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他把这两个多月的讨论结果发到国外专业的论坛上,希望有更多对基因方面有深入研究的人可以给他提供帮助。

“11月27日,晴,晨晨已经入院两个多月,当初止血的情况虽然还算好,但是因为基因本身的缺陷,总是会再次出血,至今昏迷。

今天讨论的结果,仍然不能全部通过,我曾经臆想过很多方法来解决,专家都说不可行。

今天我去看她,鼻孔又在出血,她脸色惨白,一边输着血浆,一边流着血,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我看着很平静。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乱,好想已经没有力气去乱了,我还得留着力气去记录,去找更多的办法。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有一天,我身边没有了小豌豆,我一定会不习惯。

不是不习惯,是接受不了,那种感觉一定生不如死......

我想,我是离不开她的。

还好爸爸妈妈后来生了弟弟和妹妹......”

裴允铮像遗言一样写完日记,下面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电话,希望有办法的人士可以联系他。

关了电脑后,裴允铮在陪chuang上躺下。

初晨没有在病房,今天在监察室,身上一定插满了管子,他不想去看。

他眼睛闭着,却并没有睡着,他闭着眼睛都是数据。

想着自己成了医生,用一种很神奇的办法,把初晨救醒了。

人的意志力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他现在已经没有意志力,只有一个信念,她活着,他便好好活着。

她若是有个好歹,他就去把秦天杀了,然后去陪她。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阳光,世界都是黑色,一点也不公平。

那么多讨厌的人,歹毒的人活得好好的。

初晨到底做过什么,要过这么痛苦的生活。

黑色,全是黑色,没有希望的黑色,这就是他目前的心境和生活现状。

一晚上,裴允铮接了上百个电话。

接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有些嘴干了,便找水喝,饿了,便找饼干。

辛甜和云烨夜深才回了房间睡觉。他们这段时间也一直住在这里。

一个VIp房间里搭了三陪张chuang,原本裴允铮和辛甜云烨是分开住的,但后来病房不够,他又不愿意回裴家住,便三个人住在一个房间,因为大多数时候,初晨都在病房里。

谁也不愿意离开。

辛甜和云烨都坐起来,看着裴允铮一个又一个电话的接,然后找杯子,一看杯子里空了。

辛甜赶紧跳下chuang去给裴允铮倒水。

裴允铮听着电话,用英语交流,聊了半天后,便问对方的信息,做笔记。

辛甜把水递过去,裴允铮猛喝了几口。

电话没停,裴允铮又拉开抽屉,拿出饼干盒子,里面还有一块,一整块塞进嘴里,嚼几下灌一大口水。

辛甜又马上去找吃的,房间里吃的不少,但是裴允铮都不知道放哪儿的。

看到裴允铮半夜找东西吃,辛甜很高兴,这两个多月,从来没见他这样不停的吃东西。

连云烨都披着外衣下了chuang,没有打断裴允铮,跟辛甜小声说,“我去他们值班室给允铮下碗面条,别让他吃多了饼干,他这两个月本来就是虚火重。”

“那你去。”辛甜点了点头。

裴允铮一晚上都是大洋彼岸的来电,全是跟他讨论关于初晨病情的电话。

一些权威的专家裴允铮都要了联系方式,时间排得开的,他都主动问他们要银行卡号,愿意把费用先打过去,希望他们能马上安排时间到c国来。

一晚上的电话,不知道有几个真,几个假,但裴允铮每一个都当成是真的来对待,诚恳无垢。

云烨把面端进房间,放在桌上,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裴允铮先吃。

裴允铮便拿起筷子吃,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出来。

他实在太饿了,好久没有感觉到饿。

云烨和辛甜也不睡了,坐在chuang边,看着显得拥挤的房间裴允铮忙碌。

他们能听懂裴允铮在说什么,神经也跟着紧崩。

清晨六点开始,时差原因,电话越来越少。

一本子密密麻麻的记录,多半是专家的名字。

晚上一=夜的电话,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帐号,都说愿意自费过来和这边已到的专家一起探讨。

甚至有十来个专家在他们国家已经有过此种血液病临chuang成功的案例,只不过涉及到很多领域受阻的原因,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裴允铮感觉到自己黑色的世界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些许亮光照了进来。

他说谢谢的时候,面带浅浅的微笑。

当辛甜和云烨看到裴允铮轻轻弯起的嘴角时,眼里一涩,好象亦是看到了希望。

从第二日开始,裴允铮每天的工作不再只是在专家会议时做记录,还要从医院到机场去接人,因为时差,大多数人都已经是深夜或者一大早到达。

有时候一天有四五趟。

也可以派给别人去做,但他觉得自己亲自去,才够有诚意。

虽然比以前更累,但裴允铮的精神比以前更好了,也不再颓废,每一天,他都当成新的一天来过。

他在学校申请只考试,不上课,并准备报生物学专业考研。

翌年六月,在所有专家经过无数次dna试验过后,同意进行手术,骨髓移植只能改变部分dna,所有dna改变技术很漫长,根据人体不同的细胞生长周期慢慢进行植入式克隆进行改变。

改变dna过程日复一日,但是天天听到好消息,再漫长的日子都过得很快。

裴允铮把自己克隆培育出来的玫瑰花,每天一朵的插o进初晨chuang头柜的小花瓶里。

每一朵玫瑰花都一模一样。

星辰起落,秋去春来。

看到病chuang上的女孩鼻孔里再也不会流血,脸色也慢慢红润,裴允铮没有兴奋的表情,也没有悲伤的神态。

只是坐在chuang边,静静的看着她安睡的容颜。

看着她的睫毛,看着她的皮肤,还有细得仿佛没有毛孔的细腻皮肤,手掌抚过她的额头,他总是喜欢这样,抚上两次后,在她的额面上轻吻一下。

“我不催你,我等你.....”

世界万籁寂静,只有他们,每一次出声,每一次拉手,每一次浅吻,都好象是永远,如此不急不徐,因为他还有一生的时间来等待.......

我不催你,我等你......

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41:大结局(上)

希望会因为等待而开花,结果。

裴允铮此时认为等待是这世间最充分的雨水和养料。

并没有因为过程的缓慢而变质。

相反,每一天的等待,都让他将自己的心又看清一分。

清楚的看见自己心里除了颗豌豆,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裴允铮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中年的心境,对于任何事都不再喜怒形于色。

父亲再也没有重斥过他。

他有繁重的学业,还有公司的事要处理,再加上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生物医学研究上,试验和推理也成了他的重要生活之一,时间满满当当。

每次坐在初晨病chuang边等待的时候,裴允铮还学会了一样,就是画画。

从小就不喜欢画画和弹钢琴。

弹钢琴是初晨喜欢,他后来也跟着一起学,却弹得很好。

画画初晨没学过,他也不想学。

他爱的就是玩。

初晨的病情稳定后,裴允铮便不像以前一样一天到晚没有一点空闲。

最开始他是拿着钢笔,将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画了初晨的眼睫毛。

弯弯翘翘,很密实,最先的那睫毛粗细都一样,根和尖也是一样。

慢慢的学会了下笔的轻重。

画了几十对睫毛后,他突然觉得应该是把鼻子画上去,又开始画鼻子。

一天一点点,每一样都画好了之后,再换她脸上的另外一个部分画。

浑然不觉的,从笔记本最后一页,他竟是画了到与记的笔记相连之处。

之后便买了描摹本。

画完整整一本,再换一本。

起初都是画初晨的睡颜。

后来的画,是从初晨小时候开始,有了些速成的卡通味,但是神韵和脸型都看得出来那是小豌豆。

微卷蓬松的头发,大大明亮的眼睛,大笑,噘嘴,眼睛满是泪水却不滴落,害羞.......

他的笔下,小豌豆慢慢长大。

而后,她亭亭玉立,顾盼生辉。

他还画了自己。

抢她的奶瓶,抢她的西红杮,抢她的文具,把自己碗里的荤食强迫塞给她吃。

画了她和他吵架,对话框里她吼着“裴小单!”

画了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握着,一起散步。

画了她被秦天一拳打下去之后的昏迷。

他抱着她哭,满身的血。

画了他静静的坐在她的chuang前,等她醒来。

画了他在画她。

然后,她睁开眼睛,对他笑.....

画了她穿上婚纱,新郎是他......

..

不管是裴家还是莫家的人,没人劝说裴允铮,连裴锦程也不曾说一个字。

一副你愿意等,等一辈子我也懒得管的样子。

裴允铮跟对初晨的病进行会诊的医生专家都签了合同,将所有的诊疗成果全部买下来,当初晨开始好转后,裴允铮将所有研制出来的药品也申请专项成果。

谈定慈善项目,将每年投入巨资用于此类血液病的专项基金。

裴允铮轻闲的时候,因为要画画,所以也很忙碌,笔下的线条根根勾勒,组成童话的世界。

明明面对的是一个重症未愈的爱人,但他却被自己构建的童话世界迷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思思在得知初晨入院后就来看过一次,当时的裴允铮还悲恸,愤怒,谁也不正眼瞧。

思思是聪明的女孩子,她出了国,继续等待。

过了两年再次回来,初晨的病还在治疗。思思觉得,她兴许还有机会。

站在初晨的chuang边,目光落在男人“沙沙”作响的本子上,钢笔是炭黑的墨,画出来的所有一切都是黑白色。

没有阳光的金,没有花开的红,没有山峦的绿,没有天空的蓝。

黑和白,孤单又纯粹的颜色。

但是她看到了画中人物目光清澈有光。

他们笑的时候,她的眼中便为他们画上了娇羞的粉红。

他们牵手抬头望天的时候,她便为他们的天空涂上了浅柔的蓝,和云层边上淡金的边。

思思知道自己争不过,却还是喊了裴允铮一声,“允铮,为什么不上色?画得很好。”

她说话很温柔,像是一个朋友不忍打扰的问候。

他似乎对来的人并没有兴趣,一直低头,画着自己本子上未完成的作品,但也没装听不见。

他云淡风轻却又自然笃定,“因为我和她,不需要别的颜色,就如画上这样,清晰,明了,没有杂质,不会脏乱。

我是黑色,她是白色。

没有别人的参与,她是她,我是我。

没有我,她是一张白纸。

没有她.....我就生在一片黑漆漆的地狱。”

裴允铮手中的笔,停了一瞬,抬眸凝向chuang上的女孩,看着她似乎睁开了眼睛,朝着他眨了眨,撒娇的喊他,“允铮哥哥,我想吃糖拌西红杮。”

裴允铮看着双睫紧闭的女孩,嘴角弯了起来。

地狱是黑色,你是纯净的白。

我在用我偏执的黑,勾勒你无暇的白,你可知道?

思思轻轻“嗯”了一声,再没有说话,她没有流泪,因为她只是败给了这世间最纯粹的爱情,她不该难过。

思思离开时,没有说再见,因为再也不用见。

裴允铮没有挽留,低下头,继续画画。

他给他画中的新娘换了一身衣裳。

裴家不像别的大家族,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穿复古式的新娘新郎服。

对襟的盘扣,迤地的秀禾新娘装,火红的盖头,等着新郎拿喜称来挑起。

“晨晨,这套衣裳,一定要上色,因为红色吉利。我等你醒了,我们一起上色,大红色,我们裴家,没有穿过唐装,没有盖过盖头,就算不得真正的婚礼,这道仪式,我们是一定要走的.....”

没人理会他,他又继续作画,画到他和初晨相对站在主宅大堂前。

高位坐的是太爷爷和莫家爷爷,相邻位置分别是双方父母。

阿生爷爷扯着嗓子喊着什么,裴允铮从他的头顶画了一团空云的会话框,里面写着,“夫妻对拜!”

他似乎看到了满宅子的人都穿着喜庆的唐装。

家里每处房檐下都挂着火红的灯笼,帖满了红彤彤的双喜字。

高位上坐着的老人还有父母们都准备了礼物,打算在他们敬茶后送给他们。

裴允铮仰起头,瞠大眼看着天花板,蒸腾眼中氤氲起的水汽。

用力的呼吸几声,呼吸声喘沉涩痛。

每每有这种疼痛感的时候,他都自我催眠,没事,再等等,再等等。

静待花开。

裴允铮低下头,翻了一页,接着画画,画面中的男女,依旧穿着古式的唐装,他们手里牵着扎着大花的绸带,着秀木新娘装的女人盖着璎珞流苏的盖头,和穿着男式唐装的男人一起弯腰,对拜。

满堂的亲人朋友纷纷鼓掌,面露喜色。

堂外拂来的微风,吹动了女人盖头边角缀着的璎珞流苏,流苏摇曳,清风掀起盖头半角,露出新娘一隅容颜。

新娘的含羞带娇尽在那处浅浅轻勾的嘴角上显出醉人风华。

新郎并未瞧见盖头底下那抹风景,只是眸中沉溺着的,是万般怜惜和*爱.....

42:心若朝阳,便如初晨(全本终)

电话铃响,手中的笔停顿下来。

裴允铮接到申凯的电话,国家已经通过了血液病的专项投入提义。国家会投入专项资金和培养专业人才,针对血液病的治疗。

裴允铮放下电话后,拿着笔,低头继续画画,自言自语,“如果普通家庭有一个人得了这种病,怕是倾家荡产也救不活。找舅舅谈这个慈善项目,希望再也不会有你这种病的人。

我做了这么多,会有好报的,晨晨,我相信,会有好报的,太爷爷说,一切都有因果。”

.....

又一年花开。

G大从女生楼通往教堂楼那条道上的树,都抽了淡淡的绿。

清新脱尘的气息布满了整个校园。

阳光明亮而温暖,烤在皮肤上,并不灼热。

中袖,短袖,裙子,已经在二十度出头的春天热闹了起来。

女孩齐肩的发,有些蓬松,是天然的微卷。

一双眼睛微微凹陷却明亮动人。

T恤,牛仔,平板鞋,像一个大一的新生一样走在这条路上。

裴允铮拉着初晨的手,修长的指定向不远处的树桠。指给她看,“那棵树枝是冬天锯的,因为长得太长,压了电线,如果起风打雷,怕把电线给压断了,有人路过就糟糕了。”

“啊?”初晨瞅着那处锯口,有些惊讶,“是不是有同学被电线打到过,所以才锯的啊?”

“你.....”裴允铮差点脱口而出,你笨啊!但他停了一秒,“这叫防患于未然。”

初晨咧着嘴笑,“你不就是想说我笨嘛。”

“你又知道。”他拉着她继续走,这段时间都没有表现出过份亲昵热情,怕吓着她了。

“当然,我知道。”她小仰下巴。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是你心里的虫,所以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

他听着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在笑的浮音,心里那条虫子便游来游去,痒痒的,好不欢腾。

树叶被阳光穿透,淡绿色融出来的颜色便透着一层金黄,整个校园,整条路都有着浓浓的生气。

阳光一晃一晃的,树叶也一晃一晃的。

他经常会来这条路,看着两旁的树,看着路边的灯,一次又一次的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来追她,让她一个人回女生楼,那么这三年,她一定会陪着他在这条路上走,无数个来回。

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每一步都是后悔,每一步都是更加坚定。

如今握在手里的温度,没有一天肯松开,怕一松开那温度就没了。

怕是梦。

怕做梦。

他停下步子来,侧过身,另一手拉过她空着的手,两人双手相牵相对。

看着她眼睛的时候,他眼里明明酸涩,却又漾起温软的浮光,语气却又些撒娇,“你也知道你是我心里的虫,动不动咬我一口,有时候真是被你咬得......疼死了。”

她的右手从他左手中溜出来,掌心抚在他的左胸的心口上,感受着他那颗鲜活心脏的跳动,那双微凹的明亮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眼里的水波蒸腾,氤氲起淡淡的水汽,但她的嘴角,弯弯上翘,“被我咬了,疼吗?”

他此时空着的左手压在她右手的手背上,眉心轻轻颤蹙,“疼。”

她的嘴片微抖,“那你哭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