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听罢,“我娘也是李氏害死的?”

不仅是李氏,还有老太太和潘氏的份儿。

难怪前世临终前,李婶子会在耳边骂她蠢,她还真真是蠢,居然认仇人为亲人,所谓的亲人,又何曾拿她们当自己人。

虽然沈容一早就猜到,但让李氏亲口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沐风道:“毒药唤作美人醉,是藏在一支金钗里送回石台县的,原是想让二老爷下手,可他不肯,还劝说老太太放过先头大太太一命,说大太太到底替沈家育了三个儿女…”

沈俊来虽然一事无成,但到底还有两分良心。可若他真有良心,就该将这事悄悄告诉石氏,让石氏防备。沈俊来明知不可为,却没有阻止母亲与妻子算计毒害石氏。他不愿动手害人,是不想背负上命债,又或是旁的什么原因,总之,沈俊来不是个狠毒之人,却冷眼旁观了石氏的遇害。

沐风继续道:“老太太交给了李氏。私下说好的,先头的大太太一去,交到老太太手里的那些田庄、店铺便是二房的产业。”

“为了更名正言顺些,二房又害了二爷?”

沐风点头。

沈宽在世,老太太手头那份产业就必须在沈宽成人后交出来,因为那是石氏的嫁妆,也只能归石氏的儿女所有。

沈容一阵苦笑,“我让你说你便说了,是不是大姑娘向你问我的事,你也一五一十地说?”

“不!五姑娘,奴婢怎会乱说,奴婢姐妹的卖身契可捏在五姑娘手里。在我们姐妹眼里,五姑娘才是真正的主子。大姑娘打听五姑娘的事,我们一个字不敢说,但五姑娘问大姑娘的,奴婢一定知无不尽。”

“你倒分得清谁是主子。”沈容握着笔,又写了几个字,冷声问道:“你以前…”

她想问:你以前的主子是谁?

可一旦问破了,往后便不好相处。

沈容能感觉出来,沐风姐妹对她并没有恶意。

挑破了话题,沐风不好再留。

在夜罗没有给她寻到更好的女侍卫前,她不打算让沐风。

沐风、沐雨姐妹皆是精通拳腿功夫的,有她们在,沈宛出门她也更放心些,而且瞧沐风的能干劲,便是石妈妈都比不了,单凭上回在咸城,也能赚那么多银子却没被人发现,这大半的功劳都得益于沐风。

若沐风得了银钱逃走,她沈容也没有法子。

沈容故作云淡风轻:沐风的易容改装本事厉害得紧呢,不像寻常镖师的女儿。沐风的功夫高,怕是比寻常镖师还要厉害十倍。

沈容改口道:“沐风,以前你们姐妹吃过不少苦?”

“其实也没多少,自遇到义父,我们姐妹还过得不错。”

沐风不愿多说过往,沈容便不再多问。

沈容翻了一页字帖,照着下一页临摹,她的眼力很好,观察力亦强,即便与沐风闲聊,可周围的所有动静皆收入眼底,看来住阁楼自有住阁楼的好处,站得高看得远。

*

楼梯口,传来石妈妈的脚步声,一进屋,面露诧然地道:“大姑娘呢?石平和老石回来了,说是今儿去附近瞧了两处田庄。”

小环从楼下捧着茶壶上来,一边斟茶,一边道:“大姑娘被大太太带去拜访罗家太太、姑娘,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石妈妈轻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听老石说,他去瞧看时,还有两家也在看,若不赶紧付钱,许就被别人抢了去。在京城,遇上好田轩可不易,价高不说,好地也不好找。”

沈容问道:“且都说说吧。”

石妈妈不想细说,可近来沈宛又时时称赞沈容是个聪慧的。她又想到,沈容八岁就跟着石氏学着打理店铺田庄,今岁沈容也有十岁了,是该学习这些的时候。

石妈妈道:“第一处是八百亩的田庄,在城西八里外的张高庄,不是成片的,得有零散十几片,现在京城连成片的可不好找。老石年节后瞧了不少,就今儿看的两处合适。”

石妈妈面露焦急,这好不容易瞧中了合宜的,若不能买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石妈妈时不时望着外头,石老爹回来就是取银子的,说是早早定下才好,“张高庄这处,上等良田三百亩,中等良田五百亩,上等是十二两银子一亩,中等的是九两银子一亩。”

沈容一转身进了沈宛的内室,寻到那个装银票的盒子,上头挂了一把铜锁,她抬手拔头一支钗子,往锁孔里一捣鼓,铜锁“卡”一声便开了,对于一个潜伏特工来说开古代这种小铜锁是轻而易举的事。

石妈妈在继续道:“第二处在城南四里外二的河畔村,离三合镇有半里路,田庄有六百多亩,是两片田地,中间有条五六丈宽的河,河道是八年前新修的,旱涝保收。河东有四百亩,河西有二百亩,价儿稍贵了些,十五两银子一亩。

仅这处,得九千两银子呢,因是梁大公子介绍的,与我们说的是实价。听老石说,京城这儿什么都贵,比不得石台县。我们石台县上等良田六两银子一亩,这里上等的最少也得十二两银子,尤其离京城近的,有的甚至都卖到十八两银子了。三合镇河畔村这良田真真是好的。”

沈容取了二万两银票出来,“三合镇的算作我娘的嫁妆,张高庄那处,分一些给大姨娘。沐风,你可晓得大姨娘交给大姑娘多少银票?”

沐风想了片刻,道:“听沐雨说,是二千五百两。”

“沐风,你陪石老爹走一趟,待办好地契,与牙行跑腿的婆子打赏些零碎银子。人家辛苦一趟,不能让人家白跑。从张高庄那边拨二千五百两银子的田地给大姨娘,你问问她,是要上等良田还是要中等的,但得在靠边些的挑,原就够碎了,已经是十几块,再分得细碎了不好管理。”

沐风接过银票,当即与石老爹出门,小环令丫头请了大姨娘同沐风一道出门。

石妈妈看沐风、大姨娘坐了石老爹驾的马车,方才转回漱芳阁。

“五姑娘,今儿这钱,不该这么拿的,上回我便与大姑娘说过,先头大太太留下的家业被老太太变卖成了银钱,老太太可是答应过,要在京城置换成好的。”

沈容苦笑道:“奶娘以为老太太会拿出来么?那可自来就是个只进不出的,等到她拿银子,怕是那看好的田庄都落到别人手里了。”

石妈妈凝了一下。

小环道:“石妈妈先到老太太那去,只说牙行那边有一处代官府转卖的良田,需得九千多两银子。”

沈容道:“回头她动了心,想要置成沈家的家业,人去了,发现是我们买了,她还能服气,除非你另杜撰一处来,先探探她的意思。”

石妈妈灵机一动,忙道:“有了,昨儿我听老石讲过,说是城北七里的柏树庄有近八百亩的田庄。”

沈容点了点头。

小环心里忐忑,“五姑娘,我瞧着石妈妈定讨不来银子。”

“不让她试试,她一直抱着希望,碰了壁便能认清老太太的性子为人。”

老太太贪了石氏的嫁妆,还不是偏了二房去。

只因为石氏活着时,没让她接管石氏的嫁妆,又没让她管家,便一直因此忌恨上了石氏,甚至连带着不喜欢石氏所生的几个儿女。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即便你做得再好,也看不入她的眼。

*

慈安院。

石妈妈笑盈盈给老太太请安,道:“老太太,老石近来正帮大姑娘打听哪里有合适的田庄出手。城北七里的柏树庄有个近九百亩的田庄要转卖,早前是犯官家的家业,被朝廷收没,老石亲自去哪里瞧看过了,那庄子极是不错,山下是上等良田有三百余亩,山坡上有中等田地二百亩、下等田地三百亩的,上等是十四两银子一亩,中等田十两银子一亩,下等田是三两银子一亩。听老石说,下等田的山坡上还种了好些果树,苹果、桃杏的长势甚好,庄头家的三进院子也是现成的,统共只需要八千六百两银子就能买下来。”

老太太拿着佛珠的手指紧了一下,石妈妈这是来拿银子的,想让她拿银子给沈宛姐妹置嫁妆。她来了京城,潘氏当家,她手头是有二万两银子,一万二是她自己赚来的,还有八千两银子则是沈俊臣私下给她的。

她入京的时候,身上只得三千余两银子,这笔银子,除了二千两是从石氏死后的锦盒里找到的,另一千两则是陆续几次从沈宛手里得来的。早知道沈宛去一趟咸城,能番四倍的利,她就该直接给一万一千两银子,说不准现在她便是四万多两银子,可后悔亦晚。

她的眼角微微一跳:石妈妈过来,就是找她拿银子的。

她不能说不愿意,可她又不会拿钱出来。

她会置田庄、店铺,但会以自己的名义置,想让她给了沈宛姐妹,这姑娘养大,原就是给父兄谋利益的,怎能拖垮了娘家。娘家养了她们一辈子,她们就应给娘家换好处。

老太太微眯着眼睛:“这京城的上等田要十五两银子一亩,若在石台县,五六两银子就能置最好的。”

石妈妈娇呼一声“老太太”,“这可是京城,旁的不说,便说白菜萝卜,可不就比石台县的价儿贵一倍。大太太是个贤惠的,全从她陪嫁庄子上种了送来,否则这府里一年得多多少花销。若是置了那处田庄,先置换到先头太太名下,当作先头太太的嫁妆,往后府里吃个苹果、桃杏的也不用花钱,多划算。”

置换成石氏的嫁妆?

石妈妈真是多嘴,她活了几十岁不会打算么,需要她来咬舌。

石氏都没了,落到她手里的那便是她的,让她拿出来——休想!

石台县那些田庄、店铺,早前便是怕被沈宛姐妹索要回去,她这才变着方儿地说已经转卖了,而今沈宾要扶李氏的灵柩回蜀,他便想将这些东西留给自己的子孙,算是沈家的一份家业,离县城近的田庄便能当成是祖田。

“这到底是大事,不就是三五两银子的事儿,待我与大老爷商议后再定。”

“老太太,这可是犯官家由官府处置的田庄,原是极好的,若不趁早买下,回头就会被人先一步买走。马上要开春了,这年头可不好买地,难得这价儿又合理…”

老太太恼了,厉声道:“石妈妈,我初来京城,对这边的地价不清楚,总得问了大老爷方能拿主意,若买贵了,这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是上百成千两银子,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回去等我消息,大老爷那边有了准话,我便让珊瑚递话。”

石妈妈垂首应“是”,恭敬地退出慈安院。

老太太是摆明不会给沈宛姐妹置田庄,早前说的话,也只是敷衍。

第82章 为老不尊

待石妈妈走远,老太太微敛眸子里的厌色,心头气恨,“珊瑚,怕是大姑娘、五姑娘在咸城赚了不少银子。临来京城时,大姑娘卖了一些田庄、店铺,再加上她手头打理的产业,原就是有钱的,弄不好,比我老太婆手头的银子还多。”

珊瑚、翡翠皆是老太太从老家带来的丫头,十来岁时便跟着她了,得她调教,颇得老太太看重。早前沈俊来看中翡翠,老太太也没给,只说“我跟前就这两个贴心的丫头,你讨她做通房,这不是糟践人”,现下两个丫头也都十六七岁了。

珊瑚低声道:“老太太,这钱多了,总不会带在身上,定会搁在家里。”

老太太深以为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无论赚多少银钱,这都是父母长辈的,可她们倒好,就跟她们的死鬼娘老子一样拽着钱不撒手,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待她们再好,也与我不是一条心,不就是几个银钱,跟她们命儿似的…搀”

老太太越想越气,但凡是知事的,就该自觉把银子交给她,她才是一家之主,可沈宛倒好,旁的学了,就连这自私的性子也学了石氏,将赚来的银钱死死捏在手里,要不是她以前收拾了她几回,怕一两也不会交出来。

但,姜还是老的辣,她便不信,她还斗不过两个小丫头。

明言,是不成的。

在老家时,老太太明里暗里提过几回,沈宛根本不睬,除了有两回老太太拿捏住了沈容,想要重罚沈容,沈宛为了救妹妹免于处罚,这才交出了银钱悦。

暗里的,这倒可以试试。

这会子,沈宛不在漱芳阁,沈容虽在,可以使人将她诱走。

老太太想着便乐了,嘴角溢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样的笑,与沈宝倒有七分相似。

*

石妈妈一到漱芳阁便忍不住轻叹一声,老太太的心到底是偏的,她偏李氏、偏李氏所出的孩子。石氏在世时,老太太就没给多少好脸色,曾明言暗示地提过几回想掌家,石氏便说“沈家的田地、房屋祖业一直都是老太太在打理的。”老太太便恼了,直说石氏是说沈家的家业少。

石氏也懒得理会,丝毫没有将自己嫁妆交给她的意思,后来还是石氏添了沈宽,沈俊臣劝说石氏,说这样总不大好,就分一些田庄、店铺交给老太太掌管,反正那嫁妆簿子、手头的地契、房契还握在她手里。

石氏便让出了三处田庄、十家店铺给老太太管。

可这一管,石氏就再也没有收回来。

到石氏病重的时候,老太太又提出交那三处田庄、十家店铺的地契、房契交给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将来这些都是沈宽的。

石氏信了,令石妈妈挑了出来交给老太太。

这次入京,老太太谎称要给沈宛姐妹置更好的,直说那些已转卖,可见老太太就一直在打太极,就没真心对待过沈宛。

石妈妈想到此处,不由得一阵阵心寒,老太太想方设法的哄了石氏的嫁妆去,却偏了二心的人,这心着实长偏了。

沈容每日上午练半个时辰,下午练半个时辰,又看一阵书,这会子见石妈妈闷闷不乐地回来,猜到了结果,“奶娘,我便说去了也没用,你还不信,怕是她不是嫌地贵,便是说事大,她做不了主。”

石妈妈微微一凝,“还真给五姑娘说中了,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她就没有要在京城置产的想法,手里头就紧拽着那笔银钱呢。”

“她手头的钱,除了两位老爷和二房的几个能讨到,恐怕旁人还真拿不到一两。”

在老太太眼里,便是潘氏所出的两个孩子都没李氏所生的三个孩子重要,对老太太来说,沈宾、沈宝兄妹三个才是心尖上的宝贝孙子,与她是一条心的,旁人生的孩子,不过比不相干的外人亲近两分罢了。

石妈妈坐在绣杌上,捧着茶盏,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姑娘们得了银钱不被她知道还好,若被她知道了,少不得她要逼你们拿出来。”她顿了一下,“我听石平说,这几日珊瑚、翡翠和多婆子、李婶子正与人打听大姑娘、五姑娘去咸城到底赚了多少银钱的事,即便给了她们甜头,怕是她们也不满足。”

沈容搁下笔,“奶娘,大姐姐已想到应对之策,早早叮嘱了吴大叔、石桥叔两家,我们一动身,他们便随后跟来京城,这两家姐姐已经替他们从官府消了奴籍,又私下让他们写了卖身契。只他们说想在老家过了年节再来,怕是正月初五六才能上路,待他们抵达时,许正赶上春耕春播。这次置的三合镇田庄,要先寄在吴大叔名下,让他做庄头打理。这买下田庄要签契约,官府办理好地契,也得几日时间才能办好,这期间能做的事多了去。”

沈容凝了一下,“吴大叔、石桥叔家的小子会念书,这次跟来,便是想让他们在京城读书考功名,若是奴籍到底不妥,但这样一来,各不耽误,于我们姐妹而言,也算是个他日的依仗。”

石妈妈笑道:“他们倒是个有福的。”

粗使丫头站在楼下禀道:“五姑娘,九姑娘十姑娘在仪方院等你呢。”

沈容搁下手里的书,飞野似地下了楼。

石妈妈道:“五姑娘,大姑娘屋里的贵重东西多着呢。今儿漱芳阁里没个可靠人,我不放心。”

沈容领了小环回到仪方院。

沈宜、沈家莉正坐在花厅上吃茶,见她过来,双双起身:“五姐姐,你这里是不是还有好东西的?”

沈容凝了一下,“九妹妹这话说得有趣,我屋里有甚好东西?”

十姑娘道:“听说五姐姐从咸城买了极好的胭脂水粉,也分我们一盒如何?”

“我这里可没这些,是大姐姐买了两盒。大姐姐说我年纪小,先不用,用得早了,反伤了肌肤。”

二人顿时有些气馁。

沈宜道:“我想替我娘分一盒。”

“一盒五两银子!”

十姑娘道:“怎的还要银子?”

“这又不是我们自儿个做的,也是花五两银子一盒从店铺子买来的,怎不要银子?我们每个月都是拿月例的,哪里有闲钱,俗话不是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我们是亲姐妹自然也是明算账。”

她凭甚要便宜了这些如狼似虎的人。

沈宜道:“当是孝敬我娘不成吗?”

“九妹妹嘴儿真甜,你拿我们花银子买的东西孝敬长辈,却落了你的好,这算盘可打得真精。何况,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平白孝敬长辈,不让人觉得奇怪么?”她顿了一下,见沈宜和沈家莉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依旧不紧不慢地道:“那也不是什么极好的胭脂水粉,不过是赵国玉记出的胭脂和雪花膏,五两银子就能买两盒胭脂、一盒雪花膏,听说京城千里香脂粉铺就有得卖。两位妹妹一片孝心,何不拿了银子去千里香脂粉铺子买?”

沈宜原对沈容生了几分好感,这会子只觉厌恶得紧,自家姐妹还讨好银子,也亏得她能说出来,她们从咸城回来,着实送了她们一份像样的礼物,只当她是肯送几盒胭脂水粉的。

难怪有下人说:五姑娘就是个财迷爱银子的,早前不信,这会子,沈宜算是真真地领教了。

姐妹几人正打口水仗,只听一声惨叫,听到眼里让人瘆得慌。

沈宜道:“出了何事?”提着裙子跑到仪方院外头张望,声音是从漱芳阁传来的:“珊瑚,你敢抢大姑娘的锦盒,你…你这是强盗。”

这是石妈妈的声音,嗓门很高,带着愤怒。

沈容闻声而动,扒腿往漱芳阁奔去,待她到院门时,只看到珊瑚与李婶子匆忙离去的背影。

石妈妈坐在地上,一脸泪痕,“五姑娘,珊瑚和李婶子把大姑娘的锦盒夺走了,那可是大姑娘所有的积蓄啊,他们怎么能强夺呢?”

石妈妈现下肠子都悔青了,她今日若不到慈安院说那些话,老太太还不会想到银钱上的事,更不会派珊瑚、李婶子来夺锦盒。她说大姑娘想置田庄、店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老太太,大姑娘手上有银子,现在可是连整个锦盒都抱走了。

沈容道:“抢都抢了,你还能去慈安院强夺不成?”

石妈妈哭得泪流满面,“哪有这样当长辈的?趁着孙女不在,直接令人上门强夺,真真让人长见识。”

长辈得有长辈的样儿,早前天天算计着夺石氏的嫁妆,石氏没了,她手头也有一份产业了,现在又来夺孙女的东西,这些可是石氏留下的。

“你今儿不就见到了。”沈容恼道:“快起来,没的让人瞧了笑话,这事待姐姐回来再说。”

石妈妈见沈容没有半点急色,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那里头可是她和大姑娘姐妹俩的积蓄,她怎就不急?

突地忆起,今儿沈容拿了二万两银票给沐风、石老爹去置田庄,要不是早前拿了些走,这一古脑儿全被老太太夺去,她该多心疼。

石妈妈道:“还好,今儿…”说未说完,见九姑娘、十姑娘立在一边立时止住了话。

沈容扶了石妈妈起来,“大老爷是知道大姐姐要将娘亲嫁妆里的田庄、店铺置换成京城的。祖母是个聪明人,怎会夺仙逝儿媳留下的嫁妆,沈家的名声还是要的。”

老太太不要名声就只管硬夺,回头传扬出去,丢的还是沈家的脸面。

沈宜此刻有些幸灾乐祸。

十姑娘则是一脸错愕。

两人见漱芳阁里一片混乱,早早告辞离去。

沈宜刚行不远,见母亲与多婆子从外头进来,却不见沈宛的身影,“娘,大姐姐呢?”

潘氏道:“刚行到荣华街,遇到萧二十三姑娘,她正与永乐公主出城游玩,邀了大姐姐一道去。”

永乐公主与萧二十三念着沈宛出了主意,让她们赚了银子,加上沈宛才德兼备,看入了永乐公主的眼,拉了沈宛一道出城游玩。

沈宛原就不想与潘氏去罗家,正好得了藉口,问了潘氏,潘氏哪敢说不去,便令她跟着去了。

“那么…娘是一个人去的罗府?”

“今儿还真是…”潘氏原是有心与罗家结交,本指望沈宛帮衬一把,谁知永乐公主邀了沈宛,又不能不去,潘氏只得一人去拜访。

她主动了提了向与三房罗二姑娘提亲,说的是沈俊来,罗大太太一听就恼了,直说沈俊来治家太乱,刚死了嫡妻便要续弦,太过薄情。总之,挑了一大堆的毛病,甚至都不愿委婉说话,索性直截了当地道破,直气得潘氏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坐了一阵就告辞出来。

一句话,罗家觉得沈俊来出身太低,除了有一个吏部左侍郎的大哥,要家业没家业,要本事没本事,而早前的李氏又是个恶毒,连李氏留下的嫡长子也敢加害堂兄,人家根本就不愿意,直说这样的人家,定是薄情寡义不讲情面的。

沈宜拉着潘氏,将老太太趁沈宛不在,令珊瑚和李婶子去抱沈宛锦盒的事说了。

潘氏听罢,一脸惊诧,若不是沈宜说得很认真,怕是打死她也不敢相信,“老太太怎做这种事?”

沈家在外头的名声原就不好了,再出这事,不是更差。

“听说锦盒里装着大姐姐与五姐姐的所有积蓄,好似还有先头大太太部分嫁妆变卖的银钱。”

潘氏也听沈俊臣说过,说石氏的嫁妆比潘氏的要丰厚几倍。名下的田庄、店铺全是能赚钱的,潘氏嫁给沈俊臣,所有嫁妆加起来也不过二万两银子,两处田庄八百亩,又有三家店铺,再就是一些头面首饰,旁的就没了。京城这里什么都贵,便是这样的嫁妆也是体面的。

沈宜嘟着嘴儿道:“先前,珊瑚说五姐姐屋里有极好的胭脂水粉,我与十妹妹去讨,她要收五两银子,又说亲姐妹明算账,我瞧她是掉到银眼子了。这下好了,她们的积蓄被老太太给拿走。”

潘氏母女闲话时,沈容正坐在漱芳阁里,面上不显,心底里却嘲笑老太太行事没有半点官家老太太的样子。

倒是真真将一个乡下婆子的手段使得淋漓尽致,也难怪来了京城这么久,都没有官家太太愿意与她来往。

沈容赌老太太打不开锦盒,只要她不动锦盒,她就有法子一分不少地取回锦盒里的东西。

既然要做…

她就做笔大的,让老太太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不是看重银钱么,就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未时四刻,大姨娘与沐风回来,张高村的田庄已经办好了地契,大姨要了一百亩上等良田,又一百亩中等良田,是零散的四块田地,虽是四块,中间却只隔了河沟、荒坡,四方交界地边倒是容易记牢,便只办了一张地契。

今儿大姨娘又在那家牙行里买了一家四口的下人,听说早前原是犯官家里的庄头,便直接送去了庄子上做庄头。她又拿了银子给庄头一家建了座二进院子安顿,庄头瞧着是个老实的,大姨娘只让他看着预备。

大姨娘听八姑娘说老太太派人去夺大姑娘锦盒的事,惊道:“怕是听说大姑娘置田庄的事,想把钱都给管。”

八姑娘道:“姨娘的卖身契是不是在大姑娘手里捏着?”

“是呢。”

八姑娘皱眉道:“老太太是个爱钱的,万一你的卖身契落到她手里,知晓你置田庄的事,会不会逼你拿出地契?”

大姨娘一阵慌乱,她活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有自己的产业,怎能再交出去。她不是她自儿个只是为了她的孩子,难不成因她是奴籍,便要被人拿捏一辈子。

八姑娘道:“我听小环姐姐说,大姑娘入京前便赏了好几个管事一家自由身,皆是脱了奴籍的。只这些人念着大姑娘的好,感恩戴德还依旧跟着大姑娘。姨娘何不求了大姑娘的恩典也消了奴籍。这府里,二姨娘、三姨娘就是官家庶女,还有份嫁妆,人家说起来,也高看两眼。”

若是大姨娘脱了奴籍,便与二姨娘、三姨娘两人是一样的。

大姨娘道:“你的意思,我懂。赶明儿,我且试试大姑娘的意思。”

若嫡母是石氏,大姨娘自不会打这主意,可她原就是石氏的陪嫁丫头,沈俊臣另娶了他人,她自不愿再被人拿捏。就像上回,八姑娘原没有错,不过是潘氏想拿捏她,故意寻了个莫须有的错处将八姑娘关到祠堂几日,再出来时,心疼得大姨娘几宿没睡好。

酉时二刻,沈宛与沐雨回到府中,很快就知道锦盒被夺的事,险些没气昏过去,沐风道:“五姑娘说,大姑娘若回来到她屋里去一趟。”

沈宛到仪方院时,正好瞧见沈容站在院子里哼哼哈哈地出拳踢腿,她立时就蹙了眉头,“容儿,你是个闺阁千金,怎的做如此不雅动作。”

“这不是不雅动作,这是习武。”沈容改正道,“姐姐且去花厅饮花,待我练完了更与你说话。”

沈宛伸手扯了沈容就往花厅拽,看着沈容比她小,这力气却比她大,竟没拽动沈容半分,“百无一用是书生,到了你这儿百无一用就是弱女子。”

沈容似有些不屑,“我练完了就进去,你拉我也没用,我要习武这件事上,你也甭劝我,习武能强身健体,还能保护自己。”

沈宛不甘心地拽了两下,硬是没拉动,只得轻叹一声先进了花厅。

沈容打完了一套拳腿功夫,直热得满头大汗,进屋时也不洗脸,而是立在桌前挥着双臂,“姐姐,我今儿拿了二万两去置田庄,一处在张高庄,一处在三合镇,张高庄那处分了大姨娘二百亩。张高庄那处的地契已办好,三合镇那处以我之见,还是挂在吴大叔名下,我担心多了,我们姐妹即便说是置换娘的嫁妆,也未必保得住。田庄就先置这些,再置几家店铺就行。”

沈宛简直想骂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祖母,真不要脸,哪里有长辈的样子,确定四下里,都是姐妹二人的心腹。她恼问道:“钱都没了,还置什么店铺?”

沈容压低嗓门:“你还真拿老太太当祖母,有害死我们亲娘、弟弟的祖母么?”

她知道了!

沈宛失去了平衡的呼吸。从昨晚到现在,她的心就没平静过,她恨,恨这家里除了沈容以外的每一个人。

沈容道:“她敢做初一,姑娘我就敢做十五,我叫你过来,只是想问你一声,娘嫁妆里的地契、房契你可搁好了,还有下人的卖身契也得放好。”

沈宛恼道:“我又不狗儿,几根骨头便藏几处,全都在那盒子里头呢。”

“你…”沈容气不打一处上来,便说她沈容手头有一大把银子,那可分成五六处地方藏放的,“我懒得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