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一急,用肩上的帕子擦了一下手,“二位公子,菜都点了,怎能不要,厨房都做上了?”

这话说了好几回,也没见端上来一盘。

“快一个时辰了,我们等不住了,瞧你店里的客人多,你侍候旁人吧。”潘信硬拽着潘伦出了客栈。

抬头往东边一望,见那边草地上有七八个人,男女分席而坐,围坐草地上用饭。梁宗卿带了随从小厮一处,沈宛主仆又是一处。

空气里飘过菜香、肉香、饭香,吸入鼻中,越发让人饥肠辘辘。

潘倩早便饿得前心贴后背,不由得吞咽了两下,不满地道:“早知如此,就不等了,便是去附近镇子也该吃饭回来了。”

潘家兄妹带着下人近了草坪,还未坐下,便见那边过来一辆木板马车,上头坐着一个小二,又有个五官清秀的妇人:“几位贵客,久等了,这是后面的几样菜,依旧摆在草地上么?”

梁宗卿招呼道:“潘三公子、潘四公子,与我们一道吃,出门在外,就别讲究那些细了,用了饭,还要赶路呢。”

潘信扯了潘伦一下,低声道:“赶路要紧,将就吃些。”

沈宛唤了潘倩,又吩咐小环盛了米饭,潘倩带着丫头仆妇坐在草地上亦自吃了起来。

原在客栈里等着的客人,有人出门看到草坪上有人在吃饭,闻着有香,竟比这官道旁的客栈还做得好,也退了菜,问明原由,几人相约前往二里外的镇子上用饭。

半炷香后,众人吃饱,又各带了些路上吃的干粮、卤食等物,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骑马,纷纷出发往京城前行。

潘信先与梁宗卿混了个脸熟,一路上攀谈起来。

“梁公子对这一带很熟?”

“我们家有几处田庄、店铺便在咸城。每过半年,我会奉父祖之令前去查看,从京城到咸城哪里有客栈、有好些的酒楼,倒是挺熟的。常走这条路的过往客商,多不会住那家客栈,也极少有人在那家用饭。”

潘信好奇地问道:“是因为那家客栈的饭菜不好?”

“不仅饭菜没镇子上的酒楼做得好,便是价格也要贵上二三成,且那掌柜最喜乱与人介绍各种菜品,时不时还想些新名堂出来,且说一件小事,他见你是贵家公子,少不得对你道‘我家有最好的特色菜,瞧客官是尊贵人,要不要尝尝这美人脱衣’?”

跟在后头,一直闷闷不乐的潘伦此刻感了兴趣,问道:“美人脱衣?有这道菜吗?”

马车里,潘倩好奇地问道:“宛表哥,这真是一道菜?我怎从未听过?”

沈容忍俊不住,勾唇一笑。

沈宛则思忖着:什么食物吃的时候要脱皮?灵光一闪,道:“莫不是花生?”

梁宗卿道:“沈姑娘说得是,他说的这道名菜正是炒花生。你们且猜猜,他这一份炒花生会要多少钱?”

一份炒花生,竟也取出这等精怪的菜名儿来,怕是那些贵公子不知晓,心下好奇,定是要点的,你这一点就生生上了店家的当。

潘倩笑道:“饯果店里,一斤上等五香炒花生是三十文。”

梁宗卿道:“他若与你要二钱六的银子便算是厚道的,有一回,他硬是与一个从江南过来的布商要了二十六两银子,直说他那花生是用什么秘方炒制的,堪比宫里的御厨。”

潘信听罢一下唏嘘,脱口骂道:“那就是家黑店、奸商!就没人管他么?”

梁宗卿微微一笑,“他后头也是有靠山的,早前那店子原是开在镇子上,却是无法经营,这才移建到官道旁,专做那些异地人生意。”

店家行事能如此刁钻,指定是背后有靠山,就算被人抓住因有所依仗自是不惧。但今日,店家侍奉的是六皇子,想要讹六皇子的银子,怕又是一场口角官司。

但,六皇子近来赚了银子,拍好马屁,多赏些银子也可能的,早前六皇子进去,声声说的不就是“他有银子”。

沈容听到此处,低声道:“姐姐,怕是今儿遇上梁公子不是巧合。”

潘倩轻声道:“今儿若没遇着梁公子,三哥怕是要被那店家狠狠地宰上一笔银子。”心下不由得感激两分。

有了梁宗卿主仆相随,一路上倒多了几分乐趣,潘伦依旧心下不快,倒是潘信很是认真地与梁宗卿攀谈闲聊,一副“我们是朋友的模样”。

第75章 天命贵人

是夜,近了二更时分,众人离下一个镇子尚有二十多里路,而娇客们早已经困乏得紧。

梁宗卿问潘信:“是继续赶路,还是在附近观音庙里借宿?”

潘信问道:“以往梁公子出门是如何走的?”

“天作被、地为床,出门在外哪有这诸多讲究,走到哪里困了,若是山林,便在林间小憩;若是村庄,便借宿百姓家。悦”

潘信的眼眸跳出了一跳,京城十大世族的卫国公梁家的嫡长孙居然是这样生活的,半分没有娇贵气,出门之时就跟许多行商之人一样,“天作被、地为床”说得他热血沸腾,第一次觉得这个高高在上,才华横溢的梁宗卿与众不同,不由得又是钦佩又是羡慕。

“梁公子不觉得苦?”

“在下不觉得,反倒觉得随意许多,寻常百姓家,有的离镇子远,为了省几文车钱,天不亮赶到镇上售卖山货。黑夜赶路的常有,若途中困了便寻个地方就地打盹。”

梁宗卿骑在马背上,态度随和,没让人觉得高傲,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示弱卑微,反而言语之间,让人禁不住生出几分好感搀。

便是潘伦这一路相随,也心中升出几分敬佩之情。

潘信揖手道:“梁公子对这一带熟,我们都听你的。”

“我们几个七尺男儿倒是不惧,可车上还有几位姑娘。”

他将视线移向马车。

潘倩不假思索,“三哥、四哥,我们可以的,就像梁公子所言,出门在外,哪能讲究这许多。”

沈宛也道:“就听梁公子的吧。”

梁宗卿沉默片刻,“再往前行不到百丈,往南有一个山坡,那里有个观音庙,可以在那借宿。庙祝是个瘸腿老伯,最是个好客的。”

沈容一路都在听梁宗卿与潘家兄弟闲聊说话,听梁宗卿说话,就知道他是一个务实之人,并非那种娇养大的,对民风民俗,百姓生活也颇是了晓,而对咸城至京城这一带的情况更是了若指掌,这不是杜撰出来,而是实打实的理解。

沈宛轻声道:“请梁公子领路。”

眉眼含羞,双颊微红。

沈容借着车内的灯笼瞧在眼城,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宛这模样分明是动情,她动情了,对梁宗卿生了情愫。

一定是这一路的闲聊,让她觉得这梁宗卿非寻常男子,他让人觉得安稳、踏实,甚至给人一种想要依靠的感觉。

梁宗卿么?

只要不是临安王世子那花心萝卜,是梁宗卿做她姐夫也不错。

沈容立时埋头窃笑。

潘倩立时伸手一拍,“容表妹,你在那儿偷乐什么?”

“炒花生的事…”沈容胡闹蒙混过去,再抬头时,沈宛正挑起帘子一角,痴痴地看着外头,双眼含春,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潘倩寻着视线望了过去,心下立时明了,虽然潘伦不错,可与梁宗卿一比,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才华就差了许多,换作是她,也会喜欢梁宗卿。

马车随着梁宗卿主仆往官道而去,不多时便到了梁宗卿说的那间观音庙,外头瞧着不大,只得三间佛殿,抬头就能看到正殿供奉着丈许高的观音菩萨,左侧又有月老,右侧则是财神,三尊神像前皆点着长明灯,火光跳跃。

观音像前,正盘腿坐着两人,一个是清瘦的老者,另一个则是个胖和尚。

潘信刚跨入一条腿,突地见到那胖和尚,不由失声惊呼:“白真大师,你…你老怎在此处?”他快走几步,深深一揖:“拜见白真大师。”

声音发抖,这是激动。

白真是当今天下书法大师,有书佛之称,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将会受益无穷。

潘伦、梁宗卿二人相继进来,见到白真也是惊喜不已,连连行礼,又与庙祝道:“孙庙祝,近来可好?”

庙祝笑答:“甚好!梁公子,有些日子未见。”

白真大师从蒲团上起身,“老孙头,贫僧到此是来结善缘的,豫徽两地自去岁秋始便滴雨未下,你是居士,是不是尽份心意?”

一侧如同木头柱子似的俗家弟子便移了过来:此人长着一张瓜子脸,左颊上有一条五六寸长的刀疤,一双眸子清亮如水,落在人眼,让人心头生寒。

煞气!

沈容立时感觉到这俗家弟子身上的煞气,这等煞气,只有杀过人、常见血者才有,而那道怖的刀疤越发显得狰狞,但此人生得还真是清秀端方。

潘信忙往怀里探了一下,很快取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白真大师,这是在下的一片心意。”

白真大师念声“阿弥陀佛”,“贫僧已令寺中弟子前往西北赈灾,多谢施主!”俗家弟子打了个佛礼接过银票。

潘信布施了银钱,潘伦也取了一张,梁宗卿则令随从取了一千两银票奉给白真大师,便是孙庙祝也去了后院,出来后便提了一个钱袋:“白真大师,这是小老儿所有的银钱,都拿去吧。”

沈宛、潘倩几人进了观音庙,潘信迫不及待地将白真大师给豫徽灾民募善银之事说了。

潘倩便令丫头取了十两银子添上。

沈宛则加了一百两。

然,白真大师细细瞧着沈宛,沉声道:“姑娘面相富贵,宜家宜室,然,良缘难求,幸得贵人相扶此生定能圆满。”

潘倩见白真大师如此评沈宛,心下一动,若是白真大师也说她两句好话,那还真的是件幸事,“大师,你看我呢?我如何?”

“若姑娘能得贵人相助,此生无忧。”白真大师望着站在后头的沈容,这个小姑娘一直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她很聪明,也很冷静,念声“阿弥陀佛”缓步走近沈容,“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沈容扬了扬头,“大师,你怎么干起募集善银的事?要我说,以大师的声名,大笔一挥,拿出一幅书法来拍买,这一幅书法没个万两银子,五六千两便到手了,你说了这么多说才募到千儿八百两,这种结善缘募银之事,你老该交给弟子们去做。”

沈宛轻喝一声:“容儿,休得无礼!”

白真面无表情,突地浅笑道:“小施主说得正是。”他捧着一个钵,含笑等着沈容布施。

沈容众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是的,这是一个荷包,“善银会用于西北受灾百姓?”

一侧的俗家弟子低斥道:“施主不信报国寺?我们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怎会贪这善银。”

白真大师道:“小施主不信,贫僧少不得要与小施主分辩一二,小施主请移到一边说话。”

沈容手握着荷包,跟着白真大师到了观音庙左侧的小树林下。

沈宛神色紧张:容儿怎能乱说话,白真大师可是当世高僧,便是当今太后、皇帝见到也是奉为座上宾。白真大师并不喜与权贵打交道,是报国寺里辈份最高的方丈,但他有一颗慈悲之心。

沈容似里犯嘀咕:这出家人真是小家子气,不过是她随意说了几句话,居然还和她计较上了。

然,白真大师却问道:“小施主今岁有二十四了吧?”

二十四?

这不是她穿越前的年纪吗。

沈容心下警铃大作,但转而,又是一喜:“大师,你瞧出来了?那我还能回去么?”

“小施主授命于天,来处便是去处,去处即是来处,你又前往何处?”

沈容眨了眨眼,被饶得有些迷糊,“大师说,这里才是我该来的地方?”

“即来之则安之。小施主,给西北百姓捐些善银吧?”他落音之时,伸出胖胖的三根指头,沈容当即跳了起来:“三十万两?你老…可真是…”

其实对方比的三,可是三十、三百,也可是三千、三万,白真大师被她一说,也是一脸意外,这么个小姑娘怎可能有这么多钱。

转而,白真大师眉眼含笑:“小施主可真是个实在人,若得小施主善银,我报国寺弟子便能多救助一些百姓。”

沈容嘴里嘟囔道:“你可真敢要,张口就这么多?”

“小施主但凭心意。”

“我可以给你这么多钱,你也不必对外说是我给的,小女孤苦无依,只得一个长姐真心疼爱,可长姐已面临及笄出阁,身边更没有可靠的人帮衬。你老笑傲红尘,俯看众生,与我推荐几个得用之人。

我沈容发愿,只要你给我人才,他日但凡你或报国寺有所求,在我能力之内,我定会出手相助,如何?”

“好说!好说!”白真大师连说两遍,又将紫砂钵递了过来。

沈容将手里的荷包塞回怀里,转而往怀里掏了一阵,取出一个羊皮布包来。“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是答应给我推荐几个可用人才?”

白真大师看了眼羊皮布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夜罗,你过来!”

“大师。”那个刀疤男子移了过来。

白真大师道:“你往后就跟着这位小施主吧,小施主,这是一支竹哨,他若不听使唤,你便吹响这竹哨。”

就这么个破相的大男人给她,就让她出了三十万两银子?

沈容的面容立时变得有些难看。

白真大师微微一笑:“小施主,外加一本这个如何?”

但见这蓝皮小册子龙飞凤舞地写着《桃花源记》四个大字,沈容迟疑地接过,启开一页,这是一本字帖,上头有白真大师的印鉴与署名,“别人许会认为是无价之宝,可对本姑娘来说,这不过就是一篇耳熟能详的《桃花源记》。大师,你可真会做生意,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拿本书来哄我这小姑娘。”

白真大师从广袖里一探,掏出一个吊坠来,夜色中熠熠生辉。

宝石?

彩色的宝石!

沈容双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抢。

“小施主,你想要?”

废话,谁不喜欢宝贝,一看这就是好东西,这般璀璨的光茫,一瞧就知道是极品钻石。沈容在心下计算这宝石的价值,是不是与自己捐出去的三十万两银子持平。

白真大师将钵里的荷包收好,转身往观音庙去,进了大殿,晃着手里的宝石坠儿,“世人都道贫僧是大肚,几位施主且说说,贫僧这大肚里装的是什么?答对者,这只宝石坠就送有缘人。”

原说给她的,结果还提出这么个问题。

潘信兄弟眼睛透亮,看着那姆指大小的一片,刹是漂亮,居然是凤石,看着通体发蓝,但却闪着奇异的光茫,里头隐隐有一只凤凰于飞,却又瞧得不真切。

潘倩连连惊呼:“凤石?是传说中的凤石?”

沈宛道:“这有什么说法吗?”

“传说,凤石是女娲娘娘悲悯众生流下的眼泪所化,自古以来能拥有凤石的人非富即贵,且一枚凤石只属一个人,能与主人产生共鸣。”

白真大师微微点头,“各位施主,世人以为老讷肚子大,你们说说,老讷这肚子里装的是什么?”

潘倩连忙抢答道:“大师肚里装的是天下不平事。”

那弥乐佛就是个大肚子,不是还有对联为证“大肚能容,容天下不平之事;开口即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这肚子里装的自然是天下不平事。

白真大师摇了摇头。

潘信抱拳道:“在下以为,大师肚子里装的是智慧才华。”

白真大师依旧摇头。

潘伦答道:“大师肚子里装的是人间苦难?”

他还是失望地摇头。

沈宛微微福身,“大师,小女以为,你肚子里装的是慈悲。”

他摇头望向梁宗卿。

梁宗卿道:“在下以为,大师肚子里装的是凡尘悲忧,人间离苦,应是世间一切苦难。”

白真大师还是不满意,只望着沈容。

沈容轻咳一声,“大师要听真话?”

见他点头。

沈容正容道:“说实话,你那肚子里装的就是板油。”

板油?

那是猪肚子里长的东西。

一时间,所有人都怪异地看着沈容

白真大师先是一怔,转瞬之后哈哈大笑。

沈容一脸无辜地道:“是你自己问我的,那明明就是板油。猪越是肥,肚里的板油便越多,人亦同然。”

不仅说是板油,还拿当今得道高僧与猪比,这可真是失礼。

潘信兄弟气恼不已,连忙训道:“容表妹,大师肚子里装的就是智慧才华,怎么能是板油。”

沈容不以为然,“智慧才华是装在脑袋里的,对世人的慈悲、对苍生的怜悯,这是装在心里的,所以那肚子里装的就只能是板油。”

白真大师乐不可支,其实有些时候,答案就是最真的,他肚子大,那里面就是板油,“小施主,这坠子送你了,哈哈…有趣!有趣!不过,确实如此,老讷这肚子里装的就是板油。”

落音时,白真大师手里多了个小布包,他启开布包,里面竟是一大把玉佛、玉观音这样的吊坠,“各位施主,且结个善缘,这些玉佛、玉观音乃是我报国寺弟子所雕,开光护平安,来!来!来!一人一个。”

沈容汗滴滴的,居然还送了玉坠,每一个都只姆指大小,上面系着根红绳,再看那布包里,没有一百,这七八十个是有了。

捐款送玉佛啊!

“男戴观音女戴佛,我要挑个弥勒佛!”潘倩抢着第一个挑了一枚,之后是沈宛,白真大师递给沈容,也又自挑了一个,捐了善银的也都挑了。

小环有些心动,欠身道:“大师,我若捐二两银子,是不是也能得一个。”

刹时,所有人呆怔了。

因为大师又取了个布包出来,里面也是佛和观音,这回却不是玉的,而是木头的,“此乃紫檀木雕刻的玉佛、玉观音,捐善银百两以下,可得一枚。”

沐风、沐雨埋着头,这是世人传说的得道高僧?这也换得太快了。

白真大师道:“那些玉佛、玉观音,老讷还得让贵人们多捐善银作回礼,这位小施主就挑只紫檀木的吧,都是开光保平安的。”

小环取了二两碎银子,挑了个紫檀木佛挂在脖子上,沐风及同行的侍从也或几两,或十两的捐善银,各人挑了一个。

沈容接过坠子,迫不及待地往脖子一套,一起被她挂上的还有一只竹笛,她把玩着坠子,猛一抬头,却见众人怪异地盯着她看。

潘倩低声嘀咕:“若是宛表姐得到我还能服输,怎么给了她。”

白真大师蓦然转身,梁宗卿与潘氏兄弟朗声道:“恭送大师!”

沈容细寻时,已不见了白真大师的踪影,便连夜罗也不见踪迹,她要寻个得用的人,大师竟也不问她要什么样的人,直接塞给她一个刀疤脸的臭汉子,还是那样一个木头似的人,沈容撇了撇嘴,将凤石坠子与竹笛压在衣襟下。

沈宛低声问道:“妹妹,你捐了多少善银?”

沈容比划了三根指头。

“三十两?”潘倩脱口而出。

沈容未语。

沈宛笑道:“三百两就三百两吧,大师不是把宝石坠儿给你了吗。”

潘倩道:“你藏得可真快,掏出来给我们瞧瞧,这是怎样的坠儿。”

沈容健着绳索,将坠子掏了出来,沈宛握在手里,这只是一个冰蓝色的宝石坠子,也没多特别,许是早前迎着光,只觉璀璨不已,这会子瞧着,也就是寻常的蓝宝石坠子。

潘倩俯着头看,细看之后,不由得有些失望,“呃,瞧起来在京城的珠宝铺子也能买到这样的宝石坠儿,只我朝贵女都爱翡翠、珊瑚、玛瑙这样的东西,这类宝石是海外夷人喜爱之物。”

梁宗卿立在一侧,心有好奇,心里暗道:白真大师送出来的东西,岂是寻常之物。

潘信道:“给我瞧瞧。”

沈容大大方方地摘下来,递给了潘信。

潘伦瞧了一阵,“不过是寻常的宝石坠子,就妹妹多想,误会成什么凤石。”

沈容却觉得这白真大师接地气!想着就忍俊不住。

观音庙的前院是供香客烧香祈福,后院又有几间房屋,是供庙祝居住之地,有柴禾房、厨房,还有男女香客房。香客房没有床榻,盘的火炕,因少有香客至,没烧火炕,但将宿一夜还是成的。

*

夜色中,白真大师行色匆匆。

夜罗一路尾随,到了无人处,抱拳一呼“世叔公”跪于地上,“你真要孙儿跟着一个小丫头。”

“夜罗,随她去罢,去罢…”

他是出家人,带着夜罗一日两行,可时间久了是万万不行的,况且夜家就剩下这个孩子了,也不能出家为僧,他的肩上担负着繁衍子嗣、振兴夜家的重责。

“世叔公!”

白真大师挥了一下衣袖,“此女天赋异禀,绝非常人,你跟着她自有一番造化。你煞气太重,老讷护得你一时,护不得你一世,佛门之地绝非你能久留之地。你原天煞孤星的命格,若遇天命贵人,可改命数,而此女便是天命贵人。”

夜罗久久地仰望着白真大师,眼里有泪,“在这世上,所有人都厌我、恨我、弃我,唯有世叔公看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