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怪沈容,沈容可以忍。但沈家薇在背里编排沈容,拿沈容当傻子,利用完了,再狠狠地踩上两脚,沈容绝对容忍不了。

早前不说不是她不知道,不过是想给沈家薇两回改过的机会。在桂花诗社时,万十七娘就曾告诉过沈容,“沈八娘说你晦气,我与社长、梁五娘自是不信的,可是不妨说的多了,知的人多了,旁人信的也多了。你妨着她些吧!”沈容听到提醒后,对沈家薇道“八妹妹,以后背后抵毁我,我不希望最后闹得彼此连姐妹也做不成。”彼时,沈家薇一脸仇恨地盯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沈家薇抢占她人名声,这不是抢占,是沈容根本不屑要的名声,沈容能让诗社署十二钗的名,另外十一人个个都与沈容没有半分关系,说什么圆润,她们根本就没有做多少圆润修饰语句之事,旁人占得,为甚她沈家薇就占不得。

最后,却被社长等另十一钗指责她卑鄙。

沈家薇想到就恨。

原本沈家薇有正名的机会,只要沈容继续把书稿给她就行,可沈容默许了万十七娘直接从她那儿取到书稿,这不就更证实了沈家薇是抢占她人之名。

从这时起,沈家薇就恨上了,既然沈容不仁,又何怪她有情,她在背里与沈容交好的姑娘说沈容的坏话,言词夸张,也至金三娘、田二娘都敬而远之,最后连沈家莉、沈宜也当沈容是灾星。

*

福瑞院,大姨娘母女被关,所有人又恢复了早前的热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待入子时,放了鞭炮,给婆子下人发了包红,老太太道:“小太太在这儿盯着,大老爷夫妇与二老爷随我去祠堂议事。”

柳氏问道:“母亲,我不能去?”

“你…就不必去了。”老太太在珊瑚二人的搀扶下走在前头。

一路人,众人各不说话,仪方院里突然升起了几颗烟火,光华四射,很是耀眼,沈容果然是大手笔,据老太太所知,这种漂亮的烟火可不便宜,一筒就得不少钱。

“姑娘,你在说什么?你不仅给我们所有人一人五十两压岁封红,还要还我们四人自由身?”

“当年买下你们,我就没去官府存档,沐云沐霞那儿,我已经查过,她们二人从来就不是奴籍,这一纸《卖身契》烧毁,便能恢复自由身。画兰画菊二人,原是从他乡转卖入京的官奴,待过年之后,你们拿了《卖身契》销了奴籍,从此也是自由身。”沈容坐在花厅一侧,手里拿出四张《卖身契》,四个侍女一人一张。

沐霞问:“姑娘,我能烧了么?”

“烧了罢!”

沈容笑着道:“除夕守夜,守到子时便算第二日了,大家都回屋歇着。”

伍婆子道:“姑娘,那些菜,好些还没动呢?”

“挑上一些,赏给城外乞丐们吃。”

*

老太太领沈俊臣夫妇与沈俊来进了佛堂。

珊瑚给几人奉了茶水。

老太太道:“我就说,不能把那灾星接回来,可你们就是不听。”这做主接回来的人可是韦氏,老太太早将韦氏怨了一身的包。

潘氏忙道:“老太太,灾星可不是我接回来的,是小太太做的主,事先,我更是知都不知道。”

老太太气恼地吐了口气,她就知道沈容一旦回来,定会闹得鸡犬不宁,“着实不行,就将她早早配人,这乡野人家十三岁的姑娘出阁也多的是,翻年她就十三,虚岁十四,可以嫁人。人家不论好坏,只要有人要她就行。”

这种灾星孙女,早打发出了门子,全家人都平安。

老太太现在不仅是厌恶,更是深恶痛绝。

沈俊臣没想老太太会像打发叫花子一般叫发沈容,“大姑奶奶当年出阁,曾经说过,若是五丫头出阁,她要回来亲自操办嫁妆。”

“一百万两?大丫头会把钱给你么?她只会给灾星,我们家一点好处也捞不到,既然捞不到好处,还不如就将她随便寻个人家嫁出去。这山野人家的糙汉子,有多少娶不上女人的,我们家不要聘礼,只要将她管得服服帖帖再不回来闹腾就行。”

老太太得多恨沈容,才说出给沈容寻个山野糙汉子为夫。

沈俊臣面子上可拿不下来,他到底是官员,就是传扬出去,他面上也无光,“这些日子,大太太打听一下,有没有说得过去的人家愿意娶她,若是有的,就嫁过去。”

潘氏笑了一下,“老爷的‘说得过去’是什么说法?我是照着老太太的意思,寻个山野汉子配了,还是照你的意思…”

沈容今晚一闹,潘氏也心堵得慌,她能善待沈宛,却无法对沈容有好感。

老太太喝道:“自是照我的意思,以灾星的性子,如果她得了势,我们家还有好日子。就许…”

沈俊臣打断了话,“不行!若是不得宠的庶女便罢,可这到底是嫡女,我们家已经亏欠了石氏良多,真这样做了,石氏饶不得我们。母亲别忘了,有永生的仙,没有不死的人,我们谁都免不得百年之后归于阴曹地府,到那时,便是石氏说了算。我不能做得太过,就算五姑娘请了江湖中人装神弄鬼,可其他人被‘鬼附身’又如何说?”

沈宝当时可是被吓昏了。

老太太也吓得不敢面对…

想到这两次惊吓,尤其第一次,她就吓得大病一场。

沈家的人比寻常人更怕死,他们怕的是去阴间,怕去面对石氏。着实他们都做下了亏心事,再看沈俊臣的坚持,几人各怀心思。

沈俊来道:“母亲,大哥说得是,就寻一个差不多的人家。”

潘氏问道:“何为差不多?”

沈俊臣想了一下,“嫁过去,不能缺衣少食,也得有正经名分。是商贾人家还是小户人家,又或是配与大户人家的庶子…都行!”他似有些不耐烦,这种事不都是女人操心的,还要问他。

潘氏沉吟了一阵,“大老爷这么说,我就有数了,要不…嫁到潘家三房去,给潘七郎作贵妾。”

一旦生米做成熟饭,便是沈宛也拒绝不得。

沈宛疼极她的胞妹,一定会继续照顾她的,为了让她在潘家过得更好,每年的节礼是少不得的,过一个年节,不过半个月,就给了沈容五千两银子花使,还说让她花完,这也让沈容一出手赏人就是百两银子,还给全城乞丐给三千两银子办酒席,从来就没人这样干过的。

老太太眼睛一亮,“这虽是个灾星,长得还不错,身体与健康,要不就许给石台县李家二房的九小子做小。”

李家,这不是老太太的娘家。

潘氏打什么主意,老太太还能想不明白。

突地也想到,沈宛有钱,许会接济沈容,这可是个有钱的丫头,能在帮衬婆家过上好日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沈俊臣道:“你们说的这两家,我都瞧不上,你们不怕石氏闹得这两家断子绝孙,你们就做这主。我不管五姑娘有多不好,但她是我女儿,能让她做正妻,就绝不让她为贵妾,你们如此盘算小心报应!”他蓦地挥袖,“既然你们都未真心想过这家,我来替五姑娘挑夫婿,你们就不用管了。”

潘氏有私心,老太太的私心更重。

以前,老太太声声让他娶李家的姑娘,后又要沈俊来娶李家姑娘,最后又如何?还不是不成,现在又想扶持李家。

老太太吃了个闷亏,噎了一下,“李九郎哪里不好?”

“偷鸡摸狗,大字不识,母亲倒是说说他哪里好?”

就算李家儿郎再不好,说起来也是亲戚。

老太太太想着李家侄儿、侄孙,只觉个个都是好的,再因当年想给沈俊来续娶李家姑娘的事落了空,总觉得对不住李家。

老太太反问:“灾星就好?”一个灾星丫头,还能挑剔她李家,要不是瞧沈容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还有沈宛接济,她才瞧不上。

“五姑娘再不好,那也是从二品大员的嫡女,又读书识字…”

在各人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好的。

潘氏苦笑了一下,“要不许给潘家二房的十郎做正妻,十郎虽是庶子,还是不错的。”

沈俊臣摇头,“五姑娘的亲事,不与姻亲之家再联姻,你们就看到大姑娘给的那些节礼,看她出手阔绰,你们不要忘了,大姑娘嫁的到底是赵国皇族,就大姑娘的性子,惹急了她,她派暗卫杀手灭你满门又不是做不到。何况现在,她又给赵硕生了两个儿子,赵硕为她,把后宅的美姬全都散了,赵硕得多宠她,才会做到如此?”

派暗卫杀手灭你满门…

老太太与潘氏听到这儿,心下打颤。

沈宛逼急了,还真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沈宛可是在赵国把她的硕王妃位置坐得稳稳的,又有两个儿子,便是赵硕纳了新人,也动摇不得,而且沈宛手头有钱,更把持着整个硕王府的掌理大权。

沈俊来道:“大哥,大姑奶奶不会这么狠的?”

“狠?五姑娘知道石氏的死因,大姑娘知晓阿宽的死因,在知晓这么多之后,你当她真是大度?不是,那是她顾忌五姑娘,看在五姑娘的情面上才没有赶尽杀绝,如果你们真将五姑娘随便许人,五姑娘看着是绵软性子,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大姑娘第一个饶不得的就是你们。

你们也不想想,今年大姑娘为何没与家里送节礼,你们以为买通驿馆驿丞、驿差,让五姑娘的信送不出去,截了大姑娘给五姑娘的信,她们姐妹就联系不上?”

一屋子的蠢妇!

要是沈宛拿这事做文章,到衙门告她们一状,按照当朝律法,截取他人信件,这是要剜去双眼的。

沈俊臣继续道:“五姑娘猜到,大姑娘也能猜到了,人家直接通过永福公主,在五姑娘的信套上再套一个永福公主的信套,驿丞还敢扣信?家里如何对五姑娘的,大姑娘那边肯定已知晓,五姑娘说节礼在路上,那是搪塞之言。

大姑娘给五姑娘备的衣料、鞋袜、四季新裳,你们就敢私下里分给自己的姑娘?就连给五姑娘的银钱,你们一声不吭就敢分了,便是我这做亲父的都没有,你们不与我说一声就做了。

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们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石氏。就算我不喜五姑娘,但瞧在石氏与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瞧在她是被母亲与大太太、李氏毒害的冤屈上,我也绝不能薄待了她去…”

他坚持寻个差不多、说得过去的人家,是因为他愧对石氏。

为了石氏,也是为了恕罪,他必须坚持。

潘氏与老太太不语,分了沈宛给沈容的衣裳、首饰,大头被潘氏弄去给了沈宜,小部分则是给沈宝得了。

老太太想的是:沈宛是她养大的,沈宛给的好东西,自然就是她的。而她最疼爱的孙女是沈宝,沈宝的好东西太少,沈宝比沈容的年纪相仿,沈容能穿的,沈宝也能穿;沈容能戴的,沈宝也能戴。

潘氏则想:老太太拿沈容的东西给沈宝,沈宜还是沈容的妹妹呢,说起来更亲近些,自然更拿得心安理得。

沈俊臣走到祠堂,看着石氏的灵位,其他先祖的灵位都是立着,唯有这个却用红布罩了起来,道士说这样可以镇住石氏,他取了牌位,揭去红布,“美玉,这一生俊臣辜负你颇多,害你的是我母亲,孝字为大,我不能替你讨公道。主谋是我的妻室潘氏,她替我生有一双儿女,我亦不能薄待她。但是,无论世事如何变,你…才是我沈俊臣心上最重要的女人。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进潘氏的屋子,我答应你,把大房公中的家业交给小太太打理,至于潘氏,就掌她自己的那份嫁妆!”

潘氏惊呼一声,“大老爷,你…”

“潘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你害死了我的结发妻子,我不会原谅你,你如果不想被我所休,就将大房公中的家业交出来。这几年,你拿我大房公中之物接济你娘家,我就当不知。我会把房契、地契交给韦氏。”

“大老爷!”潘氏疯狂大叫。

她是接济了娘家兄弟,可当年沈俊臣刚起步,潘家也曾接济过他,若非潘家父兄的打点,沈俊臣怎能谋上好差事。

沈俊臣出了祠堂,院门外站着韦氏与柳氏。

他说的话,两人都听见了。

韦氏压下心头的狂喜,“老爷。”

“妮儿,我不会再进潘氏院子里,你现在是掌家太太,我回头把大房的房契、地契都交给你。”

韦氏走过来,将斗篷给沈俊臣披上,“老爷,今晚去哪屋?”

“桂安院,走吧!”

潘氏追了出来,却见沈俊臣温柔地拥着韦氏往不远处的桂安院而去。

他那些话什么意思?

他恨她,恨她害死了石氏。

她也爱他,爱得刻骨铭心,否则也不会想要石氏的命。

到头来,她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赏,却成全了他与韦氏。

让她打理大房时,只给了打理权,连房契、地契都没交过,现在他却要将这些契约交给韦氏。

第144章 拉拢

柳氏轻声道:“大嫂,大伯也是不得已,你与婆母联手害死他结发妻子。这件事,府里是瞒不住的,韦氏也是听到的。你别忘了韦家的势力,皇后、崔府、肃王府可都有韦家的女子,若是大伯被御史弹劾,能保他的只有韦家。”

“我潘家…曾那样扶持过他。”

以前,她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今,沈俊臣居然说她偏娘家。当年沈俊臣怎么不说,她是如何请求父兄给他谋前程的话。

男人的心,宠你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但那不好的却暗记在心下,一旦惹恼了他,他就会给你算总账。

柳氏道:“潘家比不过韦家,更连人家的一半都及不上。大伯是聪明人,他自然知道这些事的轻重,两相权衡择其轻,只要是聪明男人,这个时候都会拉拢小太太保自己的官位名声…”

沈俊臣抬韦氏,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要保自己头上的官帽,在关键时候,她对沈俊臣并不是不可牺牲的,相反是可以牺牲的。

潘氏想到他说的话,疼如刀绞,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为了拉拢韦家替他说话,居然说收她的理家权,这就一下子给收走了。

沈俊来对柳氏道:“回双喜院。”

柳氏应声“是”,二房的人都住在双喜院。

这一夜,潘氏失势,被迫交出打理大房的权利,账房的钥匙、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了韦氏。

这一夜,大姨娘获罪,因毒害大房妻妾不孕,与沈家薇一道关入了柴房。外头正是年节,她们母女却是肌肠辘辘。

偿*

大年初一,韦氏带着一双孪生儿子:十六郎、十七郎来仪方院探沈容。

沈容刚起来,正在梳洗,因小厨房里预备了充足的饭菜,将不喜的赏了乞丐,剩下的可都是极好的菜式,但今儿还会有一品楼的掌柜娘子来送席面。

沈容将韦氏迎到花厅。

韦氏取了香烛给石氏上了一炷香,又领了两位儿子给石氏磕了头,一脸敬重。

沈容道:“小娘可用晨食,今儿早上,我们仪方院吃五色汤圆、红糖鸡蛋,伍婆婆说这些都是圆的,吃了圆的,一年都能顺顺畅畅。”

韦氏原是在桂安院用过的,笑了一下,道:“听你一说,我也馋了。”拉着两个儿子道:“宗儿、守儿,快给你五姐姐揖手拜年,在屋里,乳娘教过你们的。”

两个孩子两岁模样,穿着大红色的冬褂,只小的脖子上有块胎记,大的没有,五官就一模一样,很是喜庆,听韦氏一说,便抱拳作揖,逗得沈容笑了起来。

“五姐姐赏你们封红!沐云,快取来。”

沈容就没想到一大早,会有人来给她拜年。

沐云凝了一下,“姑娘,包多少?”

“这可是十六爷、十七爷,一人五十两银票!”

沐云进了内室,不多会就递了两封红,沈容给他们一人一个,兄弟拿着封红,看了又看,小的那个就直往嘴里塞,韦氏连忙拿了过来,“十七郎瞧着好看的,都以为能吃。”

韦氏拿来了两个儿子的封红,“五姑娘,你也是孩子呢,怎能给他们封红,你是长,他们是幼,来给你拜年,是他们的本分,可不是来讨封红的,快收回去。”

沈容望向韦氏,定睛细瞧,韦氏的是心是红的,那是一种血红色,拥有这样心色的人很多,至少在报国寺,有多数的僧人都是如此,也只是极少的僧人才拥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红心。拥有这种血红心色的人,心地都不坏,他们的本性是善的。

也许,韦氏有讨银钱的意思,但表面上还过得去。

韦氏将两个封红还给了沈容。

“小娘,这是我的心意,就让他们收下,你不要,给他们攒着,将来十六弟、十七弟再大些,便要读书,可以给他们备纸墨使用。”沈容又强行塞给了韦氏。

韦氏见推辞不过,这才收下了,“今儿一早,大太太把掌家的库房、账房钥匙都交给我了,又带了各处的管事来交代一些事。昨儿夜里,大老爷把公中产业的房契、地契也都交给我了。五姑娘可是我们母子的福星!”

好些人受惊,有些人获罪,可唯有韦氏却得利了,多少年得不到掌家权,突然就交到手里,沈俊臣还说潘氏失德,再不会去福瑞院。

沈容道:“小娘,表面上都交给你了,只怕各处管事心向大太太的还不少。”

韦氏也是聪明人,立时就明白了意思,“昨儿顾婆子也说了,这各处管事得换人,我不是初入沈府,这几年下来,哪些人得用,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大厨房的麻婆子就是个屋顶上的冬瓜两边滚,暂且不换。再是绣坊的管事,一定得换,这可是大太太的陪房;账房、库房两处也是一定要换的…”

沈容有些意外,“小娘,你在掌家,我可不懂理家。”

“你这孩子,当年我可答应要带着学打理田庄、主持中馈,我是教你,这些管事是旁人的心腹就万不能用,用了也会给你惹麻烦,必须得换成自己的心腹…”

都过几年的事,韦氏还记挂着。

韦氏将沈容接回来,也是为了兑践诺言,她说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能当成是放屁,不把人接回来,她如何教沈容打理田庄、主持中馈。

沈容去了寺庙,才听人说,韦氏的母亲韦七太太,别看刁钻撒泼,实际是个极讲信用的人,还有她的娘家兄长韦十三爷,这在京城都是排得上名号的混混、无赖,却是个有侠义心肠的。这人还真是奇怪,明明撒泼出名的讲信用;明明是无赖,还有几名侠义之名。

沐霞沐云这才明白,韦氏过门,就是来教沈容如何主持中馈的,一侧的婆子抱了大盒子,韦氏取了账簿出来,“这是近几年的账簿,五姑娘瞧瞧,可能看出什么不妥,大太太以为我韦妮儿真不懂呢,我们韦家对姑娘的教导,可是设有女塾的,专教如何主持中馈,打理内宅,掌理家业。”

即便韦氏父亲早逝,母亲撒泼之名在外,可她也是读书识字,进过韦家女学的。

韦氏絮絮叨叨一阵,让沈容将账簿里的不妥处寻出来。

沈容看了一本,也没瞧出什么来,准确地说,是她瞧出来了但却必须得装不懂,“小娘,这账簿我没瞧出来。”

韦氏,接过账簿,倒翻到倒数第三页,“你看这上面,腊月初二买鸡蛋,进了一千枚,我们家里可养过鸡,我娘也曾卖过鸡蛋,一个鸡蛋七文钱,这是什么蛋,当我真不懂么,就四文钱一个,也能买上最好的,小些的只值三文钱。”

原来是价格不对。

沈容很是敬佩地点头,这一栏上,她还真没瞧出来。

韦氏又翻了两页,“你看这里,是入冬时买的银炭,一袋银炭要二百八十文,可据我所知,京城最好的银炭也只得二百六十文,我们府里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积少成多,这可得不少钱。

还有这里,买的干木耳、干黄花,上面记的是各二十斤,买了不到二十天,又买了二十斤,我瞧过前几月的账簿,这一个月府里最多用十斤干木耳,这个月府里可没办大事,怎么不到一月二十斤都用完了?”

沈容以前还以为韦氏不懂,可现在才明白也是个能干的,人家一会子就挑出好几处的问题来。

“看账簿呢,一是看价格,二是看数量,三是看以前的账簿记载数量,应是多长时间采买一回,一回多少,这都是可以找出端倪的,就像这账簿,鸡蛋的价儿对不上,里面就有问题;还有这银炭据我所知,买得多了,人家还送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比市价要贵,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啊。再说木耳,我让顾婆子把库房的账簿也拿来了,除了后面采的二十斤,早前那笔,就没有入库记录,二十斤干木耳没入库,莫名其妙就没了,去哪儿了,是谁贪了去?”

沈容若有所思地盯着韦氏。

韦氏道:“一会儿你吃了五彩汤圆,就去我院子里,你看我如何惩治下人,这也是有门道的,你得学学。”

韦氏说得煞有其事,那样子就是“我一定要教会这姑娘,没娘的孩子真可怜”,是的,韦氏一直觉得沈容是个可怜的小姑娘,胞姐远嫁,亲娘早逝,家里长辈又多看不惯她。

韦氏同情沈容,也有些母爱泛滥。

沈容连连点头,“小娘待我真好!”

沐云则想:我们姑娘学这个?她可是会的,看她早前的模样,定是也瞧出来了,只是谦虚说没看出来。

不过,韦氏是真心要教沈容。

伍婆子捧了汤园、鸡蛋来,服侍沈容与韦氏几人吃了。

韦氏领了沈容去桂安院,唤了各处的管事,将账簿里发现的端倪道了出来,借着机会,罚了大厨房的麻婆子,采买鸡蛋是她负责的;再又罚了库房的管事婆子…

麻婆子被震住,倒是老老实实地认错。

库房的管事婆子直说那二十斤木耳是大太太拿走了,去了何处,她不知。

“你不知?那你为何要去采买?采买了东西,说你不知去向,要你库房管事作甚?来人,拖下去,先关起来,大过年的我不打人,提库房的孟婆子任管事…”

韦氏风风火火,后因绣坊采买的布匹价格不符,又将绣坊管事给换了,等各处管事一换人,立威之后,韦氏散退众人,很是认真地对沈容道:“五姑娘,对不听话的管事,可打不卖,严重的打了之后再贱卖他乡。这种事,一定不能姑息养奸,一国无法难立,一家无矩难安。重罚之下,必有安宁,绝不能纵容,必须严惩。”

严惩可以树威,严惩还能杀鸡儆猴。

沈容点了点头,“小娘好厉害!”

韦氏笑道:“我是疼五姑娘的,你用心学,小娘也用心教你,你今儿坐了大半日也累了,且回仪方院歇着。”

沈容给她两个儿子包了那么大的封红,在她初入沈府时,还送了她一个田庄,这样的女孩子是知恩图报的。韦氏觉得:沈容给十六郎、十七郎大封红,其实是感谢她将沈容从寺庙里接回来,十余岁的小姑娘去寺里,一住就两年多,连个肉都吃不上,多可怜啊。

沈容为了报答她,大闹府中,亦让韦氏得了理家之权,所以韦氏越发觉得沈容识规矩体面,她应该用心教她。

“小娘吉祥,五娘告退!”

韦氏点了点头,待沈容与沐云走远,面露怜惜地道:“这是多知规矩的孩子…”

顾婆子道:“五姑娘就是个可怜人儿。”

“没娘的孩子,有几个不可怜的。大姨娘那边如何了?”

“二姨娘、三姨娘恨毒了她,怎会给她好日子过。三姨娘还好,是有儿子的,可二姨娘就生了一个十姑娘。”

潘氏中毒的时间相差太久。

二姨娘、三姨娘与韦氏是同一时期中毒。

四姨娘、五姨娘中毒时间更短些。

以二姨娘、三姨娘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大姨娘,指不定如何去折腾,想到她们再不能生养儿女,怕是生剥活吞了大姨娘的心都有。

早前韦氏还觉得大姨娘这人憨厚老实,没曾想,竟然全都是装出来的。

韦氏道:“老爷让我打理沈府,我就不会让它落到大太太手里。”

如韦七太太所言,不为她自己,也要为她的两个儿子。

潘氏的儿子可是渐次大了,也知事了,她韦氏的儿子还小,自要由她来守着。潘氏只一个儿子,她可是两个儿子,为母则强。潘氏是狠毒,若非昨日弄明白真相,谁会知道石氏竟是老太太与潘氏、李氏三人合谋毒害的,用镂空金钗藏毒,真能想法子。

五姑娘能知道,只怕大姑娘那边也知道。

沈容正要回仪方院,路口上俏生生地立着沈家莉,“给五姐姐拜年!”

沈容礼貌地点头:“十姑娘新年吉祥!”她勾唇笑了一下,笑得疏离,“十姑娘不必唤我五姐姐,在你们心里,我根本就不配做你们的姐姐,既然是这么认为的,亦不必做样子,挑明了话儿,反而彼此都痛快。”

沈家莉凝了一下,她心里是对沈容不屑,可听说沈容出手阔绰,给韦氏的两个儿子一人包了五十两银子的大封红,她就想试试,是不是沈容也会给她包一个封红。

沈宜从一边匆匆而至,“到底还是姐妹,你怎说出此等无情之言?”

“无情?”沈容昂首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