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没能听她说出那年的究竟。

就在这个时候,小三登忽然过来说:“公主,大世子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更新,都为自己的龟速感到不耻,但即使这样,我也强忍着这种羞愧感过来更给你们看,可见我是有多爱你们= =+

p.s. 为每一个大章节起了一个标题名。

第一大章叫“长相望”,第二大章叫“泪满襟”,剩下的有的还在想,有的已经想出来了,我个人很满意=v=你们呢~

泪满襟 03

于闲止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暖阁。

他淡淡扫了凤姑母子一眼,将墨色大氅递给小三登,笑道:“你今日倒精神,这么晚了也不睡。”

我沉默地看着他,应道:“宫里来了稀客,自然睡不着。”

其实于闲止的来意,我怎会不明白。

虽说京城是朱家的地盘,可皇族式微,藩王坐大,要从远南大世子身旁提一个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是他最着紧的那个。

于闲止这才看向地上一对母子,恰巧凤姑偏过头来,目光与他对上。那小儿最是机灵,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干爹——”

于闲止的眉峰微微一蹙,弯身将凤姑二人扶起,沉声道:“莫白。”

屋外进来一个扈从。

“将凤姑和汤儿送回别苑。”

“慢着!”我喝道,“大世子瞧清楚了,这里是本公主的天华宫,可容得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于闲止背影一顿,回过头来:“倘若我没记错,昌平公主要提本王的人,也没经过我的同意。”

我看着面沉如水的于闲止,忽然想起一些不相干的道听途说——早听闻远南大世子为人冷峻,铁腕手段,难为他在我面前扮了这么久的笑脸。

我与他僵持着,沉默地站着,不知何时,屋外又开始落雪,稀疏几粒飘进屋里,沾地即化。

于闲止蓦地叹了一声,莫名道:“阿碧,别再任性。”

我却不知他这个“再”字从何而来,只是看到被他护在身后的凤姑母子,我竟觉得十分乏力。

莫白还是将这对母子带走了。于闲止立在窗前,看着外头愈下愈大的雪,忽然走过来拽紧我的手:“随我出去走走。”

从天华宫到咸池门,是漫漫长道,两旁的宫墙上积了很厚的雪,于闲止牵着我,漫无目的地走。

双腿陷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便有些发麻。我弯下身去揉腿,于闲止沉默半日,说:“那年凤娘是受我表姑指使,会发生何事,她也不知道。”

我直起身来,看入他的眼:“人人都说自己无辜,人人都将过错推到淮王妃身上,但你们都活得好好的不是么?而我差点死在冷宫,这个亏,我应当跟谁讨去?”

他的眼神云遮雾掩:“阿碧,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

我忍不住笑了,“承蒙大世子看得起,可惜昌平绝非一个大度之人。他人存心害我,我虽不至于以牙还牙,但要我不追究我做不到。”

他的眉峰渐渐蹙起,语气也变得清冷:“木已成舟,追究一个结果又能如何?”

我心中一沉,没有答话。

于闲止又牵了我的手,拉着我往回走。我与他错开半步,只能依稀看见他崩紧的唇线。

良久,他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只是不甘心,或许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从此往后,只要你要的,我都给你。”他一顿,忽然用力握紧我的手,说:“别再难过。”

夜是清凉的,大雪洋洋洒洒染得天地浩然,也将于闲止的发丝染得花白一片,我忽然想起一个句子来,朝如青丝暮成雪。

怎么会难过呢?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想我今日动气,更多的只是遗憾,遗憾那些再也没办法成全的心愿。

我说:“你说得对,我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一个人死生一场,到头来竟是一个笑话,不甘心曾有过的期待与美梦,如今全都成了泡影。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木已成舟。”

天华宫已近在咫尺,高耸的楼阁矗立在皇城西天一角,分外寥落。

我又想起之前的争执,不由地笑道:“你知道吗,方才看你竭力护住凤姑母子,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一个过客,忽然跌入别人的故事中。”

于闲止回过头来,眉头紧皱:“我与凤娘,并非你想的那般。”

我没理会他的解释,抬头看了眼夜空茫茫,问:“闲止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阿碧?”他错愕道,复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你竟是记得的。”

记得又怎样,连三年前的一段繁华都能化作前尘旧事,遑论儿时的一场相识。

我说:“今年,你千里迢迢地来京城跟我提亲,我其实是很感激的。你对我百般照顾,免我惊,免我冷,我并非全无知觉。你的每一分心意,我都记在心里。有时候,我甚至想就这么跟你去远南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错。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每回你来,我都尽心与你相处。我晓得你爱茶,闲来无事时,我除了翻下传奇话本子,也会瞧一瞧茶本,学些奉茶之道。我虽有些小气,有些大而化之,可自问并不曾薄待于你。”

我垂下眸子,“我晓得这些心意,及不上你待我的一分一毫,可是…”我慢慢从于闲止手里抽出手,“就这么,算了吧。”

大雪纷飞迷离,于闲止的眸光却格外沉静,悠悠的,如古井。

他的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更多的话,只是指了下天华宫,安静地说:“我看你进去。”

禁宫中,一直有些碎语,我自冷宫出来,也听得一些。说淮王在南面的那块封地,是块陆水交通四通八达的宝地,远南王一直想要。三年前,淮王殁,离妃薨,那块宝地,也成了蚌中之肉,人人争之。

争的过程我不得而知。结果是慕央虽为朝廷保住了那块地,可远南却将水陆交通的闸口握在手里。

其实朝堂是非,与我一个公主又有何干?可惜鹬蚌相争激起的千层浪,却将我这只水中鱼卷进风波。本来往事已矣,我也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是今天,当我看到就连凤姑也过得花月静好,便不由得不甘心起来,便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与于闲止相处下去。

他在这场是非当中的羁绊这样深。

我不知道那一晚,于闲止是何时离开的。只记得他踏着深雪走路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大约因为远南没有雪。

很多年后,我每每至睡梦里惊醒,梦里都有一个踽踽而行的身影,他或是走在大雪纷飞的山麓,或是走在荒烟蔓草的广漠。

我一直后悔没能陪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他们两个去庙里求的签文,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啊,都是造化的错 =v=

p.s.

最近文下一片怨念,之哥都看到了。每看一次,都欢乐之至。

有抱怨我更新慢的,也有抱怨我更新不规律的。

更多的,是倾诉对我的难分难舍之情,相爱相杀之恨,以及对我的更新速度绝望所以崩溃地来一句只要更了就好只要不坑就好的孩子们。

更有一些孩子,拿出某某文,和某某文举例,说当那篇文不更新你们是怎样残忍对待的,又说当我不更新你们对我是多么好多么宽容。

之哥不得不感叹一句,写了两年的文,我的文字功夫虽然没有太大长进,但文下的孩子们个个都长成萌物了呢=v=

十分感慨,所以来一把准时的隔日更。

——爱你们的之=v=

p.p.s 请坚信,小虐都是为了怡情,一念三千是一篇轻松文

泪满襟 04

泪满襟 04

那场大雪后,于闲止再没来过天华宫。我这才意识到,他自春末来京城,已陪了我大半年,这么凭空不见了,生活好似少了一块。

所幸这一块缺失,很快被人填补上了。

某日我一觉醒来,床头忽然多出一美人要伺候我梳洗。便是兰夫人那小妹兰嘉。

兰嘉是个千金小姐,日子却过得十分糊涂。据她说,她一听闻本公主愿意收她做婢女,便连夜翻墙,赶来投奔我了。

还与我推心置腹道:“本打算开春再来叨扰公主,但我爹娘日日捆我出门相亲,我是实在混不下去,才提前过来。”又说,“不瞒公主,与一对愁嫁女的双亲住在一块儿,时时刻刻都是活遭罪。”

我私心里虽十分赞同她这番话,面子上却要跟她客套:“兰二小姐既然来了,便将天华宫当自己府上,不必拘谨着。”

她嘿然一笑:“是,日后我做了皇上的宠妃,你还得唤我一声嫂嫂。”

兰嘉是个自来熟,不出几日,便与小三登几个宫人称兄道弟。因她是右仆射大人的二千金,丞相夫人的亲姊妹,给我做婢女实在不合适,内务府那头只挂了个名,旁人见了她,都尊称一声二小姐。

腊月伊始,二哥派人捎来口信,说吏部的董堂正着人盘查我在宫外买卖私宅的案子。他还说,这事虽被他暂且压了下来,我仍需出宫收拾罪证,以免日后落到大皇兄那里难以收场。

我想买卖私宅的琐碎,都是工部的张有为在打点,我至多出些底银,再收些回扣,委实没甚罪证可言。但二哥既提了这个醒,我只好将此土匪君请到景阳街的茶楼一叙。

张有为听明我的来意,有些为难:“别的宅子倒好说,只开春脱手的刘府,董堂董大人着实盘查得紧。”又抬着眼皮觑了我一眼,补充道:“就是刘世涛刘大人的府邸。”

他置办的不外乎是死过人闹过鬼的宅子,刘世涛的府邸也脱不开这个渊源,有什么值得做文章?

我正欲问,立在我身后的兰嘉便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张大人,哪怕前朝皇帝一大家子都吊死在刘世涛的府邸,也是你和董大人该头疼的事。你将昌平公主扯进来,是想叫公主替你担待?”

张有为惊惶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将兰嘉的话放在心里细嚼一番,深以为是地点头:“张有为,本公主也不瞒你,届时若当真东窗事发,本公主只管赖个一干二净,宁死,不会认栽。”

张有为的脸霎时苦作一团:“昌平公主教训的是。”

再叙一阵,张有为约莫觉得再无转圜的余地,便说要恭送我回宫。说曹操曹操到,刚出茶楼,街那头走来的不正是刘世涛。

他与慕央约莫刚听完梦周先生说书,身上还挂着布搭子,望过来,也瞧见我了。

张有为看见刘世涛与慕央更是惊慌,招呼一声,便寻了个借口溜了。

或许因为前月我与于闲止慕央在刘府的不欢而散,刘才子面对我,也似有尴尬,寻了半天的话头,又绕回原处,“公主难得出宫散心,怎么不见大世子陪着?”

我不知怎么答,幸而兰嘉及时应道:“刘大人的意思是,由我陪着昌平公主,便是不应该的?”

“兰二小姐哪里的话。”刘世涛干干笑道,却似乎更尴尬了。他又寻思起话头,好半天,忽道:“对了,公主与世子大人的婚期可定了?微臣、微臣想早些备礼。”

这回非但是我,连兰嘉亦不知怎么答了。

熙来攘往的街头,慕央听了这话,抬眸望向我。

我努力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脸皮子发僵:“你倒也真地信了,其实我与大世子天南海北的两个人,原就当不得真,只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慕央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楞然看着我。刘世涛仿佛欲说什么,又默然不语。于是三个人君不君臣不臣地相顾无言,自己也晓得实在不像话。

良久,刘世涛低声道:“昌平公主,末将——”

“刘大人。”不等他说,兰嘉便打断,“刘大人,家父钟情于字画,我一直想从景阳十里挑选一副珍品送他,无奈却是眼拙。刘大人到底是状元才子,不如替兰嘉选一副好的罢。”

刘世涛默然片刻,道:“能帮右仆射大人挑选字画,是末将之幸。”

兰嘉与刘世涛走了,我才注意到慕央今日着一身便衣,淡色长衫清雅得很,可饶是如此,他的发依然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

我寻思了半日,又将话头引到刘世涛身上,笑道:“月前去看刘校尉,他还有一颗要习武的雄心,没想到一个月下来,便安稳了性子,跟在将军身旁做文随了。”

慕央应道:“他那时也是经了点事,心中不好受,如今该过去的当已过去,人也就安稳了。”

我自晓得慕央指的是何事,但由他提起,却有说不出的困窘,我道:“兰嘉早提过要帮右仆射大人选字画,我倒好奇她要选个什么样子的。”说着便要去人群里寻她。

“公主。”

这一声“公主”微不可闻,但我还是听到了。

慕央的眸色依旧看不出喜悲,声音又低又沉:“公主畏寒,腊月的暮风寒气渗骨,公主若逛好了,便早些回宫罢。”

我又不知当应他什么了,想来于闲止将我畏寒的毛病告诉他后,他便这样记挂在心上,我想道声谢,却又觉得徒劳。

天边有黑色的鸦羽划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喧嚣又寂寥,日暮的风终于扑面来袭,而慕央的话语也被这寒风载着,分外落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主当珍之重之,而过往已矣,公主却不必再想。”

我不知他从我眼里看出了什么,才说出这样的话。可我忽然想起那个大雪漫天的夜,于闲止对我说,阿碧,过去的,不要再想了;他说,木已成舟,追究一个结果又如何;他还说,别再难过。

仿佛被掀起了心中疮疤,狰狞的一角忽然昭昭于世,我忍不住就道:“我在冷宫三年无人顾我死活,如今活下来活得好好的,却人人与我道珍重,我晓得世态炎凉当自知冷暖,未曾料慕将军也不可免俗。”

慕央平静的目色里终于有了一丝惊恸,苦意漫过他的唇角,说出来的,却还是循规蹈矩的几个字:“是末将失言了。”

*—*—*—*—*—*

泪满襟 05

这个冬日,我身子骨转好,可那日与慕央一场遭逢,竟令我连出宫的心思都懒怠了,只成日在宫内溜达。

一日雪后初霁,我携了兰嘉在沁香园闲逛,撞见正批阅奏章的大哥。绿蚁新醅酒,红泥火炉,冷寂的雪地里,只留了个管事的宫人,清冷得很。

似觉察到我来了,他抬头扫我一眼,淡淡道:“过来坐。”我依言在石桌旁坐下,良久,大皇兄才搁了笔,瞧着我道:“看你这脸色,却是比前两年好些了。”

我整襟危坐,应道:“都是承蒙吾皇照拂。”

大哥笑了一声:“朕可没那么大本事。”

雪天里开着几株梅,花色清淡,花叶稍的一抹红,像是被新醅酒的醉意熏出来的。大皇兄步至梅前,颇是惋惜:“这梅色格外好,可惜开得少了。”

我赔笑道:“隔日去鸦留山赏梅,大哥挑些可心的,叫人移栽回宫便是。”

“是了。”大皇兄道,一顿,又说,“当初去鸦留山赏梅,还是于闲止为你请得旨,说瞧不惯你那么禁足在宫里。谁料到再过几日,他却要回远南了。”

我嘴边的笑意一僵,大哥却续道:“你仍不肯跟他走。”

我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