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璇又有些头晕,她闭着眼摁了摁额角,太阳穴跳得像正被敲打的鼓面,不但血管壁在抖,脑子里都是“嘭嘭嘭”的响声,呼吸的时候,想把那些混乱的声音随着气息一并吐出去,可是无计于事,她紧张,害怕。

辛甜拍着申璇的背,她知道这个孩子于申璇的意义,问医生,“要不然再做个检查吧,有时候不同时间段做的检查结果也不同。”

医生摇头,“这不是第一天了,越到后期越严重,如果再这样下去,大人小孩都不得好,这个建议是我们拿着数据和孕检记录开过讨论会的。”

申璇离开辛甜的怀抱,看着医生,好象刚刚医生说的事情并不严重一般,还像以前一样用好心情做着产检,“医生,我真的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我跟你说的症状都太夸张了,我故意说得严重的。我没有怀孕前突然坐*上坐起来,也会有些头晕。

其实不止是我,小心肝也会这样的,我觉得这不是大问题啊,我下次起*的时候,睁开眼睛躺一会,慢慢起就起行了。有些孕妇还吐到生呢,我吐得还不如她们厉害,我觉得我身体很好,而且每次产检的数据,孩子虽然不及别人的大,但也还不错,心率,股骨长,大脑,全都在正常范围,怎么可能会畸形?”

医生再次道,“胎儿在孕后期的发育尤其重要,很多畸形儿并不是前六个月造成的,心脏也会在最后三个月出现不全,包括大脑,这些都是最关键的,我想申小姐也不想孩子没有一个好身体吧?有些孩子生下来先天性心脏,小脑不全,都是因为没在胎中的时候没有发育好啊。”

申璇扶着桌沿站起来,再也弯不了嘴角,脸色已经趋于青白色,小宝的先天性心脏病让她记忆犹新,那孩子那么可爱,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口气并不好,“我换家医院做产检!”

申璇拉起辛甜的手,连报告单也没看,就往门外走。

“申小姐!”医生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申璇蹒跚着的背影,不禁叹气。

“小心肝,我从今天起,要换一家医院做产检,你在G城的路子比我多,你帮我联系一家。”申璇紧紧拉住辛甜的手。

辛甜根本不敢劝申璇做引产,现在不能刺激她,换一家医院说不定就能查得清楚些,如果换一家医院依旧是说妊高症,需要引产,她再想别的办法。

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比大人平安更重要的了。

..

申璇有妊高症的消息不禁而走,裴锦程是第一个知道的,这家孕检的医院辛甜帮申璇找的,包括医生也是跟莫锡山认识的。

所以裴锦程并不会去找关系拿检查报告,一般从他的人拍的视频就能看出申璇的心情,而妊高症的结果出来后,申璇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情绪都非常不好,而且显得异常难过。

裴锦程让自己医院的院长出面,跟申璇孕检所在的医院院长碰头,拿到了申璇的产检结果。

医生的建议是引产!

院长办公室里,裴锦程看着手里一堆数据,近几个月,他看了不少这些东西,但是听到院长的复述,他还是心躁得看不下去了。

“没两个月就可以生了。”裴锦程的话,轻飘飘的,不似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般,“引产跟杀人有什么分别!”

院长还没有说话,裴锦程已经愤然站起,对面的院长俨然成了申璇的检查医生,被裴锦程厉言相向,“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动不动就叫人流-产,引产,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也是一条命!”

院长看着裴锦程,跟只野兽似的,让人不禁在站起的过程中微微后仰着,他抬起手来虚拦一下,解释道,“总裁,这也是没办法,报告上孕妇各项指标都不好,而且这孩子现在太小了,在她肚子里多呆一天,她就多一天危险,据之前的孕检册上的记录,孕妇一天多次出现头晕,恶心,呕吐,上腹疼痛的症状,血压又高,现在怀孕跟玩命没什么分别,而且她症状越来越严重,孩子若缺氧,以后生下来也不健康。”

....

刚刚吃了晚饭,是靳斯翰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钟妈和辛甜都在,四个人今天吃饭的氛围还算愉快,辛甜跟靳斯翰喝了点红酒,一阵阵杯壁相撞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门铃也响了起来。

裴锦程知道辛甜顶层的电梯的密码,这样的门铃声让辛甜以为是保镖上楼来了。

刚一拉开门,便看到裴立和裴锦程爷孙俩立在门口,裴立看到辛甜,眸含慈色的温笑道,“阿甜啊,阿璇在里面吗?”

“裴爷爷,您进来吧,我们正在吃饭呢。”

辛甜看了一眼裴立身侧的裴锦程,哪知对方根本不看她,连个礼貌性的问候也没有,伸手推开门,已经脱鞋走了进去。

裴锦程看到靳斯翰,装没看见,靳斯翰瘪了一下嘴,裴立也走了过来。

“阿璇。”裴立先出了声。

申璇撑着桌沿站起来,“爷爷,您过来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靳斯翰弯起嘴角站起来,“裴爷爷,您来了。”

裴立笑着跟靳斯翰寒暄两句,忙朝申璇走过去,把她的肩扶住,让她坐下,自己也在她旁边坐下来,“阿璇,你今天去医院检查了,出了那样的结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爷爷,您…”

“阿甜的外公打电话给我,说他朋友给你做的检查,你有严重的妊高症…”裴立转身瞪了一眼裴锦程,“若不是锡山跟我说,我还蒙在鼓里,你好歹也是孩子的父亲!”

裴锦程站在一旁,神色冷峻,对裴立的话置若罔闻,而心底却是化不开的揪痛,他不能出面,只能想办法让莫锡山知道申璇有严重妊高症的事情,莫锡山一定会告诉爷爷。

这个女人,有这么严重的病,居然谁也不说。

申璇摸了摸脸,脸上晕开的笑容,有些故作腼腆,“爷爷,我很好,就是那两天人有些不舒服,所以感觉有些不符合,我想过两天再去检查。”

裴锦程看着申璇的表情,知道她若如此,必然是有些害怕。

申璇做梦也没有想到,裴立过来,竟是想要说服她去引产。

“阿璇,你还年轻,孩子还可以再有,但是你的命只有一条…”这个抉择于裴立来说,是痛苦的,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马上约见了申璇的孕检医生。

申璇的妊高症并非初期反应,而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一每个孕周都在加重,现在已经严重到不能出门,因为走不了多远,就会头晕,甚至头晕得起不了*。

下*时多次晕倒,如果不是家里保姆发现即时,就会有危险。

这种严重的妊高症越到孕后期越是危险,孕妇有贫血的症状,因为吸收不好,所以补血的效果很差。现在孩子的心率,已经出现了偶尔不稳的症状,不能不重视。

关键是现在孩子的个头比相同月份的孩子小一些,还没有大到可以离开母体便健康存活的地步。

孩子在母亲体内多呆一天,母亲都是危险的。

申璇自己也清楚,她已经开始吸氧,经常会一大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可一想到医生的话,便吓得怔着摇头,“爷爷,我不年轻了,我都快28岁了,若是引了产,我再生一胎得几年之后,到时候就是高龄产妇了。”

她说完,紧紧拉着裴立的手,眼泪像夏季里的骤雨一般,一滴滴的掉下来,“爷爷,我要这个孩子的,七个月了,爷爷,您别这样,在我肚子里都七个月了,医生的话也不可全信的,我自己很清楚,我现在也很健康,我认为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正常的孕妇,也会有些头晕啊,我只是稍微重了一点。”

裴立苍眉紧蹙,近来裴家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好象睡了很久,却不想去追究睡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隐约记得的,也不愿意去深想,但他知道这个孙媳为了他付出了很多,除了孙儿孙媳,他应该是裴家最渴望这个孩子降临的人了。

不要这个孩子,他的心,痛得很,“阿璇,身体好了,什么都会有,知道吗?”

“爷爷,您不是最想添个重孙吗?再有几个月,您就可以抱他了啊。”申璇一倾身,抱住裴立的肩,伏在他的肩头,“爷爷,您别这样好不好?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来G城快五年了…”

裴立抱着申璇,抚着她的背,侧脸贴着申璇的发顶,“阿璇,爷爷更希望看到一个好好的阿璇,不想看到去鬼门关走了一招的阿璇…爷爷更怕你去鬼门关走一招,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不玩这样的赌博!”

辛甜拖着靳斯翰往外面走,当她知道申璇要把孩子生下来留给裴家的时候,一直以为裴立把钟妈弄过来照顾申璇,就想要申璇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听到裴立说的话,她难受得没办法再听下去。

其实辛甜知道,自己之所以把靳斯翰拖走,是因为她和裴立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她不敢跟申璇说,至少没有想好用怎么样的方式来说。

闺蜜和亲人说话的力度,始终是不同的。

特别是裴立,申璇怀的孩子于现在的裴家来说非同小可,在辛甜的认知里,像裴宅那么封建的府邸,估计到了临产遇到难产时,医生问一句“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话,老爷子马上就会站出来说“保孩子。”

现在看来,她真的是小人之心。

怪不得申璇一直对裴立敬重有加,每每她在申璇面前说裴家任何人坏话的时候,申璇总是轻轻扯一下嘴角,笑嗔一句,“小心肝,你这嘴真毒。”

但若说了裴立什么不是,申璇的脸色都会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小心肝,你不要这样说爷爷,他做事都有他的道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个谁有他做事做得那么周到的,虽然有些事情的确不近人情,可是近了你的人情,就会伤了别人的人情,那么大的宅子,做事总要有些标准,他很不容易,不是我背地里说人不好,就算是我爷爷,也管不了这么大个家。”

几次下来,辛甜也觉得没有意思了,她真是多管闲事,人家愿意被人欺负,她想那么多做什么?偶尔负气的时候,难免会如此想。

可想想方才裴立说过的话,辛甜开始理解申璇,若她以后嫁入凌家,凌家爷爷能像裴立这样对她,她也知道知足了。

.......

裴锦程顺手扯了一张纸巾,捏在手心里,却始终没有递出去,没有粘在申璇湿湿的脸庞上,纸巾在手心里攥成了纸球,“阿璇,孩子的事,听爷爷的吧,我们裴家并不想欠你这么大个人情。”

他想,他终究不能有一个他和她的孩子,他曾经想像过孩子的样子,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轮廓周围都变得锋利了,会割破脆弱的神经和心壁。

“裴锦程!”裴立听着裴锦程说出最后一句话,就气得喝了一声!

申璇缓缓抬起头,她其实已经偷偷哭过好几次,辛甜看出来了,现在一哭,眼睛都肿了。

看着裴锦程,她又慢慢的站起来,撑着腰走过去。

他看着她走近,下意识退了一步,她却快速的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肚腹上。

浅弯唇角,轻声说,“锦程,你摸摸,这也是你的宝宝。”

她淡淡的话,像滚满针头的小球,一个个的往他耳心子里钻,他紧张得额上冒了青筋,知道这样的接触不会有事,曾经却自卑得不敢触碰她。

可是这一下,他的手像是一块铁,她的肚子里放着一块磁石,他很想很想挪开,却挪不动半分,只能任她握着她的手腕,只能任他的手心贴着她的隆起的肚腹。

她拉着他的手腕,掌心里的手腕冰凉,慢慢的,她感受到了他的皮肤在发烫,他瘦了很多,她都知道,她经常看着有他的杂志时就已经知道,他瘦了很多。

她以为他和白珊在一起这段时间,会很轻松,想来他的精神压力也很大,好多次都想看看他的真人,到底瘦成什么样了?

原来是这样,手心里的腕骨,硌着手心,硬生生的,不似从前,就算有腕骨,但是相连的部分不会细这么多,他的衣服穿在身上依旧合体,会不会是在私人订制重新做了一批小半码的衣服?

他一双眼睛,是耐看而冷凝的凤眸,后来他们亲密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凤眸里的风情好妖娆,只是现在,还是那么冷。

可能因为他的手心温度,肚腹里面的小家伙,突然用小脚踢了过来,她感受到了,他的掌心也一定感受到了,另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颤道,“锦程,我怀孕以来,你从来没有摸过他,我甚至没有去查过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我从他开始胎动起,就感受着他的心跳,我还在孕检时录下了他的胎心,经常反复播放,真的好有力。你从来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天天在我肚子里长大的,可是你摸摸,他真的一天天在生长,哪怕经历过很多事,他也安稳的在我肚子里,一点点长大。”

“锦程,我想生下这个孩子,并不是想裴家欠我的人情,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真的。”她拿开自己的手,却伸开双臂,抱住他,她好久好久没有抱过他了,他却不似曾经一般推开她,他的手还置在他的腹部,掌心还在腹部的踢动之下无法挪开。

他也很久没有抱过她了,再次相拥的时候,居然是这样。

“阿璇,你陷得太深,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其实不要这个孩子,你以后的人生,会更好,会少很多牵挂。”他的语气放缓。

会少了牵挂,便不会再惦念,其实,这一切也许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和她,终不能有一个孩子。

她很久没有感受到他如此安静了,是在同情她吗?她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却依然靠在他的肩头,“我想生下这个孩子,我知道裴家会把他照顾得很好,如我刚刚跟爷爷说的一样,我来G城将近五年,其实到现在除了这个孩子,似乎什么也没有过,我以为拥有过爱情,到头来,却没有。可是孩子不一样,我拥有过了,就算有我和他永远都不相见,他也是我的孩子,不会改变,血缘的东西是无法更改的。

我怀上他的时候,你还说过你爱我,其实,我爱这个孩子,是因为我爱过你,我也想证明,我们曾经相爱过,哪怕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人一辈子,谁会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去爱一个人?我想我再也没有那个能力了。我在G城将近五年的记忆,唯有这一样,最真实,锦程,我想要这个孩子,七个月了,我可以接受提前剖腹产…”

436:休克,早产(求月票)

其实她也动过好多次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在他对她无情的时候。

她甚至负气的想,凭什么帮他生孩子?他已经不爱她了,这个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可是转念一想,他都不要这个孩子了,她若不要,孩子得有多可怜?就像如今的她一样,被他丢弃。

宝宝在她的肚子里,其实跟他没有关系,自从宝宝在她的子宫安定以来,每一天的营养,每一天的快乐,都是她给的,而作为父亲的他,除了一个京子,什么也没有给过。

她为什么不要孩子?她不是养不活不起一个孩子,她不需要担心有人说她是单亲妈妈,不用在意在意外面那些青年才俊在意她带着一个拖油瓶。更不用害怕以后带着一个孩子不好再嫁,因为她没有想过再嫁。

她不屑与任何嘲笑她的人为友。亦不需要依附于那些人生活,自己就可以给孩子富足的生活,哪怕是不依靠申家。

这些能力是她在裴家这将近五年的时候,那个她喊了将近五年“爷爷”的人赋予她的。

其实这些都是她自傲时想到的东西,觉得自己足够坚强。

不够坚强的时候她就想,这个孩子当时也是爱情的结晶,至少在没出事的时候,她是这样认为的,那时候的裴锦程好到无可挑剔。

那时候的她暗自庆幸自己的眼光,暗自庆幸自己足够坚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他对她不好的时候放弃,暗自庆幸“苦尽甘来”终于等到甘来。

只是幸福短暂,无法继续,有时候甚至自己都分不清原因。

也许真是太过执著,所以才会执意生下这个孩子,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小心肝也想让她做引产?只不过她不知如何开口罢了。

曾经在飞机失事的时候,裴锦程蹲在地上哀求过她,让她把孩子留下,留个念相。

她如今执意如此,又何尝不是想留个念相,她不但想为了证明自己爱过一个叫裴锦程的男人而生下这个孩子,她还想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健康的。

既然孩子在她肚子里多呆一天便是危险,便有可能小脑发育不全,便有可能出现畸形,便有可能出现缺氧造成脑瘫,既然种种情况可能会出现,她愿意趁着孩子现在还健康的时候,剖腹产。

七个月了,就算早产,也可以存活。

“我愿意从明天起,就住进医院,让医生观察我的各项指标,直到可以做剖腹产的手术为止。”申璇拉着裴锦程的后背的衣角,她的肚子还没有大到可怖把他顶得老远,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没有她曾经喜欢的须后水的味道。

裴立背过身去,一手拨着佛珠,一手扣着膝盖,张一下,又扣上,紧紧的。

这个女孩儿,是他看着长大,带着成长的。

初到裴家的时候,连最起码的礼貌礼仪都是现学的,初到公司,连最基本的财务表格都看不懂。

后来她一天天长大,待人接物越来越老道,把公司也管理得井井有条。

初见她时,穿着和瑶儿曾经一个颜色的毛衫,那是一下子就柔软他眼底厉色的颜色。可是后来她回答他的话,让他知道这孩子有责任心,还有得救,不像瑶儿一样…

如今想来,他那时候不准孙儿孙媳离婚是不是错了?如果在阿璇还没有陷得太深的时候,他们就离了婚,如今阿璇也不会变成这样。

“医生说,你的身体现在打麻药做手术,也很危险。”裴锦程覆在申璇腹上的手没有拿开,另一手习惯性的扬起,像是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一般自然,掌心贴在了她的后背。

她后背一僵,薄薄的真丝孕妇裙薄如蚕翼,他掌心的温度,烫贴着后背,把她紧张冒寒的心绪都镇了下来。

很久都没有听过他的心跳声了,呯-呯-呯的,他这样轻声柔和,不带讽刺对她说话的方式也是许久都没有听过了。

“引产也危险的。”她说。

“今天晚上就住院吧。”裴锦程的手心里滚来滚去的小脚突然不见了,他有些急,在她的肚子上抚了两圈,也没有找到。

她抬起头来,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自己的手抚在肚子上,慢慢的打着圈,扑哧一笑,她的音线偏低,若是说话缓柔,便让人听着耳根子发痒,“宝宝,你别跑了,是爸爸。”

申璇低着头,用暖暖的声音跟宝宝说话,“是爸爸哦,你刚刚感受到了吗?爸爸的手掌好大,好温暖是不是?以后爸爸会教你走路,教你写字,裴宅里有马场,爸爸还可以教你骑马,妈妈不敢骑,你以后可别学妈妈,要像爸爸一样,骑马的时候,超帅。”

七个月的孕妇,肚子再是不如同月份的孕妇,也不小了,一低头,都看不到脚尖,所以眼泪一滴滴掉下来的时候,便全部都落在了肚腹上真丝裙料上,还有她的手背上。

裴锦程努力提了一口气,不敢再听她说下去,不敢看她掉眼泪,“我还有些事,先回公司,等会让司机过来接你,让钟妈帮你收拾一下,晚上住院。”

裴立蹭地站起来,转身喝道,“裴锦程!”

裴锦程没有停下脚步,拉开门,“爷爷,您让我来,我也来了,公司一大堆事。”

裴立气得手扬起来指着门口颀长的背影,手都有些哆嗦了,“裴锦程!你不要做得太过份!”

裴锦程转过身来,长叹一声,无奈道,“爷爷,该安排好的事,我都安排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申璇只是眼里那些湿潮都已经眨干了,她知道怀孕心情不好对孩子的心情也有影响,她之所以有妊高症,跟她怀孕过后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有关系,好多事都跟着着急上火,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

嘴角上扬,上扬宽容的弧度,她拉住裴立扬起的手,“爷爷,没事了,让锦程去忙吧,我平时没人陪,也照样去医院,这并没有什么不同,您不要担心。”

简单的一句话,明明只是直白的叙述和宽慰,听在裴立耳里,却是分外的扯心。

“不用理他,他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申璇挽着裴立的手臂,笑皱了一下鼻子,“嗯,我也是这样认为。”

........

裴锦程坐上车的后座,“回医院。”

为了养脚,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开车了,实在呆不下去,无法再看着申璇那种样子,听她那样说话,就好象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这样的天塌下来,他觉得自己有些顶不住。

似乎孩子留给她,还要更好些,至少教孩子走路,教孩子写字,她都可以。

可是…

裴锦程的头靠在车窗上,咳了起来,忙抽了身侧放着的纸巾盒里的纸…

手里的纸巾染红一隅,等停止咳嗽的时候,他将纸巾揉成团,捏在手心里,吁了长气望着窗外,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

申璇很快住了院,裴锦程给她安排到了裴氏旗下的私立医院,但她拒绝了,依旧选择住一直孕检的医院。

她从离开裴家开始就在这家医院做的孕检,医生说的话的确让她有了情绪,但毕竟人家是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也是为了她好,既然已经决定了解决的方案,她应该快速平静下来。

当时在裴锦程怀里嗅到他的气息的时候,以为不会再为他跳动的心,还是会狂乱不止,这种感觉真不是她如今想要的,更不是该要的,还是远离一些得好。

裴锦程坐在办公室里,一直看着关于妊高症的描述。

申璇现在根本不能受任何刺激,有妊娠期高血压,若是受了刺激,后果会很严重,他不应该总是激怒她。

自己太过残忍,申璇得这样的病,难道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吗?

必然是有的,为什么遭报应的人,不是他呢?

他让司机去接申璇的时候,申璇淡然拒绝,说是已经有了联系好的医院,她也相信她所住的妇产医院是权威的,毕竟不止她一个妊高症的孕妇,无非她的情况要严重一些。

裴锦程想把申璇接到裴氏旗下的医院,是想天天看到她的状况,若是她住了之前的医院,他便没有那么多机会看见她。

现如今这样的状况,只会让他比之前更加坐立不安。

裴家那些二房三房之间的事,他都没有心情去管了。包括爷爷,因为申璇的事情,也把锦笙和锦宣的事情用安抚掩盖的方式处理,不是爷爷不想把事情处理好,而是已经心乱得如麻,哪还有几个心思放在除了申璇以外的人身上。

不是因为申璇怀着裴家的骨肉,而是爷爷害怕申璇为了这个孩子受到无法挽救的伤害。

如今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可是申璇拒绝进入裴氏名下的医院。

爷爷知道后,也只是喟然一叹,只说随她。

.........

申璇打了个电话给申凯,两人聊的都是些吃啊喝啊的东西。

申凯曾经也问过申璇,既然已经离了婚,就回海城吧。

可申璇不愿意,说在G城有事来,骗申凯说她现在和辛甜两个人正在合作做一个乳制品的品牌,所以怀孕也只能留在这边,一有空就报平安,对检查结果和住院的事情只字未提。

申凯对申璇,做到了真正的放手不管。

只要申璇觉得这事情可行就可以做,他也不反对,她愿意这样义无反顾的伤害自己曾经不太明白,现如今他也明白了几分,自己都是执著的人,又何必要求自己的妹妹一定要抛得干干净净,谁愿意执著,谁就承担痛苦,承担不了的人,自然会放下。

两兄妹聊到二十分钟,申凯催着申璇挂断电话,让她不要熬夜,好好的睡觉。

申璇关了手机,坐到*边开始吸氧。

以前没有妊高症这事情出来的时候,申璇是觉得什么食物对孕妇好,就吃什么,可如今不同了。

裴立跟乔然说,希望她能帮申璇调节食谱。

有人说,女人的一生在怀孕期间可以当十个月的皇后,而申璇终于在入院后,当起了皇后,吃饭,用菜,喝水,吸氧,全部都按照数据来执行。

裴立命令裴锦程必须每天在下班后照顾申璇,并且陪*。

申璇原想裴锦程会拒绝,也没说什么,哪知裴锦程-真的将自己的物品拎到病房,开始了陪*的日子。

申璇上次抱着裴锦程那样泣不成声,纯粹是因为听说孩子不能保住时太过脆弱,而后他的态度和冷漠也即时泼醒了她。

当裴锦程将行李放进另外一个衣柜的时候,申璇正坐在*上揉着小腿,近来浮肿得厉害。

“锦程,你不用住在这边,有护士和护工,连然姐现在也一日三餐的过来照顾我。”她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分外和善,他们像是两个没有仇怨的朋友,哪怕是他对她说过那么多刻薄的话。

而申璇只是觉得,当妈妈的人,一定要豁达一些,总是一天到晚的生气,宝宝以后的脾气会很差,书上是这样讲的。她知道,她的宽宏大量,也许只能坚持到宝宝降生,但愿宝宝以后有个好性子,不要像她没嫁入裴家之前一样,无法无天的到处惹事,惹一堆事,让整个家族都遭殃。

最后,害人,害已。

裴锦程把衣服从行李袋中拿出来,“爷爷让我过来的。”

“我会跟爷爷说,不麻烦你,锦程,你去忙你的事吧。”

裴锦程心里闷闷的有些吸不上气,紧得难受,他没有转过身,自顾自的挂着衣服,若不是因为他们之间如今隔着一条沟,若是他曾经好好的时候,她要用这样的口气同他讲话,他一定会被她气得火炸,这么淡淡的毫不在意的口气,只会让他抓狂。

其实现在他心里还是抓得特别难受,要不是因为他没办法掌握她的起居视频,他也不敢来这样和她住在一起,住过来他查了很多资料,他会尽量减少跟她的触碰。

“阿璇,你也说过了,我是孩子的爸爸,这段时间,我陪着你们。”他一件件的挂着衣服,这些事,原本他是不会做的,在裴家,钟妈和小英会一件件的替他收拾好。

可是最近,他一个人住着,不想任何人接触到他的衣物,*袜子自己洗,衣服扔进洗衣机,洗好后自己晒,干了自己熨,熨好自己挂。

这些事做多了,动作娴熟,理得也规整。

申璇看着裴锦程做事,一瞬恍然,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和动作,半晌才道,“锦程,这段时间,你不要陪我了,既然我们注定都是不能在一起的,你何必在我最需要爱人陪伴的时候陪在我身边,难道你不怕我在生下孩子后又对你死缠烂打吗?”

裴锦程怔了怔,转过身来,“阿璇。”

申璇释然一笑,摊了摊手,“你愿意在这里就在这里吧,只是这段时间,你不要跟我说话,也不要问我什么,我不舒服,自己会摁铃叫医生,我就算走不动,也会有护工来扶我,我希望你不要靠近我,做出一副还有那么点关心我的样子,可以吗?”

裴锦程慢慢朝申璇走过去,每走一步,他都在想,他应该将裴锦瑞立刻杀死!

可爷爷本来就是三房和二房之间的混乱中抽不开身,如今申璇又孕期高危,再爆出一条裴锦瑞向裴锦程注射爱-滋病毒的家丑的话,爷爷根本不用活了。

“我不跟你说话,你不用当我存在。”

申璇默默点头,心里只觉得好笑,他明明存在,却又说出当他不存在的话,他以为他会隐身术吗?

..........

夜深下去,申璇犯困,可是房间里睡着裴锦程,她睡不着。

睡不着就想找个舒适的位置,翻了好几次,裴锦程便掀开毯子下*,将小灯拧得刚刚能看见却不刺眼的亮度,他弯下身,却不敢靠太近,“阿璇,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在在腰下面垫点什么吗?”

“不用。”申璇手背搭着额头,“帮我摁一下看护铃。”

申璇说话的声音有些喘,裴锦程听着这呼吸声有些不对,把灯又调得亮了些,将氧罩安到申璇的口鼻上,“你先吸一会,护士马上就过来。”他一说完,伸手摁了看护铃。

申璇握着氧罩,吸上之后,舒服多了,看来不是因为裴锦程在睡不着,而是因为缺氧睡不着。

...

斜日余晖

申璇是说过不准裴锦程说话,可裴锦程还是忍不住从自己买的书中抽出了孩子的故事书,拿到病房。

申璇有一瞬愕然,“你买的?”

“医生说,孩子多听故事对大脑发育好,现在我们应该想尽办法让孩子更加健康一些,在肚子里就开始动脑筋,将来一定会聪明。”

申璇正撑着腰站在窗边晒太阳。

裴锦程已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翻开故事书,对着申璇正抚着圈的肚子,慢慢的,字字清晰的讲着故事。

申璇看着墙上阳光漏进来的光影,听着裴锦程认真的讲着故事,说真的,不如她讲得好,可是刚刚还在踢打着她手心的宝宝却越来越安静了,像是已经听得入迷。

呵,血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