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片刻,“二长老吴大满是从总舵来的,善于决断抓住时机,性子进退得宜,是最合适的人选。”

沐容微微点头,“我给你一份任命手书,你与吴大满交接一下,让他接手堂主一职。”

紫嫣喜欢跟随在沐容身边。

沐容落音,“待你交托好西凉分堂的事,你去晋阳寻我,我会随你一道去总舵。”她一转身,看着立在一侧安静不语的梁宗卿,“梁大哥且去晋阳安顿家小,如何?”

梁宗卿越发觉得沐容在未名宗的地位超然,决不是什么简单的“公子”,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留的铁狼将军、利州的黄豹将军,相传皆是未名宗的弟子,就连自称绿林义军者也皆是未名宗弟子,这是他从梁宗均那儿得晓的秘密。

未名宗在各国建立分堂,做生意、赚银子,还布下了偌大的消息网,天下的消息都被他们所获。

梁宗卿却不知这个几年前名不见经转,却陡然间成为江湖中最大的神秘组织的未名宗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而沐容的果决,紫嫣的恭谨,乃至于分堂上下对沐容的敬重,都在静默地告诉他:沐容的身份绝不简单。

沐容昂首挺胸,一手负后,明明是女子,却像是男儿一般的气宇不凡,“梁大哥,悟明大师、白真大师现在晋阳灵隐寺静修,你不想见见他们。”

这二人,皆是被沐家藏书阁吸引过去的。

沐家藏书阁失火之时,重要的书籍,先一步就被他们移走。

悟明、白真都是爱书成痴的人,而今还留在灵隐寺禅院看书、抄书,沐家的珍籍、稀本不能带走,但他们可以抄录。

梁宗卿面有惊容,“沐姑娘与悟明、白真相识?”

紫嫣笑道:“公子岂止与他们相识,还是悟明、白真、梦周三位当世高人的俗家弟子。”

沐容,不仅与白真相识,还是他的弟子。

沐容亦是梦周道长的弟子!

她的师父,只是那名头说出去一个,就能羡煞无数人,何况还是三位当世高人。

沐容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她的确得过这三人的点拨,也得过他们的授艺、救命之恩。

梁宗卿更是意外。

她微微抬起下颌,笑得自信而富有魅力,明明是个尚没长开的少女,却拥有着诱人的才华。

梁宗卿揖手道:“梁宗卿愿携家人前往晋阳!”

沐容望着外头,正容道:“你带上东西,回去令家中拾掇一番。紫嫣再与堂中商量一番,看何人接手梁宗均打理的酒楼生意。”

紫嫣低声问道:“公子不打算将梁宗均留在西凉京城?”

“梁家的名声太显,一旦被人识破,西凉朝廷恐怕不会放过梁大哥。早前在晋阳不能安顿梁家,但现在可以,先让梁家分批前往晋阳。”

梁宗卿是天下第一才子,有角逐天下之才,有安邦定国之能,曾与北齐的萧策齐名。这样的人,西凉不想收为己有,是不可能的。

沐容费了这么大的劲,怎会把这样的人才送给西凉。

紫嫣道:“明日一早,公子要启程回返晋阳?”

“正是。”

沐容令下人取了笔墨来,她取出一封早前就预备好的信,只在空白处填上“吴大满”的名字,这信上早早盖了未名宗主“溶月公子”的印鉴。

梁宗卿看到任命书的字体时,心下更是惊得翻天覆去,只因笔迹是他最为熟悉不过的——乐体。

乐体,是沈容独创的字体,就似每一个字都是带着欢乐的气息,让悟明大师颇是喜爱,就是白真也引以为豪。

沈容!

沐容!

她们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沈容,已嫁大周正统帝为后,而今是“九天凤女”,被视为天下最有皇后命格的女子。

梁宗卿心下有太多的困惑,目不转睛地看沐容将任命书装入信套,转身递给了紫嫣:“交予吴大满,你与他交接好堂中事务,随我回总舵。铁狼在陈留任职,惩恶楼主一职还空悬着,不能悬空太久…”

梁宗卿脑海里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沐容不会就是未名宗的主子溶月公子罢?

不可能!

未名宗可是一个大门派,怎会有如此年轻的少女。

听说门派中更是汇聚了天下的奇人异士、武功高手,他们又怎会听命于一个小小的姑娘。

一定是他想多了!

可是沐容与沈容之间到底有何联系,独属于沈容的“乐体”,独属于沈容的笔迹,点点滴滴,都在证实着沐容的身份不俗。

紫嫣将任命书收入,垂首道:“公子,属下带梁大公子告退!”

“一路小心!”

紫嫣退出小憩室,到了外门,对沐夏、沐冬道:“小心服侍!”

“是!”二女齐声应答。

梁宗卿与紫嫣出来,一品楼的人还在,正与一边的小憩室里饮茶用点心,几人结伴离去。

梁宗卿一路上都在琢磨,越想越惊心,但到底没有问紫嫣。

他知道,有些事时机未到,是不会知晓答案的。

*

翌日一早,沐容、沐十郎、金达梅母女与元帅的二十多名下人扶灵回乡,元帅府中的东西也简单地拾掇了三车。

款款回眸,金达梅眼里有泪。

出得元帅府的街巷,在通往南城门处的街道两侧,有不少的百姓、将士静立两侧,飞龙军中的几名将军揖手,大呼:“末将白峰,携飞龙军将士恭送元帅回乡!”

“恭送元帅回乡!”

白峰,飞龙军的副元帅,与沐元济有几十年的交情。

沐容回礼道:“多谢各位将士!”

又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武将道:“少帅夫人、沐九姑娘,我等奉白帅之命护送你们回返晋阳,请容我等送沐元帅一程。”

沐容没有拒绝,这是飞龙军上下的一片心意。

飞龙军有三百余名将士护送。

长龙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南城门,白幡、祭绫,白色的冥纸片空中飞舞,形成了一条白龙似的长龙。

沐家、金家、左贤王等人设下祭棚相送,更有正义的百姓亦在外面设下了祭棚,有人在哭,有人在颂扬沐元济父子的功绩。

不远处,有三辆离京的马车,依稀看到了一个青袍男子,端看体形,竟是梁宗卿。

沐容坐在马车内,同车的有沐世安、沐冬沐夏。

金达梅自打知晓有人想害沐世安的命,更不许他轻易与人见面,这会子以“世安中毒后体弱,吹不得风。父亲母亲,请恕女儿不孝,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得见。”

沐盛荣没了,但她还有三个儿女,她要把沐家的孩子哺养成人。

虽然金达梅还能再嫁,但她与沐盛荣夫妻情深,她是万不会再易嫁他人的。

金丞相对女儿的选择,没有阻止,却也没有支持的意思。

各家辞别,金达梅带着两个女儿上了马车,沐十郎一声大喝:“启程!”

马车轧轧,车轮滚滚。

将无数的祭棚甩在了身后。

沐容面无表情,沐世安死里逃生后,一夕之间似成熟了许多,生死一线,能用性命护他的是他的胞兄沐世宁,他听到沐世宁在耳畔说“世安,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代大哥活下去…”

代沐世宁活下去,只得八岁的沐世安觉得,那时的他已近半昏状态,如果沐世宁想活,他完全可以自己服了解毒药,但他没有,而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沐容让鬼医给沐世安诊过脉,开了清毒调养的方子。

沐世安问道:“九姑姑,鬼医公子呢?”

沐容答道:“他去五皇子府发大财。”

鬼医爱黄金、珍宝,五皇子若能付得出财宝,他就会治。

“五皇子的眼睛是被人剜掉的,这还能治?”

眼珠子都没了,如何能视物。

“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沐容虽没有问,却从鬼医那听说,他要取他人之眼换到李冠身上。

她分析了利弊给金达兰,对方听是不听,便是大皇子夫妇自己的事。

汤暖心、李冠,今生沐元济早逝,二人定会结为夫妻。

汤有为从曾经的第二武将,成为西凉第一武将。

沐容很是期待,想知道汤有为能否在与大周的激战中获胜。

西凉与北齐结盟,互立三十年内互不侵犯的条约,因刚立条约,想与北齐联手吞食大周。

大周曾是三大国里实力、财力最强胜的,而北齐的国力不弱,三大国中,国力最弱的反而是西凉。曾经的沐元济,就是西凉的保护神,他没了,西凉的门户就开了一门。偏在这时候,西凉不思强国,反而欲与北齐联手吞食大周。

大周就像一只宠然大象。

北齐是一匹猛虎,曾经的猛虎打过盹,睡熟了,在齐帝宇文充醒转的那日,他就恢复了实力。

西凉则如一只狼,还是一只老迈体入的狼,没有食物,没有实力,不过是顶了“狼”的名号。

沐十郎策马走过沐容的马车,“九娘,你给鬼医公子捎的信,我交给茶奴。”

“知道了。”沐容淡淡地应答。

沐十郎好奇地问:“鬼医公子此次给五皇子治眼,不知收了人家多少东西,今儿问茶奴,说他昨儿逼着大皇子妃拿了不少宝贝。”

沐容带着三分讥诮地道:“十郎,皇上把我们沐府、沐家所有的产业都给变卖了,虽然沐家嫡系还有一百多亩祖田、还有一处二进的祖屋…”

沐家嫡系的人可不少。

大房只剩沐容、金达梅母子四人,合起来主子也不过五人。

但二房、三房的主子可不少。

这么多的人,二进祖屋,如何能住得下。

沐世安闻到此处,眼睛一亮,恨恨地道:“鬼医公子收的诊资越多越好。”母亲不许他说实话,非说是奸人害了他祖父、父亲和大哥,可他却是知道的,那密旨就是凉帝下的,而宣旨之人是海公公。

沐家为西凉出生入死,忠心护国,到头来,凉帝竟要沐家人死。

他恨!

恨凉帝的狠毒无情。

凉帝杀了他的父祖不算,还不许沐家后人再入仕为官,用一个“光禄大夫”的虚职、晋国公的爵位打发了沐元泽,最多只给沐家子孙一个“举人”功名,这分明就是要沐家坐吃山空在家等死,竟把沐家的家业都给收没,说到底,凉帝还是认为沐家有罪。

一路上,慕名而至的百姓、有良知的读书、正义的乡绅,皆在西凉京城通往晋阳的官道旁设下祭棚,沐元济的灵柩所经之处,就能听到百姓们的惋惜、轻叹之音。

世间大多数的人还是良善的,就如一路回晋阳,途中时不时看到的祭棚,瞧见的拜祭百姓,他们明辩忠奸。

*

梁宗卿领着梁二老爷梁武业、梁二太太一房人,又有大房的梁宗明妻、梁三奶奶母子。

梁武业唤了庶子梁宗俭来:“老六,随你大哥先回晋阳安顿,这一大家子人要进城,怎能没个安顿处。”

梁宗均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早年梁宗均的心一直挂在永乐公主身上,直至永乐公主招了驸马,他方才娶妻生子,大的不到两岁,小的方才半岁余。梁宗均妻道:“翁爹,还是我随六弟先一步入晋阳安顿。”

梁武业叮嘱道:“将大房的院子挑好。”

梁宗卿自小不爱打理庶务,他注重学识,也爱云游天下,逍遥自在惯了。

梁宗明妻自梁家大难后,颇受打击,一夕之间,丈夫没了、翁爹没了,婆母也没了,就连她的娘家也不知后来如何了。若非她有三个儿女,只怕坚持不下来,梁宗明妻消瘦如柴,别说是做主,就是照顾她自己与三个孩子都极是艰难。

梁家嫡系大房就剩梁宗卿与梁宗明妻儿几人。

当初卫国公世子夫人若与儿媳一道逃出,也许今日还活着…

谁能想到的,那一切变化来得太快,快得让他们的反应不过来。

梁宗卿与梁武业商量过。

“二叔,梁家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得江湖朋友襄助,我在晋阳置了些家业,一处四进院子,一千余亩良田,又有五家店铺,你看这些家业如何安排。”

梁宗明妻眼睛闪了一下。

梁宗卿置的家业,不是与他们母子关系最近。

她的丈夫没了,自然要依仗梁宗卿生活,希望大伯哥能拉扯上一把。

梁二太太没想梁宗卿还能置下份家业。

梁武业道:“宗卿,你是梁家的长子长孙,我虽是二叔,我听你安排。”

梁宗卿凝了一下,“我看过四进大宅子,将东边的院落留给三弟妹母子住。其他各处就交给二房住。”

四进大宅子,想来足够梁家人住了。

梁武业没想大难之后,还能寻得一席安身之地,心下很是知足。

梁武业道:“你安排得妥贴。”

家业是梁宗卿置下的,他们二房的人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梁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活下来的都不易,彼此都是最亲的人了,活着比那些钱财更为重要。

梁宗卿又问:“我手头有两处田庄,统共一千三百亩,又有五处铺子,其中有三处是大铺子,一家客栈、一家大布庄、一家药铺,小铺子是一家杂货铺、一家文房铺子,生意和地段都不错,只要家里打点好了,往后主子下人的月例都能出来。二叔是看按大房、二房的人数分成两份,还是合在一处,由公中给大家发放月例?”

梁二太太自然希望合在公中。

大房才几个人,扳着指头了也只五个主子,而二房太太、老爷、爷们、奶奶又有姨娘、庶出子女可得不少人,怎么说都是二房占了便宜。

梁武业若说分两份,这二房的人必是要过得紧巴。

若说合到公中,只怕大房的人就要吃些亏。

梁武业想了片刻,问梁二太太道:“太太,你瞧呢?”

梁二太太望着一边的四奶奶。

梁四奶奶不作声,她是嫡次子媳妇,上头还有个二奶奶呢,自己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万幸了。

第201章分宗

梁家二房的大姨娘咬了咬唇,道:“大爷,以奴婢之见,还是合在一处的好,梁家遭此大难,能活下来的都是亲人。二太太最是个宽厚的,万不会薄待了三奶奶母子,今非昔比,就照以前梁家的规矩来。”

梁宗明妻有些不快,主子们说话,一个姨娘就插嘴,谁不知道二房的大姨娘生了两个儿子,而今大些的梁六郎已过双十年华,小儿子便是梁八郎亦有十七岁了,他两个儿子都要说亲成家,自是希望合在一处。

梁宗明妻道:“大伯,自家里遭了难,我…我身子就不大好,时不时就要吃些药…”她捂嘴轻咳两声。

“三弟妹是想要杂货铺子还是文房铺子,你寻个得力的下人打理着,一个月赚上些贴己银子还是使得。”

梁二太太心下有些不悦,但这家业原是梁宗卿张罗来的,她不好说什么。

梁宗明妻一个节妇,拖着三个孩子,原就过得艰难,“我听大伯的。”

梁宗卿道:“三处大铺子,客栈是有五间门脸子的沿街的二层楼,做的是饭庄,后头带了一个二层楼的四合院子,是做客栈的;药铺子有三间门脸子,后头带了两个大院子;大布庄是四个门脸子,后头带了一个院子。”

二房的人一听这介绍,一个个眼睛亮了又亮,瞧来还真是大铺子,不是小铺面,只要经常好了,一家老小手头会有余银,再有田庄种的粮食瓜果,也不愁吃。

梁宗卿又道:“杂货铺子是两个门脸子的,后头带了个小院;文房铺子也是如此。我把杂货铺子给你,这处铺子的地段在长平街上,打理好了,一月也能赚些银子。”

梁武业明了梁宗明妻的心思,她这是觉得没自己的家业心头不大放下。道:“不如给三奶奶再给处小些的田庄子,那个文房铺子也一并给她,如何?”

梁宗卿道:“一家人还是住在一处的好,且给三弟妹一处杂货铺子,田庄和其他物什就不必分开了。二叔,三弟妹孤儿寡母的,还劳你和二婶多多看顾,该他们母子的份例还得给。”

杂货铺子就当是梁宗明妻给自己与孩子赚贴些零使银子的地方,若一样不给,她心里也不踏实,毕竟人心隔肚皮。

梁宗卿拿出田契、房契,将杂货铺子的地契给了梁宗明妻,剩下的一古脑儿尽数交给了梁武业。

梁府的四进宅子,早前是冯家大房的,值钱的首饰细软早就抄没了,但府里的家具、锅碗瓢盆,甚至于被褥等物也都是现成的。

梁宗卿私下悄悄给梁宗明妻拿了二千两银票,嘱她小心收好,又当着众人给了梁武业拿了五千两银票,着他给家里添置些需用的东西。

有了银钱,梁二太太婆媳很快就将府里拾掇了出来,又派了下人去瞧见店铺、田庄,梁六郎、梁八郎兄弟几个出去瞧看了一遍,回来告诉梁武业时颇有些兴奋:“父亲,田庄的庄稼长势极好,原是早前晋阳名门冯家大房的,早早租给了佃户,是个大丰收,定的是五成的租子,转眼就到秋天了,就要收租子,不愁吃。那几个店铺,不仅铺面大,又在闹市上,听周围的商户说,以前的生意也是极好的…”

梁家人安顿下来,梁宗卿择日去了灵隐寺,拜会悟明、白真二位大师。

*

沐容是在夜里抵达晋阳城的。

沐家逃难的儿郎,只沐十郎、沐家几位姑娘还在,而沐元浩被刑部官兵押送回晋阳,虽比沐容启程得早,却要比他们晚回来两日。

老太君接过沐容递来的房契、地契等物,一张又一张地瞧看下去,每一份都是沐家的产业,“这是沐家几代人积攒下的家业,其间还有些你娘的嫁妆…要买回来,怕得不少钱。”

沐家原是有钱的,是沐容在大周京城下注赚来的,老太君遣散沐氏族人各家逃难,又遣散下人,给各人补遣散银子,早已花得所剩无几。

沐容勾唇笑道:“这是江湖朋友帮忙给赎回来的。祖母且拿着,待三婶、二嫂来了,你商量着交给她们。祖母,择个吉日搬回沐府。”她饮着茶,小心地凝视着老太君。

老太君将房契、地契交给婆子,着她锁进锦盒里头,“容容,听说你在回京途中遇险了?”

沐容抿嘴道:“祖母,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你二叔要回来了,夺了功名,贬为白身。你二郎、五郎、六郎、七郎几个也不知道逃去何方,只盼他们能早些归来,还得平平安安的好。”

雷氏、李乐昌都没走远,还留在晋阳城,住在她们的陪嫁别苑里,次日就听说沐家无事,因有江湖朋友帮忙赎回沐家宅子的事,便陆续前来拜见老太君。

雷氏婆媳原就是干练精明的人,领了婆子回了沐府,重新挂上“沐府”的匾额,又请灵隐寺的大师选了吉日,着下人将各处清扫干净,只等吉日搬回沐府。

沐元浩回到沐府时,跪在老太君面前泣不成声。

差一点,连他也死了。

雷氏与金达梅得主持沐元济父子的丧礼,这父子俩的死,既没给说法,只是说凉帝恕罪,这让沐家就沐元济三人的葬仪显得有些尴尬,最后只得照寻常富贵人家的规仪下葬。

走得近些的沐七郎得了家里平安的音讯,带着重孕的妻子回到晋阳城。

沐家,沉浸在一片哀嚎之中。

晋阳城的乡绅、名士陆续登门吊唁、拜祭沐元济。

半月后,沐家逃难的族人也陆续回城,沐家遣散的忠仆也相继回到了沐府,众人相见,又是一番悲切伤感。

李乐昌带着沐六奶奶回来时,沐六奶奶的神智依旧有些恍惚,只比早前好了许多,原是二十来岁的妇人,瞧上去竟有三十多岁,她跟前还有个女儿,看到女儿,倒颇有些安慰。

这日,沐容到慈宁院拜见老太君。

沐芳华、沐秀华二人控抑不住,沐容回晋阳有些天了,她们很是好奇,昔日春香、秋香、沐曼华、晚竹几人与沐容是一道儿的,可这回,沐容身边有了新的使唤丫头,赐了沐家的姓氏,唤作“沐夏、沐冬”。

沐秀华道:“九姐姐,十二妹呢?她去哪儿了?”

沐容凝了一下,“十二妹妹与我走散了,我会寻到她的。”

她吐了一口浊气,目光掠过老太君,沐元浩因为兄长、沐盛荣的死,再听说妻子冯氏的事,原在天牢里吃了些苦头,而今刚缓过劲,面容里透出几分颓唐与落漠。

老太君一头银丝,精神还不错,双眸熠熠有神,这让沐容相到了《杨家将》里的佘老太君,老太君不是那里的老太君,但她们一样是坚强而睿智的女性,却又有些《红楼梦》里老太太的福态,身体还算不错,即便沐家经受了这场莫大的风波,老太君还与她离开时一般。

“祖母、二叔,嫡系一脉分族吧!”

她突地说了这么一句,屋里的老太君面容微微一拧。

沐元浩则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