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漪心想,她才不会去呢。而且难道就因为他没纳小妾,她就要欢乐地原谅他么,真是休想。

楚涟漪闭着眼睛,去掉了玉娘的一桩事,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心里也有淡淡的喜悦,还有就是四夫人的事只怕也能解决了。旋即又想,他巴巴地来解释玉娘的事情又是为什么?

楚涟漪靠着唐楼的身体,汲取着温暖,到了冬天,哪怕地龙烧得再暖,她的手脚都不暖和,今晚闻着唐楼身上的冷梅的冷香,而身子又觉得异常暖和,两相冷暖对比,反而觉得最是舒服。况她这月余的日子里没有一日是睡好了的,今日觉得特别的困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楚涟漪醒来的时候,唐楼早已起身练拳去了,她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襟大开,露出了肌肤来,楚涟漪脸色大红。她寝袍的袋子一向系得很牢的,绝不可能自己脱开,何况,那胸口处的一点粉红,是那样的扎眼。

楚涟漪紧紧拉着自己的袍子,暗香在一旁看了好笑,却不敢笑出来,强忍着笑容伺候了楚涟漪起身,又回内室梳洗更衣。

42、粉太平...

楚涟漪梳洗完毕后,安彤来请她用早饭。楚涟漪这才想起来,从唐楼不在玉熙堂开始,她每日的早饭就都直接去了三秀庭院才用。

楚涟漪今日穿了一件绿地二色金绣菊白狐毛出锋短袄,系了一条带着宜人香气的郁金裙,淡雅素丽。配了三四次,才配出这一身不华丽夺目,却耐人细看回味的衣衫,费了不少功夫。

暗香虽然暗地里笑疼了肚子,表面却丝毫不敢说,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

楚涟漪挺直着脖子走入东次间,本想着如果唐楼敢嬉皮笑脸地上前戏弄,她定然要给他脸色看的,可惜她走进去的时候,却见唐楼冷面端坐,见她进来,不过是略微扫了一眼便调整了眼神,摆出王爷该有的隆威态度来。

这样的情状,楚涟漪昨夜吃的闷亏就只好咽下去了,总不能自己提起那事。

楚涟漪闷闷地用饭,不过好在,一个来月不在玉熙堂用饭,这咸菜的花样倒是越做越多,有脆辣的,也有咸酸的,还有甜辣的,吃起来颇为开胃,除了黄瓜、萝卜、茄子、雪里蕻等常见咸菜外,还外有酸拌海蜇,味道是做得极好的。

如此一来,楚涟漪用了满满一碗粥,还略觉不足。

“你瞧着食量倒好了些,可是在四嫂那里把胃口调理好了?”唐楼此时已经放下了筷子。

楚涟漪也放下筷子,用安彤递上来的松江细白布抿了嘴巴,望着唐楼不语,想着要怎么开口借他狐假虎威。

“听说为了芳姐儿的婚事,你叨扰了四嫂月余,咱们是不是该回请一下四嫂?”唐楼此时漱了嘴,喝了口茶。

楚涟漪睁大眼睛,想不高兴都难,她还没开口,唐楼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正是。我也早就想回请四嫂,谢谢她这月来的殷勤招待了。”

“嗯,我让人去告诉四哥,一同请他们夫妻两人,我与四哥也许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楚涟漪暗赞唐楼的效率果真是高。只是夫妻双双请来,会不会太让四夫人脸色不好看了,楚涟漪不得不猜想,如果唐楼是故意而为,那他真是比自己还狠心的。她不过就是想“回敬”一下四夫人,可按唐楼这般,四夫人只怕更会失了四爷的欢心。

两人说罢,同往三秀庭院请安。太妃留了楚涟漪单独问话,“你可想好玉熙堂的规矩了?”

楚涟漪低头道:“是,媳妇想,每月让花夫人和董氏各伺候十日和五日。”这样的安排,不过是想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也好让太妃早日如愿。

其实楚涟漪是很体贴太妃的心意的,换了自己在太妃的位置,唐楼如今二十好几了还没有一个儿子,且他随时可能重新统兵上前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禹王府可就完了,所以不能不急。

太妃听完楚涟漪的安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瞧不出你倒是个贤惠的。”

楚涟漪听不出是讽刺还是什么,只能默不着声。

“每月让她们各伺候三日就是了。你也好好养养身子,这样柳条似的身子,谁能喜欢?”太妃不耐地挥挥手让楚涟漪退下。

楚涟漪走后,太妃深叹了一口气,对着刘妈妈道:“去问了吗,她和老六私底下处得如何?”

刘妈妈小声道:“问了,都说是相敬如宾,也不红脸,也没有口角。”

“既然这样,怎么老六还成日往外跑?花氏年纪也大了,那董氏又是个不上台面的,如今她不趁着老六没有其他心思,赶紧笼络住,难道还要等其他人入门以后才后悔不成?”

“太妃的意思是?”刘妈妈不太懂太妃的意思。

“我只给她一年时间,如果还不行,就只能找两个瞧着好生养的丫头送到老六屋里去。我瞧她平日也不上心,老六去了一个月,她可曾过问过,这样傲的性子,迟早要吃亏。”太妃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不是,瞧着倒是像太妃年轻的时候。”

“像我有什么好?”太妃像是想起了什么遗憾的回忆,不再开口说话。

刘妈妈从小伺候太妃,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她毕竟年轻,没吃过亏,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又没人指点她。”

太妃拿眼看了看刘妈妈,“你这是让我…”

“王妃如果能得你提点那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遇到这样好一个婆母。王爷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的心思除了你,还有谁能最清楚。要想早日怀上,王妃只怕只能指望你了。”

太妃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嬷嬷。

刘妈妈赶紧撇开眼睛,心道自己恐怕是好话说得太露骨,惹来太妃怀疑了,又赶紧回转道:“不过这些事都是自己的造化,都说空缺不来风,王妃那性子还得好生打磨打磨。”

太妃“嗯”了一声,不再看刘妈妈。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即使四夫人再不愿意,可也还是不能不给唐楼面子,同四爷一同到了玉熙堂。

四夫人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是绝不愿意来玉熙堂的,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把她所拥有的那些给比到了泥土里,每看一次心里就堵一次。

“四哥,四嫂快请进。”楚涟漪起身让了二人入西次间,唐楼与他的四哥唐忠于炕上坐定,楚涟漪则尽职尽责地扮演者主妇的角色,亲自到东次间安排午饭。

四夫人也跟着到了东次间。她瞧着楚涟漪耳朵上摇晃的白玉葫芦耳坠,只觉得眼恨,不过就是普通打扮,发髻上也不过就插戴了两对白玉宝相花顶簪,可即使这样,在人里也是最拔尖的。刚才四爷见了她,眼珠子都要转不过来了,四夫人只恨得心里发疼。

又想起今日早晨在太妃屋子里见到楚涟漪的时候,她披了一件褐貂毛的短斗篷进来,这是今年宫里刚传出来的新时髦样式,这位王妃就穿上了。人显得既俏丽又活泼,而自己的年岁才不过大了楚涟漪两岁,可样子上瞧着却比她老了五、六岁,四夫人越是比人就越是气人。

“咱们本就是妯娌,互相往来再寻常不过,也不过几顿午饭而已,王妃何必如此客气。”四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从唐楼回府开始,她就做好了准备,把东院的大厨房给整理了一番,自然是不能亏了禹亲王的,四夫人心里暗道,楚涟漪想捉她的漏子可还嫩了些。

“不仅为了几顿午饭,也为了四嫂为府里如此辛苦,上下都要靠你打理,芳姐儿的婚事也要你操心,我和王爷自然要感谢四嫂的,况嫂嫂也说了,都是自家兄弟,多往来不好么?”楚涟漪在东次间坐定,让了四夫人饮茶。

待安彤,静彤领着小丫头备好了饭菜,又亲自去西次间请了唐楼与唐忠,因为是自家兄弟用饭,也不讲什么规矩,唐楼开口让楚涟漪和四夫人都一起坐了。

楚涟漪含笑看着唐忠夹了口松鼠鱼放入嘴里,却看唐忠吃得津津有味,连着夹了几次,看得楚涟漪一头雾水,她自己也夹了一口放入嘴里。

鱼是恨新鲜的。

楚涟漪是预料到四夫人要粉饰太平的,她还专门派了人去东大厨吩咐,就照平日里上的菜色上,本就是想让四夫人“自食恶果”,最好让她也连续吃一个月的死鱼,臭鱼,看她还敢不敢。哪知上来的却是极正常的饭菜,岂不失算。

四夫人嘴上讽刺的笑容掩也掩不住。

唐楼看向楚涟漪,笑着道:“四嫂,涟漪这月余日日去四嫂那里叨扰午饭,辛苦四嫂帮我将她养胖了,我和涟漪敬四嫂一杯。”

楚涟漪也顺势举起酒杯。

“涟漪进门那阵,瘦得人看了都心疼,她又挑食,多亏了四嫂平日爱护,将她颜色如今养得也红润了。”唐楼先干为敬,转头又对唐忠道:“四哥真是娶了个好嫂嫂,虽四哥素日略有不足,嫂嫂也从来不说半句不是,将整个家上下搭理得极好,侍奉母亲也十分尽心,还请四哥好好待嫂子。”

四爷唐忠听了唐楼的话里之音,尴尬一笑,“这是自然,如今我借花献佛,也敬夫人一杯。”唐忠转头敬了四夫人。

四夫人今日听唐楼为自己说话,点拨四爷,自然是求之不得,心存感激的。他一句话胜过自己百句,只是他从来不曾管过这位哥哥,今日也不知怎么居然肯开口相劝。

四夫人与四爷和美地饮了一杯,脸上带上了笑容。

唐楼继续道:“说来也怪,涟漪平日在玉熙堂,怎么劝她用饭都吃不下,在嫂嫂那里听闻却能吃上足足一碗,以后如果她嘴馋又去嫂嫂那里叨扰,还请嫂嫂海涵。”

四夫人听了,笑容僵在脸色,不得不应了声好,还要含笑咬牙说:“王妃能去我那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何能说叨扰。”听了唐楼的话,四夫人知道这位王爷只怕也是知道了厨房里的事情,才这么说的,只是他给自己面子,自己顺着坡就得赶紧下。

楚涟漪觑了唐楼一眼,心里便清楚了为何这顿饭吃得如此“和美”了,府里的事情只怕都是瞒不过他的。

不过唐楼如此行事,把一件剑拔弩张的事情弄得平平顺顺,楚涟漪心里也是服气的。将事情彻底思考之后,楚涟漪也知道自己是小气了些,睚眦必报了些,如果真给了四夫人难堪,以后只怕更是水火不容,太妃只怕也是不高兴的。

如今唐楼如此敲打了四夫人一番,又暗示以后如果稍微不如意,自己变会去云锦院叨扰,想来四夫人也不是傻子。

这事上,楚涟漪还是服气的,到底是唐楼要大方些,虑事也要周到些。她不顾妯娌之情,可他却还是要顾及四爷的兄弟情的。如今还变着方儿的劝解他二人的关系,想必也是为了让四夫人承情,这样做的即得利益者,楚涟漪觉得定然是自己的。

这一顿饭,用得十分和谐,楚涟漪被唐楼携带着饮了不少酒,送四夫人夫妻的时候,楚涟漪几乎站立不稳地靠在唐楼的身上。

“你喝多了。”唐楼摸了摸楚涟漪有些滚烫的脸颊。

楚涟漪笑望着唐楼,不知道是不是醉里看花格外好看,今日她只觉得唐楼格外的好看。他的手抚摸在她脸上的时候,留下一丝温凉,十分舒服,楚涟漪不由自主地在唐楼的手上蹭了蹭脸颊。

唐楼半扶半抱地将楚涟漪送到窗畔,从暗香手里接过解酒汤,揽了楚涟漪入怀,亲自喂了,又用手绢为她抿了唇角,其他人见状,都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楚涟漪享受着唐楼温柔的服侍,恨不得自己再多醉一点儿,都说醉了的人最软弱,那样她是不是就可以扑到他的怀里,恣意享受他的温柔。

楚涟漪强撑起身子,抬头看着唐楼,他眼如点漆,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里闪着满头星光,煞是好看。那里面的感情容不得人忽视,楚涟漪心没来由就酸了。

如果,如果她不喜欢他该多好。

那样他们就能做一对也许让世人都会羡慕的恩爱夫妻,她会是最最贤惠无妒的妻子。

只可惜,她喜欢他。

这是如此可怕的事情。当楚涟漪警觉到自己喜欢他喜欢到没有底线的时候,吓得许久都无法入眠。她喜欢他,喜欢到觉得即使有了董氏也没什么的地步,她喜欢他,喜欢到即使他将来有了其他女人,她也一定要不择手段除掉的地步。

楚涟漪甚至预感到,即使唐楼一次又一次的伤她的心,可只要他温柔地哄她几句,无赖地缠着她几个时辰,她总是要心软的。

正因为软弱,所以楚涟漪才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坚强些,让她急切地选择了壮士断腕。

“如果,我嫁的不是你就好了。”楚涟漪泪水迷蒙了眼睛,手轻轻摸上唐楼的唇。

楚涟漪感觉出自己手指下唐楼翘起的唇角慢慢地捋平,最后唐楼轻缓而坚定地挪开了楚涟漪在他脸上的手,轻声道:“你醉了。”

楚涟漪收回手,端端正正地走到妆奁前,卸了头上的簪子,回到床上侧卧向内。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家里昨晚断网,今天继续断,到办公室偷偷更新的。

43、图惹怜...

楚涟漪百无聊赖地倚在炕上,从芳姐儿出嫁后,她在禹王府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串门子的人,同四夫人是不必说的,而其他两位养在太妃身边的表姑娘又太小。

冬日里,百花闭尽,可梅花入香、入蜜的效果又十分不佳,楚涟漪至今也没找到能拟合梅花香的方子来,所以冬日里她素常用来打发时间的调香弄粉也失去了原料。

就连唐楼那个讨厌鬼也再没在她眼前晃过,他如今惯常住在东山的温泉庄子里,隔几日回府给太妃请安也总是和楚涟漪的时间错开的,偶尔留宿府内,也是直接去了董氏的绛云阁。

楚涟漪闲来无事,本想着她与花侧妃的处境也算是差不离,又忆起花侧妃当初在桃花社的才情来,也打算结交结交,哪知这位花侧妃却仿佛最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似的,对楚涟漪毕恭毕敬却不亲近,每日里只关在她的雪香阁不出,挑不出丝毫的毛病来,也难怪当初禹王府正妃与侧妃接连过世,而她却独善其身。

“姑娘,礼王妃派人来下帖子,邀你后日去礼王府赏梅花。”暗香手里托着个紫檀嵌百宝山水纹小匣子进来。这让楚涟漪无异于大旱逢甘露一般高兴。

所谓的赏梅花,也不过就是京中权贵圈子的贵妇人相聚的一个由头。

“她倒是个有信之人。”楚涟漪笑笑,眼里浮现出那个脸圆圆,眼圆圆的美妇人来。楚涟漪同这位礼王妃并不熟,在自己洞房花烛的那个晚上,才第一次见,也没怎么多说话。

冬至那日,楚涟漪同京里众多的外命妇一样,都要入宫朝贺,在太后的慈宁宫才再次见到这位王妃。

当时太后那一辈的诰命夫人,在太后跟前有恩宠的,便在西暖阁陪太后说话,楚涟漪等年轻一辈的在东暖阁等着。宫里气氛本就肃穆,又逢大节,让人越发的不敢随意举动。礼王妃当时坐于楚涟漪的对面,偷偷向楚涟漪眨了眨眼睛,两个人相视一笑,便算是又亲近了一步。

从慈宁宫出去的时候,礼王妃特地上前,同楚涟漪并肩出门,“仿佛甚少见到禹王妃,今日如果不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也是见不到王妃这位出名的美人儿的。”

楚涟漪笑道,“我身子不好,所以很少出门,所以京里认得的人也不多。”

“我却知道多少人都惦记着你呢,从上回去禹王府观礼回来,谁不说禹王妃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我认识的那些个夫人啊,都嚷着要请我牵线结识你。不过我也知道她们里面有好些个不服气那些人赞你的话,只等着我邀了你去让她们亲自见见,她们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标致的人物。”礼王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引来楚涟漪大笑。

“那就这样说好了,过些日子,我给你下帖子,咱们年前聚一聚,否则挨近年关,家家都忙可就聚不了了。”

楚涟漪点点头,也没讲这些客套话放在心里,哪知今日礼王妃果然来邀。

“姑娘可以去?”暗香有些担心。楚涟漪的身子到了冬天就越发发虚,稍微不注意,便容易着凉,有时候一个多月才能好转,所以冬日她都甚少出门。

“去吧。”无聊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做的。

楚涟漪禀了太妃,太妃并无他言,所以邀请之日,她按时去了礼王府。

“果真是个夺天地造化的人物,先才你们说我还不肯信,如今可是真信服了。”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美貌少妇,乃当朝首辅郭阁老的六儿媳妇,也是先皇的第十六公主,“禹王娶亲那日,我刚好怀了小儿子,闹得慌,所以没去,可是错过了。”十六公主十分惋惜。

“如今认识也不迟。”楚涟漪笑道,又同十六公主叙了一会儿话,言谈颇契。

说话间,陆续又来了几位贵妇人,礼王府拉着楚涟漪的手,一一介绍了,年纪稍大,衣着沉素的是定郡王妃,脸如圆盘,稍带病色,柔弱娇怜的是永亲王世子妃,色如玫瑰的是齐郡王世子妃,娇俏玲珑的是一等武毅公的嫡媳妇朱三奶奶,气质清雅的是程国公的大儿媳妇章大奶奶。

楚涟漪看来人的身份就知道礼王府是个极善交友的人,在座无一不是京里最最炙手可热的王亲贵戚的妻室,无一不是世家出身,言谈都十分契合,因为讲到京里八卦的时候,每个人的积极性都很高。

八卦的内容不外是哪个王爷新迷上了妓子,或者哪个国公喜龙阳而轻正妻,或者谁家正和谁家议亲,所聊话题颇具戏剧性,楚涟漪听得十分惬意。

“你家的五姑娘最近是不是该议亲了,都看了什么人家?”齐郡王世子妃颜氏出声问章大奶奶。

章大奶奶点点头,“也不瞒你们,爹爹中意长兴侯府的四公子,可是母亲觉得那位二公子有些风流,所以不愿意,还僵着呢。”

“我瞧着那长兴侯府的四公子还不错,论年龄,相貌都与你家五姑娘相当…”礼王妃接过话头,正要往下说,就被一个匆匆过来的丫头给打断了,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礼王妃起身道:“实在抱歉,家里有些琐碎事要处理,这一过了冬至,日子更飞似的,忙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好容易偷了这一日闲,还总有事来搅扰。”

“你就快去吧,咱们谁不是主持中馈的,知道你忙,何况礼王府家大业大,比起我们来说,自然就更忙了。”颜氏笑着道。

颜氏说完话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去看楚涟漪的,礼王妃道了声“就你嘴快”,脚下却往外走,有告了一次罪。

“瞧我这嘴,王妃可别往心里去。”颜氏抱歉道。

看来京里没有什么事是能瞒住人的,楚涟漪心下也并不介意,“无妨。瞧着珠姐姐这样忙来忙去,咱们聊个天,她告罪就告了三次,我觉得不主持中馈也是挺好的。”这位珠姐姐,便是礼王妃,珠是她的小字。

“正是。你不知道,我虽管着家里,可上面还有太夫人,做什么都要请示她,还不如学王妃这般轻松呢。”朱三奶奶用诉苦来化解尴尬。

一群人都照顾楚涟漪的面子,全说些主持中馈的不好来,反而让楚涟漪从不尴尬变成了尴尬,可见这主持中馈一事,在京里贵妇圈子里是个何等重要的事情。

到礼王妃回来的时候,笑着问,“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们在聊,程国公夫人应该向珠妹妹的娘学习,那二公子稍微有点儿风流的名声又如何,当初礼亲王没成亲之前,说句难听的,那才叫风流,可咱们珠妹妹一进门,还不是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我说国公夫人也想太多了,还不如多让五姑娘跟咱们礼王妃学学,那不管是嫁谁不妨了。”十六公主笑道,也只有她能开礼王妃的玩笑。

“别的我不敢说,这点儿却还是自信的。”礼王妃自信满满地笑道,“咱们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自谦了。不过要向我讨教,我可是要收拜师礼的。”

“你瞧她,越发得意了。”程大奶奶好笑地道。

“既如此,咱们先学学,珠姐姐,你倒是说,你是怎么管着礼亲王的,听说府里连个姨娘都没有。”颜氏道。

颜氏话出口的时候,楚涟漪刚好看到十六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便怀疑她是知道礼亲王在外面掩人耳目置外室的。

礼王妃红了红脸,“这有何难,你只要让他食髓知味,除却巫三不是云便是了。”说罢“咯咯”地笑了起来。

永亲王世子妃笑得连病态的青白上都浮现了红晕,“瞧你这人,什么话也敢说。”

“都不是姑娘家了,咱们私下说说笑,难道还不行啊?”礼王妃挠了挠永亲王世子妃,两人笑作一团。

“珠姐姐,真的有用吗?”程大奶奶羞红着脸问。

“肯定有用,你看礼亲王就知道了。珠姐姐,你说这些事咱们怎么知道啊,我出嫁的时候,我娘就模模糊糊说了两句,你快说说啊?”即使这样羞人答答的事情,可是只要牵涉了自身的利害关系,众人虽然都害羞,可却也不肯停下议论。

“这不是有压箱底的书么?”礼王妃虽然为人大方,可是要议论起来,也无法不红脸,“再说了,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回家去问问家里的姨娘啊,那些狐媚子,哪个没有些手段。”

“可咱们终究是大家出身,哪能向那些狐媚子求教,没了身份。”定郡王妃冷冷地开口,“再说男人哪一个不是贪新爱鲜的,不管你做得再好,长得再美,还不是一样在外面偷腥,咱们只当是看不见便罢了。”说完,定郡王妃拿眼看了看楚涟漪。

定郡王妃出声后,众人都心知肚明,她这是撒气呢,前几日,定郡王府刚抬了个姨娘进门儿,定郡王正宠着呢。可是定郡王妃这最后一眼看向楚涟漪,让众人又都尴尬了。

礼王妃心下暗恼这位定郡王妃吃醋撒气也不找个合适的地方,偏今日来撒气了,不过表面上礼王妃依然笑意盈盈,拉着楚涟漪的手问她,如何肌肤如此细腻,用的什么香,怎么如此好闻,这才把话题岔了过去,众人开始拉着楚涟漪问香问粉,交流得好不顺畅,这才忘了先前的事情。

今日礼王府走一遭,楚涟漪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只是没想到别人眼里看自己,却是十分可怜的。

此时楚涟漪还不知道,过几日别人看她的眼神就更可怜了。

这一日楚涟漪刚到三秀庭院请安,就听见摔杯子的声音,在这里敢摔东西的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44、寒冬雪...

三秀庭院里除了太妃素日最信赖的理琴以外,一个鬼影子都没有,都聚到大门外去避嫌了。

楚涟漪站在廊下,转身待走。

理琴轻声道:“王妃请留步,先才太妃吩咐,王妃来了,请稍留,过会儿,太妃可能要唤王妃的。”

楚涟漪点点头,尴尬地听着壁脚。

“你真是要气死我不成,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你父王,如今居然跟人在青楼为争夺那些下贱女人而动起手了。”太妃略带尖利的声音透窗而出。

楚涟漪闻言大惊。这风流之声对于男人来说,除了议亲时稍有阻碍外,并无太大妨碍。平日人们嘴上虽说,可心里都知道哪个男人不爱俏,都将之当做文人雅士的喜好。携妓狎游之事,大夏朝屡屡皆是,已成风尚,平日饮宴如果你故作清高,别人只当你假道学,心里反而暗自鄙视。

狎妓风流虽然无妨,但其中也有大忌讳,那就是争妓,为争妓而动刀动枪,那是市井流氓之徒,众所鄙夷,乃是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楚涟漪想不到唐楼居然能遇上这种事,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儿子知错了。”唐楼的声音闷闷地头窗而出,语气里却有少许固执,仿佛即使再遇到这件事,他也会去争的。

太妃平生只得这一个儿子,而且是使尽手段才得来的,口里虽然气他,心里却还是不忍责怪的。

所以,楚涟漪只听得太妃吩咐道:“刘妈妈,你去看看老六媳妇来了吗,来了就让她进来。”

楚涟漪深吸一口气,走入屋内,唐楼正跪在屋当中,略略转头扫了她一眼,很快就别过了头。

“你在屋外都听清楚了么?”太妃此时已收敛了怒色,端坐于炕上。

楚涟漪点点头,伴着唐楼跪了下去。

“唇寒齿亡,夫辱妻死的道理你从小读书难道不知道吗?如今你丈夫作出败德之事,你以为同你丝毫不相干吗?你前些日子去礼王府,难道还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你的吗?”

楚涟漪一惊,心想太妃倒真正是个精明人,虽然她孤僻少友,可看来并非是不知道外面的那些贵妇人聚起来都是说些什么的。

“平日虽然不指望你帮衬老六,可你自问可尽到了为妻之责,可规劝过他,每日里冷颜冷色,哪里有为人妻的自知。你只道自己可以遇事不出头,明哲保身,可你也不想想你的身份,你是堂堂禹王府的王妃,我百年后,你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难道也能明哲保身?让你辅助老四媳妇学管家,你倒好,当个甩手掌柜,由着她胡来,你到底当不当你是禹王妃?好,既然你只当自己是这府里多出来吃饭的一张嘴,我也就只当你是来咱们府里做客的。”

这最后一句话,真不能不算是诛心之语了。

“娘。”唐楼唤出声,先前他只当母亲是指桑骂槐,舍不得骂自己就转而怪儿媳妇,却也知道母亲的好意。她这是提点自己,如果自己行为不当,她就只好责骂儿媳,让自己觉得亏欠涟漪,可到后来,却是积怒而发,又牵扯到平日的事情上了,如今两罪并罚,可不是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