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想着,族中姑娘没了父兄,好些的还有母亲、姐妹,差些的就唯自己一人,虽然有婶娘、伯母的,她们有自己的女儿,哪有心思过问她。

“梁家的子孙儿郎折损严重,大部分被斩,各房亦可招婿延续香火,怎的个个都与年轻武官、少年文吏结亲,梁女也可与寻常百姓结亲。”

梁氏族女可有一百多人,这个数目是指未婚的姑娘,若梁家拉拢了一百多个年轻武官、少年文吏,晋帝一旦知晓,心里岂能安心。

晋国初建,晋帝一时间没心思来搭理,待他回头悟出味来,任凭再仁慈的君王,心下也定会不快。你梁家一族,拉拢的大小官员比朕还多,你想干什么?万一你有谋逆之心,我沐家的江山岂不危矣?

梁宗卿往细里一想,不由得一阵后怕,近来梁家风头正盛,兴国公梁武业更是意气风发,觉得这兴国公的爵位就是他挣下的,颇有脸面。

但此刻被沐容一说,梁宗卿后背冷汗淋漓。

沐容又轻叹一声,“以镜为鉴,可正衣冠;以史为鉴,可知兴亡;以人为鉴,当知荣辱。当今皇上能容得梁家,蔫知未来的储君能容?一百多个梁氏女,你可想过,若个个都与文武官员结亲,这是何阵仗,她们无父兄,都视兴国公为娘家,可想过后果?”

一百多门姻亲,这不是让梁家被架在火上烤。

梁家唯一的男丁,就嫡系几房的人,尤其是二房,在那场灾祸之中,几乎秋毫未损。兴国公父子定是被现下大好的情形给蒙蔽了双眼,就连梁宗卿也未往那上面去想,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迎娶沐容。

目光相对,梁宗卿愧悔交加。

沐容落定一子,“我在宫中,消息闭塞,今儿去给紫嫣添妆,偶然得晓此事,立时觉得不妥。你找兴国公分析利弊,若他不肯听劝,将你这一房从族中分出来。”

梁宗卿抱拳一揖,“多谢公主提点。”

他自恃聪明,竟没看透此事。

沐容苦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会上奏皇上,请辞建立公主府,请辞沐食邑…”

越是功大势大,就更应要谨慎低调。

沐容行事得体,举朝就没有不夸的。

“九娘…”

梁宗卿面露感激。“你不想误我前程?”

“朝廷正是用钱之际,能省则省。既然皇上不同意你请辞丞相,好好办差!不领差事便罢,既然要做,就尽量做得最好,无愧于心,无愧于人。”

她自来也是如此,不做事便罢,一旦决定了要做,就会全力以赴。就如她打理的未名宗,将它恭手相让,她亦不舍,但从长远来看,将未名宗送给沐元泽却是最好的选择。未名宗就像是一个孩子,她亲自孕育、培养,看她摇摇学步,看她成长,成为一个风华正茂、绝/代风华的美人,最后将她嫁出阁去。

现在的未名宗,是晋帝手握的利器,它可以赚钱,借着它可以掌控天下最大的消息网,也是晋帝一步步一统天下的宝器。

沐容不能让未名宗走得更高更远,但晋帝可以。

故而,她放手。

没人知道,在她看似轻松的放手,是她数个彻夜未眠的纠缠、挣扎。

而今放手了,她依旧有不舍,却渐渐地习惯了这种放手的感觉。

沐容在梁府用晌午。

兴国公夫人听闻沐容到了丞相府,领着梁宗均妻赶过来作陪。

沐容在梁家人面前,从未自居恩人,也从不提自己搭救梁家人之事,就视作不曾发生过,她越是如此,梁家就越是敬重。

用罢饭,兴国公夫人彭氏笑着试探道:“公主,大房三个姑娘该出阁了,最小的今岁三月已满十五,五娘今年亦二十有一…”

提到亲事,梁五娘姐妹三人面带羞涩,低垂着脑袋,眼睛却小心地观察打量着沐容。兴国公发话说她们三姐妹有兄长,自由梁宗卿来办,虽有个三嫂嫂,可她住在晋阳,以自己守节为名,说要留在晋阳哺养儿女。

梁五娘姐妹三人是最早被未名宗救离京城,在晋阳与家人重逢。

梁宗明妻素来不喜欢几个庶出小姑子,要她管她们的婚嫁,似要她的命,避在晋阳不归京城。听人说,她爱去拜访晋阳王府的老王妃金达梅,金达梅却不喜与她周\旋,往往去了三回,也不得见到一回,可梁宗明妻依旧乐此不疲。

有几次,沐容与沐春几个闲聊时,沐春一脸不解地道:“梁三奶奶还真奇怪,晋阳王府的金王妃都不爱理她,她怎总缠着人家?”

沐容微微勾唇,不等她道破答案,沐秋一语道破关键:“梁三奶奶有一双儿女,女儿居长,这是想将她闺女许配给晋阳王呢。”

沐世宁年纪虽小,在父兄惨遭杀害后,就如同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道“母亲,世宁我们这房唯一的男丁,家中大事,你得告诉我,让我帮着拿主意。”彼时,金王妃哭笑不得,“是,是,往后有事,我与你商量。”

许是知道,家中无长辈,母亲是个节妇,不大好出面应对,沐世宁这两年行事得体,一面要读书识字,一面还要习武练剑,就算是这样,家里每遇大事,他还会出面。

太后、雷皇后都没少夸赞沐世宁懂事。

梁三奶奶也是瞧中沐世宁懂事成才,小小年纪,能体谅长辈艰辛,人又长得眉清目秀,气度不凡,这一盯上,就想把自家女儿许给沐世宁,见的次数多了,越发上了心。

梁宗卿颇是尴尬,媳妇还没嫁进门,彭氏就开始念叨着让沐容给大房三个庶出姑子说亲的事。他原是男儿家,着实不好过问此事。

梁宗卿左右为难,不停地冲彭氏轻咳,示意她莫再提此事。

彭氏兴致正高,说得亦起劲。“公主,我娘家侄儿里头有几个后生是极好的…”

话题一转,梁宗卿一脸错愕,难怪止也止不住,原因彭氏是打这主意。

沐容微微含笑,“兴国公夫人,五娘这么多年都误了,不在乎再多等一年半载。明春会有恩科大考,届时里头会有好儿郎,本宫替姑娘们挑夫婿,先是人品,其次才是家世。只要人好,家世次些也不打紧,关键是他们得对姑娘们好。公候将相宁有种乎?前程是可以奋斗出来的。”

三个姑娘听沐容一说这话,立时就明白沐容真上了心,而她心里更是有数。

尤其是梁五娘,一脸感激,看着沐容的神色越发和暖,从侍女手里接过茶壶,小心地给沐容蓄了茶水,“公主请用茶!”

沐容吹了一口茶,“听说五娘以前是桂花诗社的成员?”

梁五娘见她与自己说话,心下大喜,恭谨答道:“是几年前的事了。”

“明春园的幽兰榭而今易名520小说榭,荣宁公主、顺惠郡主正在筹建520小说诗社,你得空去帮帮忙。十一娘、十六娘得空去海棠诗社帮帮忙。

前朝的三大女子诗社是按家中地位高低划分,这次按才华划分,琴棋书画样样通者,可入520小说诗社;会两样或三样才学的姑娘,入海棠诗社;有一技之长、或擅一艺者可入桂花诗社。

女儿家,镇日待在后宅,无聊得紧,得空出去走走,多结识几个朋友也是使得的。往后,这诗社诗词会的活动还会继续办下去。京城就这么些盛事,若是少了此事,岂不少了好些乐趣。”

梁宗卿垂眸吃茶:说得挺像那么回事,他却知道,只怕她又想着赚银子的事,她这些年赚最多的银钱,可都是诗词大赛得来的。这一笔银子是未名宗最大的一项收入,沐容一时放不了手。

沐容若有所思,“若往后能举办成三年一次的盛会,就更好了!”她微眯着眼睛。

彭氏原想促成梁五娘与娘家侄儿的亲事,梁宗卿会逾来逾得势,娶公主、做驸马,兴国公还私下道:“论功劳,宗卿之功不在我之下,我瞧着皇上的意思,虽然近来处处挑剔,又几番训斥他,这是看重之意。越是看重,要求得越是严格,宗卿他日最少也是个国公…”

何况还娶了公主,成了驸马。

太后、皇后多疼月凰公主,他们都是知道的。

梁武业叮嘱彭氏,“要敬重公主,你虽是好婆家的婶娘,自古君臣联姻,先君后臣。”

彭氏哪敢开罪公主,巴结还来不及呢。

未时二刻,沐容告辞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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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九月前出阁

不久后,沐容听闻,梁家分族了:早前的梁氏算作一支,梁宗卿所在的大房又算作一支。

分支前,梁武业做主,给无父母长辈的梁氏孤女配了好人家,这次选的人家都是请官媒挑出来的,都是小户人家,家有几十亩到几百亩的田地不等,算不得大富大贵,却能保一世平安。

有母亲、姐妹的姑娘,梁武业建议各家留一个女儿招婿,生下儿子挑一个最聪明的姓梁,支撑一房。若女儿或其他诸子可随父姓等等。

妇人、姑娘们哭成一团,自是不肯分支,梁武业无奈,自己这房索性没先分出来,却有言在先,十年后,他们兴国公这房是一定要单独分出来的,先带着他们各家度日。他给各家分了房屋、田地,又做主挑了几个上门女婿,有了男丁,就能支撑一家。有几个早前在外游学、游商的梁氏男丁归来,便从中挑了个稳重的做祖宅的副族长,这件事就此定下。几个年幼的梁氏孤女,被梁武业接回兴国公府哺养,最小的,八年后及笄,将来的婚事,自由梁武业做主了撄。

沐容问梁宗卿,“你不管梁氏孤女的事?”

梁宗卿神色淡然,“有二叔在,哪里轮得上我过问。我父母、兄弟的坟暂不迁出,我以前未遇到过这种事,也得问问懂晓的老人,这事如何处理才合适。”

他那日找了梁武业谈话,将沐容说的事讲了一遍,梁武业吓得冷汗直冒,早前还想着给族中侄女、侄孙女们寻的都是文武小官,算不得大事,细细一想,梁氏姑娘可得一百多人,若个个都这样配人,那加起来就了不得了。

身为臣子,就是犯了君王的大忌偿。

晋国初建,你收拢到的人心比皇家还多,就算再仁慈的君王也会多心。

梁武业一琢磨,同意了梁宗卿提的分族建议,先将梁宗卿所在的大房一脉分出来。二房这脉先不分出来,却与族人说好十年后是一定要分的,待得那时,族中招进门的女婿亦有几十个,梁氏一族也能支撑起门庭,自不需他再操心。

沐容带着试探地问:“大房分支出来,你不怕他们说道。”

“我以前连家中庶务都少过问,更别说族中琐事。”

沐容眯了眯眼,真不知如何评价梁宗卿,说他冷心,可他却是最重情之人;说他重情,又是个不问庶务的。族里的事,他还真没管过,早年就连梁家的事他都不问。他从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袭爵,也不在乎自己的利益,最是恣意自在。

“大房的店铺、田庄,你总是要管的?”

梁宗卿道:“这种琐事何需我管,令得力的管事去做。我只需时不时查看账簿,把握大事,种庄稼、赚银子是他们想的事。办得好,是他们的本份;办得不好,是他们失职。赚得比预期多,是他们的功劳,我自会有赏。”

沐容一沉,他这种想法,像极了昔日她对未名宗的态度,任了夜龙为副宗主,她只掌控大方向,其他的大小诸事便由着夜龙做主。

夜龙又下放一些权力给了堂主、楼主们,各人有了权力,干出业绩很明显,而今未名宗起兵成功,还建立了晋国,各人都有甚功劳,真正是一目了然。其他各地的堂主、坛口,见这势头,没有不用心的。

当副宗主能当出一个一等平国公,当楼主也能当出威远候,可不得好好大干一场。

世间,若多几个梁宗卿这种心境的人,天下何愁不太平。

梁宗卿道:“上回你让五娘、十一娘、十六娘姐妹三个去诗社走走。五娘入了520小说诗社、十一娘、十六娘亦入了海棠诗社,我瞧着她们,近来倒比我这丞相还忙。二房的堂妹们,见她们入诗社,也都去拜社,忙忙碌碌地,二婶在家里叫苦不已,说这些姑娘都在外头跑野了。二叔倒是赞同,说是女儿家出去走走也好。”

梁武业不反对,还是看皇家的公主、郡主都能上战场,这说起来,皇家公主们厉害,这男儿岂不见识更是不凡。虽说梁武业有三个庶女未嫁,可想着要入了诗社,将来能寻更好的婆家。自打听了梁宗卿的劝告,有母亲、婶娘的姑娘,亲事他还真是不管,只管没有长辈女眷的孤女,除了嫁出去的,还有八个孤女住在兴国公府,每个每月领着二两银子的月例。

梁武业还鼓励孤女们入桂花诗社,说入得里面能学一技之长,无论是女红还是厨艺,学会了,他日总是个依仗。

女子诗社在如火如荼中组建起来了,依旧是三大女子诗社,换了个名,换了个形势,因叩社门槛降低了,一些小户人家、官宦姑娘纷纷投帖,此次采用了考试制。

沐容与宫中精通诗词、音律、书画的宫娥出了考题,封存好后,交给三大诗社,京城三大诗社的考题在同一日进行,投帖的姑娘们得到通知,头一天就到自己投了帖子的诗社门前看榜,查询自己的考号。

京城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瞧瞧!姑娘们也能参加应试。”

“我听说了,青衣营、紫衫营要从中选取女官,有专管账目的,还有专管伙房的,听说是正九品的官身。”

“真的假的?女子也能做官了?”

“女子都做将军,为甚不能为官?”

“一旦考得好的,家人同意,本人愿意,可参加下一次考试,还能出仕为官。”

“做什么官?”

“城郊建了娘子军校场,校场里头要选教头、先生,有教武功的、教读书识字的,还有教包扎伤口的女医。教头先生都是领俸禄的,全要女的。”

八月初五,上午考琴艺,下午考棋艺;八月初六,上午考书,下午考画;八月初七,上午考诗词文章,下午考账目。三大女子诗社开考的时间一样,报考不同科目的,于不同时间持该诗社发放的准考证入场。

以前从未见过像科考这样的考题出现在入社试上,京城百姓们为此又议论了一场,对于要从诗社里选拔女官的事,世人不知真假,就这样传来传去,最后传得就跟真的一般。

八月初八一大早,沐容就去了报国寺给沐元济父子做法事,晋阳城那边,沐世宁也会给祖父、父兄做盛大的三周年祭祀法会。

*

八月十三日,晋帝、顺王携在京的沐氏子弟来报国寺参加沐元济的祭祀活动。当夜,晋帝兄弟二人在报国寺住下,沐家子弟有回京复命的,如沐七郎协助晋帝打理朝政,最是走不开。沐十八郎、沐十九郎皆是十岁出头的年纪,上仗杀敌——年纪太小,让他们襄助父兄,似懂非懂,也办不成什么大事,因是庶出,只封了个候爵,随晋帝留在报国寺。

沐元泽对兄长沐元济从小到大都是敬重有加,对他来说,这个大哥就是个榜样、标杆般存在的人物。沐元济一生只沐容一个骨血,虽是女儿,却能将男子都给比下去,对兄长,他心怀感激、敬仰之情,这也是他坚持来寺中参加祭拜的原因。

兄弟二人盘腿而坐。

沐元浩问道:“京城近来议论纷纷,说要在三大女子诗社里挑选女官。”

沐元泽轻叹一声,“也不知这话是从哪里出来的,皇后那边没听说,问了月凰她也说没这事,她只帮着三大诗社的女子拟定了入社的考题…”

“皇上,眼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是真的也成真的。”

“朕若真的录用女官,岂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让李楼主查了,是他国的细作传出的谣言,他国女细作入社,还有些才华,他们想让朕把这些人录进去。京城的情势很复杂,北齐、赵国、大周的细作都有,稍不注意就掉入他们的圈套。”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是晋地籍官员,你让他们除掉细作。”

“你当朕没抓,自朕登基以来,都抓了几十个,北齐、赵国、南周、西凉,连突厥、高丽、瓦刺的都有,有的借着行商之名,有的看上去就是老实憨厚的官员…”

“皇上,十三郎、十四郎几个兄弟也都渐大,不如将此事将给十三郎办。”

沐元泽若有所思,未名宗是他的,着实是当他知道未名宗的绝技楼是传授技艺之地,百业楼则是做各种生意赚钱的,巾帼楼能收集到各种消息,他自己又喜又爱。未名宗各楼楼主已经换成他的心腹。沐家原养有死士、暗卫,这些人现在都有了去处,有的任了巾帼楼楼主,有的任了惩恶楼楼主。

晋帝道:“早前,朕还想着,待一统天下,就让未名宗转到明处,可现在这么一闹,发现京城各国的细作如此多,朕还真不能让未名宗转到明处。一明一暗,朕打理起江山就更容易些。二皇兄,不是朕不同意十三郎、十四郎插手,只是一旦他们插手未名宗的事,往后明面上,他们就只能做个闲散郡王、候爷,在朝谋到的实职最多是正五品…”

沐元浩拿定主意,“让十三郎、十四郎练手,想当年,大哥十三岁就随父亲去了沙场,他这年纪可不小了。我已经告诉过他,想要爵位,自己凭本事去挣。一说上沙场,鲁承仪就哭哭啼啼,叫嚷着她就这一个儿子。”

鲁承仪,是沐元浩以前的二姨娘,他做了亲王,二姨娘也升为六品承仪,也是有位份的人。鲁承仪娘家的大哥三弟也跟着谋到了官职,大哥在刑部当官,弟弟做了个押送粮草的正五品官员。

顺王府现下打理府邸,主持中馈的是沐六郎的妻子高氏,而今是顺王世子妃,早前因嫡次子被范建所杀,沉闷了好些日子,后来因沐家的崛起,振动起来。两年前,高氏又添了个女儿;半年多前,高氏给沐家添了个儿子,而今两儿两女,日子过得顺心,精神大好,她亦从当年的失子之痛中走出来。

沐元浩虽得了四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但他更喜在鲁、杨二位承仪屋里去,尤其是杨承仪行事大方得体,从不提过分要求,更得沐元浩的欢心。

晋帝道:“你真要十三郎接手查细作的事?”

像这种彻查细作,就不能摆在明面上,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最是个慢活。

沐元浩望着外头:晋阳城破之后,他的结发原配冯氏就失踪了。

对冯氏,他的感情很复杂。

要说爱,却夹杂着怨意;要说恨,自她失踪,他又放不下。

“身为沐家人,总要为沐家的大业做事,沐家养他一场,再不做些事就真真养废了。”

晋帝会意一笑,要让他的儿子做这些脏事,他还真舍不得,他最长的几个儿子皆是嫡出,想让庶子去做,偏生两个庶子年纪还小。“朕这里应了,回头朕会让刑部尚书领着十三郎,让大理寺卿带着十四郎,二皇兄偶尔再提点他们一下,当断则断,这些人都是要有胆我沐家大业之人,不可小窥。”

沐元浩笑了。

他唯一看重的儿子,大抵就是沐六郎,这是他的嫡长子,他一直寄予厚望。

晋帝道:“二皇兄,你立一位王妃罢。”

“都这把年轻了,还立谁?总不能立一个压六郎的女人起来,最多立一个侧妃,杨氏行事得体,不愧是母亲身边过来的,就扶她做个侧妃。八娘出了阁,这样她脸面上也好看些。”

鲁承仪一直盯着侧妃位,她知道凭着自己的出身,不可能立王妃。沐元浩这人太冷静,为了不让有人压他的长子,是绝不会立王妃的,他做亲王这么久,王妃之位空悬,就算不立冯氏,也不会立其他人。他给冯氏的,是第一侧妃之位,亲王、郡王府侧妃是可以有两人的。

晋帝沉吟片刻,“二皇兄,我宫里的萧美人有孕啦,哈哈,朕又要添一个孩子。”

他快五十了,这个年纪让妃嫔怀孕,这让晋帝觉得很体面。

“待她孕期一满三月,朕晋她为祥嫔,给朕生儿女的女人,位分不能太低。”

“恭喜皇上!”

晋帝心情很好,虽然是做了皇帝,兄弟俩还像以前一样分享着喜悦。

“二皇兄,你府里的四位美人也是与朕同时添的,有没有喜事?”

这得炫耀吧!

沐元浩忆起晋帝小时候,一有什么好事就四处炫耀,后来读书入仕方有些收敛,如今倒与他小时候有些像。

“咸城萧氏在大周时,助南宫旭夺权失败,被定了谋逆罪。”

晋帝道:“朕已下令,赦萧家无罪。朕打算将萧家的祖屋、祖田赏赐给他们,至于早前的荣国公府朕得留下。”

荣国公府很大、很漂亮。他得留着将来赏给某个立下战功的儿子。

沐元浩问道:“听说月凰请辞建立公主府、请辞沐食邑,请求以郡主之礼下嫁梁宗卿。”

晋帝轻叹一声,“这孩子善解人意,母后原拿了五万银子给她添补嫁妆,被她谢绝,只要了二万两,又不要公主府、沐食邑。我们虽是叔父,拿她如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前儿还与朕说,几大诗社每年诗词赛不能中断,京城的三大女子诗社、三大男子诗社都得建起来,朕…应了。”

如果不是沐容改变了沐家的命运,还让沐元泽登基做了皇帝,就连沐元浩也做了亲王、晋帝的皇兄,恐怕他们不会这样看重与喜爱。

沐元浩连连摇头,“你怎依她了?这些填诗赋词的事儿,又不能当饭吃,大周留下这样的习俗,原就不对。”

晋帝见四下无人,方压低嗓门,“月凰三月时,就因着男女三大诗词盛会,赚了六百万两银子。”

沐元浩讶异:“这么多?”

晋帝点头,“这还是少的。大周请各国参加诗词大会时,她一次能赚一千万多两银子,早前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大周的臣民就爱玩这种雅事,有买中的,还乐得跟什么似的,京城大小赌坊到诗祠大会时,生意最红。月凰还请求朕,让朕明年借着恩科之时,再开诗词大会…”

银子啊!

全都是银子。

几大赌坊没赚到钱,一被他们皇家赚了,这感情很好。

晋帝絮絮叨叨地道:“朕已叮嘱七郎,让他将三大男子诗社都给弄起来,他就吩咐几个同窗、朋友,三大男子诗社就办起来了。

朕想着,既然有文人的诗社,就再办些武人的武馆,时不时弄个以武会友,也不用多,就弄上三家。已经派了管事着办此事,借的是江湖中人的名头,幕后的人其实是未名宗弟子。

本想弄三家女子武馆,可天下习武的女子毕竟少数,就弄了一家,先弄着玩儿,朕得让天下的人瞧瞧,我西晋的女子,亦是能文能武的…”

沐元浩呵呵一笑,“皇上以前可没这么开明,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今非昔比,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国库得少多少银子。烈血军、赤胆军、神勇军全都要银子,一个比一个要得多,朕能说不给,这可都是朕最倚重的福将虎将,一统天下不都得靠他们。”

晋帝轻吁了一口气,想到银子,他就为难,虽然国库相对其他几国还是很充盈的,但要养几十万大军,再多的银子都不够花,可这上面还不能短缺了去。

“前些天,秦大毛与朕推荐一个摸金校尉。”

摸金校尉,说得不好听就是盗墓贼。

“秦大毛说,历朝历代的建国皇帝为了筹措粮饷,或多或少都是干过这事,朕在犹豫这事能不能干。要说国力,就如月凰所说,我们晋国不比北齐弱,各地的弟子开了大大小小多少店铺,自是不差的,未名宗赚钱的本事还是让朕放心的。可赚再多的钱,经不住三军几十万将士要吃要喝,还有朝中文武官员的俸禄也得发放…”

沐元浩对盗墓这种事,心生抵触,蹙眉凝思。

沐家原是名门世家,哪里干过这种事,这种盗墓行为着实不光采,要他说支持的话,他还真说不出口。

晋帝问:“你怎不表态?”

“皇上有主意了?”沐元浩反问。

晋帝道:“月凰说,大周留下的习俗,以前的肃王、小端王、安王等人参与京城几大赌坊的生意。万财大赌坊的大东家是万家,万十七娘嫁入益王府为侧妃。万家每月从赌坊生意里分出六成的红利送给二郎,二郎只留一成,其他的尽数送给朕。

钱多多大赌坊开起来,幕后东家是秦大毛,朕让他每月交八成红利。

宏运大赌坊私里寻了五郎做靠山,答应给六成红利,这小子行事不如二郎,搞得神神秘秘的,生怕被朕知道。”

晋帝握有未名宗,还有什么事瞒得过他,巾帼楼的消息网太过厉害,他能知道北齐、赵国的动静,又怎会不知康王在他眼皮底下玩的手段。

沐元浩心里暗沉:晋帝说这些事与他听,是何意?他们是兄弟,这是晋帝的事,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信任自己。

为成大业,要盗墓,甚至想到做赌坊的生意。

秦大毛是惠嫔娘家的大哥,亦是沐家的家生子下人,在户部做正五品的员外郎。沐家的家生子、管事,但凡通些文墨,精通账目的,几乎都做了官。早前是奴婢下人,而今变成了官身,因有大管家一家的先例在,这些从大小管事下人转身成为官身的人都跟拼命似地想立功,各钻门道,只要能替主子解忧,他们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

会识字、懂算账,有打理生意经验的做文官。

沐家的护院、暗卫、死士里头,亦有人做了武官,这真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晋帝在以前沐家管事、下人里头一叹“几十万大军要粮饷,朕国库的银子、粮食不多了。”他这一轻叹,下头的人就开始钻营起来,争着替旧主子分忧。

大管家沐齐在晋地做大都督,一听说晋帝没钱粮,早就在晋地开始征集粮食。

蜀地大都督裴文藻原是晋帝早前做官时的同窗好友,也是晋阳人氏,七八岁时就相识了,又在同年得中进士,对晋帝亦是忠心不二,此人比晋帝略幼几岁,先头三个都是儿子,妻子年过三十方生了个闺女,比沐十郎略幼五岁,两家早有几年前就订下了亲事,只等裴姑娘就娶回来。

裴文藻亦在蜀、黔二地积极筹措军粮,此人的次子、幼子皆在神勇军中谋了个职,立有些许战功。

晋帝与沐元浩叫穷叫苦,这皇帝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官越大,身上的责任越大,絮叨着说了一阵,兄弟俩亦累了,各自就寝。

第216章 备嫁

次日一早,做完最后一场法事,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宫。

沐容坐在车辇,微阖着双眸,脑海里都是她与悟明说的事。

昨晚,禅房。

沐容与悟明大师相对奕棋。

悟明定定地看着棋盘,“公主胜了!撄”

黑白分明,亦如沐容最简单明了的爱恨,对她来说,不爱就恨,不恨就爱,陌生人无感情。

沐容问道:“白爷爷云游天下去了?偿”

悟明不紧不慢地道:“他去探望梦周道长。”

“明爷爷还下不?”