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盈怔怔看着哥哥,目光中满是哀怨。“要是连诉苦也不能,干脆让我死在这宫里算了。”

“说什么傻话!”

素盈扭头看着别处,不论素飒如何宽慰,她就是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说话。素飒拿她没办法,只好说:“我在东宫还有差事,你早点回去吧。要是让东宫妃的人看见你又在这边流连,不知又要怎么瞎想。”

他的话音未落,素盈的眼泪流下来,捂着脸跑开。

“阿盈!”素飒慌忙追上她,连声问:“又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这宫里就没有一个人盼我过得好——我干脆死了算了!”素盈泣不成声,哽咽着说:“我和东宫怎么了?用得着她这样疑神疑鬼?她已经是东宫妃,我不过是个奉香,难道她还怕我抢了东宫不成?”

素飒抚着她的背,连连叹息:“怕你倒未必。总之,你平日里多加小心,特别是对东宫——不要早早惹恼了东宫妃。日子久了,人的想法都会变。也许日后发生什么变化,她还巴不得你多往东宫走动。”

“够了!”素盈恨恨道:“我一直都以为时间能够为我证明一切,可是过了这么多日子,什么都没改变。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根本就不该试着向她们证明什么!她们喜欢怎么猜,就怎么猜吧!要是对我不放心,来杀了我好了!”

素飒见她情绪亢奋,劝她:“回去点一炉清香,好好休息一会儿!”

素盈甩开哥哥的手,一边揩眼泪一边颤巍巍地往回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浮云上,轻虚无力,似乎踏偏一点儿就会坠入地底。

发脾气归发脾气,心静下来之后,素盈还是照旧谨慎地在宫中众人之间游走。奇怪的是,丹茜宫一连几天不叫她进去侍奉。

素盈前一阵刚刚遇到这样的情形,这时候不免心慌,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乱子,一个人闷闷地着急。

婉微和令柔劝她说:“奉香真是太安分了!随叫随到是奴婢的本份,但宫里不叫你,你就不能进去了么?娘娘不召唤,你更要殷勤一些才对。这才显得你心里惦记娘娘嘛!我们就不信,奉香走到宫门口,娘娘会把你撵回来。”

素盈对她们虽然存着小心,这时听了这个建议,并没有觉得不妥,便尽心调配了一付香料,打算呈给皇后。

谁知刚刚走到宫门口,素盈就闻到一阵阵异香和笑语从宫里飘散出来。她心中大惊,待皇后准她入宫之后,她一眼就看见素槐亲热地坐在皇后身边,手中捧着香炉。皇后正细心嗅着炉中的香烟,见素盈进来,笑着说:“奉香,你这个妹妹的本事可不一般啊!”

她一语双关,素盈除了无可奈何地苦笑,也无法表示什么。

素槐一改往日在家安静小心的样子,在皇后面前变得能言善道,时不时讲讲典故趣闻。皇后分明喜欢她活泼机灵的态度,周围的女官也一个个含笑看她。

其实素槐配香料的技巧较之素盈稍逊一筹。但素盈在皇后面前无法像妹妹那样自在洒脱,更无法忘了身份说说笑笑。她要担心态度不当让其他女官侧目,素槐可以不顾忌这些。于是素盈只能黯然看着她在丹茜宫中谈笑风生。

这天丹茜宫里众人都高高兴兴,唯独素盈别有心事,更显得与大家格格不入。皇后见她独自默然,知道她在这场合尴尬,找了一个借口把她打发出去。

素盈一出丹茜宫,心思立刻活络,越想越觉得自己危险。

她一言不发快步走去东宫,找到素飒,也不管他忙不忙、高兴不高兴见她,开口便说:“我在丹茜宫呆不成了——皇后娘娘本来就嫌弃文奉香取巧接近圣上,对我也格外小心。上次我在圣上面前出言不够慎重,她已疑心我想高攀…这次总算用不着我,她一定会把我逐出宫廷。”

素飒奇道:“怎么就用不上你了?”

素盈几声冷笑:“素槐也会摆弄香料,她跟皇后一拍即合——一个想巴结,一个想借机撵走我。你说丹茜宫还有我立锥之地吗?”

“这事情难说。”素飒蹙眉沉思片刻,说:“皇后娘娘的心思难猜。再说,尽管我不希望你的推断成真,但她真的摆明了撵你,我们也只好让步。你先别急,看能不能想法挽回皇后的心意。”

“东宫殿下曾说过,要是我不愿在丹茜宫,可以到这边来。”素盈长长地叹了口气:“哥哥不妨暗示他,想办法要我过来。”

素飒轻轻摇头:“事情闹大,你想活着出宫都不行了!让皇后和东宫妃知道你有这等手段,想进丹茜宫就进丹茜宫,想去东宫就去东宫——她们能容得下你?皇后早认定她的儿子一定要娶她那一支素氏的女人,绝不会任由东宫中存在与她侄女争夺太子的人。逃到东宫,不是解决的办法,反而更糟。”

素盈呆了,揉着额头喃喃道:“我也不知怎么了,一想到要被赶出丹茜宫,就想到东宫会收留我…就算不喜欢生活在宫里,可我也不甘心被自己的妹妹排挤出去。”

素飒柔声说:“只要你开口,东宫一定会履行承诺。可是,东宫眼下也有许多不遂心愿的事情。依我看,还是不要把这事牵连到他那里,免得日后你们两个都麻烦。”

素盈伤感道:“哥哥,不是我多心——只怕我出宫是早晚的事情。妹妹没用…也不知到那时是什么景况。”

“如果那是不可避免的,就退出宫廷,避过风头。哥哥只希望,你在退步时,走得也是漂亮的一步。”素飒抚摸妹妹的头发,柔声说:“退步不是什么奇耻大辱。退步退得漂亮,比铤而走险有用百倍。”

与哥哥简单说了这样一番话,素盈心中平静了许多。

宫中日复一日依然是老样子,素盈却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不安稳的波动,一波一波向她袭来。宫里那些宦官、宫女们看她的眼神、态度,都随着这暗涌的波涛日渐改变,素盈从她们的眼睛里知道:决定她前途的日子越来越近。

那天,上面突然传出旨意,大致是说:宫中原本没有奉香一职,自从添了此职,宫中有玩物丧志之势。况且如文氏这等妖妇更是仗着这些奇巧淫技图谋不轨。为整肃后宫,特裁去此职。奉香素氏可即日返家。

素盈平静地接下旨意,心里哭笑不得:事情都是他们说了算,他们说调香清雅,它便高尚;他们说这是奇巧淫技,它便成了迷乱后宫的祸根。

她去丹茜宫叩别皇后,看见东宫睿洵也在宫里。皇后满脸不悦,不动声色地说:“调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也算一技之长。只是自古帝王家有什么喜好,民间便蜂拥效仿。如今民间纷纷视调香为捷径,费劲心机哗众取宠,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宫中取消奉香一职,不过是为民表率,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成见,希望你不要误会。”

“娘娘一番苦心,素盈当为天下人称幸,怎敢以私心妄测娘娘的决断。”素盈不知她为什么不高兴,想到以后不用再猜她的心思,倒也松了口气。“以后娘娘若是偶尔想起来玩香,就召素盈进来。素盈一定尽心效劳。”

“这也不必烦劳你了。素槐在跟前也是一样的。”皇后平淡地说。

素盈再想不出其他话,便俯身行大礼。

皇后受她大礼拜别之后,容色才稍稍和缓,说:“我已让人为你准备了礼物。不管怎么说,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些日子,我也舍不得你。何况你一向乖巧安分,宫里上下都喜欢你——这不,东宫还来为你说情,想要你过他那边去呢。”

素盈看了睿洵一眼,不知他为何做这没用的事情——圣意如此,她的去留已定,求情除了让人疑心他们两人暧昧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睿洵没有看她,也不说话。

皇后又向东宫说:“圣上废除奉香一职,怕的是宫人沉湎于此,玩物丧志——你是东宫太子,怎么反倒糊涂了?”

东宫没有答话,素盈见他们母子尚有话要讲,自己不该逗留,恭敬地告退。

回到住所,素槐早已在等她。一见素盈,她就站起身拉住她,后悔万分地说:“那天皇后娘娘说,日后若是想要玩赏香料,偶尔叫我进去就行。我还在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姐姐竟受到这样对待。”

素盈淡淡地看了素槐一眼,“妹妹得到皇后娘娘欢心是好事,只管把握前途就好,还管姐姐做什么?”

素槐神情尴尬,讷讷道:“我就知道姐姐一定要把气出在我头上——若是能让姐姐高兴,妹妹情愿告个罪。可是姐姐也不想一想:若是姐姐有独到之处,让皇后、皇帝离不了你的香,即使万夫所指,他们也舍不得把你撵出去。姐姐不妨想一想妹妹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能做到姐姐能做的事情。姐姐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能勉力做上几件而已。”

素盈看她咄咄逼人,哪里有告罪的意思?她长吁口气,握住素槐的手说,温柔地说:“宫里的是是非非,还说它做什么?阿槐…今日没有什么奉香、选女,我只是你的六姐,你只是我的妹妹。说实话,我真不放心你——要知道,在宫廷里,想让别人知道你‘聪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要让别人觉得你‘傻’,才是难事。可是我得意忘形,忘了这个教训——比我善于钻营的文奉香死了,不及我活络的人,此刻却不必像我这样无可奈何地退出宫廷。”

素槐见她说得诚恳,眼圈一红,轻声道:“妹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点事情,想不到就罢了。以后若是还有想不到的事情,可有苦头呢!”素盈拍了拍素槐的手背。出宫已成定局,她心里并不为自己难过,反而觉得留在这里的妹妹前途堪忧。

素槐紧紧拉住素盈的手,小声说:“姐姐不要胡思乱想。你被逐出宫不是妹妹从中作梗,而是东宫妃在皇后娘娘面前挑唆——我那天正在皇后身边燃香,她进来之后就说这东西玩物丧志。我被她说得发赧,就退出丹茜宫。后来她不知跟皇后又说了些什么。我以为她是冲我来的呢…”

素盈伸手指放在她唇上,轻声说:“这可不是嚼舌根的地方——宫里的事情纷繁复杂,眼见了也不一定为实。我被逐出去,还不知道是为了哪桩呢。妹妹不用再想这些,好好保住自己吧。”

送走素槐,素盈动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婉微和令柔一起帮忙,很快就弄完了。

素盈看屋里还有一些小玩意,可要可不要,原想送给她们做个纪念,又想自己跟她们住了这么多日子,却没交情,送了也是白送。她把那些东西包了一个包,让令柔给素槐送过去。

婉微见了便说:“说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小姐到底还是惦记自己的妹妹。”

她已改口称素盈为小姐,素盈也不介意,拉着婉微坐下,口称姐姐,说:“我这一走,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情,万望姐姐给素盈一个明白。”

婉微笑道:“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素盈正色道:“我时常在茶壶里发现一些不知名的花叶——要向姐姐请教那是什么?”

“奴婢不知小姐说些什么。”婉微脸色微变。素盈静静地盯着她,让婉微知道她不会这样稀里糊涂地放过这个话题。婉微没办法,嗫嚅着说:“小姐这就要离宫了,问那些做什么?”

素盈喟然:“一离了宫,我一辈子都别想知道答案。”

“小姐只要知道,那东西在宫里常用,没什么害处——小姐是个聪明人,什么也没表示,我们还以为小姐知道这个,所以顺水推舟装病呢。”婉微笑道:“别人要是成心想害你,怎么会用这么差劲的伎俩。”

素盈心里厌恶她的说法,问:“究竟是什么?”

“骆驼蓬。”婉微一脸无所谓的神气,随意回答:“若是小姐像素氏的女儿们那样受过宫廷的教育,一早就会知道了。”

这东西素盈从来没听过,不知那是什么,也不再说什么,心里打定主意要在回家之后问问崔先生。

时辰一到,有个年轻的宦官来负责送素盈出宫。素盈一看,正是丹茜宫的白公公。她笑道:“真是缘分!素盈进来出去,都是白公公照应。”

白公公无声地笑了笑,一直把素盈送到一处安静的地方,看了看周围无人,从袖中摸出一封长笺,说:“副卫尉这时正忙,难以脱身,要我送这个给你。”

素盈接过长笺一时无语,问:“不知公公和副卫尉是…”

“小姐没想起我们都姓白么?”白公公似笑非笑地说。

素盈恍然大悟:“这些日子真是白过了,竟然没看出公公与副卫尉的关系。”

“我们关系不好。”白公公飘忽地说,“小姐也别当我这是帮他。”

素盈听了他的话,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展开那封长笺一看:信默一定是匆匆留笔,写的无非是对此事的不解和惊讶,内宫外廷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反对奉香,不知为何弄得这么严峻。可是这些普通的话让他一说,也变得那么热情诚恳。

“麻烦公公转告副卫尉: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宫里的小事和大事没什么不同,都要有人遭殃。素盈不是被大风吹到,是摘错了青萍。素盈心里早有准备,并不难过。”素盈将长笺收入怀中,走到第二道宫门,忽然走过来一个小宦官,向白公公道:“公公送到这里就好。下面有人送小姐出去。”

白公公斜眼看了看他,见小宦官是杂役服色,却有股傲慢。他还在迟疑,对方已不耐烦,向素盈道:“小姐请这边走。”白公公看他态度跋扈,不敢怠慢,也不敢就此由他带走素盈,只得以眼暗示素盈多加小心。

素盈心道:若真是有人施计陷害,她就算有十条命也走不出去,怕有何用?她知道白公公是信默的亲戚,对他多了一份关心,担心他跟着自己受连累,忙说:“即然有人相送,白公公就请回吧。”说着跟那小宦官走了几步,回头见白公公还不放心离去,她又以眼色暗示,白公公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小宦官一言不发带着素盈走到临近宫门处,指了指一个东边一个小亭——睿洵正站在里面,看着他们。

素盈大惊,忙快步走上前行礼。睿洵定定地看着她行过礼侧立一旁,说:“素飒说,你不愿牵连我,所以没有做声…唉,我竟是今天,事到临头才知道。不过,出去也好。你也听皇后娘娘说过,这宫里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趁你还活着,赶快出去也好。”

素盈掩面道:“烦劳东宫为素盈的事费心了…这让素盈怎么担当得起!东宫殿下,您也要保重。”

睿洵声音喑哑:“我这个东宫…想除的人除不去,想留的人留不住,还值得别人为我担心吗?素飒也劝我说你的事情不大,不用在母后面前多事…我没理会他。是我太高估自己。”

“东宫切莫为一个奴婢说出这样的话。”素盈心里有些着慌,有些讶异,也有些感动,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少年,她柔声道:“东宫是这个宫廷里长长久久的主角,而奴婢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注定要草草退场——一切都是天意,殿下何必呢?过上一年半载,殿下自然会忘了奴婢…”

“怎么能忘了你呢?”睿洵悠悠长叹:“除了你,谁还会在凌虚亭中用丝帕拭去花上的尘埃?虽然我告诉自己:让你出去未尝不是好事——只有出去,那个在长草中镇定地救助我的少女才能保住她的勇气和正直…可是…”

“殿下!”

睿洵不容她打断,盯着素盈的双眼,继续说:“可是我也想让你留下。这宫里没有几个‘活人’,都是一些行尸走肉而已。我想时常看看活生生的人…但一切都不由我掌握。”

“这都是命中注定。”素盈心下凄然,再也想不出什么言语。

睿洵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奋力一挥手:“你走吧。”

素盈向他行大礼,直到他从她身边走开,她的眼泪才流下来——明明不必哭泣,眼泪却没来由地落个不停。

十五章 素氏女眷

天气渐渐转凉,素盈赤脚踏在清晨的露水上,没了夏日时分的清爽,只剩沁入肌肤的冰凉。她站在花圃里,仔细收集菊花上的露水,直到攒够一小瓶,才活动活动脚踝,擦净脚上的泥土穿上鞋袜。

这是五姨娘精心呵护十几年的菊花圃,她当年被素老爷封为菊仙,就因为她素来爱花胜过爱人。她一直认为穿着鞋袜踩踏花圃会损伤菊花的元气,要是赤脚入内,反而会将人的体热、灵气渡给菊花。因此合府上下,不论时节,谁想进她的花圃,谁就得褪去鞋袜。

她在花圃门口看着素盈一举一动,怕她稍有闪失伤了花。见素盈动作温柔,从入圃到出来,样样仔细、处处留神没弄出一点儿麻烦,她风华老去的脸上才绽开笑容:“六小姐真细心,跟我的蕙儿似的。”

四小姐素蕙是五姨娘的亲生女儿,七年前出嫁了。

素盈款款笑道:“阿盈可没有蕙姐姐的好福气。”

五姨娘愁道:“我的蕙儿有什么好福气?你爹匆匆地打发她嫁人,嫁的也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

“姐夫年轻有为,一看就是日后有大出息的人。”素盈说话时,见五姨娘眼中含笑,笑得十分客气,便问:“不知姨娘是不是有事情吩咐?”

五姨娘忙陪笑道:“哎呀,吩咐二字怎么敢对六小姐讲!只是姨娘有一事,想厚着脸皮请六小姐帮忙。”

素盈轻轻一笑,等她的下文。

“听说小姐自从宫中回来,常往相府走动…不知,不知小姐能不能在宰相面前为你姐夫美言几句。”五姨娘面色羞赧,越说声音越轻细。

素盈知道她一向自重,不轻易开口求人,要不是为了她的独女,她也不会央求一个晚辈。素盈宽慰道:“说起来,姐姐们不是嫁入宫中,就是香消玉殒,只有蕙姐姐嫁入寻常人家,阿盈敢叫一声‘姐夫’的,也只有四姐夫而已,这亲戚不同于别人。再说蕙姐姐在家的时候也很疼我,她的日子辛苦,阿盈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五姨娘感激地拍了拍素盈的手背,说:“你惦记着她的好处就好!”

素盈又犹豫道:“可是阿盈去相府走动,也只是在内宅与琚夫人调调香、说说话而已。阿盈的话在相爷眼里恐怕没份量。”

“哎!我们哪里敢强求宰相大人一定照顾他?!有你这份心意,姨娘和你姐姐就感激不尽了!若是宰相大人青眼有加,是他的造化。就算人家不过问他的事情,他知道你帮他说过话,也不会忘了你的好心。”

素盈又说了几句必定要尽心尽力帮忙的话,这才告别五姨娘,顺着穿过花园的小路往素府西北角走去。

走了不多时,转过池塘、树林,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片枫林郁郁葱葱,尚未染上艳红,枫林中露出一片宅院,用一道墙与素府隔开,墙上另有大门、脚门。说是邻居,却比邻居亲近;说是一家人,却与家人隔墙而居。

素盈走到门前,门卫立刻让到一边,里面的家人、丫鬟客客气气把素盈迎进去,边走边说:“今天驸马不在,公主一个人正觉得闷呢!”

素盈早知道会是如此,便问:“七小姐今天没过来陪公主说话吗?”

“七小姐已经来一会儿了。”丫鬟们把素盈拥进一栋美轮美奂、宛如宫殿一般的大屋,素盈绕过屏风,看到素澜和大嫂凤烨公主正坐在堆金绣银的卧榻上说话。

素澜一见素盈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床,待素盈向公主行过礼之后,她亲热地拉着素盈的手,把她拉到凤烨公主身边坐下,问:“姐姐带来那些玩意儿没?”

素盈从怀里拿出那瓶菊花露,还有其他几个小盒子、小罐子。素澜笑道:“这么多啊?放在我身上肯定要叮当乱响。盈姐姐竟然走得安安静静,没一点动静。”

凤烨公主看着素澜笑:“你姐姐是在宫里呆过的人,怎么说也比你安稳。”

素澜扁了扁嘴,“公主还要拿进宫的话来伤我的心呀!”

凤烨抿着嘴笑了笑,说:“我这是高兴。你要是进了宫,再跟我相见的时候,我的小姑又少一个,向我行礼的人也少一个,要跟我互相行礼、费半天力气的人反而多一个。我这人一向懒,一见少了那么多麻烦,当然要高兴。”

凤烨公主容貌绝佳,五官与她的母亲皇后娘娘很相似,神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今皇帝少年时期被封为梁王,十四岁时娶了十三岁的素氏,第二年就生下头胎女凤烨郡主。后来皇帝即位,封素氏为皇后,凤烨也从郡主擢升为公主。帝后二人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千挑万选为她挑中素沉,又拨出大把金银为她修葺宅院。可是凤烨依旧郁郁寡欢——她今年二十岁,下嫁素沉已经六年,膝下还是无儿无女,不免为此寝食难安,日久天长便养成了一脸愁容。

素盈原本只当大哥贪图富贵才挖空心思迎娶公主,没想打他对凤烨一片真心,这些年来始终对她体贴入微,连蓄养一两个姬妾的念头都没有。素盈真心羡慕她,说:“能像公主这样,嫁一个疼自己的人,就是大福了!”

凤烨点头道:“更何况阿澜是嫁入大富大贵、权倾朝野的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