车的,别以为楚府待下人好,你就张狂起来,连马车也不会赶了,等回了姑娘就将你撵出去。”

这后半句想是暗香在训那车夫,她就是那急脾气。

“我没事。”疏影的声音随后响起。

“嗯,我扶你上马车。”暗香正要扶疏影起来,却听得疏影声音急急地道:“哎哟,我脚崴了。”疏影也是机灵人,知道暗香的急脾气,万一发现车里有个男人一时急躁起来,指不定生出多少事端来,岂不是坏了姑娘的名声。

疏影虽不知那车中人是谁,但听着这片刻也不见姑娘有呼救声传出,也不敢自作主张。

楚涟漪瞪了唐楼一眼,启唇道:“既然疏影崴了脚,暗香你扶她去后面的马车躺着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暗香听了,又急道:“姑娘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让疏影躺…”暗香并不明内里情况,正要反驳,却被疏影掐了掐手臂。

“暗香,我脚疼,你快扶我去后面的马车吧。”

暗香只得扶了疏影离开,满肚子的怀疑也只能先咽在肚子里。

没过多久,那马车便动了起来,马蹄击地的“哒哒”声响起,这才能掩住马车内的响动,楚涟漪挣脱出唐楼的手来,闪到唐楼的对面紧紧靠着马车壁,十分紧张的模样。

“王爷贵为亲王,却总行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是欺负我声明不佳,只当我是随便的女子么?”楚涟漪事后检讨,也许是自己太不像一个古代女子,没有在被男人吃了豆腐后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让他以为自己是随便之人,这才起心调戏不成?是以楚涟漪这次才有过激的行为,想要像个古代人。

“涟漪…”唐楼一脸苦笑,正想上前亲近,却见楚涟漪从头上抽出金簪来,对准了她自己的喉咙。

“还请王爷自重,如再有轻薄之举,我只好血溅当场,以存清白了。”楚涟漪横眉冷对。

“好好,我不动,你小心些,你那皮肤薄,小心簪子划伤了自己。”唐楼果然停了动作,焦急地道。

楚涟漪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用费心。

“涟漪,你爹果然没告诉你。”唐楼苦笑。

“我爹自然是告诉我了。”楚涟漪以为唐楼说的是聘侧妃之事,“只是涟漪福薄,早说过当不起王爷的厚爱,还请王爷放过我。”

唐楼一看楚涟漪那满脸的悲愤就知道她定是没从他父亲处知道后来的消息,未来岳父果真是太小心谨慎了。

唐楼庆幸自己当初存了个心眼,没有草率地请媒婆去说亲,反而是请了极妥帖极信得过之人去与当时的楚侍郎私下商量,否则若正式提亲被回绝的话,后面的事就再难提及了。

也许当时他心底隐约就预料到了那结局,心里为只能娶涟漪为侧妃而万般无奈,只觉是大大委屈了她。

只是母亲那边实在不好商量,她一向最是守正端礼,堵死了退婚的女子不配进禹王府,别说侧妃就是小妾都不能纳那样的女子,唐楼与她磨蹭了许久,她才点头说如只是在房内伺候倒也罢了。

唐楼力争了三日,又说了当时的楚侍郎许多好话,还提到当朝的局势,说皇上立嗣一事上十分看重中立派楚侍郎的意见,禹王府的王太妃这才松了口,但正妃一事真是提都不许提的。

只盼涟漪能知他的心,两个人能互相谅解,互相扶持。如若楚侍郎同意涟漪以侧妃进门,他再行向宫里请旨,只怕也是行的,只是难免圣上会对楚侍郎起猜疑之心,但当初唐楼实在是想娶了楚涟漪过门,权衡之下到底还是央了中人去说亲。

唐楼私下又嘱咐了中人不少话,让他对楚侍郎保证,涟漪过门后,绝不另立正妃。况唐楼心里的算盘是,涟漪过门之后,他只与她一人好,也只有她能生育他的子嗣,如今他膝下无子,只要涟漪生得一子半女,再禀了母亲,立涟漪为正妃便名正言顺了。

哪知那中人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楚涟漪被那“侧妃”二字背后的含义给彻底凉了心,情人眼里是半粒砂子都容不下的。

那中人来回唐楼,唐楼听后心凉了一大片。

事后,唐楼夜探楚府数次,都不得而入,只因楚涟漪将她的小楼守得铁桶似的,好容易摸清楚她新住的房间,进去却见床上躺了两个人,涟漪也不知道惊醒没惊醒,迷糊间却在大声唤丫头,唐楼不得不退出。

如此折腾了两个月都不见进展,唐楼这才命人安排私下见了楚青全,好在他并未拒绝。其实在朝廷立嗣风头的当口,他二人是绝不宜见面的,如果被人见到,参自己一本,私下结交朝廷重臣,那苦果就够自己吃一阵子了。

按大夏朝的规矩,京官不得私下结交外命官,而王亲不得私下结交朝廷重臣。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唐楼也不肯冒这个风险的,何况楚侍郎是出了名的难啃的硬骨头,无论是自己支持的二皇子还是王国公支持的五皇子,都曾想拉拢这位楚侍郎,皆碰了一鼻子的灰。

直到那一日唐楼直抒胸曲,与未来的岳父定下大计,心里头的石头这才算放了下来。

可后来无论是让芳姐儿下帖子,还是绕着圈子安排其他府上下帖子,都不曾见楚涟漪的踪影,唐楼心里就在估计定是他未来岳父谨慎过分,并未将那事告诉涟漪。

其实对唐楼来说,圣意向谁倾斜已经是十分明确的事情了,万事只欠东风而已,如今能说动未来岳父那是最好不过的,否则异日新皇登基,如果对岳父心存芥蒂,到时候只怕要惹涟漪担心。

好在,那严府退亲,让自己未来的岳丈大人心中不在持中立态度,异日也算是有拥戴新皇登基之功。不过为着大事,二人表面上依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免得圣上猜疑,也约定除非真是二皇子登基,否则这亲事便算作废。因那楚青全料到,如果是另一位得继大统,以唐楼与二皇子的亲近关系,定然没有好果子,他是万不肯将涟漪嫁给他的。

唐楼也知道未来岳丈的担心,是以两人有此约定。

唐楼久久不见楚涟漪,心想定是因局势不明,岳父大人才不曾将他暗自将涟漪许给自己以作正妃之事告知,所以让她躲自己躲得那般紧。

随后唐楼处心积虑为楚涟漪昭雪冤屈,也不见她有丝毫动作,到了元宵灯节日日守在灯市,楚府的其他姑娘倒是都出来了,唯独不见他心里的那个人。

等到了涟漪及笄的日子,又巴巴地托人请了惠言公主给她做正宾,就想异日母亲那边公主也能帮自己说上话。这般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人儿。

她倒好,现在学会用簪子威胁人了,唐楼只能苦笑。

“涟漪,我知道你生我气了。”唐楼轻叹一声。

楚涟漪转过头瞪住唐楼,眼睛丝毫不敢眨,就怕撑不住溢出泪水来,到底是委屈的,虽然一直倔强,可总是忍不住想宣泄。

唐楼见楚涟漪转过了头,那眼里波光潋滟,像一个受尽了委屈却又倔强不肯说的孩子,心一下就软了,再不计较她那任性地以性命做要挟的举措,“涟漪,那件事我亦有我的无奈,可心里对你一直是歉疚的。”

楚涟漪吸了吸鼻子,“王爷并没亏欠我什么,如王爷真有歉疚,还请赶紧…”楚涟漪指了指车门,正准备赶人,哪知刚伸出手指就被唐楼捉了去,死死握着不肯松手。

“好在,岳父大人不计前嫌,终于肯把你下嫁于我。”唐楼嬉皮笑脸地说着,语气不可谓不谦卑,连“下嫁”二字都用上了。

“这不可能。”楚涟漪低呼,父亲可从来没同自己说过。

“怎么不可能,你仔细想想总是有蛛丝马迹的是不是,这件事楚府的太夫人也知道。”唐楼借机坐到楚涟漪的身边。

楚涟漪被这消息给惊呆了,也忘了要呵斥唐楼,他嘴里说的蛛丝马迹,楚涟漪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好些平日不可理解的事情,刹那就恍悟了,可即使这般也不能轻信这骗子。

“我不信,婚姻大事,父亲断然不可能不同我讲的。”

唐楼笑了笑,但那笑意却不浓厚,大约是想起了不怎么乐意的事情,“那是因为其中困难重重,岳父大人又小心谨慎,怕最后有什么波折,图惹你烦恼。”

楚涟漪又瞪了唐楼一眼,唐楼却是明白人,知道她骂自己,怎么自己就不怕惹她烦恼,偏要来说这些,随即正色道:“涟漪,我一定要娶你,我是极有信心的。”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连不信的人都要偏信三分了。

楚涟漪望进唐楼的眼睛,目若点漆,炯炯有神,是一双极好的眼睛,清清澈澈,平白说话就让人信了三分。

楚涟漪咬了咬唇,可这个男人的话是一定听不得的,他现在说得天花乱坠,指不定所谓的娶,不过是一顶小轿抬回家而已。

唐楼见楚涟漪神色依然坚毅,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织金锦地鸳鸯荷包来,从中倒出一个金麒麟递与楚涟漪,巴巴地道:“这是岳父大人给的信物,你总该信了吧?”

楚涟漪接过麒麟放在手中把玩,不用细看,却也知道唐楼所说之事的真假。这金麒麟她自己也有一只,是小时候身体娇弱,母亲听人说那是邪气入侵,找人打了一对金麒麟给自己避邪,两只麒麟一大一小,有分公母之意,小的一只给了自己,大的一只母亲当时打趣说是要给未来的姑爷。

想不到父亲真的送给了唐楼。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闯我的马车。”楚涟漪死鸭子嘴硬,是绝不肯给唐楼好颜色看的。

唐楼握了楚涟漪的手不放,故做委屈道:“你以为闯这马车我容易吗?”

楚涟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脑子里幻想着他堂堂亲王之尊却要偷偷摸摸地趁人不注意摸上马车来拘着,确实也不容易,何况也不知道他在这马车里拘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