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治眼,是用另一个人的眼睛换上去?

大皇子闻到此处,惊愕不小。

鬼医则打量着大皇子妃,“早前是十万两黄金,现在瞧在容容情面上,五皇子要治双目最少八万两黄金,一钱金子都不能少,最低价。本医给北齐皇帝治病,可是这价儿的百倍不止…”

平远候夫人道:“鬼医公子,不知与我国皇上治病需多少诊资?”

“西凉皇帝与北齐皇帝一样皆是大国皇帝,照着北齐皇帝的诊资来如何?”平远候夫人正要还价,鬼医补充了一句:“若西凉人承认他的命比北齐皇帝的命贱,我少收些也使得。”他一脸心安地道:“神医族后人行医,都是量力收取诊资,若是乞丐,当分文不取,若为帝王当收最贵的诊资…”

他昨晚方给凉帝下毒,现在又要给他治病,这诊资自是不能少的。

大皇子妃道:“不知鬼医公子给北齐皇帝治病,收授多少诊资?”

“折合黄金百万两。”

百万两黄金!

这几个字,快速地从几人脑海里掠过。

给人治病,就能讨人百万两黄金的诊资,天下未闻。

鬼医笑得云淡风轻,“太医们收费低,二位若是嫌贵,可另请高明。”

凉帝的病,平远候夫人知道。

每月新月悬挂之时,凉帝的怪病就会发作。

范皇后着实担心,再这样下去,凉帝的一世英明就会毁于一殆。

让西凉朝廷拿百万两黄金给凉帝治病,这如何拿得出来,这几十年战事不断,西凉国库早已经入不敷出,亏空颇大,否则凉帝怎会连沐家、冯家收没的家业都瞧得上,他实在没有赏给沐家的银钱了,只能将爵位赏给了沐元泽。

平远候夫人轻咳一声,冲沐容眨眼睛。

沐容会意,问道:“鬼医,不能再便宜些。”

“容容,你是我朋友,我瞧着你的面子上已给五皇子算了半价,再便宜我们神医族的医术就当真不值钱了。五皇子的眼睛八万两黄金,西凉皇帝的病百万两黄金,不能再少。”

沐容面露难色,走近平远候夫人道:“舅母,他确实是收这价儿的。你看…要不是再回去商量一番。”

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鬼医公子,黄金我已经凑足了,劳你前往五皇子府一趟。”

鬼医眯了眯眼,又是一笔黄金,“八万两?”

大皇子李豪肃容道:“一钱不少。我已经将黄金预备好了,就在五皇子府,有劳鬼医。”

鬼医似信非信。

他可不怕!

他不仅擅医,同时也擅毒,何况他的身边还有茶奴、琴奴两人,这二人都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鬼医呵呵一笑,“要治五皇子的双眼,就得有人献出一双眼睛,挚爱、至亲之眼不可,你可找到了?”

李豪答了句:“有!”

鬼医对着空中大喝一声“茶奴、琴奴,今儿又有生意了,启程前往五皇子取黄金。”他粲然一笑,“你前儿说要给他治眼,本医就备了药材,瞧在你是容容表哥情面上,就不让你们另掏药材了,走!”

大皇子妃道:“沐九姑娘,我告辞了!”

她的出现,原就是替五皇子求医的,既然鬼医应了,她就没有再留下的道理。

寒喧几句,鬼医随李豪、大皇子妃离去。

平远候夫人轻叹一声,“容容,不如去范府长住…”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来的时候,海氏与平远候也说了,让她将沐容接到范家去。

沐容道:“谢舅母相邀,只是家父新逝,照着规矩,我要回乡守孝。”

“舅母是很喜欢你的,很希望你能去范府住些日子,这些年,你外祖母与皇后姨母可没少念叨你…”

沐容苦笑着。

她不会随平远候夫人去的,在沐家有难的时候,她得与家人在一起。

平远候夫人见沐容不肯去范家,忍不住又是长叹一声,伸手轻抚着沐容的小手,“近来,明儿一早你就要回晋阳,回头我令府中婆子下人给你备些路上吃的干粮,就不送你了。”

沐元济死了,虽然沐容是范家的外孙女,只怕再不能如前了。

平远候夫人深深地明白,过去若干年,她也好,还是范皇后也罢,除了对范追的愧疚之心,还有了大部分的原因是沐元济是飞龙元帅,手握重兵,是范皇后需要借力的对象。文有平远候,武有沐元济,数年来,范皇后能稳坐后位。

沐元济没了,沐家的势力也不如前。

范皇后能否如以前那般看重她,只怕难晓。

但有一个人不会变——海氏,海氏对范追的愧意,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重,她更想弥补沐容。

范家上门来接,沐容不愿去,也拒绝了范家想给她的弥补。

平远候夫人很无奈,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轻叹,上了元帅府大门外的马车。方大半个时辰,李睿识已备了两车礼物前来,一车依旧是纸扎冥财之物,另一车是吃食布帛,这份执著劲令人感佩。

李睿识迎了过来,行礼问道:“平远候夫人这便离开了?”

平远候夫人笑微微地道:“难道你有这份心。”

“沐家是忠臣良将…”

可惜,这么看的人不多,在沐家危难之时,能站出来替沐元济求情的人也不多。

范家、金家不敢火上浇油,亦有退避这意,何况是那些无干的贵族。

沐元济死了,整个朝堂除了军中为他不值,为他愤怒,真正伤心唯有沐家。

李睿识令人取了纸扎等物,着心腹小厮在沐元济的灵前烧了,自己则去寻沐容。

沐十郎一脸哀切,沐元济没儿子,虽然过继了沐盛荣,现下也没了,大房就剩一个男丁——沐世安。

沐世安前几日刚中过毒,身弱体虚,不能久跪,大多时候都是沐十郎在顶着。

法师们还在诵经,嗡嗡之音,令人心下静宁。

沐容站在院子,久久地望着天空发呆,就似什么也没想,又似想得太多,多得脑子快要装不下。

她还是忘不掉沐容前世记忆里最难忘的几幕:满殿的尸体,打入冷宫后被剜去的双目、被废掉的双腿…

“沐九娘!”李睿识温柔轻唤,他的声音,将她接回了现状。

她不是前世时的沐容,她只是她,是另一个沐容。

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很有道理,不同的性命,会在不同的岔路选择不同的路,人生就是一条不能停下的路,只要你活着,就要在不同的岔路做出选择。

婚姻是路,让你选择也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朋友是路,让你选择与怎人的人共行…

亲人,却是不能选择的。

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去走自己的路。

李睿识笑微微地道:“我来瞧你!备了些纸扎到你父亲灵前烧祭,又给你预备了一些衣料…”

“睿世子,纸扎等物收下,可旁的东西,你还是带回去。”

她不会接受李睿识的礼物。

纸扎不值钱,就算是一车,也不过二三两银子。

但衣料不同,大周的上等绸缎到了这里,就贵了少则三成,多则五成,也只西凉的贵族才能穿得上。

李睿识一阵心痛,“沐九娘!”他定定地看着她,让他动心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聪慧,他们是这样的相识,一样的过目不忘,“那是我用心替你预备的。”

“睿世子,我现在在守孝,大红大绿的衣料着实用不上,请带回去吧。”

拒绝,只是一句话。

她对李睿识从来没有好感。

即便李睿识不错,仅是旁人的事,也她无干。

“沐九娘!你还在对我当初退婚的事…”

沐容打断他的话,“我感谢你提出退婚,否则到了今日这样的情形,我又该何等为难。”她恨凉帝,恨他的残忍,恨他想让沐家所有男子死,而在这时代,男人是家中的支柱,能保护女子。

她甚至于恨西凉的皇族、朝廷…

恨他们,在沐元济被打入天牢之时,没人替沐家求情。

如果朝堂上再多几个人说话,也许沐元济就不会死。

她不是迁怒,只是觉得这样的西凉不值得扶持。

她想远远地避开西凉。

睿世子,我们之间不可能!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谁?”

她还是在穿越前喜欢过特工学长,现在的她心中空落落的,赵熹喜欢她,但他喜欢的是曾经的沈容。

鬼医待她也不错,可她对鬼医也仅限于朋友。

李睿识这人,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前世今生,她唯一喜欢的男子大抵是特工学长、她的搭档。他因救她而死的人,终其他的一生,他没有说一句“我喜欢你”,甚至在面对她傻乎乎的表白时,不是故作走神就是装傻,他却用他的死换她的生,从未回应的情感,却最是深厚。

有一种爱,并不是说出来,而是用行动来证明。

沐容每每想到她的学长与搭档,满心都是温暖,即便那已是前世的往事,却温暖了今生的她。爱,就如阳光,即便现下是乌云密布,也会有阳光普照之时。

沐容勾唇苦笑,“睿世子,就算没有当日你去晋阳退婚,我也不会与你结为夫妻。”

“为什么?”

“我爱吃大肉!我不会为你放弃吃五花肉、红烧肉、水煮肉等美食。”

在他的意识里,西凉京城有太多的汉人贵女嫁入回人名门,亦有回人名门嫁入汉人豪门,这是几十年前,第一位西凉皇帝定下的规矩,而这位皇帝就娶了汉人贵女为皇后,若非他是汉家的女婿,就不会得到岳父和舅兄的支持成功建立西凉国。

在李睿识看来,生活习俗的不同早已不是问题。爱情,不分种族,不分年龄,不分文化,可沐容却说她爱吃大肉,所以不会为他放弃。

李乐昌、金达梅嫁入沐家,从早前不沾大肉,也尝试着吃用,尤其是李乐昌远离京城,早已经与汉人女子的习俗一般无二。

李睿识微微蹙眉,“你不愿为我放弃自己的生活习惯,而我愿意为你吃大肉。”若是右贤王听到这话,指定会抄着大棒猛揍他一顿。他只是不想失去,只是想让这个比他还聪明的女子动心。

沐容勾唇苦笑,“是否吃大肉、喝酒,那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干。”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如同他非要一个为何不喜欢他的原因,所谓的原因也不过是找出来藉口罢了。显然,李睿识不晓得其间的原因,只当是她因为“大肉”问题而止步。

因为爱,所有的沟壑都可以跨越。

又因为不爱,再如何的门当户对,也可以“无缘对面不相识”。

沐容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旁人的事。

李睿识若是真正的聪明人,就当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抱负,她的人生是与他完全不同。

李睿识道不出的失望,“你…不感动…”

他要吃大肉的事,一旦说出去,指不定会遭到怎样的处罚,他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习惯,而是放弃了信仰,背弃了祖训。她怎能不感动呢?

沐容淡淡地道:“我不会左右旁人的选择。”

她不喜欢他,他做什么于她来说都是徒劳。

西凉皇家太过凉薄,她不否认,她也是一个薄情的人,但是对于亲人,她是爱护的,对错是非她亦有自己的原则。

李睿识也好,李冠也罢,她都不会接受,这无关种族,只是因为他不喜欢他们。

“睿世子,九娘以为,你还是应该听从你母妃的安排,寻一个志趣相同、喜爱相同的京城贵女为妻!”既然话说到这份上,索性让他绝了念头,“我要的,你给不了。”

李睿识急切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的夫君一生只能有我一人,不能有旁的姬妾、通房…”

李睿识一面说着对她如何真心,可他从大周归来之后,还不是听从右贤王妃的安排,收了四位侧妻,因顾忌他尚未娶嫡妃,方没让她们有孕。

西凉皇家的男儿,哪个不是几个妻子,嫡妻、侧妻,他们的嫡妻只一人没错,可侧妻却可以有很多人,不像大周、北齐等中原各国的贵族,侧妻最多只得二人。

李睿识顿时有些落败:“我为你争取嫡妻之位…”

“睿世子,你不能懂得我所想,正如我理解不了你所想。”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鸿沟。

李睿识认为给她嫡妻位就是最好的。

可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要的,是一个可以平等对待的男子,而这个不会是李睿识。

李睿识不甘心地问道:“如果我送走家里的四位侧妻,你是否会嫁我为嫡妻?”

沐容说得肯定:“不会。”

没有半分的迟疑,肯定得让李睿识有些难以理解。他如此喜欢她,近乎天下皆知,而她却是无情的拒绝。

“你喜欢了旁人?是谁?不会告诉是那个半老头子的鬼医吧?”

沐容没答。

李睿识蹙紧了眉头,“我输给了鬼医。”

鬼医长得不如他,年纪不如他,出身自不如他…

李睿识似堕入冰窖。

沐容沉默,如果这个错误的认知能让他放下,就让他这样看罢。李睿识如何看的,她不在乎,她只知道,她不喜欢他。

李睿识将手放在胸前,微微顿首,行了个标准西凉宫廷礼,“我明白了,往后再不会纠缠你。”

爱上她,只因她与他一样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放弃她,则因她爱上处处一个不如他的人。

曾经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仙子,原来也只是一个寻常人。

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爱一个人可以是惊艳一幕,对一个人失去想法,也许只会是因为突然间的事。

他死心了,也释然了,李睿识带着他备的礼物离去。

募地回首间,他看见沐容静默地立在路口,似在沉思什么。

此去一别,他年不知何时再相见。

沐九娘,我会放下你,就如最初不曾动心。

沐冬将李睿识送出大门外。

沐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令沐夏、沐冬二人整理了一下鬼医送的药材补品、衣料绸缎等物,她原是用不着的,但她要带回晋阳送给家里人。

沐夏、沐冬是未名宗的弟子,亦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丫头”。

第200-201章 赎家产

第200章赎家产

沐夏低声道:“公子,季堂主递话,你令她买下沐、冯两家的产业已办好。季堂主想请公子示下,商量一些事。”

沐容思忖片刻:“我父亲过世之后,城中有些商贾、江湖中人也曾来祭拜,叫她直接以祭拜之名来见我。”

沐夏应声“是”。

紫嫣也想来拜祭,又恐乱了沐容的计划偿。

*

午后撄。

沐容在灵堂烧冥纸,超度亡魂的焚音依旧。

沐十郎、沐世安跪在灵堂。

“一品楼季掌柜拜祭!”

紫嫣缓缓进了灵堂,取香祭拜、磕头。

主家还礼!

每日这样的祭拜、还礼不知有多少次。

沐容与金达梅商量之后,决定分时段让沐十郎、沐世安留在灵堂,接受京城众人祭拜。

紫嫣的身后,除了二长老、一品楼的账房、二掌柜还跟随了一人——梁宗卿,虽然梁宗卿今儿出门易容改扮了一番,但那五官眉眼与早前还有六分相似。

他长得太俊,若不改扮,出门就太惹眼。就算如此,今日的他,依旧气宇轩昂,举止不凡,如清风明月,似风中翠竹,即便不说话,也可以静好得如一幅画卷。

真正的美男,是不需要以容貌取胜,而是用眼神,用他独有的气度。

几人祭拜之后,由下人领着去饮茶。

沐容离了灵堂到了小憩室。

紫嫣揖手迎上:“公子!”

沐容点了一下头,目光淡淡地扫过梁宗卿,“都办好了?”

“是。”紫嫣取出一叠纸,“官府那边,沐府、沐家田庄、店铺等物要价七十万两银子。”

李副堂主原是生意,口才了得,与主持此事的官员分析利弊,最终以四十五万两银子的价格尽数买入,另私下给了官员三万两银子作为酬谢。冯家三房的房产、家业,以八万两价格买下。

这般算下来,倒比沐容早前预期的价格还省下了几万两银子。

沐冬、沐夏二人立在门外,沐容取了茶壶,给紫嫣与梁宗卿斟了茶水,带着讥诮地道:“西凉连夜征战,国库亏空,连沐家的家业也当成一笔巨资。”

紫嫣笑道:“三大国的鼎立之势,只怕不久就要消失。”

“三国鼎立,西凉不成,还有赵国。”沐容轻舒一口气,示意二人饮茶。

她拿着厚厚的一叠房契、地契细瞧了起来,这都是新近才办理好的,将原属于沐家的产业挑出来,寻了个帕子裹好,将戴着储物戒指的手往衣袖里一藏,巧妙地搁入储物戒指内,又看了冯家买来的产来。

最后,沐容取出冯家大房的房契,又取了两处田庄,五处店铺,“梁大哥,这些是送给梁家的。梁家男丁少,虽在京城帮衬打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将妇孺送回晋阳长住。”

梁宗卿凝住,他来拜祭飞龙元帅,实是敬佩此人是个忠义英雄,死得不值,因凉帝妒嫉成恨而丧命。“君不知臣,臣却忠君。”一句话,道尽一代良将的凄凉悲哀与无助。

沐容浅笑道:“难道梁大哥放心让梁家二房与梁三奶奶等人在此长住?倒不是我小气,着实是西凉京城乃是异族之地,非我族类,难保他们有朝一日不会对梁家人下手。去晋阳吧,晋阳有我沐家在,就能保梁家平安。这两处田庄、五处店铺又有一处四进的宅子,当是我未名宗所赠。”

紫嫣自是明白沐容的意思:要收梁宗卿为未名宗所用。附和道:“梁大公子,这是我们公子的意思,你就收下吧,收下反能让她安心,这些东西对我们宗门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

梁宗卿依旧没收的意思。

他猜不透面前这个少女的用意:为什么要待他们如此好?替梁家置家业,给梁家幸存者一份安身立命之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梁宗卿揖手道:“沐公子,你…”

沐容将东西塞到了梁宗卿手里,一道给的,还有一张两张银票,皆是五千两一张的,这对现下失了所有家业,只靠妇人们一些首饰典当为生的梁家来说,着实是雪中送炭。

就在梁宗卿想推托之时,沐容道:“紫嫣,西凉分堂与大周分堂相比,可入正轨了?”

“回公子,步入正轨了,消息网、生意都已经打开。”

“你以为,何人能接你的职务。”

紫嫣是个人才,因她早前在大周有堂主的经验,入西凉没几月,将早前还凌乱不堪的消息网就打开了局面。生意是李副堂主早前就打开局面的,有生意、有消息网,只需要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