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楼看了也不恼,拿了一枚没注茶的杯子于手中把玩,举杯对着阳光看了看,“怎瞧不出是什么窑烧纸的?你拿这个杯子招待四嫂,她也不恼你?”

“怎么不恼,我换了成化斗彩杯给她,她才给了我好脸色看。”不得不说唐楼很会找话,而楚涟漪刚看了乐子,又很想找人分享。

唐楼低笑出声,“那是她不懂。我瞧你这杯子,白如玉,薄如纸,莹如琉璃,迎着光看,手指影子都能透过,浮雕的暗梅制得好,笔随意走,不拘泥不呆板,这套杯子造诣颇高,丝毫不逊于名窑出品,只不知怎么得来的?”

楚涟漪见唐楼识货,得意地笑了笑,“我小时候,随母亲去庙会,在地摊上买的,不过一两银子。”

“岳母大人,真该带你多逛逛庙会。”唐楼被楚涟漪洗涮了一番,也不尴尬,这份潇洒自如,直叫楚涟漪自愧不如。

楚涟漪煮茶,唐楼就一直看着,眼睛随着她的手而动,看得楚涟漪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只好斟了一杯茶给唐楼。

彼此都静了下来,楚涟漪想出声打破沉默,可实在想不出话来,如果问他这几日去哪了之类的,倒仿佛是自己在意他似的,如果问什么吃饭没有,又显得太没营养,所以只好寄希望于唐楼。

哪知他这时倒像锯嘴葫芦似的,一声不吭,望着湖也不知道想什么。

楚涟漪见唐楼这般悠哉,又反观自己东想西想,倒被他比了下去,索性也望着湖,胡乱想着。

楚涟漪一转头,就感觉唐楼的目光又锁在了自己的身上,被他看得恼了,楚涟漪迅速转头,虽然捉住了唐楼的目光,他却只是笑笑,又调头看湖。

等楚涟漪瞪着他无趣,改看湖时,他又开始瞧她,如此四次三番,惹得楚涟漪想发火,又不知如何开口。

暗香捧了香丸过来,瞧着那步归舟的舟型亭上自家姑娘与王爷对坐品茶,便不肯上前打扰。

日头偏西,眼看着要去三秀庭院用晚饭了,唐楼却起身告辞,说是要去三秀庭院请安。到了晚饭时,楚涟漪去三秀庭院并没看见唐楼,才知道唐楼又出府了。

而太妃看自己的目光又是怒,又是气,却又偏偏带着点儿怒其不争,气其不守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红袍啊,大红袍,你想说什么呢?

40、闲斗气...

其实唐楼不在的日子,楚涟漪过得是十分悠闲的,除了晨昏定省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可惜空出来调香弄粉,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是近日楚涟漪倒有些“思念”唐楼了,只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姑娘,四夫人也欺人太甚了,把每月定例的血燕换做白燕不说,还诸多燕碎,亏得前几日王爷让华安送了一盒贡燕过来。”暗香口里埋怨着四夫人,却也不忘为唐楼说好话。

楚涟漪白了斜睨了暗香一眼,好端端一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没收唐楼任何好处,却巴巴地为他说什么话呀。

暗香也不怕楚涟漪瞪她,反正她行得正坐得端,一心一意为姑娘思量,如今人都嫁过来了,这样和王爷生分,如何是好,如果让花侧妃和董氏先有了儿子,那可才是天大的不划算呢。

“可不是,昨日厨上做的鱼,别说王妃这样精贵的人不肯吃,就是咱们这些做丫头的,在王府里活了这么些年,也没吃过死鱼。”安彤也帮着暗香义愤填膺。

从东西大厨房统管所有小厨房之后,楚涟漪所在的王府东院饮食就日趋直下。楚涟漪想着四夫人那一副穷得要命的表情,心里就想得过且过,哪知道那些人见玉熙堂没有反应,行事便得寸进尺。

楚涟漪喝了口茶,直皱眉头,见唐楼少来玉熙堂,连每月送的茶都敢改了陈茶。楚涟漪抬眼望了望沏茶的静彤,这丫头倒是个聪明不显的人。

要说玉熙堂没有好茶那是假话,就是年上宫里赏的大红袍,除了分给太妃的,还有赏了董氏的,其余的都在玉熙堂,只是为何偏偏要泡陈茶来。

以静彤在府里学了这么多年,又是专门给服侍王妃准备的,万没有分不出茶好茶坏的道理。楚涟漪瞧在眼里,也清楚静彤的意思,这是不声不响,想拿自己当枪使。

可是这也是她这个做主子的不是。连自己的饭食如今死鱼都敢上桌,丫头们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丫头平日养得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精贵,只怕也是受不得这欺负的。

午饭,楚涟漪用得很少,除了几根黄瓜还算新鲜,那些肉食瘦里藏肥,以大料压住腥味,却也逃不过楚涟漪的鼻子。

楚涟漪叹息一声,不想当枪也得当枪了,否则以后她在禹王府真要混不下去了。

午饭稍过,杏丫就回来了,“姑娘,你猜的没错,雪香阁和绛云阁的丫头都埋怨着呢,花夫人自己掏了腰包,补贴了厨上,才开了小灶,董姨娘什么都能吃,还没觉出味呢,嘻嘻。”杏丫从桃丫那事上就恨上了绛云阁,只要有机会,总不忘讽刺董姨娘几句。

要说自掏腰包,楚涟漪也是有钱的,可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四夫人如此针对自己,恐怕也是为了上次她拒绝了四夫人的提议,坚持芳姐儿成亲的时候要从外面包席的事儿。去外面包席,一向是外院的人负责,内院只管付钱就是,这可是夺了四夫人的一桩横财。

楚涟漪又轻声吩咐了杏丫几句,让她去查灶上如今是个怎样的状况,既然要行动,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到了晚上,杏丫这个包打听就满载而归了,“姑娘,我听东大厨的关妈妈说,她们也可怜得很,四夫人拨钱的时候,每位主子的定例都少了一半,可咱们府上有规矩,每一日多少鱼,多少鸡,用多少油都是有规矩的,这规矩不变,钱少了一半,她们自然就拿不出好东西了。”

“你可打听清楚了?”楚涟漪不信关妈妈的一面之词。

“嗯,我私下里分别问了好些人,都这么说。”

“西边呢?”西大厨管着三秀庭院和表姑娘们的饮食,四夫人和四爷住的云锦院也在西边。

“没变化,东大厨好几个有路子的妈妈和丫头,都使了力气转到西大厨去了,这是摆明了踩咱们呢。”杏丫也是个嘴快的。

楚涟漪瞧着自己屋里的几个丫头,知道她们都等着自己表态呢。

可是楚涟漪也是难熬的。去太妃跟前告状吧,别反而落了个爱生是非的罪名。这人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就容易产生偏移,况四夫人本来就是太妃用来挤兑自己的一个工具,楚涟漪想来想去,也不觉得去告状是个好方法,虽然太妃近日对自己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可楚涟漪还是不敢去告状。

除了太妃,如今这府里第二个说得上话的便只有唐楼。如果他回府还好,让他多吃几顿死鱼就是,可他偏偏在外面乐不思蜀了。在楚涟漪无比思念唐楼的时候,他偏偏不在。

两大靠山都靠不住,而楚涟漪这本来也该算一尊靠山的山,底气却是丝毫没有的。

想来想去,楚涟漪只得出了一个十分无赖的方法,想来也十分有趣。

第二日,从三秀庭院出来,楚涟漪在玉熙堂稍微坐了会儿,快到午饭时,便领了暗香、暮雨、安彤和静彤,以及杏丫,梨丫等丫头去了云锦院。

一路上众星捧月似的,仿佛仙女下凡一般的排场。到了云锦院,四夫人听得王妃来访,出到院子里迎接,就见着四个大丫头在前,四个二等丫头在后,捧着楚涟漪来,好大的排场。

四夫人微微撇撇嘴,然后笑道:“今儿是吹什么风,能得王妃来我这个僻陋的院子做客,真正是蓬荜生辉了。”

说得这般见外客套,也不乏讽刺的意思。

楚涟漪倒是不以为意,上前亲热地牵了四夫人的手,“今日梅岗的早梅开了,我折了一枝好的,来送与嫂嫂添香,顺便叨扰嫂嫂一顿午饭,都说云锦院柳妈妈烧得一手好菜。”

四夫人笑道:“你倒是个会打算盘的,拿一枝梅便换来一顿饭,如果要是生在商户家,那可就不得了了,肯定是个金算盘。”

“那是因为我知道嫂嫂素来怜惜我,定然是不介意的。”楚涟漪同四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机锋。

都是聪明人,四夫人见楚涟漪今日这架势,又点名要吃午饭,也知道她是在抱怨,可是四夫人丝毫不怕。越见楚涟漪这样的做派,就越是知道她拿自己没有办法。

这王妃名分倒是好听,可不受夫宠,那便什么都不是,连个董氏都比不得呢,上次董氏的丫头那般作践玉熙堂,她不也没敢动董氏吗?四夫人心里嗤笑。

楚涟漪刚在云锦院上房坐定,就见着四爷从门外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四夫人很惊讶,她们家这位爷和东院的王爷那是一个模子,要么不沾家,要么就是一回家就去了姨娘的房里,所以今日四夫人才惊讶。

楚涟漪见四爷进来,便起身唤了声:“四哥。”

四爷见着楚涟漪也十分惊讶,愣了片刻,有些拘谨起来。他今日回院,本来是打算直奔魏姨娘屋里的,可一进院子就看见了安彤和静彤,步子便再也迈不开了。

这两丫头都是少见的美人胚子,四爷看在眼里,早就在心里宠爱过千百回了,可因为是唐楼那边的人,所以一直不敢动,但是就是看着也是种享受。

关于四夫人和四爷的事情,楚涟漪也听过不少,她瞧着四夫人的惊讶,也不怜惜,“四哥,今日我来找嫂嫂商量些事情,芳姐儿马上要出嫁了,好多事情忙,还请四哥原谅。”

“哪里,哪里,你们坐,你们坐。”四爷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楚涟漪又黑心地道,“今日对不住四哥了。杏丫,你赶紧去魏姨娘那边通知一声,让魏姨娘来服侍四爷。”

四夫人脸色一变,瞪了眼睛,想不到楚涟漪做得如此过分。

楚涟漪回头扬扬眉,“嫂嫂请坐,这几日芳姐儿的事情,辛苦嫂嫂了。”

片刻后,魏姨娘就来扶了四爷离开,这魏姨娘是这半年里四爷新纳的,还在兴头上,日常总与她厮混,楚涟漪是很清楚的。

四爷去了魏姨娘屋里坐着,好酒好茶好脸色伺候,自然舒服,心下也感叹,老六这位媳妇可真是取得妙。人生得国色天香,让人瞧得睁不开眼外不说,就是这份细致也是自家婆娘比不上的。

瞧着耽误了四夫人,让自己没人伺候,马上就让人唤来了魏姨娘,这也是给魏姨娘长脸,四爷瞧不惯他屋里的黄脸婆,就喜欢这花枝招展的魏姨娘,所以自然觉得楚涟漪好。

可惜正屋里四夫人就不这么觉得了。

午饭上来的时候,楚涟漪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乐乐美美地用了一顿午饭,这蹭来的午饭,仿佛特别好吃,足足用了一碗饭,瞧得暗香都惊讶了。平日里这位主子吃饭,瞧得人直撇嘴,那真叫吃饭用粒数的。

吃了饭,漱了嘴,楚涟漪这才拉了四夫人聊些芳姐儿婚事上的细节,一项一项地驳了四夫人,待了一个时辰才走。

四夫人铁青着脸送客,哪知倒了第二日还要铁青着脸迎客。

楚涟漪倒是自来熟似的,“又来叨扰嫂嫂了,昨日的午饭果真香。”

四夫人不仅要招待楚涟漪,还要招待她带来的一大群丫头。

让四夫人万万没料到的是,楚涟漪这一来,连续来了半个月,如果碰上四爷,每次都让魏姨娘来服侍,她居然还美名其曰是辛苦魏姨娘了,送了魏姨娘好重一副金镯子,真是美死那贱人了,四夫人恨恨地想。

“王妃真是清闲啊,王爷不在府里,你成日也不用服侍他。”四夫人不误讽刺。

楚涟漪喝着茶,面色沉静。

四夫人今日得了确切消息,是打定了主意要落楚涟漪的面子的,所以继续道:“我们家这人虽然浪荡了些,可好在还知道回家。也不怕说出来王妃笑话,虽说他这般,我如今说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

楚涟漪笑了笑。

这仿佛鼓励了四夫人,她故作小心地瞅了瞅四周,低声道:“王妃还不知道吧,听说王爷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连太妃都知道了,这几日气得不行呢。”

楚涟漪眨眨眼睛,这种事不用知道,猜也能猜出来,但也有个好处,那就在于眼不见心不烦。

四夫人见楚涟漪无动于衷,便也没了趣,可也不肯放松,“听说是花魁来着,一把嗓子红遍了整个京城,不过王爷素来风流,以前也没少传过韵事,等这阵新鲜感过去了,自然就放下了,王妃也不用介怀。”

楚涟漪真的不介怀,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唐楼纳董氏,楚涟漪一直耿耿,只因为她知道,那董氏绝不会是新鲜感过后就能放下的,她注定要成为他们之间的沙子,可是至于那某某花魁,楚涟漪还真没放在心上过。

楚涟漪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在云锦院四夫人的房里叨扰了一个来月,直到魏姨娘有了喜信儿。

如此一来,四夫人简直恨楚涟漪入骨。其实楚涟漪也是冤枉的,这能诊出喜信儿,魏姨娘至少是怀了一个多月了,可不是楚涟漪把魏姨娘推入四爷怀里这阵子怀上的。

但是四夫人可不管这些。

当然楚涟漪也不内疚,如果不是四夫人挑起纷争,她也是很愿意和她和睦相处的。

可惜四夫人吃准了楚涟漪拿她没法子,又想落楚涟漪的面子,所以东大厨的境况还是没得到改善。

楚涟漪厚着脸皮蹭了一个月的饭了,反正脸也丢尽了,四夫人既然不上道,她自己也不好表现得太上道了,两个人这明显是斗上气了。

直到魏姨娘怀孕的消息传来,四夫人当着楚涟漪的面摔了碗,问她怎么不回去看着唐楼,难道就不怕唐楼从外面抱回个大胖小子。

“多谢嫂嫂提醒,叨扰了嫂嫂这么久,我不过就是想请嫂嫂也去我那玉熙堂吃个午饭,解解闷儿,嫂嫂别恨我白蹭了你一个月的饭,我也是知道投桃报李的,还请嫂嫂去我的玉熙堂用个一年的饭,我是极欢迎的,嫂嫂,你看我这是用一年的午饭还你一个月的午饭呢,这算盘嫂嫂可喜欢?”

四夫人气得跳脚,如今才知道楚涟漪原来是个惫赖货,十分不好惹。

“呵呵,我怎么敢叨扰王妃。”

“可是我请客的决心十分坚定。”楚涟漪也不让四夫人,这四夫人油盐不进,你要是让了她,下一次她指不定又怎么折腾你呢。

楚涟漪和四夫人这方的争斗传到三秀庭院,连太妃听了,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刘妈妈赶紧上了茶,“真瞧不出,王妃还是这般得趣的一个人,硬是去云锦院吃了一个月的午饭,而且发下话,如果四夫人不去玉熙堂用饭,她就一直来云锦院请。”

“你不觉得她这般行事,失了大家闺秀的气度么?”太妃出声问。

刘妈妈叹息一声,“哎,那又能如何,王爷成日不沾家,也不顾惜王妃,做女人的都不容易。”

太妃听了也不再出声。

“老奴瞧着,这位王妃还是挺硬气的,芳姑娘这次的亲事如果不是王妃挺着,还不知道那边会弄成个什么样呢。”

太妃点点头,“你让人去外面通知老六一声,就说芳姐儿要出嫁了,他怎么还不回来,难道府里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41、剪不断...

太妃派人传话的当晚,唐楼就回到了禹王府。

楚涟漪去三秀庭院用晚饭的时候,略显诧异地看了看唐楼,虽然也预料到芳姐儿出嫁,他是要回府的,可这日子毕竟还剩几日,楚涟漪还以为他要多享受几日温柔乡。

见唐楼在三秀庭院用饭,楚涟漪很乖觉地往东稍间走去,预备同芳姐儿等几位表姊妹一同用饭,却听东次间的太妃出声道:“你就坐这儿吧。”

楚涟漪听了,心里松了口大气,也不知道太妃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倒像是认了自己这个媳妇的地位了。

伺候的丫头赶紧为楚涟漪摆上碗筷,四夫人依然殷勤地为太妃布着菜。

饭毕,太妃遣了四夫人与芳姐儿等三姊妹离开,单独留下了唐楼与楚涟漪在西次间叙话。

太妃将手中的茶盏搁在几案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老六,本想你成亲后,会稳重些,哪知如今越发胡闹了。你如真喜欢那女子,若她肯遵规守矩,进门后伺候大妇,你将她抬进来就是,你媳妇儿是大族出身,难道还能容不下她一个卑妾。你就真打算为了那样的人,连这个家也不回了,就这样把新婚的媳妇丢在一旁不闻不问?”

太妃故意提到楚涟漪,也是怕自己的儿子误会是楚涟漪在她面前挑唆了是非。若是依照她的脾气,她是决不许娼户女子入门的,可如果强行拆开,一来怕反而让唐楼生了叛逆之心,二来又怕唐楼迁怒楚涟漪,太妃只觉得头痛不已。

虽则她因楚涟漪当初的名声和她拖婚的事情而不喜,可如今观她行事并非恶毒之人,且教养也是极好的。再看自己儿子的行事,太妃觉得楚涟漪也真真是个可怜之人,将心比心,并且有一丝的同病相怜之慨,让太妃的心不自觉就有些偏向楚涟漪了。

“娘说得是。只是玉娘是娼门出身,恐怕适应不了咱家的规矩。以后儿子自当恪守孝道,常来向娘请安的。”唐楼淡淡道。

太妃心里松了口气,她原就不想让那女子入府。只是如今听唐楼应诺会常回府,但那意思听着全是为了孝道,丝毫不提楚涟漪。

太妃心里叹息了一声,楚涟漪容貌身段哪一样不必那些女子强,听芳姐儿有时候提起她们二人的交往,看来她才情也是极高的,怎么就挽不住自己儿子的心。太妃想起自身的经历,便不由开口,插手了他夫妻二人之间的私事。

“我看这府里就是没规矩。”太妃转向楚涟漪,恶声道:“你身为主妇,不仅不能劝夫婿守则立身,任由他在外胡来而不加劝住,也不能约束妾氏,任由一个丫鬟作践王妃之尊,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却丢不起。回去让董氏抄写三百遍女戒,女则,不抄完不许她出房门一步。”

楚涟漪闻言大惊,想不通太妃如何这般久之后却忽然提起董氏的事情,这算不算是秋后算账?楚涟漪快速地看了看唐楼,心想他可别误会是自己给董氏使绊子才好。

楚涟漪的神情自然落入了太妃的眼里,更是觉得她不争气,处罚一个区区董氏,还要看老六的脸色,这样谨小慎微,可见平日处境的艰难,所以太妃继续道:“从今以后,你也得把玉熙堂的规矩立起来,不要让人笑话我们府里没规矩。这媵妾不过是为了主妇身体不便时伺候主子而准备的,由不得她们在府里兴风搅雨,什么时候才能由她们去伺候主子,你回去自斟酌,立个规矩出来,否则以后若争风吃醋,闹出事情来,像个什么样子。”

楚涟漪出声应了,回味太妃的话,这才品过来,这位婆母是不是在变相的帮自己约束夫婿?

太妃厉色训斥完楚涟漪这才回头对唐楼道:“你如果真孝顺,那就早日让我抱上孙子才好。”

楚涟漪和唐楼从三秀庭院回到玉熙堂,已经是戌时末。唐楼进了净室梳洗,楚涟漪一个人坐在西此间的炕上思索太妃给自己布置的难题。

这玉熙堂的规矩要如何立?其实立规矩不难,只是难于启齿而已。

唐楼从净室出来后,持卷于内室的羊角宫灯下翻阅,似乎是没有再宿在东稍间的打算。

楚涟漪直着背走入净室,心里却想起太妃说所的有关子嗣的那句话。无论如何,楚涟漪是绝不想沦为一个生产工具的。可是照禹王府的情况来看,唐楼是必须要有一个孩子的,这才能传承爵位,楚涟漪不经想到,那孩子的母亲也不知道是董氏还是花氏,或者是外面那个什么玉娘,总之绝不会是自己。

其实楚涟漪未尝不知道,别的女人的孩子如果成为世子,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真艰难了,只是她终究还是辜负了太夫人的那一顿训诫。

楚涟漪从净室出来,便见唐楼放了书,走到床边。

楚涟漪望着他,想着自己难道就要这样屈服,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从此就和他虚与委蛇,生一个孩子,以后成为太妃,可是那样又如何,活着只怕比死了还心酸。

“王爷休息吧,我去东稍间睡。”楚涟漪让暗香抱了自己的被褥,径直去了东稍间。

楚涟漪躺在东稍间的炕上,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好像又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这算不算是本性难移呢?可是如果让她去做出最理智的选择,那心里的刺却针得人生疼生疼。

楚涟漪向里侧卧,却忽然感到有人掀开了被子钻了进来。

那个人的味道,楚涟漪不用回头也能认得。

“这玉熙堂的地龙生得也太暖和了,内室还罩着床帐,有些闷,难怪王妃想到这东稍间来睡,的确是畅快多了。”唐楼的声音从楚涟漪的背后传来。

楚涟漪不吭声,明知道唐楼是装傻充愣,可心却软了些,没能转过头去看他,说出她是不想和他在一起那样决绝的话。

唐楼的手轻轻搁上楚涟漪的腰,她狠狠地将他的手推下去,将身子向内靠了些,一片衣角都不想和唐楼沾上。

“涟漪,我想和你说说玉娘的事。”唐楼轻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仿佛带着一丝哀求。

楚涟漪心里对那个名字是想也不愿想的,只想当做那个女人完全不存在,可唐楼却还要偏偏提起她。想起前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冰凉,哪有这等讨好之举,难道今日全是为了那个什么花魁?楚涟漪心想,男人果然都是禽兽。

可惜楚涟漪身在王妃的位置一天,就要做一天王妃的事情,而掌管小妾是她的职责所在。“王爷不用问我,如果王爷想让那个玉娘进府,我是绝不会反对的,我明日就让人把紫玉阁收拾出来。”

“涟漪,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把玉娘接进府的意思,刚才在娘那里,我就说清楚了。”

“既然不是这样,那还有什么事要说?”楚涟漪背对着唐楼,兀自生气和乱加想象。他总不会是异想天开,想让自己帮他做掩护,好让他在外面长期风流快活吧?亏他先才还说什么要尽孝道,要常去三秀庭院请安的。

唐楼的轻笑声从背后传来,手又搭在了楚涟漪的腰上,“涟漪,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涟漪被唐楼的笑声给越发激怒了,甩开他的手,坐起来,“我才没有生气,我真恨不得你娶二三十个人回来,每月一人一天,也省得娘让我给她们立什么规矩。”

唐楼也跟着坐了起来,面对楚涟漪,将她堵在怀里,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为夫了,二三十个女人,谁吃得消。”

楚涟漪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又惭愧自己居然还为唐楼吃起不相干的醋来,真是可耻,所以背过身去躺下。

“涟漪,你是不是也听那些人胡说,我置了什么外室?”唐楼将下巴从背后搁在楚涟漪的肩上。

楚涟漪听了这话真是好笑,那也是胡说吗?那玉娘都已经有名有姓地住在唐楼新买的金鱼胡同的宅子里了,还能叫胡说。

“其实,玉娘不是我的外室。”唐楼继续道。

楚涟漪不信,只挪了挪身子,将唐楼的下巴甩掉。

唐楼又从背后贴了上来,将楚涟漪逼到了床角,蜷缩成一团才罢休。

“那玉娘是礼亲王的相好,只是他怕他们家的母老虎,不敢娶回去,就借了我的名头。”

楚涟漪猛转过头,“我不信,这种事你做了有什么好处,简直就是坏名声。”虽然唐楼贵为王爷,可是嫖宿娼妓,还纳为外室,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言官参他一本,他也是不好受的。

唐楼笑着玩弄楚涟漪的耳畔的一缕头发,“自然是有好处的,礼亲王手上的好处可不少。”唐楼想起礼亲王肉疼的表情就好笑,何况他这样做简直就是一石三鸟的美事。他的名声变坏也未必是坏事,功高震主可不是什么好事。至于另一桩,有人却未必肯领情。

楚涟漪从唐楼的手里抽出自己的发丝,又背过身去。

“你若不信,芳姐儿成亲那日,外院我让人去请了玉娘来唱曲,你去看看就知道我说所不假了。”唐楼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