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须顾忌我是禹王妃,便忍住委屈。”楚涟漪笑得越来越美,只看得翠箩心惊。

“杏丫,桃丫是你妹妹,你护妹心切,我是知道的,可你首先是玉熙堂的丫头,然后才是桃丫的姐姐,翠箩拧了桃丫来,你不仅不全和,反而上前推搡,吵闹,将玉熙堂闹得跟菜市似的,成何体统?且念在你也是护妹心切,否则我把你同桃丫一同撵出去了,如今罚你半年月例,你可服?”

杏丫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姑娘最恨这些吵闹的。

楚涟漪又扫了扫院子里刚才其他帮着杏丫推打翠箩等人的小丫头,“你们看着院子的姐妹被打,肯上来帮忙,足见也是有情有义的,只是你们不该推波助澜,而是该将她们拉开,如今闹出这等事,让人说我们玉熙堂没有规矩,既然你们如此有精神,那我罚你们去院子里帮嬷嬷拔一个月的草,你们可服?”

众丫头嘴虽然瘪了,可都点了点头,庆幸王妃没罚她们的月例。

“暗香,这些丫头平日都是你在管,今日出了这种事,你怎么说?”楚涟漪冷声道。

暗香“咚”地一声也跪下了,“都是奴婢管教不严,奴婢愿任王妃处置。”

楚涟漪罚了暗香半年月例,这才算罢,回头又看了纤云和飞星,“你二人是玉熙堂的大丫头,嬷嬷们又不在,先才不仅没引着丫头们把事平息,反而只会说无用的话,火里浇油,看来这月例你们也是白拿,从今日起,你二人降为二等月例,也不用在屋子里伺候了。”这边是从楚涟漪的身边撵到了院子里。

纤云和飞星二人一脸惨白,想不到遭了池鱼之殃。

“你二人是不是觉得是蒙受无辜之灾?”楚涟漪冷哼道:“桃丫出了这档子事,你们不帮自己的姊妹,这是无情,也不懂劝解之法,这是无智,今日只是降了你们,如改日还有这等事,便撵了你们出去。”

纤云和飞星也自知无能,不敢开口,只点头认错。

楚涟漪又扫了周围站着看热闹的那些粗使丫头或其他二等丫头和小丫头,“将这些只会看热闹,不维护院子,不敢担责任,只懂磕牙碎嘴的人都撵出去,玉熙堂用不起这样的人。”这一下就开销了六个丫头,好大的手笔。

“守门的婆子将玉熙堂当什么地方了,任谁都能闯进来,将她们都撵了。”这些守门的婆子平日只会吃酒打牌,还诸多刁难,楚涟漪早就想找个机会收拾她们了。

其实玉熙堂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手去送这些人,不过是楚涟漪开口吓唬她们,这才算清净了。

翠箩是万般没想到新王妃是这等厉害的人,而且肯做到这一步。先才还以为她是不顾面子给董姨娘赔罪,如今才知道别人那是“优而有礼”,赔了罪不仅不伤脸面,反而显得她大度公正。

且翠箩也暗恨自己给人双手奉上了枪,让新王妃把玉熙堂里的那些人的心思一次看了个明白,一次性就给开销掉了,而且理由十分充分,若换了平日,楚涟漪要处置这些身有二心的人,还真是难得能如此顺利而没有阻拦。

然后楚涟漪便转头认真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翠箩,她一直没叫翠箩起来,翠箩要守着自己有礼,自然也不敢擅自起来,如今被楚涟漪这般看着,才恍然大悟。

36、黯然去...

其实这件事会如何收场翠箩早就料到了,只不过是有些依恃,所以这才敢来冒一冒险。这府里素来都是人善被人欺,翠箩觉得自己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的主子,进而也保护了自己。

如此冒犯王妃,翠箩自然知道这苦果不好吃,可是她母亲是太妃跟前最信任的嬷嬷,如今王妃和太妃不对付,自然不敢太过惩罚自己的。

且依翠箩对董姨娘的了解,这是一个标准的滥好人,她绝不会看着自己被罚的。这般大庭广众下,王妃为了颜面是绝不会为难王爷的宠妾的。

翠箩的算盘那是打得极响亮的,只是没料到这位新王妃宁愿自伤一千,也要损敌八百,脾气是拧折不可弯。

而且,自己仿佛还自动送上门地帮了她大忙,翠箩如今懊悔得想死。

翠箩不喜欢这位王妃。

不仅是为了董姨娘,也是因为楚涟漪本身。楚涟漪当初因为打杀下人而被退婚的事,京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翠箩是麻辣性子,平日又素来仗义,极其护短,想着那些人虽然同自已一般是下人,可到底也是活生生的命,这位王妃如此狠毒,说打杀就打杀了,无论如何,翠箩是决不愿在这样的人手下过日子的。

加之董姨娘性子和顺,心地纯善,哥哥又是王爷的救命恩人,翠箩就铁了心要跟着这位主子,一辈子护着这位主子,而且这位主子即使要上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位新王妃的身子是极不好的。

过门才多久,这就病了,病得床都起不来,偏偏又是柳片般薄的身子,翠箩的心不由就动了。

况她从小在这深院大宅里长大,见多了勾心斗角的事情,就是当初那位贤良淑慧的先王妃,对两位侧妃私底下不也是诸多刁难的吗?这位新王妃进门这几日虽然没有刁难董姨娘,可翠箩偶尔看见王妃看董姨娘的那眼神,充满了讨厌,谁能说这位新王妃一旦坐稳位置,不会拿董姨娘开刀?

翠箩觉得这是自保,而现在是最佳的时间。

因为太妃如今是摆明了极不满王妃的,而王爷这段时间从没进过玉熙堂,加之四夫人如今主持中馈,王妃身边带来的人没有一个得到重用的,明显就是排挤。

今日清晨翠箩在院子里遇到四夫人身边的半夏,才知道王妃想安排李家的(微雨)到院子里做事,四夫人二话没说就拒绝了,直让翠箩觉得这位王妃如今是谁都能拿捏的。

恰好,桃丫那傻瓜自动送上门,这么好一个借口,翠箩觉得不拿来落井下石真是对不起老天给的机会。

墙倒众人推,翠箩深知,决不能让这位王妃有喘息的机会,一定要让太妃和王爷对这位新王妃彻底厌烦。

翠箩本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只害怕楚涟漪不打她。

太妃虽然严厉,可平日是最不喜欢欺辱下人的人,当初太妃跟前一个得力的妈妈就是因为责打小丫头,被撵了出去,翠箩的娘就是太妃身边的人,所以对太妃的喜好最是清楚不过。

至于王爷,翠箩觉得王妃责罚自己,免不了要牵扯自己的主子的,指不定王妃就是想借机罚一罚董姨娘,这不正好?王爷如今宠爱董姨娘,董姨娘平日不哭都惹人三分怜了,如果再一被责罚,翠箩想想就觉得光亮。

当初花侧妃寻了由子找董姨娘的麻烦,最后还不是落了个禁足半年的责罚么?

翠箩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所以毫不犹豫就提溜了桃丫到玉熙堂来,恨不得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这位新王妃火越大越好。

可哪知,如今王妃处处占了一个理字,同翠箩想得相差太远。

楚涟漪看了半晌翠箩,见她魂不守舍,只好自己开口了:“虽然今日是桃丫不对,可你是府里的家生子,又是一等丫头,不可能不知道规矩,这种事交给嬷嬷们管教就是了,偏偏要闹到我的面前,做给我看,还带了一大帮子丫头婆子来,是想砸了玉熙堂还是想威胁我这个王妃?你当你是胡同里的小混混吗,还时兴群殴么?”

楚涟漪口气虽然平缓,但言辞却十分严厉,翠箩跪着弯腰磕头道:“这是奴婢的错,请王妃责罚。”责罚就责罚,翠箩早就有准备,现在情况虽然如此,可是床头风怎么吹,就要看董姨娘了,王妃未必就能讨得了好果子。

“那就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我倒想看看还有那个丫头敢到玉熙堂吵闹的。”楚涟漪理了理自己的指甲,语气轻松地道。

三十大板可吓坏了翠箩和董姨娘。就是寻常的男人挨了三十大板也要一、两月才能下地,这柔弱的女儿家挨了三十大板,只怕稍微娇贵点儿的,命都要少了半条,最怕的是伤了胫骨,以后落下残疾来。

翠箩,脸“唰”地就白了,想不到这位王妃出手如此之重。

董姨娘也坐不住了,小跑到翠箩的旁边,“咚”地就跪下了,头磕得砰砰地响,“求王妃饶命,求王妃饶命,翠箩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气糊涂了,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董姨娘的眼泪十分丰富,而且说来就来。

楚涟漪真恨不得上前踹她两脚,“饶命”,她这是在要命吗?也不知道董姨娘是真傻还是假傻,这顶“要命”的帽子楚涟漪可戴不起。

“董姨娘说错了。我罚她可不是要她的命,本来她有错,是该你这个主子管的,刻我看你由着她大闹玉熙堂,也不出来管管,不知是何原因,所以只好遇阻代庖了。”

董姨娘的脸也白了,“我不是,我不是…”她想说她不是不想管,只是绛云阁的事,与其说是董姨娘在管,不如说都是翠箩在做主,董姨娘根本就不敢管麻辣性子的翠箩。

楚涟漪看她那付卑怜的模样就来气,“今日我既然管了,桃丫被我撵了,难道大闹玉熙堂的翠箩一点儿都不罚么?那以后这玉熙堂是不是谁都可以来闹,董姨娘?”

董姨娘在口舌上绝不是楚涟漪的对手。

“还不把翠箩拉下去?”楚涟漪看了看身边的丫头。

立刻就有人上前要拉翠箩,董姨娘立刻就抱了上去,抱住翠箩的腰,不让人拖走,“求王妃饶了翠箩吧,都是奴婢嘴笨,都是奴婢惹王妃的嫌,求王妃绕了翠箩吧,奴婢再不敢缠着王爷了,如果王爷到绛云阁来,奴婢就劝他到王妃的屋里…求王妃饶了翠箩吧…”董姨娘痛哭流涕,死活不肯松开翠箩。

楚涟漪被她吐出来的话,气得眼冒金星,当场就差点儿背过气去。

满院子的人听到董姨娘的话,都睁大了眼睛,想笑又不敢笑,只觉得这位董姨娘真是天底下最妙的人了,什么都敢说。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只是把翠箩往死路上推么?

楚涟漪不知道董氏是太有自信还是太白痴,她是觉得唐楼就是她的囊中物么?楚涟漪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自己的丈夫,居然要让人劝回自己屋里?楚涟漪想到这儿,都恨不得打唐楼两个耳光。

不过最最让楚涟漪受不了的是董氏的直白和她逻辑的混乱。凡事稍微顾点儿颜面的女子,哪有人把屋里是放到大庭广众下讲的?而且董氏难道不明白她处罚翠箩是尊严的事,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唐楼晚上歇在哪里?

尽管如今楚涟漪和唐楼的关系僵如冰,可她自问,只要她肯招招手,唐楼就到不了董氏的屋里。可如今被董氏这样将了一军,楚涟漪接下来无论怎么做都是错了。

楚涟漪顿时生了秀才遇到兵的无赖感。这个董氏只要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总是觉得是别人欺负了她?她就认定了她楚涟漪跟她一样是嫉妒她吗?

可是偏偏楚涟漪就是嫉妒她,嫉妒她有个好哥哥。

楚涟漪强压下胸口冒上的血腥气,真是憋屈。这事她本来处理得好好的,既然翠箩摆明了是仗恃她的母亲和董氏会救她,楚涟漪就打算给董姨娘这样一个面子,以表明自己的“贤德无妒”,可是如今全被董氏的话给将住了。

如今她饶了翠箩,那就应了董氏的话,那就是承认她楚涟漪想男人了,真是贻笑大方了。如果不饶,那就是恼羞成怒了,就是嫉妒了。

楚涟漪深深呼吸了三口才平息了踢死董氏的心,“既然董姨娘求情,那就减她二十板子,可是不罚她,以后我还怎么做这玉熙堂的主人,是不是董姨娘?”

从三十板减到十板,就是董氏这样“无知”的人也该知道再减不下去了,只在一旁哭着,倒是把手松了。

周围围观的,看热闹的全都愣了,想不到王妃会真的饶了翠箩。

楚涟漪虽然饶了翠箩,但胸口的气愤怎么也压不下。她不是心狠的人,以前杖杀人,都有她不得已的原因,可是要让她真的打翠箩三十板子,她是下不了手的。

虽然她不喜欢翠箩,可并不妨碍楚涟漪欣赏翠箩,翠箩的忠心和小聪明,都有楚涟漪惊讶的地方。这样会审时度势的丫头,虽然见识少了点儿,但也真的是人才了。楚涟漪对她下不了重手。

何况,翠箩的想法是的,她无法不顾及太妃,还有董氏那死去的哥哥。

楚涟漪想到这儿真恨不得,当初唐楼怎么不死了,干嘛要捡回一条命。

“去把香雪阁的丫头和绛云阁的丫头都叫来看着。”看着什么?自然是看着翠箩挨罚。

楚涟漪这是将翠箩所有的体面都扫了,也是给花侧妃和董氏身边的人一个警告,真想不到自己没给她们下马威,这董姨娘身边的人就先来给自己下马威了。

翠箩挨打的时候,流着泪,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同时想着自己今日的确是冒失了,这位王妃这样打自己跟杀自己有什么区别?而且还叫来了花侧妃的人,这不是明摆着,她们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么?如此花侧妃和董姨娘之间只怕更不好过了。

打完后,楚涟漪起身时,不知是从台阶上俯看翠箩,低头太久还是怎么了,一起身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王妃晕倒,这是大事,有人四处奔走相告,如此,话传来传去,就成了董姨娘把王妃气晕倒了。

其实,就楚涟漪本心来说,的确是被董姨娘气晕了。

暗香,很平静很可观地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唐楼也能听得出她并没有增减什么。

“你下去歇着吧。”唐楼挥手让暗香退下,又去内室看了看楚涟漪,见她还睡着,便退了出去,在东稍间的榻上将就了一个晚上,并没去董氏的绛云阁。

睡了一个晚上,早晨楚涟漪总算了有了些力气,但请安的事情,三秀庭院早派了人来传话,让她好好歇着,这几日不必去晨昏定省了。

楚涟漪对唐楼十分气愤,明知道他在东稍间住,也不肯同他相见,让人将早饭摆在了西此间。连唐楼进屋更衣出门,她也不肯看他一眼。

晚上,唐楼又去了绛云阁,楚涟漪觉得唐楼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气得晚饭都没吃。

唐楼一走进绛云阁,就看见董氏正在靠窗的炕上呆坐着,眼圈红红的,才哭过。董氏一见唐楼进门,就赶紧收了忧伤,展开笑容,柔声地道:“王爷。”

董氏又要去拿鞋子给唐楼换,却被他阻止了。

“你坐吧,咱们说说话。”唐楼指了指炕几对面的位置。

董氏只好在炕右坐了。

“翠箩的伤怎么样?”

“她没事,嬷嬷们下手都不重。”董氏笑了笑,翠箩的伤在屁股上,并不严重,躺几日就好了。

“那你哭什么?”唐楼叹了口气。

董氏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她的脸上就这双眼睛还称得漂亮,“昨日的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气倒了王妃,王爷,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说着话,董氏又哭了起来。

“昨日的事我都知道了。翠箩确实做错了,王妃如果不罚她,以后她还怎么管这府里?”唐楼的口气冷冷的。

董氏点点头,她也是明白的,王妃已经是宽厚了。

“翠箩这样的性子是再也不能留了,你把她唤来我有话说。”唐楼看着董氏。

董氏想不到这时候唐楼还要见翠箩,“可是她…”

“才打了十板子就走不动了吗?”唐楼看了董氏一眼。

董氏只好让小丫头扶了翠箩来,翠箩一脸惨白,行走间伤口有些疼,所以额头冒了汗,但在唐楼面前很守规矩,低头请了安。

“你昨日得罪了王妃,以后在府里只怕也不好过,念在你对董姨娘忠心一片的份上,将你的奴籍除了,今后你就是自由人了,让杨嬷嬷把你领回去吧。”唐楼口气温和地道。

翠箩抬头睁大了眼睛,她万没料到是这样的下场。

“王爷…”出声的同时有两人,翠箩和董氏。

唐楼侧头看了看董氏,“你不用担心,你这里缺了人,我让墨彤补上。”

墨彤是谁?那是带彤字的丫头,是准备在水彤年底嫁人后,补上去在唐楼身边伺候的丫头,如今却给了董氏。

董氏低头,再不说话,可是心底是很高兴的,她自然知道墨彤是谁。

只有翠箩一个人的脸色惨白。她错断了情势。

翠箩看着低头羞涩的董姨娘,只觉得全身发冷。墨彤是谁?她能安心奉董姨娘为主子?翠箩自己也是丫头,自然知道丫头的心思。能跟在王爷身边,是多大的荣耀,这府里的丫头那个不羡慕水彤和紫彤的,可如今王爷却把墨彤给了董姨娘,只怕墨彤在心里会恨死董姨娘的。

只有董姨娘还无知地在傻乐。

就为了这么个错,王妃已经打了自己了,可王爷还要将自己撵出去,早就安排了接手的人,自然是已经决定的事情,自己再求情又能有什么用?

王爷的话,翠箩是听懂了的。得罪了王妃,不好过,这不就是说王爷不会护着她们绛云阁的人了么?如今王爷撵了自己这个最维护董姨娘的人,安排了墨彤,只怕不是护着,而是要拘着这位董姨娘了。

当夜,杨嬷嬷就来领了翠箩走,翠箩含泪地一步一步离开。虽然脱了奴籍,可是她并不高兴,因为在府里,她是一等丫头,进出都是有小丫头伺候的,吃穿用度比有些小姐还体面,可出了府,虽然自由了些,她这个被王府撵出去的人么,日子却并不会好过。

唐楼处置了翠箩,起身往外走。

董氏惊异地出声,“王爷。”

唐楼转头温和地道:“我去书房还有事,你自己早些歇吧。”

董氏点点头,“王妃那边,以后我,我…”董氏就像一根藤萝,一想着王妃那仿佛刀子一般的行事,就觉得害怕,就想依着唐楼。

“你好好待着,她不会为难你的,她不是那种人。”

(补改错字)

37、嗔痴怒...

“姑娘,王爷来玉熙堂了。”小丫头瞧见唐楼进门,赶紧来禀了暗香,暗香便喜滋滋地告诉了楚涟漪,她本担心昨日的事,如果王爷偏袒那董氏,姑娘就不好过了,今日又见王爷一回府就去了绛云阁,玉熙堂所有人的心都忐忑不安。

这般晚,王爷还出了绛云阁到玉熙堂,岂不是好事。

楚涟漪心怀怒意,无处发泄,只好提笔练字,以强行压下怒意。她本将东稍间布置作自己平日练笔,小憩的屋子,可昨夜唐楼宿在东稍间,这令楚涟漪恨屋及乌,改在了西次间的炕几上练字。

听得暗香说唐楼来了玉熙堂,楚涟漪愣了片刻,搁下笔,心里不得不承认,稍微舒坦了些。

才搁下笔,便听见唐楼的脚步声传进了屋里,安彤早就迎了上去,为唐楼脱了外袍挂上,楚涟漪见唐楼进了西次间,起身下炕,让出炕左的位置,对唐楼行了礼。

其实夫妻间哪有每次见面都行礼的,这不过是故意营造的尊敬而疏离的气氛。

唐楼看在眼里,刺在心里,只当做不见。

唐楼在炕左坐下,看见炕几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笔墨,拾起楚涟漪的字细细看了看,楚涟漪恼他动自己的东西,冷声侧脸吩咐暗香道:“还不赶紧把东西收了,给王爷奉茶。”

暗香是想上前收拾的,奈何唐楼拿着那纸不放手。

唐楼本来不虞地心情不知怎么放晴了,居然笑着道:“记得你以前写赵字的,怎么如今改练柳字了,不得了,不得了。”

楚涟漪本待不理会唐楼,可是连听他两个“不得了”便生了好奇之心,且又存着想问问他自己与她母亲的字想必如何之意,便故作冷意道:“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不敢说高见,只是见王妃的字越写越有风格,独树一帜,别具一格,前无古人,有开创新派之风。”

楚涟漪见唐楼将自己的字赞得如此夸张,就知道肯定没有好话,她自己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什么开创新派,那真是睁眼说瞎话。

唐楼也不等楚涟漪理会,自己就说了起来,“这新派可名‘美人体’。”

楚涟漪怒目而瞪,从唐楼手里一把抓过自己的字来。

唐楼继续道:“王妃舍赵字而练柳字,如今融两家之精髓,赵字瘦而风流婉约,柳字骨骼清奇,观字俨然如浓纤得衷,修短合度之美人,不过最最妙的还不在这里。”

被人夸奖,总是会不好意思的,即使想彻底不理会唐楼的楚涟漪,面对他如此卖力的赞扬,也不得不松了松脸色。

暗香听得入迷,居然还接了一句,“那妙在哪里啊?”惹来楚涟漪一阵狠瞪。

唐楼嘴角含了一次戏谑的笑容,“最是妙在美人千态,一嗔一喜,皆千般风情,万般可爱。观你家姑娘的字,字字含嗔带怒,风情婉转如海棠带怒,牡丹含嗔,真真是绝妙。如这美人体写得平和中庸,反倒失了美人之特色,这边是从古至今没人能独创美人体之因,今日你家姑娘,独辟蹊径,创出嗔美人之体,真是开古今之先河啊,妙,绝妙。”

这一席胡话明明就是含讽带刺,借字喻人,气得楚涟漪浑身发抖,偏暗香最近习字习得入了魔,没听出唐楼的戏谑,反而拿了楚涟漪的字细看,“王爷果然是高见,暗香平日只觉得姑娘的字好,却不知姑娘的字好在哪里,如今可算是明白了。还请姑娘赏了我一张,我拿去仿字。”

唐楼低声笑了出来,“你且拿去就是,你家姑娘素来是大方的。”

楚涟漪被暗香无心地倒打了一耙,怒也无处发,“还不去给王爷绞帕子擦脸。”

暗香吐了吐舌头,自收拾了文房四宝下去了,她与楚涟漪素来没大没小惯了,也不怕楚涟漪生气。

暗香走后,屋里一片安静,楚涟漪尴尬而立,唐楼却很轻松,“都说人如其字…”

楚涟漪狠狠瞪了唐楼一眼,却知道他是讽刺自己的嗔怒。奈何楚涟漪对自己的定义又是一个尊婆母敬夫婿的明面上必须完美的媳妇,所以不得不收了怒色,深深吸口气,才从安彤手里接过热手巾递给唐楼,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道:“王爷请擦手。”

唐楼看着楚涟漪只但笑不语,他见不得楚涟漪这副拒人千里之外还要故作恭敬的模样,这才起了心戏弄她,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便得了乐子。

“今日衙门忙得晚了,还没用晚饭,不知王妃这里可还有吃的?”唐楼说得不无委屈,进了门,连问用过饭没有的人都没有。

这府里唐楼是肩挑大梁的主子,人人都依靠着他生活,听他说还没用饭,就是楚涟漪铁了心不给他吃,下面的人也早就动了起来。

不到盏茶的功夫,四冷荤,四炒菜,二甜碗的色香味俱全的菜便端上了桌子。

楚涟漪本就没吃晚饭,问了这味道,胃里开始叫嚣空虚寂寞,却不甘同唐楼一同用饭,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气得没吃饭,便转头想走进内室休息。

唐楼却闲闲地开口道:“听说吏部新上任的侍郎娶了个恶婆娘,每次吃饭,他那夫人不仅不在旁伺候,反而掉头就走,惹来京里人人都笑话他。本王便想,本王真是好福气,王妃这样的贤惠,与本王又素来相敬如宾,定然是不会的,是不是?”

楚涟漪回头看着唐楼脸色可恶的笑容,她是不敢走的,要是她给唐楼摆脸色的事情传出去,在太妃面前的罪状便又多了一条了。哪有婆母看得惯儿媳妇给儿子脸色的。

楚涟漪只好回身站住,哪知唐楼也不叫她做坐下,摆明让她伺候布菜。

“今夜月色明朗润洁,虽然不是月圆,但弯月自有弯月的美,值得小酌一番,安彤,你去温一壶酒来。”唐楼还摆明了,这一顿只怕用的时间不会短。

楚涟漪气得连发白,还不能摆脸色,真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灵机一动间,做了个晃动身子的样子,一手扶额,“我有些头晕,只怕有些受凉,暗香你去让微雨来给我看看。”反正楚涟漪装病是装惯了。

唐楼也不戳破。

楚涟漪歪在内室的榻上,气得以手抚胸,哪知没多久西此间就传来了丝竹之声,回雪那脆甜清丽的歌声由低到高,萦绕于玉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