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

作者:沉筱之

文案:

这个故事讲得是,一个贪财好色小心眼的女主,励志于炮灰了自己的经历。

故事的中心思想是要传达一种自我牺牲精神,嗯。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碧,于闲止,慕央

楔子

这几日,我的头疼缓和了些。

清晨的时候,小三登扶我出宫走动。我看到皇城内外缟素一片,仿佛暮春落了雪。

小三登告诉我,这是国葬。离妃过世七日,父皇决定以皇后之礼将其厚葬。而我荣宠天下,却只能避嫌——因为是我,害死了她。

我尚记得那一日,父皇在金銮殿中的身影略显苍老。他对我说:“你搬去兰萃宫后,好自为之。若能等到大赦,朕便复你‘昌平公主’的称号。”

可兰萃宫是冷宫,我半生繁华,从未知后景凄凉。

父皇的叹息没有声音,他问我,还有甚心愿未了。

我想了想说,出宫走走。

我看过九重宫阙凌霄,我看过万千百姓朝臣,可我从未得见一瞬浮世的清欢。

我走在春日素白的杨柳道,听得周遭百姓议论纷纷。他们都说,如今的昌平公主,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我无力辩白。

其实若能择选,我宁肯代替离妃,一头撞在九龙柱上。这样一来,说不定慕央便会回心转意,便会接我去将军府,娶我做他的妻。

路过一间茶馆,说书先生将民间逸事说得离奇,我便坐下静听。我现在喜欢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外间红尘,因实在有些羡慕那样的潇洒。

故事一波三折,茶水见底,我摸索着去斟茶,手腕却被人拦住。

小三登说:“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我抬头望去。长街上,不知何时站了两排侍卫。慕央在远处的白马上,静静地看着我。有一个小兵走上前来,长声恭请:“公主,请移驾回宫。”

我慢慢地点了下头,随他们离去。

于巍峨广袤的城楼下,慕央遣开侍卫,勒马回身。

他朝我走来,挺拔的身姿像是这无垠深宫中一株顶天立地的劲松。多少年来,这株劲松,一直是我的希望。

我有些惊喜,问他:“慕央,你来送我吗?”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地点头。

“你不必为我难过。”我捏紧裙摆,高兴得连手心都在出汗,“便是在冷宫,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听小三登说,那里其实…”

“阿碧。”他突然打断我。

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唤我的名,而非“昌平”这个封号。

“四月初七,我成亲。”慕央低沉的声音很是好听,“皇上说你不相信,让我亲口告诉你。”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要娶离妃的妹妹,我早便知道。是我,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纵是浮生已死,多少年希望尽成空梦,我也宁愿在这梦境中长睡不醒。

我非常非常难过,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只好抬头央他:“慕央,你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他沉默许久,点了下头。

我说:“方才请我回宫的那个小兵,我认得他。从前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总劳烦他带些礼物与你讲和。宫里私相授受,是要重罚的,可我连一个谢字都没与他说过,我现在有点悔。”

慕央道:“我会,代你道谢。”

我又说:“我搬去兰萃宫,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宫里的人都笑我。可在这深宫之中,只有小三登一人对我忠心。以后我要是,我要是死在冷宫中,你要把他接出来,像亲人一样照顾他。”

慕央搁在身旁的手轻轻一颤。

“好。”过了半晌,他沙哑着说:“你也要保重。”

这两年来,他极少这样关切地与我说话。这一刻,我实在有些开心,甚至想要与他解释那日我并非故意害死离妃。可转念一想,解释又有什么用呢?我再不能改变分毫。

原来有些事的结局,最悲不是尘埃落定,而是木已成舟。

乌鸦划过昏黄的天穹,深宫楼阙浸在薄暮的长风中,显得深切而辽阔。我背转过身,目之所及是巍峨的老城根。

老城根斑驳有痕,就像老去的年华。

“阿碧。”我已走开十步,而他忽然喊我:“为何,要去冷宫?”

为何要去冷宫?

原来他都知道了。

离妃死后,父皇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嫁去远南之远,与于闲止做结发夫妻;二是留在皇城,老死在冷宫。

父皇说,时局已式微,若我昌平能嫁给远南王大世子,巩固山河,如此便能将功赎罪。

可我不愿。

归根究底还是我太过愚笨,以为留在宫中,便能离慕央近一些。宫墙外的每一个脚步声,我都可以自欺欺人地当作是他来看我,只是过门不入。

有时候,感情便是这样,没有道理可循。

而彼时年仅十七的我,尚还不知这世上最消磨人的,莫过于,这一念三千。

一念由生,三千世界尽成劫。

很久以后,长街春晓。

于闲止端了个茶盏,坐在茶楼上打听我第一次情动的感受。

我思考了很久,认认真真地答了他四个字。

虽败犹荣。

于闲止听了我的回答,忽然铁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我那时莫名,不知他为何动怒。然不久以后,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微虐,但此文是的的确确的轻松文。

唔,整体轻松,偶尔小虐的那种。

所以姑娘们不要被楔子吓到,调整一下坐姿,更换一下心情,再留言卖个萌,接着看正文第一章吧~

——爱你们并且决心要努力日更的之=v=

长相望 01

(三年后)

老丞相八十大寿那天闹出两桩喜事,太上皇幸甚至哉,要办一场春日宴,将这喜气延续下去。然而,春日宴当天,所有喜事毁于一旦。他们说,罪魁祸首是我,昌平。

我不服。

估摸着天色,大皇兄将将下朝。我搬了张板凳蹲守在金銮殿外,一边临阵磨枪地背诵陈情状,一边抬手跟路过的大臣招呼。

谁知他们看见我,纷纷退避三舍。

显见我的蹲守起了作用,不过多时,皇兄便一脸郁结地跨出金銮殿,沉声说:“跟朕来!”

我跟大皇兄来到后花园,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掌。

皇兄抑郁地看我一眼,将一本奏折砸在我手上。

奏折是由今年的登科状元呈上。此子名为刘世涛,前一阵儿不幸被我瞧上,成为我新一任驸马候选人。奏折的大致内容是刘状元上有重病老母,外欠银钱万贯,区区一任小草民,实在不值得本公主下嫁于他。

奏折的中心思想就比较简单——他死都不想从了我。

皇兄凉凉道:“好好一桩御赐金婚,又快被你搅黄了。”

我觉得他这个“又”字用得很巧妙,因这是半年来,我第四次瞧见这样的奏折,且前边儿三位,也是在朝廷供职的青年才俊。

可见我的眼光忒好了,那三位才俊,都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因为他们一收到要与我成亲的风声,纷纷上书与我退婚。

他们说,不才虽仰慕我的风情,怎奈家乡已有一位相好。彼女虽平凡,乃是他们心之所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伊绝。

我惯来是个知理的,看到才俊们情比金坚,便央求在吏部供职的二皇兄,将他们停职半年,也好得空回一趟老家,跟其相好花好月圆。

手里的奏折被我摩挲发热,我抬起头,略有些兴奋:“这位刘才子,在家乡竟没有相好?”

皇兄嘴角一抽:“你待如何?”

我说:“我曾远远瞧过刘才子几眼,人是迂腐了点,倒没甚花花肠子,更没拿家有相好这一茬儿来搪塞我,可见他不是不愿娶我,是真有难处。”

皇兄嘴角又一抽。

下午,我回到天华宫拾掇一番,捎上小三登便要出宫。

小三登很苦闷,与我说:“便是大家小姐出门,也要跟几个丫鬟,公主您怎就非拽上我这太监呢?”

我扫他一眼,语重心长:“非是我要拽上你,而是那些宫女丫头,注定是本公主的天敌,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与你厮混。”

此话不虚。

按下拐走慕央的小妖孽暂且不表,我前面儿三桩姻亲,无一不是被贫苦丫头拆了台子。

我二人这厢前往的是状元刘府。

状元府建造在禁宫之外,皇城以内。说起来,本公主跟这座府邸颇有渊源——

一年前,有个工部小郎中跟我套近乎,说想借用本公主的名头,在城里低价置几所宅子,用来收租子,做买卖。那一阵儿我刚被放出冷宫,穷得惨绝人寰,便默默地答应了他。

不成想,这工部小郎中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匪。因他置办的都是死过人闹过鬼的宅子,抬价卖给不知情的外乡人,敛财敛得日月无光。本公主虽也因此发家致富,但对他这种行为,也很是不耻。

后有一日,土匪君又找到我,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老实胚子,他打算以三百两纹银的价钱,把城西那所百年废宅脱手给他。

这是上个月的事了。当时,我刚把家当输给二皇兄,实在一贫如洗,听了土匪君的主意,忍了许久忍不住狼心狗肺地道:“我听说,刘世涛高中之后,好像得了五百两赏银?唔,确切数字我记不大清了,不如你去查查?”

诚然,当土匪君将一张八百两的银票交到本公主手上时,我亦寝食难安了好几日。但时过不久,我也就释然了。我想,我虽榨干了刘世涛的家产,可我决定将自己赔给他,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嗯,这笔买卖,他倒是赚大发了。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刘府后院,小三登候在府外头。

院内一个老妇人正对着太阳穿针引线,瞧见我,慢悠悠地问:“丫头找谁?”

想必这位便是未来的婆婆大人。

我双袖一合,恭谨作揖:“敢问这位夫人,此处可是新科状元刘世涛刘才子的府邸?”

老妇人嘴巴往右一努:“里边儿愁着哩。”

刘世涛到底在愁什么,我不得而知。只那右厢前的景象,却很不吉利——两尺开外的一块方地,几朵白月季宛若吊丧般开着。

我谨慎地越过月季花,掀开屋帘。

此时申时刚至,春晖明澈澈地兜洒入户。桌前一个青衫公子正要端茶来饮。像是被这春光惊扰,他动作一顿,别过脸来。

我不由呆住,仿佛遭了雷劈。

不曾想,不曾想这刘世涛竟生了这么一张魅惑众生,堪比天人的脸孔。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问:“姑娘是…”

连声音都如此好听。

我在心底将自己与刘才子略作比对,不由退后两步,凄凉地放下屋帘。

因害怕公主这身份惹人嫌弃,我今日一身布衣拙钗,老实乖巧得紧。可这厢目睹了刘世涛的美姿容,才惊觉这身装束老实过头,令人心中烦忧。

我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摘了朵月季插在鬓边,又绕去井边洗了把脸。

我容光焕发地再掀屋帘。

刘世涛似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

我走上前去招呼:“奴家公主府上小绿,久闻刘才子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