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一张规划图,将图与洛城绿林山相融合。

看着沈容认真的模样,夜罗问道:“主子选中洛城绿寨山?”

沈容道:“这不是你看中的地儿么?”

夜罗面有尴尬,“主子如何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三张地形图,唯绿寨山绘得最是细腻,离洛城多远,离县城乡镇多远,离最近的村庄又有多远,上面可是标准得清清楚楚的,我不想留意都不行。我计算了一下占地面积,若在此处建造山庄,想来是足够了,但山庄周围必须布下护庄大阵,你曾说过,先建惩恶楼,你看需要多少银子?”

“回主子,惩恶楼大约三十万两银子足够了。”

“好,我给你拨三十万两银子,你来筹备修建,人手得由你自己来寻惩恶楼建于绿寨山东边,巾幗楼建于南边,绝技楼在西边,百业楼在北边,中央留置一块地方,建未名山庄,在山庄内设特使堂,专门监督四楼培养人才、经营生意等情况,协调楼与楼之间的矛盾,其职责形同朝廷的监察院…”

沈容将手往怀里一揣,摸了许久,方才抓出一个油纸包,“清点一下,三十万两银票,我这里不能没人,京城这边你得留一个人,若我有消息传与你们也方便。绿寨山那地方,可以买下来吗?”

夜罗揖手道:“五千两银子,从洛城府衙买下了以绿寨山为中心的方圆五里之地。”

五千两银子买方圆五里的山林,这买卖倒还做得,可对那一带的百姓来说,那地方狼豹猖獗,最是个不能去的地方,别说是买,给钱让他们去也未必会去。

“属下瞧过了,那里的树木多,建造房屋倒也容易,我已令师弟前往西北买一百个半大的孩子,再买些可靠的匠人过去,不需要请外头的匠人,仅我们惩恶楼的人便能建好。”

“你倒是与我省银子,那可是有大用。记住了,莫省银子,务必要建好,不仅要我满意,你们更得满意,往后那里就是你们的家。”

夜罗心头一阵温暖。“是。”

“估计多久能建好?”

“先建急需用的院落,其他的往后慢慢扩建,得先让惩恶楼起到作用,只要建起来,自会接到生意。”

夜罗对外头唤声:“紫嫣,出来吧!”

一道深紫色的倩影一闪,一个俏生生的少女出现在沈容的面前,抱拳行礼:“属下紫嫣拜见主子!”

沈容点了一下头,双手奉递过一纸《契约》,但见上面是照着夜罗与她的契约内容写了一份,还印下了一只红色的手掌印。“既然你自愿追随于我,我若推辞倒是矫情了。好!我会给你一万两银票,你在京城挑一处三进院子先住下,往后那里便是惩恶楼弟子入京的暂歇之地。”

紫嫣接过沈容给的银票,这个主子虽是个小姑娘,但小小年纪就露出了超乎成人的睿智,既然大哥夜罗说她可以追随,她便跟着沈容。

紫嫣低声道:“主子让属下查探沐风姐妹的底细,今晚二更二刻,沐风换上夜行衣去了赵皇子府,这已是第四次去了。”

“赵国质子赵熹?她的旧主子还真是他。”

紫嫣面露诧色,“主子一早就怀疑了?”

“镖师义女却精通易容术,更有不俗的武功,行事沉稳,一看就是长久做侍卫的。”沈容微微眯眼,“赵熹将沐风送到我身边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我的事被他知道了,可这些日子,我一直行事很谨慎。除非,在咸城与沐风合作下赌的人便是赵熹,他知道我大赚了一笔。”

夜罗道:“要是主子不喜欢,属下亲自出手除掉沐风、沐雨。”

“不用,沐风替我姐姐挡去了不少处计,且先留着她,我现在除去,只会惹来赵熹进一步的试探,他要试,要盯,且由她去。哼,到时候,在床榻之下挖一条秘道,让她盯无可盯,防不胜防。姐姐现在很信任沐风姐妹,估计在她出阁前,是不会让她们姐妹离开,如此,倒省了我不少事。”

紫嫣微微一笑,难怪夜罗几番夸赞,说新主子很聪明,“主子,要不我们的分楼就设在沈府附近?”

“这主意不错,你来想办法,要是银子不够,可以找我取。”

“是。”

沈容双手负后望着外头,“我们得在京城开一处赚钱的营生,要做就做最好的,就开一家歌舞坊,这种地方最易打探消息,眼下最难的是找一个懂行的坊主。”

紫嫣汗滴滴的,他们师兄妹的新主子,这年纪也太小了些,可是行事也太过让人觉得神秘,她不是官家千金么?居然要开歌舞坊,她将视线移向了夜罗。

夜罗一脸淡定,对于新主子的计划,他是知道一些的,他原不大相信这么个小丫头,但白真信,他也就信了。

沈容沉吟了一阵,摆了摆手,“不着急,一口吃不了大胖子,紫嫣在外头多加留意,有什么好生意、好门道再与我细说。”

“是,主子!”

沈容又叮嘱了几句,夜罗带着紫嫣消失。

她推开窗户,将外头的兰花搬到了屋内的书案上。

*

沈容见夜罗、紫嫣时,赵熹见了沐风。

沐风垂手顿首静立在书房的下方,细细地将今日沈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哈哈…”赵熹听到精彩处,忍不住哈哈大笑,沈容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整件事行得很漂亮,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环环相扣,心机深沉,着实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要的女子可以不是才女,但一定是个能与他比肩的人物。

沐风凝着眉儿,“当日看她预备的清单,即便知晓了结果,依旧让人惊叹,一启盒盖就能喷出火。事后,沈宝主仆说起此事,上上下下没一人信。盒内残缺的翡翠碎片,让沈俊臣对老太太疑心不已,母子俩已生芥蒂…”

赵熹看着蓝锦、蓝袍,正容道:“这是她使的连环计,要让老太太与沈俊臣生疑,一旦种子生根,往后沈俊臣会越发对老太太不满。老太太因长子的不信而伤心,她原就偏心二老爷,往后这一家子还有得斗。一招制胜,兵不见血,着实行得高…”

她算计了人,可没一人怀疑到她。

沈宛的聪慧才学,在沈容的面前失去了应有的光彩。

整个京城,都知沈家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可谁会知道沈容才是最优秀的。

琴棋书画,在大周京城样样皆通的深闺贵女不少,可没人能让一个盒子启开就喷火,这,便是沈容的本事。

沐风越发对沈容佩服得紧,即便她知道沈容清单里的东西,可让她做到让盒子喷火就不能。

赵熹问道:“明日要开明春园,沈容可会去游园?”

沐风垂眸答道:“大姑娘是定要去的,大姑娘说这些日子五姑娘一直闷在家里,要带她出去走走。”

赵熹对蓝锦道:“着下人给本王预备衣袍,明日本王要盛装游园。”

沐风凝了一下:主子这是看中沈容了?可那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到五月时才满十岁呢。

赵熹又问:“沐风,你入沈府有些日子,以你之见,沈容在沈家可有最在乎的人?”

第90章 禁足〔求订阅8000+)

沐风脱口而出,道:“沈容最看重的是沈宛。石氏是被沈老太太、二老爷夫妇害死的,便是大老爷与潘氏也脱不了干系。而沈宽更是二太太使计,令三爷、七爷诱去河边洗澡淹死的。他们的死因,沈宛知道,沈容也知道,却皆在人前只作不知。悦”

知晓了亲娘与兄弟的死是被所谓的亲人害死的,她们又怎会对这样的长辈抱有厚望,怕是心里早已经寒透了,再不会拿他们视为亲人。

姐妹二人自当对方视为唯一的亲人。

赵熹微微眯眸,“沈宛今岁将要及笄,是该嫁人。沐风、蓝锦,你们说沈宛应该嫁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年满十五岁,虚岁十六,这个时候就要谈婚论嫁。

主子不是只对那个小的感兴趣,怎的又问沈大姑娘了?

赵熹不会是头脑发热,因盯着沈容不放,现在连人家长姐的婚姻大事也要跟着操心了。自家这主子,很少对一个人、一件事如此上心的,就凭上回他一摔,价值不菲的帝王绿翡翠瓶就化成了碎片。

蓝袍见外头有人走过,静默地出了书门,片刻后侍立在侧。

赵熹笑了一下,“为长久计,本王以为,应该让沈大姑娘嫁一个赵都名门。”

赵都名门,这不是说沈宛应该嫁入赵国。

蓝锦惊道:“主子是说,让沈大姑娘和亲?搀”

一直沉默的蓝袍道:“据属下所知,至德帝有几位正值芳龄的公主。”

大周皇帝在附属小国人口里,称的是周天子。

若要和亲,按照习俗自当是公主和亲,又怎会轮到官宦千金的沈宛和亲。

赵熹怎会想到让沈宛和亲?他反复思忖,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凭着他多年的谨慎、低调,暗里观察,沈容绝非池中物,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看法,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身上竟能散发出那样特别的气息。

只有他想,他便有法子触成此事。

赵熹对沐风道:“你早些回去,有事再来禀报,照顾好沈宛,便是照顾好沈容。”

沈容如此看重她的长姐,在得晓石氏、沈宽死亡真相之后,能被她视为亲人的也只能是沈宛一人,只怕沈宛也是依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护好沈宛,便如同保护了沈容。毕竟她们姐妹的命运是联系在一块的。

“属下告退!”

赵熹望着夜色,早前他与沐风说话,蓝袍曾出去过一趟,“蓝袍,出了甚事?”

“回主子,我们的人递来消息,北齐国太子少傅秘密进入大周,半月前曾出现在陈留,似在寻找什么人?”

“找人?”

北齐国太子少傅萧策,是北齐国萧皇后的幼弟,北齐皇帝曾在战场负伤中毒,身体不好,之后北齐便由皇后协理朝政,而北齐太子今岁也只得十一二岁,相传这位太子性情懦弱,不像他的父亲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更不像他的母亲是北方的巾帼英雄,武能征战沙场,文能治国之才。

萧氏,是北齐国仅次于皇家金氏的大贵族,萧氏一门更世代出名将。

“萧策入周寻人?”

三大国中,尤以北齐的兵力最强,便是大周也颇是畏惧,这些年北齐一直与西凉在打仗,西梁节节败退,最后北齐因皇帝负伤中毒只得暂停战事,这些年在萧皇后的带领下养兵蓄锐。

对南周、西凉二大国来说,北齐就是一个好战份子。

蓝袍低声道:“我们的人只隐约听到他们说,要寻一个去岁腊月初六午时出生的女婴。”

为寻一个女婴,萧皇后就派出了最疼爱的同母幼弟、太子少傅萧策前来大周寻人,就算要寻人,他们最该去的应该是大梁,前几年打仗,战场可是在西北一带。

蓝袍又道:“萧策几日前曾在咸城出现过。”

“陈留、咸城、京城…”赵熹沉吟着,萧策来大周寻找一个腊月初六午时出生的女婴,这又是何道理,难不成是北齐皇帝落在大周的公主?

不像!

北齐皇帝自战场负伤中毒后,身体大不如前,便是朝政都打理不了,否则也不会有人传说“北齐有两帝”:皇帝与女帝。

“今儿午后进了驿馆,一行有二十余人,带着一车礼物,有传言说,萧策是联姻大使,替北齐皇帝求娶一位大周公主为齐国贵妃。”

北齐皇帝那身子早毁了,后宫又有萧皇后把持,不仅在前朝能做主,便是后宫更是她的天下,哪位公主会嫁到那样的地方?

赵熹摇了摇头,“着我们的人仔细盯着,明日要开畅园春,萧策必会露面。二皇子、六皇子最是防备北齐,萧策想平安无事,就会走到明面上。”

北齐太子少傅萧策秘密潜入大周境内,他若一直在暗里行事,以六皇子的行事风格,极有可能来一出“将计就计”,大家都不知萧策入境,索性当成是敌国奸细给暗杀掉。

“北齐在寻一个去岁腊月初六午时在大周出生的女子…”赵熹沉吟着,“他们寻一个女婴作甚?”而且还是个出生不足百日的女婴,“把这消息传回赵国,让父皇彻查此事。”

蓝锦应声“是”。

*

夜,万籁俱寂。

沈府佛堂,老太太手握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跪坐在观音神像前,早前沈宾说祠堂闹鬼,她只不信。如今,证实这可是“凶鬼”,唯有“凶鬼”才敢大闹慈安院。

她不能再住慈安院,还是住在这百邪不侵的佛堂好。

老太太反反复复将今日盒子喷火地想了好遍,依旧不得要领,最后归咎于“鬼邪作怪”,她加快敲击木鱼的声音。

珊瑚、翡翠二人静立两侧,两个交换了眼色,珊瑚轻声道:“老太太,夜色了,你该歇下了。”

老太太抬了抬手,二女将她搀扶进内堂,服侍她躺下。

“明日,让大太太去请道长来做一场法事。”

珊瑚翡翠二人认定是闹了邪物,应声“是。”

老太太继续捻着佛珠,不紧不慢地道:“大老爷根本就不信今日闹鬼,他是认定我昧了大姑娘姐妹的五万两银票又一对翡翠镯子去。”

以前李氏在,她还有一个说话的人。

如今,硬是连这个人也没了,好在沈宝随了李氏的乖巧性子,能讨她欢心,“明日开明春园,四姑娘在府里闷了许久。明儿天一亮,珊瑚就拿二十两银子去街上给四姑娘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翡翠,把我的首饰盒子拿来,从里头挑些好的给四姑娘送去。”

潘氏的女儿沈宜、石氏的两个女儿个个都生外心,还是沈宝与她亲近。

珊瑚面露忧色,“大老爷罚四姑娘禁足漱玉阁…”

“这些日子四姑娘还罚得少么?”老太太反问着,“大老爷要追究,只推说到我头上来,是我放四姑娘出来的。明儿是大日子,姑娘们个个都去得,凭甚要把四姑娘拘在家里,说到底,还不是潘氏有自己的私心,早前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这私心和石氏一个样儿。”

若不是潘氏在一旁又哭又闹,沈俊臣怎会冲她发火,又怎会说那些令人心寒的话。

定是这潘氏挑唆的!

她自己的儿子,最是个孝顺的,以往连重话都不会说,可现在竟说那等绝情话,这不是沈俊臣的错,是潘氏在作怪。

老太太想到潘氏,拳头握得紧紧的。

还是应该让儿子娶李家的姑娘,至少这样与她是一条心。

这石氏是个有二心的,潘氏也别有用心…

老太太如此一想,越发觉得李氏顺眼,更觉得李氏所生的几个孩子都是好的。

翡翠支吾了一下,终是问道:“老太太,二老爷…”

老太太停下了捻佛珠,想到这事,她更心烦,“原是想把大姑娘许给崔丞相的傻孙子,门当户对,若是过门,崔家许是连嫁妆都不会要。可现在倒好,大老爷咬死不应,大房的其他几位姑娘年纪又太小了些。二老爷是要出仕,不能就这么给毁了,你们都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崔家不要嫁妆,自然就是沈家的。

老太太可以置成她儿子、孙子的家业。

没想沈俊臣根本就不明白她的苦心,一门心思的拒绝。

京城的人,不都讲究门当户对的么?从二品大员嫡女嫁一品丞相的长孙,这是多得配的事,怎么就不成了。

偏大老爷还建议把沈宝许给崔大少爷,那可是傻子,虽是傻子,这崔家不是一心想给她娶个相配的官家嫡女么?这怎么能成?

珊瑚与翡翠哪敢参言,可老太太问了,又不能不说。

老太太道:“这屋里就我们主仆三人,你们都说说,说错了,我不责怪你们。”

珊瑚想着再不说话,就不对了,既然是私下说的,也不会传到外头,“大姑娘才德兼备,容貌倾城,听说大太太早前有意将她许给潘四爷,大老爷都没应。大姑娘又看入了太后、皇后的眼,怕是将来是个大福分的。”她可不能开罪大姑娘,万一开罪了,他日大姑娘寻个体面婆家,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立了个大仇家。

翡翠道:“老太太一心想让二老爷出仕,大房几位姑娘的婚事自有大老爷、大太太做主。不如就把四姑娘许给崔大少爷,四姑娘现下母孝在身,便是能出阁也得三年以后,待那时,二老爷已经做官了,再从长再议…”

老太太的眸光一闪,大老爷看重沈宛,毕竟沈宛是嫡长女,又看入了太后的眼,她的婚事,是要挑个好的。大老爷未必会看重沈容,这小丫头现下才十岁,三年后,可不正是议亲之时。虽然朝廷有令,女子及笄方可出阁,可像贫寒人家,几岁卖到别人家做童养媳的,又或是十二三岁出阁的比比皆是。

老太太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主意不错,先替沈俊来谋到差事要紧,否则再这样拖下去,怕真就废,自然,这男子不如女子,妇人要守节,可男子过了七七便可再议婚事,到时候她帮衬着挑个好的。

老太太又忆起娘家的几个侄女,还是觉得给沈俊来娶娘家侄女好,亲上加亲,又与她是一条心。可沈俊来一心想娶个官家千金为继室,更想学了沈俊臣。老太太轻叹一声,到底是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但她还有李氏留下的儿女,李氏虽不在了,她总要看顾着沈宾、沈宪、沈宝兄妹三个平安长大。

老太太舒了一口气,“都歇了吧。”

珊瑚翡翠齐声应“是。”

老太太滑入被窝里,也累一天了,她明日再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助沈俊来入仕,权宜之计,且将沈宝许给崔左相家的长孙,其他的,三年才再慢慢计较。

*

翌日,天气晴朗,和风习习,正是杏花荼蘼时,仪方院的杏花开得正艳。

一大早,沈宛打扮一新,领着沐风、沐雨姐妹迈入仪方院,“五姑娘可起来了?”

小环欠身答道:“将才起来了,刚洗漱过,这会子石妈妈正给五姑娘挽髻呢。”

沈宛肤白若羽,瑞草彩绣缎裳,华丽繁复的精致花纹,却是月白的底色,风华绝世而不失清婉幽然,挽了一对漂亮的望月髻,缀珠点翠鸾凤对钗,蝶戏牡丹金步摇,一串淡碧水晶流苏悠悠垂下,贴于额际。另有一两枝时令桃花,斜斜而插,竟是说不出的娇媚柔弱,美若春花一般,加上她那精致的妆容,真真如一个九天仙子一天。

石妈妈乍见沈宛,不由微微一愣,当即笑道:“大姑娘今儿起得可真早。”

沐雨笑道:“大姑娘今晨五更二刻就起来沐浴更衣打扮了,永乐公主、萧九姑娘今日也要去游园,一早便约好的今日要赶早,永乐公主主持的幽兰诗社,今儿要与众姑娘商议下月开诗社的事。”

沈容回头问道:“长姐入幽兰诗社了么?”

小环满是得意之色,“大姑娘入不了幽兰诗社,谁还能入?”

沈宛催促道:“别磨蹭了,快些打扮。回头去明春园用早点也使得。母亲今儿也催着九妹妹起了大早,我过来的时候,大姨娘把八妹妹都打扮好了呢。”

沈容惊道:“八妹妹也去?”

“父亲说了,六爷、七爷与众位姑娘在家中闷了这些日子,今日都去明春园游园,当是踏春。”

沈容扁了一下小嘴,端坐在菱花镜前,一动不动。

沈宛接过石妈妈手里的梳子,亲自给沈容挽了个漂亮的小髻,又絮絮叨叨地道:“今日游玩,容儿跟在我身边就好。母亲自是要照顾三位妹妹。父亲自是领着六弟拜见几位世交、同袍…”

院门处,传来珊瑚的声音,正在问看门的粗使丫头:“大姑娘是不是在仪方院?”

粗使丫头应声“将将才到,正在给五姑娘梳妆打扮。”

珊瑚道:“老太太传令,让大姑娘去漱玉阁。”

沈宛只作未听到,依旧忙碌地给沈宛打扮,直将发髻挽好,正拿着自己的漂亮小锦盒打量着沈宛。

珊瑚站在珠帘外头,欠身道:“大姑娘,老太太让你去漱玉阁帮四姑娘打扮。”

石妈妈道:“四姑娘不是被大老爷禁足在漱玉阁了么?”

“老太太发了话,今儿游园,让四姑娘也随大太太一道出去踏春游玩,待她回来再继续禁足不迟。”

所谓禁足,便是停止一切外出活动。

老太太宠沈宝,可不是一般的疼宠。

珊瑚又道:“这会子,老太太正在漱玉阁呢,可拿不定主意如何打扮四姑娘,只好让大姑娘走一趟了。”

长辈令,得遵行。

沈宛虽不乐意,即便她心中不喜老太太,可到底是她的长辈,对石妈妈道:“给容儿换那身鹅黄色绣蝴蝶的春裳,九妹妹今日穿粉衣,八妹妹是翠绿色春裳,十妹妹那边听说选了桃红新裳。”

她叮嘱了一番,携了沐雨去了漱玉阁。

老太太见沈宛就这样回来,不由得微微蹙眉,到底是亲疏有别,打扮她亲妹子,便把她的锦盒儿抱过去了,这会子听说要来帮忙打扮沈宝,就空着手儿来了。

果然,沈宛与沈容才是一条心的。

现下只一瞧,她就弄明白了。

老太太冷声道:“宛姐儿,不是说你有极好的妆盒子么?怎的没带来。”

沈宛笑道:“容儿要用,留在她屋里了。”

沈宝不满地叹了一声,只着中衣,正端端地坐在菱花镜前,一大早就被老太太唤起来了,珊瑚翡翠两个轮流给沈宝又挽发又上妆的,老太太连连摇头,皆不满意,还是珊瑚道:“老太太,大姑娘是个会打扮的,要不把她请过来给四姑娘打扮。”

昨日,沈宝的眉毛烧没了,虽然昨晚抹了药膏,不红不肿,可没了眉毛,这也太怪异了,首先就得描个漂亮的眉毛,然后还要涂脂抹粉,老太太年轻那会儿没钱买脂粉,后来有钱买了,她又是个节妇,更不能用鲜亮之物了。对这些脂粉之事,她是一点不通,也只能让沈宛过来帮忙。

翡翠递了老太太给沈宝备的脂粉盒,这还是一大早,老太太令珊瑚去街上买的,听说那脂粉铺还没开门,硬是被珊瑚给叫开采买。

沈宛与老太太问了安,着手给沈宝重新挽了个发髻,又给沈宝用了脂粉,动作极是麻利,很快就弄好了,又给沈宝描了一对漂亮的柳叶眉。

沈宝静默地享受着这被服侍的时光,“大姐姐,这眉毛太假了,能不能描得更真些?”

沈宛可没时间与沈宝纠缠,她还挂着沈容呢,虽有石妈妈,可石妈妈梳的发式沈宛不喜欢,“四妹妹,我只能描成这样,想让假眉毛比真的还好,我可没那等本事。要不,你让小链、翡翠帮你打扮。”她欠了欠身,“祖母,母亲与九妹妹要出门了,我先行告退!”

老太太急喝一声“站住!”

沈宛面露疑色。

老太太道:“既然宝姐儿打扮好了,你带她同乘马车。”

沈宛凝了一下,不是说已经与大太太说好了,怎么让她把人带过去。

老太太又笑了一下,令珊瑚掏了两个荷包出来,“一个是赏你的,另一个是宝姐儿的,今日就有劳你带着宝姐儿游园。”

她可都打听好了,永乐公主邀了沈宛入了什么幽兰诗社,听说这是京城有才德、又最优秀的贵女才能进,如果有沈宛带着沈宝,再加上沈宝的巧嘴,说不准也一并进幽兰诗社。她隐隐听李婶子、多婆子说,貌似进了这地方将来就能嫁个好夫婿。

沈宛欠身道:“祖母且与大太太说一声,大老爷可罚四姑娘禁足呢。”

她快速转身,不等老太太发话,立时提着裙子下了楼,那荷包她也不要了,老太太赏二房三个孩子是善意,可突然大方地赏她,这就值得深思。

老太太知沈宛这是开溜之意,更是不想带着沈宝。立时催促道:“宝姐儿,还愣着作甚?快跟上你大姐姐。”

沈宝回过神来,立时带着小链追了过去。

沈宛一路小跑进了仪方院,彼时,沈容已经打扮好了,沈宛走上前去,替沈容理了衣襟,又这里抚一下,那里弹一下,“走吧!”

沈宝在后面追得气喘不止,几乎是一路快奔才在仪方院门口追上了沈宛。

看着沈容那娇俏可人又不失活泼的模样,沈宝气得牙痒:到底她们是一个娘生的,瞧瞧沈容那脸蛋,光是妆容就比自己的要精致不少。

一行人到二门时,潘氏母女已经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